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以站在凌平露身边,忍不住问:“姐,三叔三婶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
“今年年中应该差不多,他们那边那个慈善项目还没有结束,不过也快了。”凌平露移交了凌玉成这个大担子,明显松了一口气。
“……慈善?”井以很意外,她只知道三叔三婶算是艺术家,没想到他们居然还会做这种事。
刚刚还在凌平露怀里哭闹的凌玉成到了艾飞山怀里,就奇迹般地安静下来,凌平露眼带笑意地看着他们,对井以说:“很了不起,对吧?”
井以默默点了点头,这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并且去做的人生确实很精彩,相较之下,自己的生活……才应该说是毫无价值。
作者有话要说:
葭依(板着小脸):“
葭佳(兴奋举手):“我会了我会了!”
葭佳(提前鞠躬):“
葭依:……
第四十四章
井以抿了抿唇, 收拢起弥散的思绪,打起精神来看向镜头。
凌乐安站在两个兄长身边,他和井以之间隔着两三米的距离, 他侧头望着她。
张妈在凌擎宇的帮助下终于明白了这台相机究竟如何使用, 她试着拍了一张。
于是这一瞬间的画面被定格下来——凌乐安看向井以, 他优越的侧脸轮廓在整张照片里显眼又突兀, 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是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深沉和炽热。
而井以对这一切都不知道,她这几个月以来第一次用这种态度对待凌乐安。
往常只要是凌乐安在的场合,井以总是会有意无意注视他两眼, 现在她却不动声色地回避着跟他视线交会, 就好似他们不熟一样。
凌乐安也隐约察觉到井以最近几天在躲着自己。
是因为自己的感情被发现了吗……?凌乐安舌尖抵了抵后槽牙,他低下头, 脸上闪过一瞬间受伤的神色, 额前的碎发挡住他黑沉的瞳孔。
张妈说:“大家看镜头……一、二、三,来,茄子。”
两人同时把所有情绪藏好, 所有人都站好, 脸上露出完美得体的笑容。
但是不论是凌乐安还是井以,眼神里都藏着几分失落。
凌乐安的失落被他用微笑掩盖住。
井以失落其实是因为她已经模糊地意识到……自己好像有点喜欢小安。
井以人生中第一次有了害怕的感觉,害怕自己心里那股隐晦见不得光的占有欲, 害怕“喜欢”的萌芽会成长到无法控制的地步……也害怕自己变得不像自己。
井以从前不知道自己是这么胆怯的人,所以她需要很多很多时间,让自己好好想清楚这件事。
因此,井以逃走了。
***
新学期开学, 大一下学期的课比上学期多很多, 越发繁重的学业反而让井以觉得安心。她最近对待学习的态度, 简直比高三时还要热情。
邱炬看得目瞪口呆, 当然,他自己也没轻松到哪里去。临床医学这个专业本来要学的东西就多,这学期还加了解剖学。
邱炬在正式上这门课之前已经给自己做了足够的心理建设,但是当他真的接触这门课以后,他还是连着吃了一个多月的素。
阎斯年听他吐槽完最近的伙食以后,还哈哈大笑,一边笑一边问:“阿炬,你要是不说,我还以为你要昄依佛门了哈哈哈哈哈瞧瞧这小脸瘦的,没多少肉了都。”
井以也看向邱炬,发现确实邱炬确实瘦了不少,脸上那点婴儿肥都不见了,井以天天和他呆在一起没看出来,阎斯年一说她才意识到邱炬竟然瘦了这么多了。
邱炬对着镜子自我欣赏,满意地说:“这不是显得我五官更立体了吗?不过我是不是该去理理发了,头发好像长了不少。”
自从头发被剪了以后,这还是邱炬第一次主动提起这件事来,另外三个人都有些意外,但是见邱炬对待这件事的态度这么坦然,也就没说什么。
阎斯年摸着他毛茸茸的发茬,摇了摇头,说:“还是胖点可爱。”
井以也把自己面前那碗没有吃过的面推给他。
邱炬幽怨地说:“阎哥,我都快二十了,哪有二十岁的男人会稀罕‘可爱’这个词啊?”
“不是挺好的吗?哥稀罕呗。”徐良科扯着嘴角嬉皮笑脸,换来邱炬一个头锤。
井以笑着看他们打打闹闹,忽然觉得心里平静了许多,她果然还是更喜欢这样的相处模式,比起让人捉摸不定的所谓“爱情”,“友情”这种东西更加温和,也不会像藤蔓一样缠绕住人的心。
电话忽然响起来,井以走到面馆外面去接电话。
立春早已经过了,外面的风吹面不寒,地上冒出了短短的幼苗,柳树上也长出嫩黄色的新叶。
井以用手轻轻拢住几根柳条,低着头说:“嗯……等没课的时候我就回去,这段时间课比较多……没有不想回家,您想多了。”
电话那头是韦太太,自从开学以后,井以已经好几个星期没有回去了,韦太太不是第一次给她打电话,前几次井以都找不同的理由拒绝了。
“您别担心我,想我的话可以打视频电话呀,”井以自知理亏,温声安慰着韦太太,“……嗯,知道了。”
井以站在柳树下,稍远处是一座稍显破旧的游乐场,她不知道从电话里听到了什么,迟疑了片刻才轻轻说:“我也爱你,妈妈。”
韦太太被她一句“妈妈”喊得不知所措,连刚刚要说的话都忘了,挂了电话以后愣了很久,才想起来拿帕子擦拭眼泪。
井以挂了电话,就看见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的徐良科,她有些意外地问:“你怎么也出来了,小科?”
“出来拿钱包。”徐良科指了指摩托车,他把摩托车驾驶证考了,现在已经能光明正大地骑车了。
井以看他居然把钱包大大咧咧地扔在储物箱里,忍不住吐槽一句:“也不怕丢了……”
“丢啥,咱这小破地方,都十多年没人丢过东西了。”徐良科懒洋洋地回答。
他走到井以身边,懒得站直,没骨头似的倚在大柳树上,徐良科头发大概剪过了,是比邱炬还短一些的毛寸,五官端正但是带点痞气,他刚想掏出烟来,跟井以对视一眼,又把烟盒塞回去了。
井以盯着他身后的树干说:“小科,树上好像有蚂蚁,都爬到你身上了。”
“卧槽!”
徐良科动作麻利地从树干上弹起来。
徐良科转过身,井以好笑地替他拍着后背的衣服,再三检查没有蚂蚁留在上面以后,才让他转回去。
徐良科闲不住,随意拨了几下被风吹得晃来晃去的柳枝,突然问井以:“阿以,你最近怎么回事儿?”
“什么……?”井以睁大眼睛问。
“别装了,”徐良科突然扯了几根柳条下来,低着头漫不经心地编柳圈,脸上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神色,单眼皮半敛着,“咱们认识多少年了,我还能看不出来?”
“……很明显吗?”井以沉默片刻,笑了下,“我好像……有点喜欢小安。”
徐良科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没抬头,对她说:“喜欢就去追,憋在自己心里干什么?”
井以没回答他的话,只是蹲下来,无聊地望着稍远处那座游乐园。
两个人同时沉默了片刻,徐良科站着又扯下来几根柳条,说:“虽然根据我爸我妈他俩来看,爱情这东西纯属是狗屁,但是也不能因为一两个失败案例,就完全放弃对这种感情的期待吧。”
“那什么才能叫喜欢?”井以漫不经心地问。
徐良科猛地蹲下来,逼近井以。
“诶,阿以……”徐良科嘴边带着浪荡的笑,“咱们认识这么多年,你就没喜欢过我?”
井以侧头看着徐良科离自己不过几厘米的脸,她笑了一下,忽然重新提起往事,说:“小科……你还记不记得你十五岁生日那天,你喝醉了以后抱着我的腿,一个劲儿地喊‘妈’。”
“……”
徐良科的耳朵腾的一下红起来,他自觉挪开,拿带着纹身的那只手挡住半张脸:“……别说了别说了,我想起来了。”
井以撑着脸轻笑,她目光眺望远方,声音被风拉得又轻又长,“那时候我就想……”
徐良科抬起头,“想什么?呵,这辈子都不可能喜欢我了是吧?”
“不,”井以扭头看向他,“那时候我就想,我会陪你一辈子的,小科,你是我第一个朋友,我们不会分开的。”
其实不仅仅是徐良科过生日喝醉那天,还有不久之前邱炬突然在梦里哭出来的那个晚上,和凌乐安声音嘶哑地拥抱住自己的那一刹那,井以心里都会突然冒出这样的想法。
大家要是能一辈子都在一起就好了。
一辈子的友情比爱情更常见,也更让人有安全感。
徐良科深深地看着她,忽然笑了,“……刚刚的话开玩笑的。”
他的目光转而落在手里编好的柳圈上,“我们也会陪你一辈子的,所以……”
徐良科把柳圈摁到井以头顶上,收起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郑重地对她说:
“阿以,你有什么事就大胆地去做,喜欢小安就去追,别留什么遗憾。”
“……还是算了。”井以沉默片刻,抬手指着他们对面,轻轻说:“小科,你看那个游乐园,咱们小时候那么想去,一到放学就扒着墙角看……后来真的进去了,反而觉得没意思了。”
就算运气好,能够彼此相爱,可是爱情这种脆弱的东西太容易腐朽,一不注意它就会变成一地狼藉。只要有一丝风险,井以就不会选择这条路。
……因为那时候我们已经不算小孩了。徐良科在心里回答。
他随着井以的目光看了一眼破旧的游乐园,却没有再劝什么。
徐良科从有记忆以来,井以脆弱的一面他只见过两次,一次是井婆婆突然昏倒,井以哭着给自己打电话,因为那件事给他留下的震撼太大,所以徐良科至今仍然记得很清楚。
也是因为那通电话,徐良科才第一次意识到井以毕竟也是个女孩。
另一次就是现在。明明嘴上说着这么清醒冷静的话,井以看起来却像个委屈的小孩,站在游乐园的大门前,一边哭一边别扭地说自己一点都不想进去玩。
徐良科眯着眼,顶了下腮,忽然轻轻拉起井以。
井以诧异地看着他,徐良科挑了下眉,说:“阿以,不愿意想就别想了。走吧,我们回去吃饭了。”
对不住了小安,徐良科一边往前走,一边面无表情地想,不是不想帮你,可是对阿以实在是……狠不下心来啊。
作者有话要说:
井以(认真念纸条):“
徐良科(玩世不恭)(食指和中指并在一起飞吻):“
第四十五章
徐良科带着井以回到面馆, 又要了两碗面,一碗推到井以面前,另一碗推到邱炬面前, 然后豪气地说了声:“吃。”
邱炬拿着筷子的手在颤抖, 他艰难地说:“我刚吃完阿以那一碗……小科, 你这是打算喂猪呢?”
阎斯年也咂咂舌看向徐良科, 不知道他这是受什么刺激了。
徐良科说:“下个月我们有实践作业,到时候就可以去A市找你们了。”
“实践作业?”井以有点疑惑。
“让我们去找个剧组当群演……啊对,要是能拿到配角就更好了。”徐良科拿出手机翻了翻班群里的聊天记录。
“到时候一起去玩。”他对三人挑了挑眉。
邱炬看向阎斯年, 问:“阎哥去吗?”
阎斯年惆怅地炫了口面, 回答:“我还得工作……焯,年轻真好啊!”
井以在一边点头, 肯定了一句:“嗯, 不知不觉就到了会被别人叫大叔的年纪了呢……”
阎斯年心头像是又中了一箭,他不屈不挠地挣扎:“……我今年才还不到28啊喂!!!”
邱炬:“岁月不饶人啊……”
“……”阎斯年微笑,“滚蛋!”
***
公和泽那天组的局可以说是既得罪郁湾, 还伤害了凌乐安, 他又单独跟这两个祖宗唠了好久,他们俩才愿意重新出来一次。
可是见了面以后,两个人之间的氛围依旧很凝滞, 明明意外亲上的不是凌乐安和郁湾,他们俩之间的氛围却很尴尬。
公和泽像个老父亲一样苦口婆心地劝:“纯属意外,真的,你们俩总不能因为一个小意外就不理对方了吧?”
他看凌乐安和郁湾都不说话, 又继续说:“而且小以妹妹和小湾性格挺像的……也算是缘分了。”
“不一样。”郁湾和凌乐安异口同声地说, 然后同时眯起眼睛对视一眼, 郁湾撇过头哼了一声。
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而且郁湾和凌乐安心里都有数,就算公和泽不做这个和事佬,他们也会和好,不过就是时间长短问题。
两个人异口同声否认了“井以和郁湾很像”的说法。
井以和郁湾骨子里的东西不一样,虽然她们俩都裹着一层看上去很冷漠的壳,但是井以里面藏着柔软的内在,她看人的目光是温热的,而郁湾冷得就像一块真正的冰,从内到外都充斥着孤傲和薄情,她和凌乐安才是真正的一路人。
公和泽不了解井以,但是凌乐安和郁湾彼此心知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