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知道，就不那么丢脸。
君月澄如此自欺欺人。
“小九儿脾气挺大。”
萧镜水看着君月澄负气挣脱，倒没有阻拦，只是感慨一句。
啧，倒也对得起他那一身的戾气。
也不知道，手上沾过多少血。
真是难为他了，竟然没有入魔。
萧镜水看着小狐狸远去的身影，眼底闪过浓烈的趣味。
“戾气太重可不好呢……”
萧镜水低声呢喃，轻柔的声音被风吹散，却决定了君月澄未来几天的命运。
君月澄接下来几天水深火热。
倒不是萧镜水故意拖着没给君月澄疗伤，相反，萧镜水在第一天就拿上好的丹药给君月澄治疗内伤。
所谓水深火热，是因为，君月澄好了大半，打算离开，毕竟他那么多身份不可能不忙。
但是，萧镜水不放他走。
君月澄不是没想过要悄悄离开，但镜花水月结界遍布，他根本出不去！
萧镜水不仅不放他走还各种刁难。
比如，萧镜水对他弹琴，还强迫君月澄对此点评鉴赏。
若是君月澄说不出个所以然，萧镜水就哀怨叹气。
“唉，人家是对牛弹琴甚是心塞，而今我对狐弹琴竟也差不多。”
君月澄：“……”
如果这是在妖界他一定一爪子拍过去教胡搅蛮缠的萧镜水重新做人。
但如今……
狐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他忍。
于是君月澄强迫自己抛开脑海里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认真听萧镜水弹琴。
再比现在，萧镜水突然想吃烤鱼，然后让君月澄去湖里抓鱼并杀鱼。
第5章 他想恩将仇报！
因为——
“我不杀生。”
萧镜水看着要炸毛的小狐狸，神情无辜。
萧镜水没有束发，微卷的青丝垂在脸侧，给她添了几分活泼。
但在君月澄看来，就是要多无赖有多无赖。
见鬼的德行！
这真是传说中忘情而至公的太上忘情道？！
花月公子萧镜水不杀生举世皆知，但君月澄以为萧镜水这是在耍他。
一个分神期的修士，早就辟谷了。
吃烤鱼？太闲了吗？！
然而萧镜水用事实告诉君月澄，她，与一般修士不一样。
萧镜水一挥袖子，将没有防备的君月澄扇进湖里，然后从须弥戒中翻出一盘干果，斜倚着栏杆，动作娴熟地捻了一粒放进嘴里。
见君月澄一脸不敢置信地从水中冒出头来，萧镜水懒洋洋道：
“小九儿，好歹我救了你，又在你身上耗费了那么多丹药，帮我抓几条鱼，不委屈你吧？”
君月澄真的很想给萧镜水一爪子，教她好好做人。
让他堂堂妖帝去抓鱼，也只有不知所谓的萧镜水干得出来！
君月澄这几天因为萧镜水不放他走而憋了一肚子气，这会儿自然不可能顺着萧镜水来。
不理会萧镜水，君月澄破水而出，想要上岸。
萧镜水怎么可能猜不到君月澄的心思，自然有所防范。
所以——
只听“嘭”的一声，君月澄撞上不知何时设置在灵湖上空一尺处的结界，又“嘭”的一声落入水中，砸出巨大的水花。
溅起的水花遇到结界的阻挡又迅速落了下去，浇了才冒出头来的君月澄一脸。
两声巨响，萧镜水听着都疼，不禁心里同情了君月澄一把。
然而丝毫没有自己才是造成眼前一幕的罪魁祸首的自知之明，津津有味地又吃了一颗干果。
萧镜水吃干果的手一顿，然后含笑看着从湖水里露出个脑袋浑身散发着浓烈怨气是君月澄。
“小九儿，要知恩图报啊！”
小狐狸浑身湿透，原本柔顺蓬松的漂亮皮毛此刻一绺绺滴着水，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生平第一次成为落汤狐的君月澄心情十分阴郁。
知恩图报？
不，他现在想恩将仇报！
萧镜水上辈子就混在政客群里，眼睛最是毒辣，哪能看不出君月澄的心思？
但萧镜水会怕吗？
自然是不可能的。
刚穿越时毫无修为的她就敢威胁一界之主冥王，现在与渡劫期都有一战之力的她会怕一只狐狸？
那不是搞笑么！
顶着君月澄要杀人的眼神，萧镜水依旧毫无压力地笑眯眯。
萧镜水十分“友好”地提醒君月澄：“我的结界，渡劫期都不一定破得开哦。小九儿，莫要白费功夫。”
小狐狸戾气还是太重啊，得好好磨磨呢。
唉，不过她很快就要离开这里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在她走之前磨好。
磨不好也没关系。
毕竟人家要怎样也跟她没关系。
只是若是小狐狸日后身上戾气压不住，入了魔，为祸苍生，她就要辣手摧花了呢。
谁叫她修太上忘情道呢？
太上忘情啊，忘情而至公，得情忘情，不为情绪所动，不为感情所扰。
远离世俗，却又需怜悯众生。
第6章 藏拙
为祸众生的存在啊，她是有义务除去的。
因为短时间内，她的太上忘情道不能毁。
顶漂亮一只小狐狸，虽有戾气，却无太多业障，萧镜水还是不希望这么一只小狐狸死在冷冰冰的所谓伏魔卫道的剑下。
所以啊，小九儿，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呢。
点漆般的桃花眼波光潋滟，闪过一刹那的诡谲。
泡在湖水中的君月澄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君月澄有点蒙，他这个修为早就寒暑不侵了，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这湖里的水有问题？！
感应了一下又没发现什么异常，君月澄百思不得其解。
君月澄心中不由叹花月公子诡谲莫测。
那，他现在到底该怎么办？
似乎……
除了按照萧镜水说的做，别无选择。
萧镜水的结界术，已经登峰造极。哪怕是渡劫期，都不一定破得了。
萧镜水与他同列仙道四公子，却是最末的。
如今看来，萧镜水是藏拙了。
无可奈何的感觉让君月澄心情很不好，这个认知让君月澄心情更加阴郁。
哪怕他做妖帝前最近艰难的时期，也不曾这般无能为力过。
这场闹剧最终因萧镜水的强势，以君月澄的妥协告终。
一个时辰后，萧镜水如愿吃上烤鱼。
鱼自然是她自己烤的，指望君月澄给她烤？
还是别开玩笑了！
以君月澄现在对萧镜水的态度，不下毒都不错了！
不过鱼是君月澄杀的。
因为萧镜水不杀生，是真的。
萧镜水不杀生这一原则，放在弱肉强食的修真界里，也算是独树一帜了。
所以，萧镜水这一原则，因为太过奇葩，与她的丹术一样声名远扬。
萧镜水最终在君月澄诧异的眼神下，吃下足足五条烤鱼。
那可是每条都有一尺来长的鱼啊！
看着目瞪口呆的小狐狸，萧镜水指尖捻起一缕火，将鱼骨头烧成灰烬，半真半假地惆怅道：
“小九儿，你不懂，享受美食是一大乐趣。”
君月澄忍不住冷哼一声：
“连口腹之欲都无法忍耐的人，如何成就大道？”
这萧镜水太上忘情道怎么修的？天道莫不是瞎了眼不成？！
被反驳了，萧镜水也不恼，依旧笑得温和：
“修道，顺从本心，找寻真我，探求大道。正视自己的欲望，也是一种修行啊。只要不被欲控制，没什么是不可以的。”
萧镜水并不是不能忍耐的人，相反，她比所有人都能忍。
但适当的放纵，可以更好的伪装自己。
口腹之欲么，萧镜水算不上重的，只是不愿意委屈自己。
君月澄本想反驳萧镜水，但不知怎的，竟从萧镜水漫不经心的语调中听出一丝认真。
反驳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罢了。
他与萧镜水不过是陌生人，交浅何必言深？
君月澄如是告诉自己。
萧镜水没理会君月澄的沉默，她也没有在意，记忆有些恍惚，飘回了二十年前初来乍到的时候。
那大概是她最艰难的一段日子吧。
当年，她初来异世之时，心境不稳，将自己在玄衍宗禁闭室里整整关了五年。
第7章 戾气太重不好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独自在一片四四方方的空间里练字，习琴，读经，亦或者冥想。
整整五年的时光，萧镜水没有踏出禁闭室半步，更没有修炼和结交师友。
空荡荡的禁闭室里只有她自己一个人，有辟谷丹在，萧镜水不至于饿死。
但日子绝不好过。
萧镜水的确习惯了独处和孤独，但是她并不习惯黑暗，也并不习惯，突然到了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里，死生皆不由己。
更何况，萧镜水本就是有双相情感障碍，她的心境不稳，情绪，更不稳。
最初的一段时间，萧镜水几度想要自杀。
但，自杀是不可能的。
冥界不欢迎她。
萧镜水是死不了的。
她厌恶无能为力的自己，厌恶被摆布的人生，也厌恶，失去冷静的自己。
萧镜水素来理智，并有着深刻的自知之明，她太了解自己了，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知道自己哪里不足。
所以，哪怕是情绪心境都极其不稳的情况下，萧镜水也清晰地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永远理智，这已经是她深入骨髓的素养了。
于是，萧镜水狠下心来，将自己关了整整五年。
五年的禁闭和沉淀，让萧镜水变得心如止水，心境更上一层楼。
她修炼一向顺遂，也与此有密不可分的关系。
只是五年不曾食人间烟火，出关后自然要补回来。
萧镜水并不是放纵自己的欲望，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她从不在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上难为自己。
这样，她既不必委屈自己，也能迷惑更多暗处的眼睛。
因为，在修真界，重口腹之欲在众多修士眼中都是上不得台面的。
萧镜水对此只觉得可笑。
修真界的人啊，爱酒爱茶的人多了去了，古时候还有一个以酒入道的酒圣呢，怎的偏偏到了食物这里，就成了被人鄙夷了呢？
她那师尊倒与她一样，从不在口腹之欲上难为自己。
是以，知道萧镜水这一特点的人都认为萧镜水是被扶云带坏的。
萧镜水从记忆中回过神来，以手托腮，温和包容地看着眼前的小狐狸，声音柔和。
“小九儿，戾气太重，真的不好呢。伤人又伤己。”
似是慨叹，也似是悲悯。
小狐狸与那时的自己有些像呢。
一样的戾气盈身，一样的不甘怨怼，隐隐的，又有几分委屈。
君月澄抬头，看着如此柔和的萧镜水，竟有些恍惚，甚至险些忘了萧镜水先前的无理取闹。
萧镜水的容貌是极精致的，线条柔和而没有攻击性，一双桃花眼潋滟着微光，淡色的薄唇微微扬起，无一处不温雅无害。
有着这样容颜的人，慢声细语地与你说什么，你都会下意识地听进去。
就如同此刻。
萧镜水什么也没说，君月澄却从中听出几分担忧与劝告来。
担忧他为戾气所控，劝他，洗去这一身的戾气。
但……
“与你无关。”
君月澄恍惚了刹那，就回了神，为方才自己的想法感到懊恼。
故而冷冷出声。
他莫不是疯了，萧镜水这几天是怎么折腾他的？
难不成听了这厮一句软和话，就既往不咎了吗？
君月澄唾弃自己。
第8章 同病相怜，似而不同
萧镜水不恼：“的确与我无关。”
不仅是君月澄，这世上之人，世上之事，都与她无关。
君月澄闻言罕见的茫然，表情也变得呆滞。
这……
萧镜水这是什么意思？
君月澄极其不解，难道，萧镜水之前的话只是随便说说，并没有什么深意？
可……可是不像啊……
他一个大乘期，不至于分不清别人语气中细微的情绪吧？
但……
萧镜水表现得又太过淡然和无所谓了，这让君月澄又变得不确定了。
萧镜水也的确是在劝君月澄，但君月澄听不听得进去，就与她无关了。
她不过是这天地间的一个过客罢了。
就好比，一个人在公园里看到一朵娇艳美丽的花，心生怜惜，给花儿浇了些水，就离去了。
至于走后，那花儿是开得更娇艳，还是颓靡枯萎，都与她无关。
好心的提点，不过是从君月澄身上看到了自己曾经的影子罢了。
不同的是，君月澄身上有很多杀戮，但是萧镜水没有。
虽然萧镜水关系到很多人的死活，但她从未真的杀过人。
萧镜水的戾气，是不平，不甘，是由不公的命运引发的怨气。
这种戾气，沉淀沉淀，自己看开了，也就消了。
萧镜水本就是极为聪明理智的人，磨去戾气对她来说自然谈不上难。
但是君月澄不同。
他身上杀戮太多了。
想要消磨身上的戾气，需要付出的更多。
而且，他们的敌人是不一样的，所求，也是不同的，对他们的要求，自然也是不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