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箫那耳光虽然没扇到自己脸上,可看起来也很疼呢。
郁齐婉于心不忍,故作不耐烦地抬脚踹了下清箫屁股,呵斥道:“我说你也是笨!你求他有什么用?傻傻的把功夫用在怎么把左右脸扇一样肿上面,以为我哥就会原谅你?蠢而不自知!我告诉你,你再怎么求他也没用的,你应该去求我嫂嫂!”
清箫一愣,随即惊喜异常地从地上爬起来,一溜烟儿就跑了。
郁齐婉愕然,指着门口对郁齐书道:“你看见没?你的小厮真是在你面前做戏呢,刚刚明明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连抬手都费力了,这下子跑得比兔子还快。”
郁齐书横她一眼,“你没事掺和我屋里的事情干什么?”
郁齐婉讪笑,“哎呀哥,你是我亲哥,我过问过问你屋里头的事情,那也是因为我关心你啊。”
“哼,关心我?十天半个月不见你来看过我一眼,我真是你亲哥?”
郁齐婉在床沿边坐下来,勾着脑袋扯着他的被子一角捏在手里把玩儿,问道:“哥,我没来看过你,你生我气了么?”
郁齐书盯着书本,淡淡道:“没有。”
他随口说说而已,真要是郁齐婉要来看他,他一万个不愿意。
她来,只会看见他的狼狈,看见他的落魄不堪,叫他以后---如果有以后---叫他以后如何还在她面前做个威严清雅的哥哥?
“那就好!”郁齐婉立刻开心地笑了,抬头四顾:“啊,对了,哥,嫂子呢?”
“她到母亲房里去了。”
“去干嘛?挨骂吗?”
郁齐书又再剜了她一眼,“自是给婆婆请安。哪像你,每日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
郁齐婉哦了声,歪着头又去拉蚊帐挂钩上的丝绦玩儿。
郁齐书看她神色漠漠,忍不住放下书本道:“我看你似乎备懒了很多。是不是我不监督你,你连诗书也不读了?想必毛笔字也没练了吧?琴棋书画女红什么的,早就荒废了。你这样子,到时候嫁到陈家去,婆家肯定嫌弃你。”
“……”郁齐婉皱着眉头,脸上隐现不耐烦之色。
她扭头看屋里,这就看见了靠在窗边的木榻,上面有两床叠得齐整的被子和一个枕头,微微挑眉,“咦,你们分床睡的啊?”
郁齐书停止说教,没好气道:“既不耐烦听我说你,就别再杵在我面前了。我管你是回去绣花也好,睡回笼觉也好!”
郁齐婉撇嘴,“那我问一句,嫂嫂还活着吗?”
郁齐书蹙眉:“你这说的什么话?”
郁齐婉肃道:“哥,我早听下人说你变得好可怕!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实话实话,我今日是过来看看我嫂嫂还活着的不。”
“胡说八道!是哪个下人给你嚼的舌根?清箫?”郁齐书寒声问道。
“你别管他是谁告诉我的。嫂嫂她孤零零一个小女子,娘欺负她,你也欺负她,婆家人都嫌弃她,唉,好可怜。”
郁齐婉做作的叹了口气。
看郁齐书抿着嘴不言语,再道:“昨晚上她从我那里回去后,我后来一直没收到她的消息了,我真怕她承受不住你的雷霆怒火呢。唔,你说她好好的,看样子你只是没让她上床而已。不过,木榻睡起来肯定不舒服吧?硬邦邦的。你也忍心啊?果然心狠得很。”
郁齐书终于赏她一个白眼儿。
郁齐婉忍着笑,刻意拖长声,自言自语道:“嫂子真的是去给娘请安了吗?现在日上三竿了啊,怎么嫂子还不回来?莫非,她正在被娘教训?罚跪了吗?还是挨板子了?”
偷瞄了眼郁齐书,欲言又止:“也是哈,她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郁家上下都在议论她,娘觉得极没面子,不拿她出气泄恨才怪……”
郁齐书沉着脸,双眉打结,手里的书册捏出了褶子也没察觉。
郁齐婉再也忍不住,噗呲笑了,轻声哄道:“逗你的!哥,娘不会生事了,我听说爹要回来了。”
郁齐书回过神,看向妹子问:“你哪里听说的?”
“二房那个宝贝儿子不是昨晚回来了吗?就是郁齐山同他那个长随、就是大掌柜薛长亭一起回来的啊。两个人没坐轿子,走路回来的呢,原来郁齐山他把车马都留在了汉阳城。爹滞留在汉阳城,是爹说要接几房小妾回乡下来住。另外,二房媳妇也要回来在公婆面前尽孝,郁齐山就将车马全部留在了城里,等待家眷和东西到达呢。他同长随先行一步,是为了叫家里做好准备迎接她们。早上我出房来,看家里闹哄哄的,原来是管家周保吩咐人去找了好些泥瓦匠和木匠回来,正在将那几处跨院修葺一新。”
“那几房都回乡下来住后,这家里肯定热闹得很。后院鸡犬不宁,娘必然大部分精力都用在管束那几房上,也就没心思再找嫂嫂的麻烦了,岂不是好?哥,你说是么?”
第87章
外面响起了零碎的脚步声。
屋里两人便停止了交谈, 都向门口看去。
很快,郁齐婉笑道:“说曹操曹操到,嫂子你回来啦?”
芦花犹豫地跨进门槛来, 先斜眼瞟了下躺在被子上的郁齐书。
他目光沉沉, 面无表情, 瞧不出喜怒。
芦花局促地站在门口就不愿近前了。
她现在很怕郁齐书, 他现在变得喜怒无常,心思难以捉摸,芦花很怕他又突然发疯虐待她。
他如今对她狠心得很。
一想到昨晚上的情形, 芦花就想哭。
嘴唇都被他咬破了, 出了好多血,她一晚上嘴里全是腥咸的味道。早上起来洗漱, 一照镜子, 瞧到满嘴牙齿都沁红了,差点没吓晕过去,他从前哪里会这么下得了口?
但是身不由己。
因为郁齐婉已经走过来将她往床边拖, 笑说:“嫂子怎的还不好意思起来了?昨晚你在我那里, 明明不是这个样子的,一听说哥哥怎么着了,担心得不得了, 饭也不吃,碗都给我摔烂了一个,着急慌了往兰苑跑。”
说得芦花脸一红。
哪有这样拆她的台?
郁齐婉的热情,芦花一时还接受不过来。
还好意思说昨晚?昨晚以及之前, 郁齐婉对自己的态度可不咋样, 从没喊过她嫂子不说, 动不动就冷嘲热讽, 没想到今儿就这么熟稔热络了,跟郁齐书一样性子难以琢磨,这两人还真是一母同袍呢。
芦花心中哀叹,这兄妹俩都好难伺候。
又想起刚刚自己回来时郁齐婉坐在床头,紧挨着郁齐书。郁齐婉嘴角带笑,郁齐书的脸上表情也动人,很明显兄妹两刚才在说体己话,可因她回屋,两人瞬间都闭了口不说话了,这明显当自己是外人,生分着呢。
这屋里,这郁家,毫无归属感,没一个人真心待她,连郁齐书也不能依靠,芦花无比失落,硬扛着郁齐婉的力道,就站在床角,说什么也不肯坐到床沿上去。
郁齐婉只得松了手,转而道:“嫂子,我来之前似乎看见二房那个儿子拦着你在走廊里说话,你俩说啥了啊?”
芦花一下子紧张起来。
因着郁齐山昨晚背她回来、还叫许多下人亲眼瞧见这事儿,早上冯慧茹把她骂得狗血淋头,怎么郁齐婉还要当着郁齐书面当面提起对方?郁齐书听了会怎么想?也会责备她不懂男女大防,没有羞耻之心,竟没有同其他男人保持距离么?这不是叫她难堪?
芦花快速偷瞄了眼郁齐书。
他还是刚才那副木然表情。
芦花心里松了口气,却又有些失望---他好像不太在乎自己。
怏怏地垂了眼睫,回道:“也不是拦着吧,就是……走廊里正好碰见了,寒暄了两句,然后他说晚上他娘准备了好吃的,邀请我去赴宴。说因为不认识,才导致了白天的误会。吃个饭正好正式认识一下,原来大家都是一家人。”
“哦?那你怎么回答他的?”
芦花道:“我说我要照顾齐书,走不开呢。”
“他只请了你一个人吗?”
“怎么可能啊?”芦花立刻道,又偷瞄了眼郁齐书,“他当时是去找娘的,我不是正好在婆婆那里伺候吗?我猜他可能是看见我了,顺便请我的吧。不然不开口相邀,那多没礼貌?但也只是礼节性地邀请而已。”
“这样啊,”郁齐婉眼珠子咕噜转,“那嫂嫂你就去啊,怕什么?不要叫他们二房的以为我们大房没人出头了。你说是吧,哥?”
郁齐书暗瞪她一眼。
郁齐婉这才发现哥嫂二人之间表情不太对付,讪讪道:“哎,算了,我改日再来找嫂子玩。”
然后拍拍郁齐书身上的被子,安抚说:“到时候我陪嫂子一起去赴宴,给嫂子壮胆。哥,你就放心吧。”
不由分说,撂下这句话后她提着裙子跑出去了。
芦花一愣,抬头,慌忙追到门口:“哎哎,齐碗,我都跟人家说了我不去了……”
听见身后郁齐书不满道:“冒冒失失的,一点儿没有女孩子的矜持模样,就跟你一样。”
咋就跟我一样?
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芦花不满地嘀咕,“她干什么这么积极嘛……”
房中,一时陷入了沉默。
芦花以为两个人就这样话也不说地待在一屋里会很尴尬,正想要找个借口出去,又听见郁齐书道:“齐碗今日是怎么回事?我感觉她找你有事。”
芦花也愣了,抬起头来,见郁齐书望着门口若有所思,忍不住问道:“她是来找我的吗?”
就这么一打岔,两人竟就不生分了。郁齐书偏头想了想,似乎是自然而然地道:“先前还不觉得,你这么一问,我回想了想,她似乎还真是来找你的。”
看向芦花,目光如电:“你们什么时候这么熟了?不就是昨晚你在她哪里待了会儿么?”
芦花便就想起了郁齐婉曾说因为郁齐书,她的婚事因此告吹了。
不欲在郁齐书面前话说多了露馅儿,学他,倒打一耙道:“你都说了她跟我一样了,我这人自来熟,会交际,同谁都能很快熟络起来。”
郁齐书轻哼了哼,却也没反驳。
他也想起了小时候,她看见才初见面的他,就要把他拉回屋去,还硬说他是她的男朋友。
郁齐书直视芦花问道:“你真是那样回答郁齐山的?”
你听听他,真是个计较的男人呢。
以为事情都过去了,他又问起。
芦花低着头道:“嗯。”
郁齐书点点头,说:“不管我是什么情况,记住,你已经嫁到了郁家嫁给了我,是我的人了,该怎么做,明白?”
他这意思是要她去二房那边吃饭吗?像齐碗说的那样,不要叫二房以为大房没人出头了?
芦花道:“哦。”
只听郁齐书又道:“如果你再敢像从前那样说分手就分手,说离开就离开,就算你眼睛哭瞎,我也永远都不会再原谅你了。”
“?!!”
芦花豁然抬头,紧紧盯着郁齐书,眼眶慢慢溢满了泪水---他这是把所有前事都翻篇了吗?
欣喜之余,又感觉不可思议。
这倒打一耙的嘴脸也是没谁了。
不是你当时自个儿说我随时都可以走的么?而且也是你母亲拿钱打发的我,我是迫于无奈才离开的,并不是我自己想离开!
这人,原来是这么的蛮不讲理。
郁齐书似乎并没有看见她眼里的泪光,像是夫妻两个闲话家常,又问她道:“你的脚今天还痛么?要是痛的话,叫清箫去把林大夫再请过来给你看看。”
“不痛了。”芦花说。
“嗯,那就好。若是留下遗祸成了瘸子,也没关系,以后我们两个瘸子瘫子相依为命,能活到几时算几时。”
“……”
这人,怪怪的。
他到底想干嘛??
郁齐书却像是没注意他话里暧昧的成分,手里的书翻过一页,又问她:“娘训斥你了么?”
“没有。”
“没有?那你怎么去了这么久?我还以为她又出幺蛾子了。”
幺蛾子?
芦花想笑。
他这样说话,才感觉两个人又回到了自己那个自由自在没有众多规矩约束的时代。
冯慧茹肯定训斥了,只是没敢再疾言厉色,不过是说话冷言冷语了些。
冯慧茹主要是没想到芦花同往常一样一大清早就去给她请安,她心里有鬼,只当芦花这是挑衅来着,没给她好脸色看,还口口声声说她会耍心机,还说她不知道去哪里学到的服侍男人的手段,把她儿子迷得三迷五道,太不像话,把芦花说得脸红耳赤。
最后忍气吞声地说,她不敢做芦花这样女人的婆婆,当着人面做样子没问题,但是私下里不准芦花叫她婆婆。她只当给自己儿子找了个通房丫头,是绝不会承认芦花是她儿媳妇的。还说哪天她儿子幡然悔悟,要娶正经女子为妻了,希望她能知情识趣些。
芦花当时硬气地回道,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不必婆婆说,她自己会自请下堂离去。
冯慧茹这才怒气消减了些。
芦花自然不想将这些事情说给郁齐书听,她明白自己要是说了,肯定害得他们母子不合,然后冯慧茹更加厌恶她,婆媳关系会将至冰点,会没完没了,算了。
郁齐书看她不说话,又再追问了遍。
芦花赶忙回道:“我去找管家给咱们屋里置两扇屏风挡在床前,将屋子隔成两间。你这床直对着门,房门一开,就见着床了,风水上讲这样不好的。我听说是卧室床直对房门,不利于主人的健康。二来,房门经常开关,风吹进来,你也很容易伤风感冒。”
不知不觉,郁齐书就将自己想问的、想套的话全自芦花嘴里给套出来了,心中得意。再听见芦花此时这话,心房塌了半边。
看她站在门口,纤弱的身板站得笔直,而自己悠闲地躺在床上问她话,问一句,她答一句,就跟老师审问学生似的,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