婳儿一放松下来,腿都在打抖。
她一点一点地移过去。
在看到阿伦的刹那,她瘫坐在地上,泪流满面。
阿伦中了两枪,左肩胛和右腿。
他流血过多,虽然取了子弹,但随时都可能死去。
像阿伦这种不能上战场也不宜运走的伤兵会搬到附近的教堂去,然后听天由命……
“我要把他带回家。”婳儿请求医护人员把阿伦送到皮蒂姑妈家。
“夫人,你看看这里有多少伤员等着搬送。”医护人员满脸愤怒地问:“你的丈夫重要,他们就不重要?”
北方佬就要来了,他们在争分夺秒,没工夫为了谁绕路。
最后,他们答应顺道载阿伦一段路,在五点镇岔路口把人放下来。
婳儿步行到五点镇岔路口,花重金请了四个黑人弄来一张门板,并答应他们只要把人送到家里就把身上戴的首饰给他们。
就这样,婳儿把阿伦弄回了皮蒂姑妈家。
思嘉听到动静,在屋里喊道:“苏伦,是你回来了吗?快来帮我。”
婳儿小心翼翼地护着阿伦,生怕上楼的黑人们把阿伦摔了。
思嘉左等右等,等不到人回答,恼火地冲了出来,“你这是做什么?哦,天呐!”
“思嘉,是苏伦吗?亲爱的,快来!”媚兰痛苦地□□道。
“思嘉,你快进去。”婳儿挥手示意黑人们把阿伦搬到她的房间。
“太太,门板太宽,进不去。我们把他抬进去?”
“不!”婳儿扯到阿伦的伤口,“思嘉,让他睡你的房间吧?”
“这不符合规矩。”一个贵妇人,是不能让丈夫以外的人进她的闺房的。
“那就让这该死的规矩去见鬼吧!”婳儿不等思嘉同意,就让黑人们把阿伦搬了进去,“你挡得住我,也挡不住北方佬。思嘉,别傻了,快去守着媚兰吧!她需要你。我安顿好阿伦就过来。”
是呀!北方佬就要来了。想到北方佬会闯进亚特兰大烧伤抢掠,闯进家里为所欲为,思嘉愤恨不已。
方正她也不在乎这破规矩,“你应该等我答应再搬。苏伦,你挑战了我的威严。”
“是,我的错。”婳儿指着媚兰的房间,示意思嘉赶紧进去照顾她。
婳儿没有把脖子戴红宝石项链给黑人们,“非常感谢你们相助,我的婚戒不能给你们。我可以给你们现金吗?”
“邦联要完了,钱已经不值钱了!”黑人们很精明。
婳儿只得从思嘉的首饰盒里翻出一对翡翠耳环打发了他们。
这对项链是罗毕拉德夫人留给女儿爱伦的,爱伦在思嘉成婚前送给了她。
思嘉珍爱非常。
等思嘉发现那天,一定想杀了她。
婳儿下楼端了一盆凉白开给阿伦擦拭身子,收拾妥当后才去媚兰房里。
“亲爱的,思嘉说阿伦受伤了。他还好吗?”媚兰颤抖着问。
人是回来了,生死却是未知数,“只有看上帝的旨意了,媚兰。”
媚兰忍着痛意安慰她,“上帝一定会庇护阿伦的。”
婳儿替媚兰擦了身子,看她不像就要生的样子,就去给阿伦打扇子赶蚊子。
下午三点的时候,米德家的厨娘送来食物,“很抱歉,苏伦小姐,我实在是太忙了,现在才做好午餐。”
“谢谢你,丽塔。费尔怎么样了?”苏伦已经累得没胃口了。
丽塔满脸笑容道:“烧已经退下去了。夫人一直在给他擦拭身子。哦,夫人要你也给阿伦先生这么做。”
“我会的。丽塔,我有一个冒昧的请求。如果你忙完了的话,能过来给思嘉小姐打打下手,帮媚兰小姐接生吗?”
丽塔有些为难,“苏伦小姐,你也会逃走吗?北方佬就要打进亚特兰大了。”
婳儿当然想走,不过阿伦的伤,“我想,天上就是下刀子,我都得待在这儿了。”
丽塔苦恼道:“那你们吃的东西够么?”
婳儿摇头。她从月牙湾带过来的粮食都吃得差不多了。
丽塔机灵一笑道:“我从供销部搬了很多粮食。苏伦小姐,我想,你也应该去搬。”
“北方佬就要来了,搬了也藏不住呀!”
“哎呀,丽塔有办法,您去搬就是了。您得赶紧去,他们要烧了供销部。”
“媚兰正在生产,阿伦正在生死边缘挣扎……”婳儿很犹豫,如果不去,接下来就可能要饿肚子。
丽塔大义凛然道:“算了,还是丽塔帮您去搬吧!尽管丽塔已经累掉半条命了。可是您的药,等于救了小费尔的命,那就没什么好说了。你叫丽塔去火海里搬,丽塔也去!”
“丽塔,我很感谢你为我着想。可阿伦这里我要看着,思嘉小姐一个人忙不过来。你先帮忙接生,好不?”
“好吧。”丽塔有些不情愿。
苏伦小姐她们还不搬粮食,要是不够吃,夫人肯定不会不管。
丽塔很为将来的处境忧心。
婳儿把思嘉叫出来,说了一下阿伦的情况,“目前我是走不了。如果巴特勒船长能弄来马,你还回塔拉吗?”
“我不能把艾希礼的孩子留在亚特兰大。北方佬会杀了他(她)的。”
婳儿是见识过北方佬的凶残的。她不敢再劝思嘉,只提醒她:“爸和妈都在梅肯。嬷嬷、迪尔茜和波克都去了。你要是回去,家里空无一人。”
“不,我就要回家。我就要回塔拉。”
婳儿是没有办法,才留在亚特兰大。
反正在原著里,思嘉路上也没有遇到什么危险。
婳儿不再劝她,“我给你去收拾行李。如果塔拉没了,你就去塔尔顿家休养一阵子。等媚兰身子好了,就去梅肯。如果梅肯的守军退了的话。”
“他们会不会烧了塔拉?那些该死的北方佬!”
“思嘉小姐,媚兰在叫你!”丽塔在屋里喊道。
媚兰,媚兰,都是媚兰!要不是媚兰,她早去梅肯了。
这个时候,她应该挨在妈妈的身边,跟她撒娇抱怨在亚特兰大吃过的苦楚,受过的闲言碎语,再狠狠唾骂那些刁难过她的老婆子。
尽管妈一定会教训她,让她温厚谦逊,敬重长辈。
思嘉讨厌死媚兰了。
唉,她要是没答应媚兰就好了。
“思嘉,思嘉,快来我,我需要你。你一走我就忍不了。”媚兰虚弱的声音从房间溢了出来。
思嘉下楼端了水进去,一遍又一遍地为媚兰擦身子,打扇,驱赶蚊蝇。
婳儿回了思嘉房里,一边照看阿伦一边罗列需要打包的行李:衣物、食物、羽绒被、行军壶、珠宝和武器。
其他的都还好,就是食物没有现成的。
从亚特兰大去塔拉有一天的路程。刚刚丽塔送来的食物思嘉就没有吃。
她现在精神高度紧张,自然是吃不下东西的。
等媚兰的孩子一生下来,她就会觉得饿了。
婳儿把面粉、黄油、糖之内的食材搬上房间,守着阿伦准备食物。
夜幕降临时,媚兰的孩子还没有生下来。
她十分虚弱,一遍一遍地喊着艾希礼的名字。
“如果她死了,我有什么脸面见艾希礼。”思嘉都快要疯了,“她为什么总在提艾希礼!米德大夫怎么还不来?苏伦,你快去请米德夫人过来。快!”
婳儿狠心道:“她不会过来的,思嘉。我也不会过去,阿伦一直在冒冷汗。他还在发烧,随时都可能……思嘉,你只能靠自己。”
“思嘉小姐,我想我该回去做晚餐了。”丽塔小声说道。
怒火烧得思嘉的一双眼睛亮入宝石,“走,你们都走吧!”
“北方佬来了吗?”媚兰睁着一双牛鼓鼓的大眼,惊恐地问道。
“不,没有来。”婳儿安慰她道:“思嘉让丽塔回去做点吃的来。”
思嘉僵硬着一张脸,笑道:“我都要饿死了。媚兰,你饿不饿?”
媚兰摇头道:“不,他们要来了。思嘉,你赶紧走吧!你不要管我了,反正我都要死了。我可怜的孩子!艾希礼!艾希礼……”
思嘉真想捂住媚兰的嘴。
她是想一走了之,但叫媚兰道破反而嘴硬道:“我不要走!我思嘉·奥哈拉才不会被区区北方佬吓破胆。他们有种尽管来,我是不会怕的。放心吧,媚兰,我不会离开你的。”
“傻瓜,你知道的,我就要死了,不管留不留下。”
“那你就去死呀!”婳儿心想。
要是媚兰死了,那她就能和艾希礼,哦,艾希礼还在那该死的俘虏营,生死未卜。她答应了艾希礼照顾媚兰。
要是她没有答应艾希礼就好了。
“你不会死的,媚兰,别竟扯鬼话了,想想肚子里的孩子,想想……”思嘉言不由衷地鼓励媚兰。
第27章 苏伦·奥哈拉27
“先生,你不要再来看夫人。每次你走后,她都要哭好久。”丁娜低着头说道,“大夫说了,再这样下去,宝宝保不住。”
“她,”阿伦面露愁苦地叹气,“你好好照顾她。”
婳儿掀开窗帘,偷偷看他。那背影在秋风中愈显落寞,不禁想起《大话西游》的最后一句:他好像一条狗。
不知怎的,她就心痛到窒息。有时候,她甚至在想:他死在围城的时候会不会更好些?可当时,那个在漫天尘土中飞跑的她,一点都不想让他死。
她就那样守着他,看着满城的人惊慌失措地逃跑,看着思嘉和瑞德驾着马车远去,看蚁群一样的北方佬拥进这个城市。
她一点都不怕。她握住阿伦的手,心里默默发誓:要生一起,要死一起死。
阿伦回头,看到那掀开的窗帘闭上,心里就跟剜去一块肉似的。他们,难道再也回不去了吗?那他活着,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如果他死在了那场战争中,他到死都是她心爱的阿伦。现在他活着,她心爱的阿伦却死了。他不敢去问,也不敢去想:他在她心里算什么?
阿伦回到空荡荡的屋里,拿被子蒙住脸。
婳儿拿起刀,割开自己的手。意识渐渐模糊,她好像又回到1864年9月1日,回到了如同人间地狱的火车站。她看到阿伦躺在那里,笑着对她说:“你来了,真好!”
她躺在他身边,灿然一笑,说:“是呀!真好。”
我只愿同你在最爱的时候与世长眠。
“她死了?”
“还没有,她很虚弱。”媚兰擦着眼泪道:“吃点东西吧,你这样会垮掉的。她还需要你。”
“她叫了我?”阿伦胡子拉碴的脸上透着一丝希冀。
“没有。”媚兰摇头,“她一直在沉睡不醒。”
阿伦双手抱头,痛苦地说道:“是我害死了她,是我害死了她。”
媚兰看到他双肩在抖动,声音哽咽。她第一次见男人哭,可她安慰不了她。她不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可思嘉发电报来说:如果我不是个淑女,准要狠狠唾他脸。
她相信思嘉,准是阿伦做了什么让苏伦伤心的事。而苏伦是那样地爱他,千里迢迢送药,为他留在遍是北方佬的亚特兰大。
“我不该那样对她的,我真该死!”
那晚他回去,苏伦就在客厅等她,旁边放着行李箱。
她说:“既然你另有所爱了,我就走了,放彼此自由。”
她脸上的表情如同死了丈夫。
“她知道我和薇尔的事了!在她心里,我已经死了。”他不由想起多年前她说过的那句话:他今天死,我明天就另投怀抱。
他又是惶恐又是愤怒,以为她要跟那个男人走,就拦住她,不顾她的意愿,在她最伤心的时候……
他以为这样可以留下她。
她还是走了,回了塔拉。
他以为就要失去她了,直到收到爱伦的信,说她有了宝宝。他以为这是契机,以为他们能重新开始。
再也没有以后了!她不要宝宝,也不要他,只想为过去的阿伦殉葬。
苏伦从醒来以后,就再也不哭了,也不怕见他了,还能和和气气地跟他说话,有时候还会对她微笑。阿伦能清楚感觉到她态度的变化。
他很不安。她从不提失去的孩子,也不提过去的任何事情。阿伦也不敢提。他怕连这样的日子也没有了。苏伦理智客气的样子,让他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婳儿被救回来了后,就一直在想以后要怎么过。她不禁想起婚前,阿伦说过:“你的眼界应该放宽,不要局限于内宅,和母亲她们这些妇人争长短除了使自己面目可恶,没有任何益处。”
她告诉自己:“婳儿,你的心胸应该放开,不要困在虚无缥缈的情爱,这样除了让你柔肠寸断意志消沉外,没有一点好处。”
诚然,阿伦对她很好,比新婚时还好。可就是这种小心翼翼的好,让婳儿心生不忍又不痛快极了。她必须要走了。
她是个人,有七情六欲,只要看到他,就没办法将那爱恨交织的过去忘记。
在走前这段日子里,婳儿待他很好很好,会牵着他的手,一起散步、阅读、下厨,偶尔兴致来了,还会对弈一局。
这样的日子,是他在战场上想过千千万万遍的。
有那么几次,阿伦回头看她,就见她柔柔在笑。可等他回头,她就扭头看向别处。
他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恨他,不是。爱他?他不愿意再想下去。
有一天,晚饭后,她留下了他。
阿伦欣喜若狂,试着吻她。她没有拒绝。他以为她放下了一切。
清晨,他摸不到她,惊坐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