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这个问题得早点解决,不能老这样尿在床上。
不过他也是任性,干嘛连褥子也不垫?又不是夹尿包,仍是可以自主控制尿意的。
垫了垫絮,好歹不用洗床单被褥,也不用换垫絮啊。更换床单垫絮,要把他翻身,不是折腾自己么?自讨苦吃!
得说说他。
芦花气鼓鼓要进屋去理骂郁齐书,抬手没摸上门板,听到屋内传来似有若有的抽泣声。
芦花愣了愣,忍不住悄悄将耳朵贴到门缝上。
院里的清箫瞧到,错愕地张了张嘴。
下午大少爷叫他去找找大少奶奶,他打听到大少奶奶在张妈那里。他偷偷看,见大少奶奶正跟着张妈学规矩,张妈念一句,大少奶奶跟着大声念一句。
咦,不是才学了规矩--不许人后说瞎话,不许听声窗外边?
大少奶奶这是明目张胆在听墙角吧?还是听的大少爷的墙角,真是稀奇。
清箫赶紧转过脸去,可劲儿地继续洗起褥子来,只当啥也没看见。
“为什么哭丧着脸?”
是齐书的声音,轻而浅,听不出他的语气。
“没有,少爷,春燕没有哭丧着脸……”
“没有?那你皱着眉头是什么意思?不是嫌我臭?”
“春燕不敢……少爷也不臭……”
“是不敢还是没有?哼,你说不敢,那就还是嫌我臭喽?”
“少爷---”春燕急得快哭了,“少爷,您一定是看错了,也误会奴婢了!”
“是吗?那你给我笑一个。”
芦花:“……”
这人咋心理这么扭曲?
还跟个臭流氓似的。
“怎么?笑不出来?……你这是哭吧?笑得跟鬼一样难看,赶紧滚,别在我面前碍我的眼。”
哗啦一声,像是打翻了一盆水。
春燕霎时哭出了声。
芦花再听不下去了,一把将房门推开。
里面春燕正跪在郁齐书的床边,听到门口动静,扭头看来。
一见是她,又迅速将头脸扭过去了,然后低着头,捡起地上的空水盆和弄脏的帕子,起身快速离开了房间。
芦花回头看她小跑的背影,清晰地记得春燕刚才同她擦身而过时,脸上全是泪痕。
芦花走进屋来,看了看床底下那一滩水迹,抱怨道:“好端端的,你干嘛将她惹哭啊?还弄了一地的水。”
郁齐书黑沉沉的眼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说:“听说你跟着张妈在学规矩,那么规矩里定然有出嫁从夫这一条吧?它教导女人要对丈夫言听计从,不可忤逆。你刚才那话,是在管我吗?”
芦花气噎,决定不理他。
郁齐书的态度却挺好,竟然笑着问她:“午饭吃了吗?”
好像之前屋里根本无事发生。
“吃了。”
“哪里吃的?”
“我去了厨房。”
芦花不想再受那几个婆子的气,中午出屋后就去把厨房找到了,又盯着几个婆子烧菜做饭。结果她在厨房碰上张妈来给冯慧茹弄吃的,便匆匆刨了几口饭菜,就给她逮着去学规矩了。
芦花看桌上搁着几个食盒,没打开过,便问:“你这是午饭还是晚饭啊?”
“你说呢?”
芦花:“……”
我说什么?
她中午说叫那几个婆子重新给郁齐书做饭吃,他应该不是午饭都没吃吧?
没想到郁齐书已抱怨道:“好饿,我午饭都没吃,就为了等你一起。你别再傻站在那儿了,快过来服侍我吃饭。”
芦花真的有些呆滞。
不说他突然发神经非要等她一起吃饭这事儿,只听他说话,像是完全变了个人似的。再回味一遍,他竟然好似在跟她撒娇。
芦花好不习惯,有点不敢回应,别扭应道:“春燕刚才在,你怎么不叫她服侍你?”
“你看她笨手笨脚的,怎及得上你?”
芦花:“……”
差点心跳停止。
若非刚刚已经偷听到了屋里发生的一幕,他处处为难人家,还故意打翻了脸盆,否则她还真信了他的鬼话。
撇撇嘴,“她不是顿顿喂你喝参汤吗?那么熟练了,怎么会笨手笨脚?”
“那要不你去将她叫回来喂我吃?”
芦花:“……”
这人,今天说话怎么这么古里古怪??
第74章
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府中忽然传起了有关芦花的流言蜚语。
“你们听说了那件事情了吗?现在牛家村的人都在看咱们郁府的笑话呢!”
“怎么,连你也听说了?”
“可不?府中都传遍了!大伙儿都在说村里人哪家没议论郁家?他们都奇怪咱们老爷是当朝一品的阁老大人,怎么嫡子竟然娶了村里的寡妇?就算是辞官回乡, 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再怎么着也是有点家底的, 犯得着要个二婚?莫不是郁家抽风了?村里人都当笑话看呢。”
“咳, 岂止是听说啊。前儿我出去为厨房置办食材,还有人来向我偷偷打听,问是不是府中娶寡妇有什么讲究?我都老实回答新妇是娶来给大少爷冲喜的, 可人家压根儿不信, 非得从我嘴里撬出密辛来,问老爷夫人是不是得了什么活神仙的指点, 娶寡妇能给郁家转运还是啥的?不然郁老爷春秋鼎盛, 即使大少爷病重,他也没必要辞官回乡下来啊。唉,一步步紧着问, 我都招架不住了。现在我出门, 见着村里人都尽量回避着绕道走,实在是太丢脸了。”
下人们议论纷纷,越传越凶。
“从说亲到入门, 也就两天时间。这么短的时间,夫人既然会点头应允,只怕她是被媒婆骗了吧?”
“谁保的媒?”
“没听说有媒人呢,我只晓得是周保、张妈和着李副总管去接的人回来。村里人都说人是从王婆家接出来的, 那这件事情绝对没假了。王婆子是十里八乡臭名远扬的牙婆子!”
“啊?那大少奶奶真是买来的?可拜堂当晚, 她既没哭也没闹啊, 想来也是她自己乖乖坐上的轿子, 真是一点看不出是被拐卖来的。这么心安理得坦然出嫁,恐怕本来就不是良家女吧。”
“我有点没闹明白诶,我怎么又听说她其实是王婆子自己新寡的儿媳妇再嫁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咳,别管是卖来卖去的还是新寡再嫁的,如果是我,我也愿嫁啊。也不看看咱们郁家是什么样的人家?世上的女子,不管什么样儿的,莫不图将来嫁个好人家。大少奶奶这是前世修来的福分,才能嫁到咱们郁家来!”
“可惜了。”
“是啊,就是可惜了大少爷。要是他没惹恼皇上,也不会沦落到娶个寡妇。可怜他状元郎,京城里鲜衣怒马的漂亮人儿,不但被褫夺了官位,还断了双腿,如今又给个来历不明的寡妇糟蹋了。”
……
芦花的来历很快自村里人的口中打听到了,她经历过的过往,又是怎么入的府,都成了大家津津乐道的话题。
“不知道老爷夫人可知道这件事情,唉,这要怎么收场啊?如果不退婚,郁家不是就同人牙子做了亲家吗?丢人现眼啊。”
“算哪门子亲家?村里人不是说大少夫人原本也是王婆子拐来的便宜媳妇儿吗?她都不正经算是潘家的人!”
“就算是这样,可她已经嫁过一回是铁板钉钉的事情,拜过堂入过洞房的。而且人也是从王婆子家里抬出来的,大白天,大伙儿都看见了的!如果潘家都不算是她的娘家,那她的来历不是更加不清不楚了吗?这还了得?”
“对呀,要是她在那些烟花柳地待过,那我们大少爷可真正是被寒碜得太可怜了!当朝一品大员的嫡长子呢,妻子是个烟花女子……”
“呸呸!没影儿的,大伙儿千万别乱说!”
厨房里几个仆妇说得热闹,叫外面的春燕听了个一清二楚,慌忙将此事报告给了冯慧茹知道。
第75章
放下来的帐子里, 芦花扭着脖子面朝里,耳垂通红。郁齐书低着眉,也红了耳根。
两个人都默不作声, 屏息以待。
天还没亮。
床边高脚圆凳上点了一支蜡烛, 帐外透进来暖黄的朦胧烛光, 叫帐子里头的气氛更加旖旎。
但是, 辜负了两人的期待,等了约莫有两分钟的样子,他们仍是没能等来动听的水响声儿。
郁齐书无奈地轻轻叹了口气。
芦花听见了---两个人靠得这么近, 他就躺在她胸前, 他的呼吸略重点,她都听得见---咬了咬唇, 她小声征求意见:“要不, 还是我帮你?”
怕他难为情,怕他多心,芦花忙又添补了一句, “你也别丧气, 这得有个适应期,一开始都是这样的。等你习惯了,过两天, 就不用我帮忙了。”
郁齐书现在就像是一朵娇弱的小花,受不得丁点儿风吹雨打,得悉心呵护。不然,芦花担心他又突然发疯, 性子大变。
就像那天那样, 芦花受不了, 她不喜欢那样奇怪的郁齐书, 温润如玉才是他的本色。
好容易,芦花终于盼到郁齐书低低的回应了一个“嗯”字。
她就扭过脸来,先瞥了眼郁齐书。
他则已别开脸还闭上了眼睛,睫毛在轻轻颤抖,俊脸绷着,酷冷酷冷的,薄唇抿得笔直。
他还是很不习惯。
这一副像被逼良为娼的不情不愿的样子,哪里还有那日他欺负春燕,欺负她的纨绔子弟半分跋扈的影子?
心里忍不住好笑,暗暗想,如果哪天他又突然发疯,对她像那天那样不好好说话,她就这么欺负他!
芦花已经做得很熟练了,没有迟疑,手伸过去。
他对她的触摸倒是敏感得很了,几乎是一触即发。不过须臾,纯银打造的夜壶里就响起了畅快淋漓的水流声。
良久,郁齐书暗暗吐了口气,道:“可以了。”
“哦。”
芦花方才放开了手,将脸扭过来,又拽又抱的,将郁齐书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枕头上躺好。
其实,不准芦花看,这不过就是自欺欺人的行为。
不看,那感觉和听觉都会强了十倍不止,更臊人。
郁齐书和芦花,都心知肚明。
但郁齐书仍旧每次都要求,芦花由着他,并不点破。
芦花提起搁在床边的夜壶,更沉了,叹气道:“你看你,光吃稀的就光撒尿,你脸都小了知道不?咱们今天还是吃干饭吧?吃不下也少吃点,每天增加几口,搭配一些好消化的菜和汤汁,和着饭一口就吞下去了,没问题的。”
郁齐书含糊应着。
他也想吃点稠的东西,肚子里清汤寡水,每天饿得发晕,没精神。可是,也确实如王婆子几个说的,他撒个尿都兴师动众,更不敢想象拉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如果让他当着芦花的面,那他可以就地去死了。
所以,宁愿饿肚子,他也不愿走到那一步。
再等等吧,等到他能自己解决生理问题了,能坐起来了,不用芦花帮忙了就好了。
夜壶提出去叫清箫拿去倒了,正好清箫烧好的热水也送到了,芦花将木桶提进来,关了门,又开始给郁齐书擦洗身体。
每天的开始都是这样子的。
五更起来,先给郁齐书把尿,然后给他洗身子、按摩,再然后自己也梳洗好—盘发、化个淡妆什么的,再再然后就是踩着点儿出门去给婆婆请安了。回来后如果郁齐书还没吃早饭,便服侍他吃。吃了早饭,芦花就去跟着张妈学做□□儿媳妯娌的规矩……芦花想不通为什么有那么多规矩要学,她都学了五天了。
张妈也是好本事,天天有新内容教她。
原来第一天,学的不过是皮毛?
不过她性子散漫,张妈再严格,她回来一准儿忘了个七七八八。所以大半天的时间倒是在复习先前学过的内容,把个张妈磨得暴跳如雷。
可惜,芦花遗憾,没能磨得张妈来一句,朽木不可雕,算了,你另找老师吧。
找谁呢?
床上躺着的这个是天底下最好的老师。
可能,正是因为没有郁齐书在旁边陪着她一起学习的缘故,她才迟迟学不会那些繁琐的规矩。
亵衣仍旧推至肩胛骨处,先用指腹摁了摁背部上几处红斑,欣喜:“没有肿块了,摸着软软的,只是还是有些发红。我再揉揉,用热帕子捂一下,相信明天就能全部散了。”
郁齐书就感觉到隔着滚烫的毛巾,有一股钝钝的力道在他的后背又压又挤,被按压处本来痒痒的,这么一挤压,瘙痒的感觉片刻消失,他十分受用。
“你怎么会来了这里?”
时隔数日,郁齐书才问起了芦花的经历。
背上的按压停顿了下,听芦花道:“我回不去了。”
“回不去了?”
郁齐书首先是窃喜的。
然后就是无尽的失望,有点恨意的。
原来是因为回不去了,才会极力待他好么?
他闷闷地问:“怎么回不去了?”
“我在那边算是已经GAME OVER了。”
那两个英语单词郁齐书自然是听懂了的。
小丫头还没上幼儿园的时候就认识的她,再陪着她经历中考、高考,语数外,数理化,他考得比她还好。
郁齐书扭过脸来看了眼芦花,静待下文。
见状,芦花明白郁齐书想听详细的内容,有心讨好他,就继续说:“那天我在公交站台等车回家,看见一条小黄狗跑到公路中间去叼一块面包吃,我跑过去想把它抱离行车道。那条路是个长下坡,我还没来得及跳上站台,上面冲下来一辆大货车,开得框框当当地响,速度很快,我和小狗就此一命呜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