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我。”李立仁忙笑道。
“好说好说。”
次日,又有好些举子考虑过后去报了名,第三日下午,胡克慧在奔走两日无果后,赶着报名的最后期限到金缕记报了名。
报名过后,四日的时间弹指而过,很快便到了金缕记招工考试的日子。
当日,一车车举子或信心十足或忐忑不安,或随意坦然或百无聊赖、可有可无的往金缕记厂房而去。
胡克慧稍微有些不走运,他这几日到处奔走会友投拜帖找门路,昨晚又才喝了一场夜酒,精神很有些疲惫,原本打算在路上打个盹,偏偏他这一车同行的人,都是在叶三明几个的影响下,郑重对待郑重准备的人,路上还讨论着可能的考题。
胡克慧闭着眼越发紧皱起眉头表示自个儿的不悦,同车的人见此,以为他身子不舒服,便再次放低了音量。
至于劝胡克慧不去考这事儿,没人想到也没人说,因为那日崔先生可放了话的,要么就不考不报名,要是报了名不去,戏弄金缕记,那玉大人可是要记仇的。
所以就算身子不舒服,去了那处告罪,也比直接不去的强。
再一个,胡克慧也不觉得自己这般会考不上。
他倒也想过考不上的情景,不过那是他在这几日的时间里找到了别的去处,然后故意考不上的情况。
辰正时分所有举子有序进入考场,考试正式开始了,考试时间最长为两个时辰,最短则不限,总共五十题,做完便能交卷离去,月底公布成绩。
两个时辰,最短时间不限,做完便能交卷。
听到这三条,众举子的心都定了下来,看来考题不难,也有许多举子更生轻视之心。
胡克慧便是其中一个。
拿到试卷,见第一题便是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经义题,不屑的嗤笑了一声,提笔就写。
而与他同一寺庙借住的举子们则心中暗暗一惊,这第一题竟是被叶三明那日无意押中的一题,看来这场考试确如他所言,更重实事,也更重实用。
几人笔下更多了慎重。
只见第一题便是:术业有专攻何解?
乡试对经义题是有字数要求的,每一题不得少于三百字,不过三百字对这一群已经考过乡试的举人来说都不难,不过半刻钟,胡克慧便答完了第一题。
而后第二题士农工商何解,在许多举子都觉出不对,斟酌词句的时候,胡克慧仍旧答得十分快速,再往后便是几道测量、换算的算数题,难度也并不高。
但再往后,题目开始不对了……
京城金缕记店铺开业的时间?当时最贵的款式名字及售价?
如果说这题还有十之八九的举子能答出来,那么下一题,金缕记厂房总共占地多少亩?有房屋多少间?
胡克慧只觉得这简直是无理取闹,他们这处看守这样森严,他们怎么知道?
而叶三明则暗中赞叹,玉大人这几题考查的是应考者到金缕记做事的意愿,毕竟你有很强烈的意愿,才能想方设法的去打听。
再往后还有,你会如何设计七夕节的新品。
举人乡试时都在省城待过一段时日,你应考的省城,以及你认为该省城适合开金缕记分号的地方,并且说明缘由。
如果金缕记厂房有一批重达万斤的货要送到此地,你认为应该如何安排路线。
如果金缕记有一样价格极贱,却能保暖御寒,而百姓却不知晓不了解的陌生物品,你会如何宣传它。
除了这些明显是运营部设计的考题外,后头还有一些一眼便知是行政部抛出来的、在工作当中遇到的难题。
叶三明悄悄舒了口气,看样子此次金缕记要招不少人,不仅是运营部。
还有就是,玉大人的心思真是叫人佩服,叫人叹服。
她这考题设计得太有心思了,看态度,看意愿,也看能力,而是真正是办事的能力,是金缕记正用得着的能力。
就算运气不好,一个能当用的没有,她也能得到不少地方的资料信息,得到不少士子的喜好信息。
真是,一举多得,也把他们物尽其用,怪不得人家才不过十八岁就能做到三品大员。
叶三明再次深呼一口气,整理好心情,郑重的开始一道一道认真答题。
而胡克慧从问金缕记厂房占地和房屋数量的那一题开始,脸色便难看起来,而后越往下看越难看,到最后面对空白了大半却无从下笔的试卷,整个脸色变得铁青。
也不知他握着笔呆坐僵坐了多久,总归考试的整两个时辰都结束了,李明文示意所有人起身离开,而后可以到食堂去吃一顿午饭。
这一场考试出乎所有人的预料,没有一个人提前交卷的,所以此时一大群人顺着指示往食堂走,而脑子混沌的胡克慧也被人流裹挟着往食堂去。
到了食堂,宽敞的环境,宽松的氛围,一众举子顾不得感叹金缕记食堂之大,菜色之丰富,便又讨论起了哪道哪道考题你是如何答的,我是如何答的。
而胡克慧听着周围嘈杂的声音,整个人是懵的。
这是哪里?
他不是在考试吗?
这就考完了?
他不是才开始吗?
而此时的胡克慧还不知道,多的是叫他更懵更崩溃的事情在后头。
第157章 、好风光
玉格虽说因为住在城外,暂时免了早朝和在衙门当值坐班,但这么一件差事,她不可能在期间一点儿都不和康熙反馈进度。
所以在试卷批完、人选择定后,玉格拿着名单和试卷并这一月的工作进度到宫里和康熙禀报。
这一日玉格面见康熙的时候,正好前头殿试的名次,考官们也评出来了,正交给康熙御览,玉格站在一旁等着,心头慢慢生出一个主意。
“皇上,”瞧着康熙圈完了前三甲,玉格撑起讨好的笑凑上前来。
康熙淡淡的瞥向她,“怎么?惭愧了?”
玉格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康熙说的什么,不自在的咳了一声,眼神闪躲的点点头。
康熙正眼看向她,他一看她这个模样就不像是真心惭愧的,管着那么大的差事了还和以前一样,什么心思都在脸上。
康熙精神很放松,懒懒的问道:“瞧你这模样,有事求朕?”
玉格笑着连连点头,“皇上英明,要不怎么都说皇上英明呢,皇上真是英明。”
康熙呵呵笑了起来,她的恭维虽然词穷得很,但听着就是比别的辞藻华丽的都叫人开心。
于是,康熙心情很不错的抬了抬下巴,“说吧,什么事儿?”
“就是,那个,”玉格又往前挪了挪,“回皇上的话,那些个考中了的进士不是要游街吗,您看……”
玉格举了举自个儿手里拿着的奏折和一叠试卷,“这个,也是考中了要办差的,这个那个都是要办差的,能不能顺便、那个一下?”
康熙懒散的斜倚在龙榻上头,“顺便?人家十年寒窗苦读,好不容易考得的风光体面,你一个顺便就给人分走了?”
玉格连忙摆头道:“不敢不敢,奴才哪敢想着抢他们的风头,奴才就是想着让他们跟在最后头,就、沾个喜气,对,沾个喜气,跟在最后头就行。”
康熙想了片刻,倒也没有立即就否了,而是叫玉格先把名单呈给他瞧瞧。
康熙打开了名单瞧,这一瞧,瞧得康熙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
“今科进士一共取了一百九十六人,这些人除了进翰林院外,还要分到六部各处,你倒好,一个金缕记你就取了八十二人?你是把想去你那处的,一点儿没挑拣,全都要了?”
玉格忙瞪眼摆头道:“回皇上的话,没有,奴才哪里是那么不挑的人,一人五两银子的月银呢,奴才这么可能不挑拣。”
康熙不怎么信她的哼了一声,“你把你出的考题拿来朕瞧瞧。”
玉格忙上前两步,将试卷呈给康熙。
康熙随手取了最先头的一张,也没有瞧考生名字,而是看玉格出的考题,这一看,看得眉头皱紧,而后越往下看却慢慢松开,眼里带出些满意来。
抬头正要说话,瞧见玉格正偷瞄着自个儿,一副求夸奖的小眼神,康熙又一脸平常的放下试卷,垂眸淡声道:“勉强还过得去。”
再抬眸,却见玉格已然乐得眉花眼笑,满脸灿烂。
康熙微微一愣后,也扶额笑了起来。
是他失策了,这家伙最是知满足好满足,不求上进的。
见康熙笑了,玉格的胆子也肉眼可见的长了,她腆着脸笑道:“那个,皇上允了?那、那个琼林宴?”
康熙慢慢敛了些笑,瞥了她一眼,哼道:“琼林宴就过了,跟在后头游街就行。”
“,”玉格脆生生的应道,也不失望,又笑着道:“还有一件事,奴才想向皇上求个恩典……”
顺利的面见完康熙出来,玉格闷着头直直的往宫门处赶,一副赶着要去做什么事儿的样子。
但即便她已经摆出了有事勿扰的架势,才走没多远,也被人叫住了。
“奴才玉格给王爷请安。”是诚亲王三阿哥。
三阿哥抬了抬手免了她的礼,“金缕记的招工考试考完了?”
玉格笑着回道:“回王爷的话,已经考完了,刚把结果报给皇上。”
“嗯,”三阿哥点了点头,又问:“一切可都顺利?”
玉格笑着点头道:“都顺利,多谢王爷关心。”
三阿哥点了点头,又和气的道:“让他们好好做事,也不要怠慢了学问,爷这里打算修几样书,他们的差事若是办得好,到时候你可以择优举荐几个过来。”
玉格忙笑着拜谢道:“奴才替金缕记的举子们谢过王爷。”
三阿哥笑着点了点头,抬手免了她的礼,“好了,爷就这一句话,你去忙吧。”
“是,奴才告退。”
玉格脚步轻松的出了宫门,翻身上马,往金缕记厂房而去。
很快,金缕记的招录结果便公布了出来,张贴在厂房大门旁边的墙上。
不过招工毕竟不同于高中,没有衙役特特上门报喜,金缕记也只是张贴出来便没管了,只写好五月初二辰正到西四牌楼的金缕记铺面报到,仅此而已。
因为第一批从山东招募而来的灾民已经到了,人力处和财务处、后勤处统统都忙着这件事,毕竟这件事,是让他们在皇上面前长过脸的,除此之外,还有各处的羊毛等物也在不停的运往厂房。
还好,被录取的举子们自个儿过来瞧了结果,也不觉得慢待,毕竟在他们自个儿眼里,他们比进士差了一等,金缕记比朝廷差了一等,再正常不过。
但于没有被录取的举子而言,心里却有了些微妙的平衡,觉得这金缕记不过如此,没考上好似也不用多遗憾。
心情阴郁了好几日的胡克慧轻笑一声释然了,对着正互相道着恭喜的李立仁几个道:“看来我在这个商字上头实在没天分,只好另谋去处了。”
李立仁脸上的笑容一顿,另谋去处就另谋去处,偏强调一个‘商’字做什么,正高兴的时候呢。
李立仁心里有些不舒服,脸上便也带了出来。
叶三明微微错身,挡在李立仁前头,笑道:“胡兄想必已经想好去处了,那我等就先预祝胡兄前程似锦,步步高升。”
胡克慧笑容僵了一瞬,他还没有寻好去处,不过人家话已经这样说了,也只有笑着点头道谢。
叶三明几个打算在这处再问问消息,比如宿舍的条件,以及需要准备什么东西之类的,胡克慧便先回去了。
李立仁瞧着他的背景,皱眉不忿道:“平常也没见他和宋一忠走得多久,怎么也学了宋一忠的傲气来。”
叶三明笑着开解他,“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咱们几个都中了,独独落了他一个,他心里不痛快也是人之常情。”
李立仁闷闷的哼了一声,“他不痛快,又不是咱们惹出来的,我劝了他多少次,是他自己不听劝,如今又来招咱们不痛快。”
照海道:“算了,走吧,以后远着些就是了。”
不大会儿,叶三明便打听了消息出来,同同一寺庙借住的举子们道:“我问明白了,除了咱们自个儿的衣物,什么都不用带,被褥什么的,厂里头都会给发新的,咱们回去只要收拾好自个儿的东西,什么都不用买,明儿直接到西四牌楼的金缕记就行,到时会有统一的安排,我想想,要不咱们先找一处酒楼庆祝庆祝去?”
叶三明的提议得到了大伙的一致认可,一伙人便又到酒楼喝酒吃饭去了。
一行人都默契的没提去叫胡克慧的事儿,但待他们尽兴回寺庙后,还是被胡克慧觉了出来,察觉到众人去饮酒聚会独独落了自个儿,胡克慧今儿刚转晴的脸顿时又阴了下来。
“不过是到金缕记做事,这就开始瞧不起人了?”
叶三明想要解释的话,就这么被他哽在了喉咙。
李立仁伸手拉住他,“算了,和他讲不明道理。”
他和他虽是同乡,可他也忍不下了。
李立仁拉着叶三明转身走,其余的一众举子也各自散开回屋,虽说不用收拾什么东西,可家里头还要捎信回去,也是有不少事情要交待的。
胡克慧没了人搭理,越发下不了台,僵着身子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好一会儿才愤愤离去。
次日,寺庙的后院比往日空寂了许多,高中的进士们进宫进行传胪,即殿试唱名,待唱名结束后,礼部的官员会带着新科进士们谢恩,而后游街。
而叶三明等人则早早的收拾好东西到了西四牌楼的金缕记。
个人都奔个人的前程去了。
胡克慧醒来后,又自个儿郁闷了好一会儿,才继续出门会友去了。
一人的朋友多和自个儿在什么方面有相同之处,比如胡克慧会的友就多是落榜的举子,举子最关心的就一个科考,所以虽然落榜了,他们也会在街旁茶铺里头瞧一瞧进士们游街的场景,设想他日自己跨马游街之时。
这一日也是如此,胡克慧和新结交的朋友们说了自个儿这几日的境遇,他当然考不进金缕记,是因为他压根不想进金缕记,他只是却不过同住的举子们,所以才一同前去,却没想到那几个考上后,竟猖狂得不认旧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