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晏河清，竟让君月澄觉得可悲。
谁也不知道，他们的欢笑建立在一个人的死亡之上。一个无辜的人，为了这群与他毫无干系的人，引颈受戮。
而他们，或许是在心底唾骂鄙夷过他的吧。
毕竟啊，那是前朝余孽。
但是这么一个前朝余孽，为了一群不是他的子民的人而死。而他们的君，大抵也没有几个能做到这一步的吧？
真是，可悲又荒谬。
幻境并没有结束，君月澄眼前之景又是飞速变化。
不过，这不再是谁完整一生了。
千军围城，一人立于城门，手持重剑，竟生生，拦下了万马千军。
城外敌军血流成河，城内百姓惶惶终日，却不再是为围城的敌军，而是，为那与敌军厮杀，以一己之力，卫一座城池的守护者。
“怪物！”
第一个喊出这个称呼的，并不是被那人屠戮的敌军，而是，受他庇护的百姓。
这个称呼仿佛会传染，一时间，“怪物”之声响成一片。
那人置若罔闻，最终，最后一个敌人死在他的重剑之下。
漆黑的重剑滴着血，此时气度宛如地狱修罗的男子，却有一张白皙俊秀的容颜。
“开城门。”
他声音不大，城内的人却是听得到的。然而，无一人肯动。
“那是个怪物！他万一杀红了眼，也要杀我们怎么办？”
“不能开！绝对不能开！”
他都听到了，却面无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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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触目惊心
君月澄不知道他是怎样心情，但想必，是十分悲哀的吧。
“开城门，将这些尸体运走。”
他继续道，声音中听不出一丝起伏。
然而长时间的厮杀毕竟耗损了他太多的体力，他的嗓音显然是喑哑的。
唇也早已干裂，但不会有人为这位英雄端上一碗水。
因为，没有人认为他是英雄，所有人都觉得他是怪物。
常人不可能斩杀千军万马。
所以，他依旧没有得到回应。
君月澄冷眼旁观着，明明是炎夏，他却觉得冷。
他一个旁观者尚且心寒至此，那人，想必更甚吧。
君月澄也不再去想其他了，他就默默地看着，看接下来究竟会发生什么。
很快，他就知道了。
瘟疫。
没有人愿意开城门，然而那是炎夏。上万具尸体陈在城前，很快就腐烂，然后，滋生蚊蝇。
城中的人开始染病，先是一个，然后两个、三个、无数个……
最后，无一幸免。
那人一直没有离开，在确定没人愿意开城门之后，他开始独自一个人，将敌军的尸体背往密林。
然后，挖坑，掩埋。
但他只有一个人，一双手，一双脚，和一把剑。尸骨，却是成千上万的。
因为，剑下亡魂不止有人，还有战马。
杯水车薪。
半个月后，城中人就开始染病了。然后就开始有人死亡。
然而，依旧没有人愿意开城门。
死尸，就那么被人拿绳子从高高的城墙放下，和那些敌军的尸骨堆在一起。
君月澄只觉得，触目惊心。
这只是个开始。
染病的人越来越多，被抛出来的尸体也越来越多。但渐渐的，再也没有尸体被抛出了。
不是不再有人染病，而是，染病的人太多了，所有人都不再有精力去做这些事了。
那人还是日复一日地将尸体搬入深山埋葬，不管是敌军，还是百姓，亦或者是战马。
但有一天，他停下了日复一日机械的动作，从红日初升，低头枯坐到月上中天。
君月澄以为他心灰意冷，想要放弃了。
然而，那人忽然抬头，面上无喜无悲，俊秀苍白的脸上，却是挂上了两行血泪。
他起身往城门而去，只轻轻一推，城门就开了。
然而，这里已经是一座死城了。
除了他之外，再无一个活着的生灵。
君月澄骇然。
画面再度消失，君月澄眼前之景再次转换。
接下来的幻境不再如之前的两个让人难受抑郁了，然而也依旧令人印象深刻。
这次的主人公却是个女子。
高贵的出身，顺遂的生活，相知相爱的夫君，却……
红颜薄命。
历练途中身中奇毒，命不久矣。
以她的身亡为分界线，厄运降临在她的亲友身上。
夫君殉情而去，父母为仇敌所害，再然后，家族覆灭，亲友离去。
更加荒谬可笑的是，她竟转世成了灭族仇人的孩子，并被百般宠爱。
君月澄想笑，然而所有声音都被堵在喉咙里，昳丽秾艳的脸上，表情变得古怪而扭曲。
画面几度转换，君月澄从最初的诧异、不平、郁闷，到最后的几乎心如止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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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的话
说一下哦，前两个故事不是这个世界的，但是第三个是。
这三个故事放在开头，算是一个小伏笔吧，以后会跟后文某些内容相呼应。
另：虽然这三个故事看起来很压抑，但是主线不会虐的！相信我！
第14章 镜花水月
他见了很多人很多事，里面出现的人不一定每个都如此独特令人慨叹不已，也有及其平凡的人。
平淡的出生，平淡的死亡，生命中或许有几件令人啼笑皆非或引以为傲的事，然而，也仅仅如此了。
君月澄依旧不明白萧镜水拉他入这个幻境意义何在，但是隐隐的，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往日压在心头的一口气渐渐松了，愤怒怨恨也消散了些许，竟有了种拨云见日的开朗之感。
恍然间，君月澄仿佛有看到萧镜水双眸含笑，低声呢喃。
“戾气太重可不好呢……”
似是感慨，也似是说于他听。
幻境顿时土崩瓦解了。
君月澄从草地上醒来，仍旧是小狐狸的模样。
君月澄松了口气。
幻境中并没有萧镜水的痕迹，也就是说，他的真容没有被萧镜水发现。
君月澄心中不由嘀咕，萧镜水把他弄进这么一个幻境里，到底想做什么？
抬头再看周围，哪里还有萧镜水的踪迹？
“咦？”
君月澄发现了不对。
明明看到有花瓣往这边飘落，然而他身边竟无一片花瓣，也嗅不到一缕花香！
然而再往湖里去看，水面上已然漂浮着许多花瓣。
漂亮的蓝紫色，与之前萧镜水坐的那棵花树的花朵如出一辙。
君月澄忽然有了个极荒谬的想法，该不会，花树是长在水中的吧？
亦或者说，所有真实之景都在水下？
君月澄看了看周围的花朵，伸手去抓。
然而毛茸茸的爪子从空气中穿过，有花朵柔软的触感。
但……
尖锐的爪尖划破柔软的花瓣，却并没有沾上分毫汁液，也没有嗅到鲜花汁液散发的清香。
君月澄震撼，却又觉得理应如此。
是啊，萧镜水这般心机深沉的人，怎么可能不给自己留有后手呢？
他这么多天来在镜花水月中四处行走并不受限，还感慨过萧镜水的心大。
现在想来么，哪里是心大，分明是一切尽在掌握之中，毫不担心罢了。
君月澄往湖水中跳去，却是稳稳站在湖面之上。
微风吹来，漾起涟漪。
意料之中的，被一层无形的屏障挡住了。
“镜花水月，名不虚传。”
这里的一切，都极有可能是假的。
“萧镜水真的是……”
君月澄不知该怎么评价才好了。
自己的道场里都设着这么复杂的结界阵法，到底是闲的，还是防备心太重呢？
君月澄无法确定。
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萧镜水并不如表面上那么简单。
‘他’的丹术，‘他’的结界术，‘他’的幻术，皆到了寻常人一生都难以企及的高度。
但外界所知的，仅仅有丹术。
君月澄第一次清晰地认识到，外界关于花月公子萧镜水的信息太少了，少的可怜。
玄衍宗占卜师一脉深居浅出，然而也并非全无消息。
至少会有画像性情等的基本信息在。
但是萧镜水什么也没有。
当年若非天地楼评仙道四公子，只怕很多人都不知道萧镜水的存在吧？
萧镜水浑身上下，都笼着一层迷雾，让人捉摸不透。
第15章 真假
“呦，才半个时辰，出来的倒是挺快。”
水月榭里，萧镜水坐在廊下烹茶，见君月澄来，长眉微挑，似是有些惊讶，但眼底却是一片平静。
早有预料。
萧镜水看着显然沉静了几分的君月澄，心中开始慢慢估量。
她那幻境没有伤害，但是多久出来还是要看天赋与神魂强度的。
一般人一两天能出来都算得上是天纵英才了。十天半个月也不是没可能。
再弱上一筹，几年也使得。
这九尾狐神魂很强啊，天赋和修为也必然不低。起码，也到了大乘后期。
再往上些，渡劫期也不是没可能。
只是奇了，这般修为沦落如斯，得多大仇多大怨啊。
还有那一身戾气，啧。
萧镜水心思千回百转，面上却仍旧挂着平静柔和的笑。
君月澄不知萧镜水心中所想，但是他知道，这位不显山不露水的花月公子，诡谲难测。
君月澄走上前来，坐在萧镜水对面。
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那幻境，到底是什么？”
将人完完全全困在幻境之中，虽然没什么伤害，但是他出不来。
假如外面有他的仇敌路过，他定然死无葬身之地。
饶是幻术是君月澄天赋神通，他也从不知道，幻术还可以这样用。
幻术，一般都是以混淆视听为目的，以幻术为基的幻境亦然。
但萧镜水这个一看就消耗了大量心血的幻境，却似乎是娱乐所用，亦或者，磨砺心性。
萧镜水闻言，笑意深了几分：“那幻境么，叫‘大梦千年’。倒也没什么厉害之处，就当是看话本消遣罢了。”
萧镜水算是实话实说，虽然不是全部的实情。
灵感确是萧镜水按照原本世界中幻想的全息影视，但用意么，肯定不止于此。
君月澄不信，但是也知道萧镜水不会多说什么了，故而不再追问。
萧镜水见君月澄沉默，不由笑：“幻境而已，不必挂心。”
萧镜水可不认为自己好到可以跟君月澄推心置腹到的地步，故而也不欲解释太多。
君月澄问：“里面的故事，是真的吗？”
幻境中所见的人和事与现实中相差很大，但是又给他一种无比真实的感觉。
所有君月澄对此有些疑惑。
萧镜水摇头。
“假的？”君月澄松了口气。
若是假的那还好，那些故事的确让人郁闷。
萧镜水却再度摇头。
君月澄蹙眉，不解地看着萧镜水。
“不知。”
幻境中的种种故事，有一部分是前世萧镜水看过的一些小说，之前的萧镜水自然敢果断的说是假的，然而连穿越这种荒谬的事都发生在了她身上，许多事情，萧镜水就难以判断真假了。
而另一部分，是萧镜水当年参悟轮回道时从轮回中窥见的一些人一些事。
所用幻境中人，幻境中事，萧镜水真假难辨。
这个回答还真是大大出乎君月澄的意料。
“不知？”
君月澄喃喃重复萧镜水的话，有些不信。
萧镜水浅浅抿了一口茶，惬意眯了眯眼，浅笑道：“小九儿，真假并不重要。”
真假并不重要，不管是对局中人还是对局外人。
君月澄闻言睁大了眼睛：“不重要？！”
第16章 想听故事吗
难得的，君月澄的情绪竟有几分激动。
怎么可以不重要呢？
君月澄几乎下意识地反问。
萧镜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笑容不减，只是一双桃花眼里泛着凉薄，却又似看破一切后的通透。
“重要吗？”她淡淡反问。
君月澄被萧镜水眼底的凉薄惊到了，一时间，竟也忘了说辞。
但萧镜水却没忘。
声音依旧温柔含笑，却又莫名有些冷。
“幻境中的人和事，于我们而言，都是假的，这就够了。‘大梦千年’的目的，可不是为了让你同情那些不知真假的人。”
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
真真假假，并不重要。
就算是真人真事，也不重要。
知道真假又能做什么？
为他们打抱不平？还是谴责命运不公？
还是得了吧。
局中人尚且不在乎，局外人又何必庸人自扰？
再怎么意难平，他们都不会知道，就算是知道了，也不会在意。
所以幻境中的一切，当它是假的就好。
萧镜水并不喜欢虚无道，但是不得不说，虚无道有时候真的很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