他听得懂吗?
他会拒绝吗?
鼓起勇气抓住郁齐书的手轻轻甩了甩,极小声地追问:“可不可以?哥,是男人,就爽快点!”
“……”郁齐书抽回手,一巴掌拍在她的脑门儿上:“就跟你妈妈说的一样,成天想东想西的!你先考上大学再说,要是考不上,我……我什么都不会给你!”
芦花欣喜若狂。
“为了你的吻,我一定会考上大学的!”
第32章
十九岁的夏天,知了在树上叫得缠绵而悠长。
芦花考上了本地重点大学。
没有了繁重学业的压力,没有了还不到谈恋爱时机的纠结,再也不怕影响学习,两个人迫不及待。
心意说出口的刹那,郁齐书压抑许久的感情就好像火山岩浆迸发,来势汹汹而异常猛烈、灼热。
芦花有点骇到了。
“齐书,我怕。”
郁齐书压在芦花身上,嗓声微哑:“不怕,是我……芦花,不要叫我的名字,叫我‘哥’。”
“……哥。”
第33章
爱情的味道极其美好,就像她觊觎已久的郁齐书橘色的唇瓣,在炎热的夏天里,带给她恰如其好的丝丝冰凉,芦花沉浸其中,不能自拔。
好梦正酣,忽然来了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其实这个现实的问题两人一直在自欺欺人,刻意回避。但这是宿命,没什么能阻止它的到来。只要二人的关系亲密起来,它就会不可避免的现形了---于是,一切幻梦破碎,骤如荆刺破土而生,把这对小恋人顷刻间扎成了筛子,浑身鲜血淋漓。
事情缘于某天晚上,杨芳突发急性阑尾炎。
晚餐吃了辣子鱼,半夜她腹痛如绞,实在撑不下去了,又痛又吐的,杨芳只得将女儿叫醒。
芦花急忙拨打了120急救电话。
彼时郁齐书正好出没杨家。
救护车来了,可耽搁了时间。
因为御景江山是多年的老小区,又是高端富人住宅,有山有水,植被丰富,占地宽广,地形还复杂。而小区的楼栋星罗密布其间,原本设计就是为了保证每家业主的私密性,就像山花点点开在密林中间,排列并不成章法。
一开始芦花没想到这点,只电话通知大门保安放了救护车进来,没请求其跟车,结果导致救护车司机在电话里询问具体坐标位置,芦花指点其都花了至少五分钟时间。
杨芳痛得躺在沙发上哀哀呻~吟,原本她是个多坚强的女人啊,此时完全顾不了那么多了,病痛折磨得她十分狼狈。
时间已经延误,见状,芦花更加心急如焚。
“不如我们把人直接送过去吧。”郁齐书提议。
他如今长得牛高马大,背个百来斤的女人毫无问题。
芦花一想,也对啊,将妈妈送到救护车所在位置去还快点。
家里有男人了就是好。
那辆救护车很醒目,因为车顶灯在深色的夜空里闪烁着一闪一闪的红色灯光,一眼能看见。
芦花便在电话里告诉司机,让他们原地等待。
这边厢,简单收拾了些衣物,带好银行卡、门钥匙等,芦花就和郁齐书背着杨芳急急忙忙地出门了。
然后,在郁齐书前脚跨出大门的那一刹那,他背上的杨芳突然扑倒在地。
所有人都惊呆了。
---郁齐书凭空消失不见!
芦花骇得木立当场。
滚落在地的杨芳,犹自一头雾水。
她趴在地上,只知道无力地喊女儿的名字,“芦花?芦花?”
芦花反应过来,手里的东西一扔,人急忙蹲下去扶妈妈,又扭头四顾,大喊:“哥!哥!你在哪儿?!”
郁齐书已回:“芦花,我在这儿!”
芦花循着声音看去,就在大铁门内,郁齐书的部分~身体在她视线里晃悠。
“你,你……”芦花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抱着杨芳一起坐倒在地。
郁齐书顺着她颤抖的手指,低头看自己,便就发现了异样。
灵光乍现,他试着往大门外走,果然,刚才还能看见的手脚也消失了。跟着他又退回门内去,然后整个人就又慢慢呈现在了空气里。
郁齐书:“……”
芦花看见了整个过程,自然也明白了。没有了害怕,只是很无助,眼泪扑簌簌地流。
她一头用尽了吃奶的劲儿将杨芳从地上重新扶起来靠在自己怀里,一头望着门内的郁齐书哭着不住喊:“哥,哥……”
郁齐书也十分无助,他试了无数次,仍旧是每次跨出杨家别墅的范围,他的身体就会消失。
杨芳终于发现了异样,勉力回头,顺着芦花的视线看去,便就看见了这一幕,十分骇然。
郁齐书在她眼里看见了惊恐之色,颓然地重新退回了门内,身体重新变成了实质,脚、大腿、手臂……及至整个人。
他僵立在大门内。
好像从没发生过什么,但是它却实实在在发生了。
他就像是一只不能在光明下现身的魂,阳光一照,他就会消失。
郁齐书整个人已如堕冰窖,红着眼眶望向门外摇摇欲坠的那具纤细身体。近在咫尺,他却没办法伸个手,将她拉入怀中。
他不敢再去看杨芳的眼,只把芦花定定看着,悲哀地安抚:“不要哭,芦花,救护车已经来了。你扶着阿姨慢慢走过去,不会有事的,大夫一定会让阿姨平安无事的。”
杨芳的脸色早已惨白如纸,又痛又吓的,她冷汗如浆出,但仍是使出了所有的力气站好了,将芦花拉到自己身后护着,哆嗦着嘴唇冲郁齐书竭力嘶吼:“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你不要伤害我们,我们都是好人,请你离开,离得越远越好!”
“妈妈,你别这样……”芦花痛彻心扉。
“阿姨,我绝无半点害你们的心思。”郁齐书无助又痛苦,“真的,请您相信我。这么些年,我……”
杨芳已断然打断:“我不管你有没有害人的心,我只希望你能离开,立刻离开、消失!”
“妈---”
“阿姨---”
“什么都不要说了!”杨芳顾不得自己的痛楚,决绝地封了二人的嘴,“就算你没害过我们,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可我没办法接受我们是个和鬼魂生活在一起的人!你赶紧离开我们家,我不想让邻居知道我们不正常!我已经老了,已无所谓,可我的女儿芦花她还有很长的人生路要走,请你不要再来纠缠不休!”
郁齐书:“……”
第34章
出院后, 杨芳第一时间就想要去把花盆打碎,扔进垃圾桶叫清洁工搬走---她已经从芦花嘴里得知了郁齐书出现在杨家的来龙去脉,非常震惊。
以前没发现这个事情, 主要一则, 郁齐书每次来杨家都待不过二十四小时, 披着晚霞的余晖而来, 天不亮人就悄悄不见了踪影;二则,杨芳一直以为他是明星,芦花又刻意往这方面牵引欺瞒, 说是不能让八卦小报乱写乱评论, 就没带他走出过大门,也从不跟邻居谈论他, 以至于这么多年了才发现他根本就走不出杨家的别墅范围。
如今听到芦花说他怎么来的, 身为老一代的大学毕业生,杨芳是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这种超现实的事情,只固执地认为自己和芦花的精神出了问题, 毕竟芦花小时候为了能种出小哥哥是那么执着而持之以恒。
精神出了问题啊, 这种事情怎么能让外人知道?
自然是要斩断让她们精神错乱的根源,然后装作母女俩一切都很正常。
芦花死活拦着。
“妈,万一哥他就住在这盆里, 你毁了花盆,不是会让他永世不得超生?”
芦花也不确定郁齐书在这个世界算个什么状态。
也许他真是一缕保持着前世记忆的幽魂也未可知。
“憨女,我们要过正常人的生活!”
“……妈,”芦花给杨芳跪了下去, “我想试试看, 所有一切好坏结果都我自己承担, 求你成全!”
这么多年的感情, 并非是说断就能断的。
芦花苦苦哀求,杨芳也非铁石心肠。
“随便你吧,反正,妈妈也不可能陪你一辈子的。”
“妈---”
初战告捷。
但是,事情并未向好发展。
“还是不行吗?”
“嗯。”
“为什么会这样?”
“我也不知道。”
郁齐书和芦花两人想了很多办法,实验了无数次,在不同的地方选择不同时间和方式跨越界限,院墙角落、银杏树、竹篱笆、月季墙、铁栅门;骑自行车、踩滑板车、特意搞来超市的推推车;便装出行、化妆出行,差点要裸身出行;阴雨天、雷雨天、无风夜、有风夜……各种时间、地点、方式都试过了,但都无法改变现状---他只要一出杨家别墅的范围就看不见人影、听不到声音,退回界限,声色手脚,俱全。
“没关系,你出不去也没关系。以后你就当个家庭妇男好了,哈哈。”芦花说。
不知道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郁齐书听。
她在强颜欢笑,郁齐书怎么看不出?但他什么也没说。
心里完全没有把握这种无畏的坚持能支撑多久。
果不其然。
又一次,芦花在学校生病了,医务室自己去吊盐水,无人照顾。
看着临床的妹子,人家男朋友鞍前马后地伺候,芦花对不能随时召唤到身边来的郁齐书颇有怨言。
心里的感受说给郁齐书听,郁齐书什么也不能承诺,连安慰的话听起来好像都很敷衍,芦花便对他愈加失望了。
她在校园里形单影只,拒绝了向星辰的求爱,还有其他很多男生的追求。虽然回家就能跟郁齐书腻腻歪歪,表面上他满足了她对爱情的所有幻想。可是,生活里一件接一件的事情,逐渐将这个问题的难处全面而迅速扩大,像心头生了根刺,越长越粗壮,心都戳出了个大窟窿。
芦花越来越茫然,再不能如一开始那么坚如磐石。
她才二十岁,难道以后半生,数十年,她都同这个走不出杨家宅子的男人生活?
她以后再度生病了怎么办?她的孩子生病了又怎么办?
她想要出差回家的时候,有人能去机场接她;她想要在加班晚了的时候,有人去公司里接她;她想要同伴侣一起去看电影,去参加朋友婚礼,去旅游,去图书馆,去逛商场,去咖啡馆小意矫情地喝一杯现磨咖啡,度过一个懒洋洋的午后……所有一切很小的很平常很简单的陪伴,郁齐书都不能给她,明明这些要求都好小好小。
痛定思痛,芦花最后一次播种。
又是几个月不见面了。
记得上次时隔数月,是为了让芦花好好考大学。
这一次……
郁齐书看芦花一脸哀凄,已猜到了她的心思。
跨出花盆后,他就不再前进半步。
目中死气沉沉,溢满了悲哀。
看芦花,她亦如是。
他当然不想了断,但他能怎么办?
他可以办到很多事情,但独独没办法陪她走出这个院落。
可悲。
两个人沉默相对良久,终是芦花先开口:“你怎么瘦了?”
“……”郁齐书不说话,静等着。
都瘦了。
芦花两只眼睛,眼眶周围发黑,一看就知道她长期没睡好。长头发也是乱糟糟的,好像许久不曾打理过的样子。
整个人形容枯槁,瘦了好大一圈儿。
芦花也知道这种开场白多么无聊,明知故问。
她于是道:“哥,我找你来……是想跟你告别的,昨天有个男孩子向我表白了。他长得白白净净,学习好,人品也不错,我对他也有点好感,所以……所以我答应他的追求了……所以,我不能再跟你见面了。如果一直跟你纠缠不清,就对不起我的男朋友。”
“……好。”郁齐书爽快地答应了。
早已猜到这个结局了,无需问句为什么,而任何挽留的话也都是徒然。
郁齐书点点头,“听你的,以后我们就永远不再见面了。你放心,我回去后,也会遵从家人的意愿,去那户贵女家提亲。我已经二十三岁,婚事没办法再拖下去了。”
“……”芦花嘴里发苦,每个字从口中说出去,都好像在吐刀子,伤人又伤己,“哥这么厉害,有本事,我没有什么不放心的……那,那我就祝你和那个她……白头永偕,早生贵子吧。”
“谢谢,你也要一样。”
芦花:“……”
晚上,郁齐书做了个梦。
在梦里,他先是听见一个徐徐的、温婉的女人声音响起来,听内容,她仿似在念童谣----农民伯伯把玉米种在地里,到了秋天,收了很多玉米。农民伯伯把花生种在地里,到了秋天,花生熟了,收获了很多花生。小猫看见了,就把小鱼种在地里。它想,到了秋天,它一定会收获很多很多小鱼……
他在梦里睁开眼来,发现自己站在二楼楼梯上。
他扶着栏杆,慢慢步下楼梯,然后梦中的景象渐渐清晰。
他看见楼下宽敞的大客厅里,有个虎头虎脑的小女孩儿,她穿着花裙子,脖子上挂着一串很夸张的硕大的珍珠项链,额头上的镶钻发箍在水晶吊灯下闪闪发亮。
那小女孩儿正努力地扬起她肉乎乎的小脸蛋儿,两只手都扯着女人的裤腿,说:“妈妈妈妈,我要种个小哥哥在地里!到了秋天,我也要收获很多很多的小哥哥!”
女人失笑,“你种这么多小哥哥出来,妈妈可养不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