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濮氏女吧,因为其父无子,她出嫁的时候呢,她娘就把家财都给她做了陪嫁,出嫁后吧,这濮氏女可怜父亲没有儿子,劝她娘给她爹纳妾生儿子,她娘自然不允,这濮氏女就买了美貌的婢女放到自个儿家中,再请父亲过来小住,终于,那婢女给她爹生下儿子了,这濮氏女就载着弟弟回家,见了濮氏的长辈,又进了濮氏的宗庙,好了,这事儿定了,她才把事情同她娘说了,还恭喜她娘有了儿子。”②
画丹说着自个儿也笑了起来,“她母亲恨她,就把给她的陪嫁全部收了回去,她的丈夫吧,因为娶了她暴富,如今又变回赤贫,哪里接受得了,恨不能杀了她。”
“这濮氏女不能容于娘家,又不能容于夫家,没柰何,只好自杀身死了。”
金姐儿不知想到什么,眼中划过惊恐。
画丹笑着道:“我同姑娘说这个,不是要吓姑娘,只是想告诉姑娘,这嫁妆,娘家是能够收回的。”
“不过还有一件事儿,我也想问问姑娘,你看,这濮氏女吧虽说那个了些,可好歹求仁得仁,真让她爹有了个儿子,就是不知道姑娘这一番辛苦谋划是为了谁,将来能不能也被记到这《列女传》上去?”
金姐儿整个人像是被击倒般匍匐到地上,她的嫁妆原来不是她的么,那什么是她的?她以后要怎么办?她做这些到底是为了什么?
对!银姐儿,她是为了银姐儿,银姐儿不能不管她啊!
可是,金姐儿的精神稍微一振,又更深的萎靡下去,捂着脸痛哭了起来,可是银姐儿进了宫,去侍奉那被关起来的理亲王去了,银姐儿连自身都难保,哪里还能帮她。
突然,金姐儿又想到什么,伸手抓住钟盛达的裤脚,“盛达,你不能不管我呀,我给你生了一个儿子两个女儿啊!”
钟盛达咬着牙,想把金姐儿的手踢开,但看到被继母捂着嘴,呜咽的哭得满脸泪痕的儿子,又忍了下来,只对着玉格拱手道:“玉大人,我们退嫁妆。”
“嗯。”玉格轻飘飘的嗯了一声,用毫不在意的态度表明,金姐儿视若生命的嫁妆,对她来说确实不值一提。
留下画丹在此处清点收回嫁妆,玉格又带着十阿哥继续赶下家。
这一处往后都不用管了,没有娘家也没有嫁妆,只有一个对她失望透顶的丈夫,和一个被她欺压已久的继母婆婆,金姐儿往后的日子有得为难。
偏偏,她还抽不得身,毕竟无所归乃三不去之一,而且,以金姐儿的性子,大约还感激着这一条呢。
十阿哥伸手抚上玉格方才握过的胳膊,略有些不自在的别了别身子,没话找话的问道:“你之前在那杨守敬那处也是这么讲道理的?”
玉格笑着点头,“那是当然,我可是讲道理的人。”
十阿哥皱眉不平道:“可那也太憋屈了。”
玉格笑着点头道:“那咱们现在去做不憋屈的事儿?”
“做什么?”十阿哥又来了兴致,果然玉格和他最是合拍。
玉格带着十阿哥把都察院的御史全部拜访了一遍,每一处都干脆的撂下话,明儿若杨守敬没有把各部各堂的尚书堂官弹劾一遍,他们就要弹劾杨守敬。
玉格这话这吩咐,听着就胡闹,尤其,上回弹劾那启科齐吧,还有银子,这会儿干脆就是一句话,弹劾的还是才刚弹劾过她的杨御史。
御史们没有一个听进了心里去,次日也没有一个真照着玉格说的做的,只有个别御史意思意思的用别的事儿弹劾了杨守敬,算是给玉格和十阿哥一个面子。
而杨守敬第二日,也没有弹劾任何别的一位大人,反而再次参了玉格一本,说她仗势欺人,持熊行凶。
玉格听闻了消息,当日下午便连写了十几道折子,把杨守敬和都察院上下没有弹劾杨守敬的御史全部弹劾了个遍。
这阵仗,十阿哥都吓着了。
“虽说都知道她这是打击报复,可这也。”十阿哥摸了摸鼻子,低声道:“私底下教训一顿就算了,不行,先记着,往后再算也行,她就这么明晃晃的捅到汗阿玛面前,这。”
她怎么比他还要莽撞啊。
“这让汗阿玛看了怎么想,真是。”十阿哥捂着眼,都替她尴尬为难起来。
偏偏出乎所有人的预料,玉格的折子上得快,康熙的批复也很快,一点儿没有追究问责,只是说知道她受委屈了,让她好好养好身子,不必为无关小事、无关小人动气,他还有大用,字句间透露出属意她出任内务府属总管事的职务。
这可是去岁十一月,四阿哥刚从内务府□□的原属于马齐的空缺,也是八阿哥当时竭力要把玉格压下去的原因之一。
那可是从二品的官职。
不过如今……
八阿哥的神情在氤氲的水雾中看不分明,他把手指放到杯口的上方,任由水汽在他的指尖蒸腾蔓延,把他的手指皮肤变得湿润柔软。
他知道,如今他是下不了那个狠心了。
再者,她毕竟只是个女子,女子可和男子不同。
八阿哥的手虚虚盖住整个杯口,像是要牢牢的掌控住什么东西。
“让人多准备些滋补东西。”
九阿哥迅速的反应过来,“还送?咱们昨儿不是才送了一堆吗?”
十阿哥却极是赞同,“当然得送,昨儿送的不好,昨儿见着了我才知道她如今瘦成了什么样儿,当然得再送些滋补调养的东西。”
九阿哥嘴角抽了抽,呵了一声,转头看向微笑着没说话的十四阿哥又呵了一声,都疯了。
九阿哥很头痛,然而这会儿真正头痛的都察院一大堆没有弹劾杨守敬的御史们。
他们拿着邸报皱着眉头思索来思索去,皇上这意思、皇上这意思,玉大人没有错,那岂不是都是杨御史的错,都是他们的错。
也不知道皇上和玉大人之后会怎么收拾杨守敬,可千万别、别带上他们。
悖早知道玉大人恩荣如此之重,他们就闭着眼睛盲听盲从就是了,悖
“不对,还有补救的法子!”一御史惊呼道。
“什么法子?”好几个同僚围了过来。
该御史指着邸报笑道:“皇上可还没有处置杨御史。”
众御史一愣,而后默契的笑了起来,“呵呵呵呵。”
皇上没有处置杨守敬,是因为玉大人写的弹劾折子实在不成样子,几乎没明摆着写上,‘他弹劾我,我要弄他’这句话。
风闻奏事本就是御史的职责所在,这一点上,杨守敬可没有错,可这处没错,要寻旁的错处也容易得很。
“呵呵呵呵。”众御史神情轻松的笑了起来。
御史们打算在明儿朝会上如何一展专才暂且不说,这会儿,八阿哥几个在空跑了两日之后,终于成功的踏进了玉格的院子,可以坐下来同她好好说话。
第201章 、慈父心
九阿哥单刀直入,直接问玉格:“你那日和汗阿玛说了什么?这玉的事儿、这弹劾的事儿,你怎么说的,汗阿玛又是怎么说的?”
玉格皱起眉头,带着几分不高兴的回避,“没说什么,皇上圣明,这明显就是诬告,哪儿还用奴才说什么。”
“呵,”九阿哥半个字都不信,转头看向八阿哥、十阿哥、十四阿哥几个。
看看,这就是你们一心要护着的人,看看她是怎么对咱们的,这可一句瓷实的话都没有。
然而八阿哥、十阿哥、十四阿哥没有一个脸上有丝毫介怀之事。
八阿哥笑着温声道:“是、有什么不好说的?”
玉格双手捧着杯子,眼神闪避着,脑袋几乎没有埋进杯子里,只含糊的点了点头。
八阿哥眼底的笑更深了些,“那日汗阿玛为你请太医。”
八阿哥话还没有说完,玉格的身子就肉眼可见的一僵,抬起头愕然又惊恐的看向八阿哥,“你怎么知道?”
连敬语都忘了。
九阿哥觉出点兴味,好整以暇的转过头看着玉格,看来这关节真在太医上头。
十阿哥见玉格被吓到,连忙道:“你别急,这不是什么秘密,毕竟请了太医。”
十四阿哥截过话道:“宫里的事儿,关注的人本就不少,何况又是你的事儿,我们自然就多留意了几分。”
十阿哥连连点头,“对对对,你不知道,你进宫之前,悖那些个消息传得可吓人了,我和八哥我们都想着无论如何也要保住你的性命,后来吧,你进宫一趟,居然全须全尾好好儿的就出来了,汗阿玛瞧着还好像对你更信重了,所以我们才好奇。”
“你到底和汗阿玛说了什么?”这话,十阿哥只是话赶话问到了这里,可刚问出口,瞧了瞧在座的八阿哥、九阿哥、十四阿哥几个,十阿哥又皱起眉头,觉得自个儿是为难了玉格。
这事儿,这缘由,这么多人呢,怎么好说。
他该私底下问的。
不过玉格也没打算说,支支吾吾的道:“也没什么,皇上看奴才瘦了,觉得奴才辛苦,所以才寻太医过来给奴才诊诊脉,没什么,就开了些调理的方子,哎呀,说起来,好像到吃药的时辰了吧,小桃,小桃,我的药熬好了吗?”
这话题转得太过生硬,就是十阿哥都能听出其中的不对来,不过他不仅没有拆穿,反而帮着转移话题道:“对,这药可不能耽误,你瞧瞧你如今都瘦成什么样子了,对了,你不是和四哥一起去的江浙吗,怎么他瞧着好好儿的,你瘦成了这样。”
有人帮着递话,玉格当然借此发挥开来。
“四爷也累,不过四爷不挑食,奴才挑食得很,所以才瘦成这样,不过瘦成这样也有好处,皇上头一回那么爽快的允了奴才休息,嘿,奴才可得好好养一养。”
九阿哥皱起眉头,正想把话转回正题,八阿哥又笑着接话道:“你是得好好养养,你这身子瞧着单薄得很,对了,小桃是?”
八阿哥笑道:“倒是头一回见到你用丫鬟,你身边不是不用人伺候的么?”
玉格笑着微微挺直腰板,话说得字字分明,似乎生怕谁没听见没听懂。
“奴才有两个丫鬟,一个叫小桃,一个叫小杏,原是满春院的清倌人,奴才瞧着怪乖巧懂事的,就买回来在身边伺候了,咳,这个吧,她们的伺候不在这些吃穿小事儿上头。”
八阿哥眸中笑意闪烁,十阿哥和十四阿哥也是听得忍俊不禁,她这话,欲盖弥彰的味儿也太浓了。
只九阿哥的心情与他们截然不同,他是半点儿也笑不出来。
九阿哥看看玉格又看看八阿哥、十阿哥、十四阿哥几个,这都聊上她身边的通房丫鬟了?接下来要聊什么?房中术吗?
他们一趟两趟三趟的过来,就是说这些的?
一阵浓浓的诧异和不可思议浮上心间,化为眼里的讥诮,九阿哥冷笑一声,站起身道:“你们慢慢聊吧,爷还有事儿,就先走了。”
说完,也不待八阿哥几个说话,转身便走。
这是九阿哥头一回这样连八阿哥的面子也不给,十阿哥皱眉奇怪道:“好好儿的,这是怎么了?咱们谁又惹他了?”
说完又对着正有些尴尬的玉格道:“没事儿,不关你的事儿,他就这样,脾气比谁都大。”
玉格打哈哈的笑着,这话她可不好应。
八阿哥看看十阿哥,又看看十四阿哥,后知后觉的觉出来,其实九弟的反应才是正常,他们两个如此……他们也已经猜到了?
也是,十四弟心细,那日玉格身上的血腥味还是他头一个觉出来的,至于十弟。
十弟性情憨厚,玉格对他最没有戒心,有事儿也最爱寻他,可再憨厚也是男子,这么常在一处,总能觉出不对来。
十阿哥注意到八哥瞧自个儿的视线,不大自然的转开了头。
十四阿哥则略一点头。
八阿哥心下明悟,既然如此,八阿哥干脆道:“那太医除了给你诊脉,还做了什么别的不曾。”
玉格呵呵笑道:“太医嘛,诊了脉,自然要开方呀。”
说着,正好小桃端了药送进来。
八阿哥便笑着收了话,示意玉格先吃药。
玉格端起药碗,极小口极小口的抿着,一会儿说太烫一会儿说太苦,明显就是拖延时间。
八阿哥笑着摆了摆手,示意小桃退出去,这药留下她慢慢喝就行。
小桃还迟疑着,十四阿哥已经站起身,亲自看着她出去,又亲自关上了门。
八阿哥接着道:“你知道,我要问的不是这个,若只是诊脉,为何要屏退左右?”
玉格低着头喝药装作没听见,她相信,只要她回避这个问题,他们就能自个儿完善整个逻辑链。
果然,八阿哥见她不答,也不动气,又接着道:“其实你的秘密我们已经猜到了,你放心,只要你不想,我们绝不会往外说。”
玉格抬头看了他一眼,又继续低头抿着药,闷不吭声。
但这一眼却硬是瞧得八阿哥的话有些说不下去,十阿哥和十四阿哥也有些不自然。
前头她的玉,她生而带玉的事儿,他们也是这样承诺她的,结果……
十四阿哥接过话道:“玉格,这事儿不是小事儿,你今年已经十九了,你的婚事你有什么打算没有?汗阿玛又是怎么说的?”
听到这句,十阿哥竖起了耳朵。
八阿哥的指尖一紧,想得更深,以玉格如今展示出的才能和她生而带玉的事儿,几乎是汗阿玛把她指给谁,就相当于属意谁为储君。
三个人都极专注看着玉格。
玉格端着药碗,沉默了好半晌,才垂着眸子闷声回道:“这事儿我做不得主,皇上说他会帮我指一门好亲事。”
果然。
八阿哥心中暗道。
十阿哥急切道:“汗阿玛这么看重你,你若是、若是心有所属,汗阿玛未必不会成全你。”
玉格带着点儿懵的抬头道:“可是我没有啊。”
十阿哥一愣,肩膀耷拉了下去。
十四阿哥扫过他又接着道:“就是你心无所属,可你这身份,汗阿玛是什么打算,这到底是欺君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