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副有担当又照顾晚辈的长官模样。
玉格笑着拱手谢过,原本想到好主意的心情稍微沉了沉,她差点忘了,这不仅是做事而已,也不仅银子而已,这里头还有功劳,还有党争。
告别阿灵阿后,八贝勒道:“十弟你先回去吧,我送玉格回去,还有些事要说。”
十阿哥皱眉不满道:“说什么事?我不能听吗?”
“十弟。”八贝勒话里带出些无奈。
“好吧好吧。”十阿哥摆摆手,“我先走了。”
八贝勒笑着点点头,玉格拱手恭送。
八贝勒偏头,示意玉格跟自个儿上车。
“玉格,”八贝勒勾唇笑了笑,转头看着她道:“我知道你是个聪明人。”
玉格一愣后,绽放出满脸的笑和藏不住的得意来。
八贝勒又笑了一声,“虽然性子有些胡闹爱玩,不过你的心思很细。”
“贝勒爷过誉了。”玉格笑着并不怎么谦虚的谦虚摆手道。
八贝勒笑着摇了摇头,“没有过誉,是我发现得晚了,你心细得有点。”
八贝勒琢磨着用词,“过了。”
玉格眨了眨眼,诧异又疑惑,不是在夸她么?
八贝勒笑着解释道:“十弟在的时候,你唤我八爷,唤他十爷,而我们两个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你唤我贝勒爷,你从来没有叫过九弟贝子爷。”
玉格心里微惊,面上却不显,只是摸了摸鼻子,眼神闪躲的笑着,磕磕绊绊的解释道:“这个,那个,不是哪个官职大叫哪个吗,兄弟两的,这个,都是阿哥,这个那个。”
八贝勒笑着打断她的支支吾吾,“我知道,所以我说你心细,连这样的细处都想到了。”
“呃,”玉格瞪着眼睛愣住,一副这也值得单单拎出来夸的惊讶模样。
八贝勒接着笑道:“能想到这样细处的人,不仅是聪明人,而且大约是个又谨慎又敏感的聪明人,这和你一贯表现出来的性情有些矛盾,所以我猜你大约是在躲避什么。”
八贝勒的语调不快,一如既往的温和缓慢,但他最后两个字却叫玉格的心底猛地一惊。
他说,“我吗?”
玉格连忙摆手,结结巴巴的道:“怎、怎么会!奴才不敢,贝勒爷脾气这样好,贝勒爷是奴才见过脾气最好的阿哥、呃,不是,几位阿哥脾气都好都好!”
八贝勒笑道:“不用紧张,你躲着我是应该的,你知道为什么,我也知道为什么。”
玉格皱着眉苦着脸,一副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但是好吓人的模样。
八贝勒也不在意,只是接着道:“以汗阿玛对你的看重,以你的才能本事,你早晚会站到更高也更重要的地方。”
八阿哥弯唇笑了笑道:“为了我们同样的谨慎和敏感,我不希望有朝一日我们会变成敌对的关系。”
玉格的神色更苦,小脸皱皱巴巴的挤成一团,可怜兮兮的缩在一角,不敢应是,又不敢应不是,屁股沾着凳子边,恨不能跳车而逃原地消失。
八阿哥笑道:“好吧,你若觉得这样自在些,就先保持这样吧。”
八阿哥握拳放到唇边笑了一声,“瞧着也挺让人心情愉悦的。”
啊?玉格茫然的看向他。
八阿哥又低声笑了起来。
突然马车似乎是要和什么撞上,来了个急转弯,玉格本来就没坐稳,这一转,身子就跟着不受控制的倾斜。
八贝勒眼疾手快的伸手想要拉住她,玉格瞧见了,心念急转间反而松开了把住长凳的手,眼瞧着身子要落出车外,八贝勒半起身一个用力前伸,又生生把她拉进了车里,直直的跌到自个儿身上。
倒没有什么不小心嘴碰嘴的巧合,只是玉格的额头在八贝勒胸前重重一磕,双手又是向着车内的方向前伸的,于是就把八贝勒的上半身往后撞去,脑袋磕到马车的后排坐凳上,发出嘭的一声闷响。
玉格忙连滚带爬的起开道:“那个奴才该死,贝勒爷恕罪。”
八贝勒的手还虚虚的环空,愣了一瞬,才坐起身伸手扶上自个儿的后脑勺,摇头道:“无事。”
八贝勒重新坐回长凳上,又扬声问外头的车夫,“发生了何事?”
外头便传来车夫的告罪声,“奴才该死,方才外头不知道从哪儿跑出来一条野狗。”
八贝勒皱了皱眉,又吩咐道:“小心驾车。”
“是。”
“吓着了?”
玉格苍白着小脸点头,差一点她就整个身子贴到他身上去了。
八阿哥道:“我虽然是阿哥,不过自小就要学些拳脚功夫,这点磕碰不算什么。”
玉格只惊魂不定的点着头,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她的脸小,眼睛就显得格外大,此时惊慌后怕得没有焦距,过于白皙的肤色也增添了脆弱情态,再衬着她过年养出的一点儿腮肉,瞧着就更叫人觉得无辜可怜了。
八阿哥又温声安慰了一阵。
还没有到家。
玉格抬头,眼神有些愣直空洞的瞧着他,呓语般弱声道:“我、奴才家里,有六个姐姐,我不能有事,不然她们都没有依靠了,我六个姐姐,五姐儿还在宫里,我不能有事儿,我阿玛我额娘,我四姐被人欺负,我不能有事,我要是把贝勒爷撞出个好歹,我没了,我阿玛我额娘,我姐姐,我、他们都活不成了。”
“没事儿,”八阿哥握住玉格的手腕打断道:“你看我,我好好的呢,不过碰一下能出什么大事儿,你别慌,我好着呢。”
到底才十八岁,不到十八岁,唉,她办的差事漂亮得常常叫人忽略了她的年纪。
等玉格终于慢慢的镇定下来的时候,马车也驶进了西四牌楼。
八贝勒跟着她下了马车,对得到消息出来迎接的崔先生吩咐道:“路上马惊了,他受了些惊吓,让灶房给他熬一碗安神汤。”
崔先生惊疑不定的躬身应了是。
伸手扶住玉格,等目送了八贝勒上车走远,身旁的人面上哪里还有半分惶惶。
崔先生放下手,退后半步笑道:“七爷这本事越发精进了,这回连在下也被骗了去。”
玉格叹气而摊手苦笑道:“精进了也不够用啊。”
崔先生敛了笑,正色问道:“出了何事?”
玉格又叹了一声,示意他进屋说话。
这边玉格和崔先生说了在蒙古王爷府上和在车上发生的事,另一边,一个侍卫正对着雍亲王禀报:“八贝勒、敦郡王和阿灵阿、玉格齐聚蒙古王爷府上,至戌时初阿灵阿和敦郡王各自离去,八贝勒和玉格共乘一车至西四牌楼,举止亲密。”
第140章 、穷不穷
玉格和崔先生说完后,心里还抱着微妙的希望。
“我如此这般,也算是明说了自个儿的难处,八贝勒既然要做个体贴臣下的贤王,应该不会再逼我了。”
崔先生却是摇头道:“恐怕恰恰相反。”
玉格凝眉。
崔先生解释道:“站在七爷的位置来看,七爷是想要摔出马车,而后被八贝勒拉了回来,您顺势而为,改伤遁为、另一种伤遁,但在八贝勒看来,他可是救了您一回。”
“七爷的为人,只看七爷对四姑娘和五姑娘,便知道七爷是个有情有义、重情重义的人,这可是救命、好吧,倒也算不上救命,但总归是伸手免了七爷一场皮肉之苦,他又是那样尊贵的身份,以上救下,这恩情就重了。”
“不管七爷认不认这恩,可别人知道七爷的为人,再知道这事儿,这样一份恩情,他们定是要多想的。”
玉格眉头拧得更紧。
崔先生接着道:“再有,您说完那一场话后,贝勒爷虽说温声宽慰了一阵,可是这话里,可半句没说就此算了的话,这样的话,一旦说破了,哪里还有能转圜模糊的余地。”
唉,玉格叹了口气,眉头展开,不再报侥幸心理。
玉格缓声道:“我得拿一个态度出来了。”
崔先生点了点头,突然想起什么,闲话般说道:“今儿,七爷走后,二姑爷带着二姑奶奶上门赔罪来了。”
崔先生瞧着玉格的神色。
玉格的神情淡漠得很,隐隐还有一丝厌烦。
崔先生的神色放松下来,笑道:“我说七爷不在家,这一阵子都忙得很,该说的话,初二那日都说明白了,往后就当寻常亲戚走着就行,七爷没法子把二姑奶奶一家都照顾周全,但也不会害他们什么,若二姑奶奶还是有怨气,也尽管偏心着对待堂小姐和七爷就行,七爷不在意这个。”
崔先生说着笑了起来,“二姑爷和二姑奶奶脸上都有些难堪,但还是想等七爷回来,当面好好的赔个罪,五姑爷不知从哪儿听到了信儿,牵着二哈过来了,满面笑容的生生把二姑爷二姑奶奶讽刺得站不住,我瞧着,那二位轻易不会上门来了。”
玉格也跟着笑了起来,“常旺虽然性子惫懒,但治这类样的事情,最是有用。”
崔先生笑着点点头。
“不说这个了,”玉格言归正传,“我先和先生说说金缕记的事情,这件事还需要先生多费心,还是一样,不能先走漏了消息,若是在事情还没有眉目之前,先走漏了消息出去……”
玉格道:“年前,皇上选中了几个地方打算做玉米迷宫,还没有过完年,那些个地方的耕地就一分不剩,全是屋舍了。”
崔先生顿时错愕,而后叹了一声,点头道:“在下明白了。”
玉格接着道:“先生寻些可靠的绣娘和织工过来,想法子试试看,怎么能把羊毛搓成线,或者是纺成布,这一件最是要紧。再收些羊皮牛皮回来,一来可以混淆视听,二来我也有用。”
“先生请看,”玉格铺纸,提笔作画,不一会儿一个皮表带的手表便跃然纸上,“咱们把怀表的形制改一改,做成手表。”
崔先生拿起画纸细看,另一边玉格又接着作画,也是个简单的小东西,“这是皮带,我打算做一套男装出来,这两样是配饰。”
玉格又画了一套衣裤出来,没有什么繁复的花纹,上衣是黑色的短襟,下裤是同样黑色的长裤,中间束上腰带,就显得格外的英武精神、干净利落。
崔先生点头道:“这样一整套看起来,没有花纹,倒更显威武。”
玉格又画了一双高筒的皮靴,“就是最简单的皮衣皮裤和皮靴,大致的版型就是这样,细节可以让人再增添调整,不用做太多,用料一定要好,做工要细。”
崔先生点头,这皮衣,用了不便宜的皮子,那必然是走高价精致的路线。
玉格放下笔,“再说毛线和毛呢布。”
崔先生不过微愣了愣便明白过来,玉格说的是羊毛搓成的线和羊毛织成的布,她总是这样,新名字张口就来。
“毛线可以用来编织毛衣,就像编制渔网那样。”
崔先生一脸懵的看着玉格,渔网?衣服?你在说什么?
玉格道:“当然不会是渔网那样大的洞,我想着毛衣到底是羊毛做的,做成冬衣比单单的布来得保暖得多,又不用装棉花,还可以自个儿编织,就算要在毛线上加些搓成线的工钱,再有咱们的利钱,这价格也会比棉衣要便宜得多,这东西就不拘京城,或什么富庶的地方,天下哪里都卖得。”
见崔先生还是瞪着眼,一脸惊愕,玉格摆了摆手,“算了,我这么说,你也想不到它的样子,先把毛线做出来,我再和你说这个。”
“不是,”崔先生急忙摇头道,身子微微前倾,郑重中带着些紧张的问道:“七爷说的是真的,能把羊毛编织成冬衣?”
玉格点点头,纠正了一下,“先是毛线,而后用毛线编织毛衣。”
崔先生的眼底绽放出格外炙热强烈的光来,脸上的笑一点点扩大,抚掌道:“若真是如此,若真能如此,何止是利,七爷这是大功一件,解决了多少百姓冬日穿暖的问题!”
玉格道:“真能做出来,那也是绣娘织工们的本事。”
崔先生只笑着不说话。
玉格道:“再说毛呢布吧,皮衣到底还是普通了些,不止咱们这一处有,这做的又是男子的服装,和红福记里头的衣裳不一样,咱们一没有积累的客源,二也没有打出的招牌,拿出些新鲜东西,才能快速打响名头。”
崔先生笑着点头应下。
玉格说完这些,神色放松下来,嘴边带出些笑,“至于我么……”
玉格拖长声音,眼里闪着笑意,“蒙古王爷那边我算是走过了,可以去拜访一下三国使臣了,趁着如今还没有开衙办差,尽一尽,嗯,地主之谊。”
崔先生扬眉笑道:“是该进一进、地主之谊了,七爷要献给皇上的寿桃,还没有着落呢。”
玉格挑着眉慢慢点了点头,而后也笑了起来。
次日,崔先生和四姐儿商量了一阵后,住到了城外庄子上去,玉格也开始正式拜访各国使臣。
这一拜访,玉格才知道为何各国使臣送礼的姿态会那样娴熟,为何清廷明明奉行薄来厚往的政策,除必须来朝贡的日子外,各国使臣皆不在京久留。
原来他们到了京城,入驻使馆前,要拿银子修缮,入住使馆后,不得随意出门,要出门就得给专门看守使馆的馆夫银子,除此之外,还有上上下下官员的人情打点,还有许多官员打着让他们代买东西的名头,直接问他们要东西。①
再算算他们一路来京,要过多少关卡,要住多少使馆驿站,问题就清楚明白了。
正在玉格觉得希望要落空的时候,倭国的使臣避开另两国使臣,偷偷寻到她道,希望能私下先签订契书,定一批红福记元宵特制的猫咪毛毡玩偶,和指甲油、唇脂、粉英、芙蓉记的五套皮肤保养品等等,等他们启程回国的时候再交货,并且交货的时候也希望能不要声张。
这么大的订单,这点小要求,玉格当然答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