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花哦了声,尔后犹豫道:“那齐书怎么办?他身边时刻离不得人啊。”
“他自有清箫服侍。”
“清箫……”芦花迟疑。
要不要把清箫没把齐书照顾好的事情告诉婆婆呢?
可那男孩子年纪小,经验不足,也不该全是他的错。然而一旦说了,只怕他要被主子狠狠责罚。
迟疑的空档,冯慧茹已厌烦地冲她挥挥手,“行了,你这就回去吧。”
芦花把心一横,抬眼看向冯慧茹道:“娘,来之前,张妈说让我搬出房间。我觉得我还是同齐书睡一屋好些。有些事情,清箫年纪小,并不能很好地照顾到齐书的感受。偏偏齐书他性子倔脾气臭,横竖都可以,不会对下人提要求,便由着人囫囵服侍他。”
可算是她自己撞上枪口了。
冯慧茹正觉得没好意思开口询问呢。
她陡然将茶杯子重重地撂在桌子上,发出嘭的一声响,茶水溅出殆半。
芦花没心理准备,吓得身子一哆嗦。
听到冯慧茹呵斥她道:“有些事情?哪些事情?听听你自己说的话,句句不害臊!你倒是说说,你大清早的在做什么?婆子们都在议论你,你知不知道?你倒好,一点不知羞不说,还要在我跟前告个小厮的状!”
芦花一听,明白了。
原来是那些婆子嘴碎,闲得发慌,拨弄是非,颠倒黑白,才叫冯慧茹要分开她和齐书,还专门喊了她来跟前受教育。
芦花不忿,“娘,我不就是给齐书擦洗身体么?这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吗?我为什么要害臊?”
齐书齐书,听听她喊得多亲热,这才第二天呢!
冯慧茹一直惦记着芦花狐媚,手段了得,才诱惑得她正正经经的儿子活了过来。
她用挑剔的目光将芦花从脚看到头,从头看到脚,这回看得更仔细,发现这丫头掩在乱发下的眉眼儿清透水灵,真是很吸引人目光呢。
虽然不是第一眼美人,可你还别说,她那张小脸竟然也是越看越好看了呢。
配上她此刻倔倔的性子,她腰杆儿又挺得笔直,樱桃小嘴儿微撅,正是男人想要征服的类型。
“擦洗身体?”
“对啊。”
冯慧茹随即冷冷哼了一声,道:“擦洗身体非得大清早?晚上不行?还有,都是服侍他的下人,有什么见不得的?你非得要把其他人都赶出屋去,你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芦花听得气红了脸:“娘,您知道齐书如今是个什么状况吗?他后背长疮,腰部以下起了片片红疹子!为什么会这样?因为他长时间躺着不动,却没人给他搓揉擦洗后背,他用的被褥被尿打湿了也没更换!这些都是我早上给他洗漱的时候发现的,你们家的下人就是这么服侍的他?”
冯慧茹蹙眉看向张玉凤,“有这等事?”
张玉凤脸现为难,“小姐,我都不知道呢。每回我过去看大少爷,他也没说呀。”
啪!
冯慧茹一巴掌拍在桌上,怒道:“我怕是一个个都见风使舵,不好好伺候我儿,尽往二房那边献殷勤去了!”
张妈道:“小姐放心,回头我就狠狠地去教训他们一番。”
冯慧茹道:“跟周保说,所以归齐书房中伺候的那几个人,这个月的月例银子都不发了。再观察一个月,如果实在服侍得不尽心,都打发出府,另外找人。”
“是。”
冯慧茹抬眼,看芦花还杵在眼前,不耐道:“你可以走了。”
芦花看她觉得很严重的事情,在冯慧茹这里就这么轻描淡写的过了。看来照顾齐书这事儿,必须要亲力亲为才放心,就又再争取,“那娘,我就不搬了哦。”
冯慧茹的脸再度垮了下来,瞪着她道:“你搬你的,你别影响齐书养伤!”
芦花奇道:“我怎么会影响他养伤?”
“还犟嘴说没影响他?”冯慧茹颇为厌烦,指指她:“你看看你这衣衫不整的样儿,大清早的,叫下人们都看见了,我都替你害臊呢。”
衣衫不整?
芦花低头看看自己发皱的衣裤,懂了。
反正说白了,冯慧茹就是不相信她关着屋子真的是在给郁齐书擦洗身体这么简单,意有所指。
芦花耳垂发烫,勾着头委屈地解释:“娘,我只这一身衣服,没法换……”
冯慧茹张了张口,言语没再那么生硬,说:“行了,我知道了,回头张妈会叫人来给你做几身衣衫的。你放心吧,经此一回,她们不敢不好好服侍齐书的。”
“可我还是不放心……”
“够了!”冯慧茹终于耐心用尽,“一切等到齐书伤好了后,你二人再同房吧。”
第66章
芦花又气又羞。
但她深深明白古代人的思想就是这么扭曲。
于男人言, 这叫风流,还是引以为傲的谈资。可女人但凡有些行为出格,就是不检点, 会遭受人耻笑唾骂。
她这位婆婆的想法更是根深蒂固, 而她的不依不饶, 就单纯地想照顾齐书, 只怕看在婆婆眼里,更加坚定了她的想法,以为自己的目的就是想跟齐书上床睡觉。就像婆子们说的那样, 她想早点同齐书生个大胖小子出来, 地位就在郁家稳住了。
芦花每一想到婆婆是这样的想法,连自己也觉得害臊了。
她的表现看起来真是这么急切地想同齐书滚床单么?
算了, 不解释了, 反正再解释也是枉然。
这里对女人的严苛,譬如戴了思想枷锁,并非她三言两语就能改变的。
想起齐书差一点成了驸马, 而某朝某代对驸马的严苛甚于民间---夫妻两个莫说同房了, 只说要想见个面,还得讨好巴结嬷嬷,向其行贿, 实在叫人瞠目结舌。
自己还不曾深入了解这里的规矩,可千万别是那样子啊。如果这里的规矩还真是如此,她可能会疯掉。
但是郁家那几个婆子之嘴碎,之可恶, 管不齐这些下人届时会拿着鸡毛当令箭, 想法设法挡着她同齐书见面、接触。已见识过那几个婆子的作为, 她是不相信婆子们会因为被主子教训一顿便会转性的。不能伴在身边, 又怎么能知道下人到底有没有把齐书照顾好?
倒不如此时争一争。
自己的名声坏了事小,反正自己是一现代人,还在乎这个么?
不能眼睁睁看着齐书被一群下人服侍残了,齐书的身体事大,她不能冒险。
而且从刚才婆婆的反应来看,下人们阳奉阴违,她根本不知道!
如此,她更加不敢冒险了。
她不可能天天跑婆婆这里来告状的,不然反落个说长道短的长舌妇的罪名。
何况自己只有一张嘴,郁家这么多下人,几十号,一人一嘴,唾沫都能淹死了她!
打定主意,芦花抬起下巴,鼓足勇气诘问道:“娘,夫妻不让同房,反倒叫齐书同个小厮睡一屋,这是什么道理?如果齐书只要小厮就够了,那他还娶媳妇做什么?”
冯慧茹大为震惊,她从未遇到过这么敢对她说话的丫头。
不免动了真怒。
她斜眼看芦花,冷冷说:“出嫁从夫,妻子要对丈夫惟命是从,恭顺、听话、柔和。从这点看,要说你是个丫头,也无可厚非。丫头需要同主子夜夜同房?还有---”
她顿一顿,似乎难以启齿,“我可以相信你是在给齐书擦洗身体,可不信的呢?还道我家齐书都不能下地了还要白日宣淫,我这张老脸都丢尽了!”
芦花噎住,脸色胀得通红。
不过,冯慧茹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她这个儿媳妇是现代女人穿越到古代嫁人为妻的,绝对是泥石流一般的小媳妇。
且看她脖子一梗,问道:“您真是齐书的亲娘吗?”
“你这话是怎么说来着?我不是他亲娘,谁是?!”
“那么,齐书不是病重吗?这几日,娘可有过去亲眼看看齐书的身体好是不好?”芦花转向张玉凤,又道:“张妈虽然天天过去,可是她真正知道她家大少爷躺床上什么情况么?”
冯夫人没想到被芦花反客为主,余光又瞥到被点名的张玉凤不自在的别开脸,明白芦花所说属实,她也噎住了。
别说,她真的好几日没去看齐书了。
不是不想去看,是每次去都大哭一场,叫齐书心烦,干脆闭着眼不言不语,跟个死人一般,还不愿吃饭,闹绝食。
她每看一次,无异于催他的命。
后来她就少于去了,只叫张妈看紧点。但是如今看,玉凤也只是走马观花了,或是被那几个刁钻的婆子欺瞒住了。
芦花为自己,不会有这样的勇气。但是为郁齐书,胆大得很,什么都敢说,也是不吐不快。
“如果您真是他娘,您怎么会任由婆子们在他的门口肆无忌惮地说笑?您可有听过她们说的那些话有多难听?几能怄死人!而您又晓不晓得齐书出恭困难,底下人是怎么对待他的?还有,您要我搬离齐书的房间,从头至尾,您有问过齐书的意见吗?再有,下人们门都不敲就闯进来,还在屋里吵吵嚷嚷,全当他这个躺在床上的大少爷不存在似的。这些,您这个做人家娘亲的,统统都知道吗?”
张玉凤回首先前自己的行为,羞愧地低了头。
冯慧茹的脸色则阴沉得可怕。
想起郁齐书受到的种种不堪待遇,芦花不禁哽咽:“他吃喝拉撒没人真正关心过,我好好照顾他,您却在听了几句闲言碎语后就要把我赶走,叫他自生自灭,所以我才要问一句,您真的是他的亲娘吗?”
冯慧茹被芦花一顿质问,本来心有愧疚,最后却被质疑是不是郁齐书的亲娘而气得气血翻涌,捂着胸口连连喊:“你才入我家的门,就要翻天了是不是?”
芦花毫无惧意地看着冯慧茹长出一口气,已一吐为快,神清气爽。她摇摇头,轻声道:“知道的人,还晓得他是你儿子,你是他亲妈。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就是你捡来的。”
“你!你!”冯慧茹脸色骤变,捉着桌沿粗气直喘,“你多嘴多舌,喋喋不休,更不尊敬婆婆,已犯了七出之条,我一定要叫齐书休了你!”
张妈也又气又急,狠狠剜了眼芦花,手里慌得给冯慧茹又抚胸口又拍后背不住顺气,轻声劝解:“小姐息怒,仔细你的身子,你现在已不是一个人了啊!”
乍闻这句话,芦花惊讶地瞪大了眼,看冯慧茹听了张妈那话后就去捧着肚子,她将婆婆的肚子看了又看,逐渐神色哀戚。
原来齐书的娘已另有所爱,摊在他身上的母爱不知还剩下多少。
这是雌性的天性,大多数有了小的就不再喜欢大的了。
肚子里那个是她的希望,而瘫在床上的那个却让她绝望。
抚着肚子的冯慧茹察觉到了芦花落在她肚子上火辣辣的视线,极为不自在,厌烦地冲她挥挥手,“你走,你赶紧走,不要再杵在我跟前让我心烦!”
芦花也觉得再待下去不知如何收场了,加上乍然得知郁齐书已有了个孕育在肚子里的弟弟或者妹妹,心情复杂,没再说什么,转身出了门。
冯慧茹看她离开,直呼:“我这是造了什么孽?生个儿子不争气,差点把我急死。给他娶的媳妇也不安分,才过门就要气死我!”
张玉凤劝:“苦尽甘来,你这不是又有了个小的可以依靠了吗?好好养胎,找个机会把这事儿给老爷说了吧。”
怀孕之事是郁齐书出事前两天查出的,冯慧茹还想着给郁泓一个惊喜。
郁泓要同皇帝结亲家了,兴奋得不行,连着三个月都宿在冯慧茹房中。他这么辛勤耕耘,冯慧茹四十多岁的年纪了,枯木逢春,就这么给怀上了。
冯慧茹本还不信,偷偷请了隐退的太医给看了,确信无疑,太医还说极有可能是个男孩儿,把她高兴死。
就是还没来得及告诉郁泓,郁齐书先给了郁泓一个大大的“惊喜”。一家子连京城都待不下去了,冯慧茹哪里还敢将自己怀孕的事情告诉郁泓?
回到乡下这些日子,她一直小心翼翼地服侍郁泓,指望他的气早点消了,才好将此事相告。
张玉凤那么一说,冯慧茹神情忧郁,“老爷的气还没消,我哪里敢说啊?”
门口忽然晃过一道人影。
冯慧茹先看见了,“进来说话,躲在外面鬼鬼祟祟的干什么?”
就见清箫缩头缩脑地进来道:“禀夫人,小的来找大少夫人……大少爷正在发脾气,要大少夫人赶紧回去伺候他吃早饭。”
芦花想是又走岔道了,同清箫错过。
冯慧茹不可思议地站起了身体,怒极,“都快晌午了,他还没吃早饭,你怎么伺候的他?!”
清箫惊怕地一跪在地,“夫人,是大少爷他……”
张妈担心冯慧茹的身子,赶紧打发了清箫走,“大少夫人已经回去了,可能是迷了路,你自去找找。”
屋里头只剩了主仆二人,张玉凤抚着冯慧茹的胸口搀着她重新坐下来,冯慧茹渐渐平静,一声长叹。
“不管她说的话里到底有几分真心,但是为齐书好这一点,我还是很欣赏的。玉凤,她说的也不无道理啊。我这个做娘的,的确对齐书有些疏忽了。唉,算了,叫她还是同齐书睡一屋吧。不过盯着点儿,如果服侍得不好,还叫她搬出来。”
张玉凤答应了声,道:“早知还是该把春燕开了脸,送到大少爷房中,这样你才能真正放心呢。都怪春燕那丫头,叫你我宠得她不知天高地厚了。”
冯慧茹说:“也不能怪全怪那丫头,齐书不是没点头嘛。”
张玉凤道:“那是当初大少爷一心寻死,他是个好孩子,不想拖累别人。不过,今时不同往日了,大少爷既不想死了,身边总要有个我们放心的人服侍他才成。小姐,要不我再去说说春燕那丫头?”
郁家知根知底,加上当家主母是自己的小姐,张玉凤自是很希望自己的干女儿就嫁到郁家,故此竭力促成此事。
“可是,”冯慧茹迟疑道,“一则,齐书已经娶妻,春燕是否对身份有想法?正妻之位已经没了。二则,齐书又才娶妻,就往他房中收人,我恐怕芦花那丫头又跟我闹呢。你也瞧见了她刚才那副咄咄逼人的样子,我都发怵呢。郁家今年不太平,我不希望后院起火,叫老爷彻底心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