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姐儿抿唇笑了笑,自回屋梳头换衣裳去了。
六姐儿扯着自己头上的发带给雪弋瞧,“你看看,这尾巴两头都用红线绣了一个福字呢,对了,咱们的招牌就叫‘红福记’,就是这个福字,你瞅瞅你的,你的发带上面也有,你伸手扯就是了,这发带有一尺长呢,我说不用这么长,废料子,偏偏玉格说,这个发带就要这样细细长长的才好看。”
雪弋配合的拉过自己的头上的发带瞧,小小的惊呼道:“真有!真好看,我认识福字的,这个福字绣得圆乎乎的,好漂亮啊。”
“这个卖多少钱呀?”雪弋好奇道,“我也想买两条。”
“十文钱,”六姐儿先回了话,又道:“不用你买,这就是送你的。”
“谢谢六姐,也谢谢姑父姑姑大姐二姐三姐四姐五姐还有玉格,”雪弋嘴皮子一溜,就把人全数了一遍,也难怪她能和六姐儿说到一处。
“十文钱一条吗?”雪弋关心起价格,那还是有点贵的,不好卖呀。
“十文钱两条。”
“啊,那还能挣到钱吗?”只布就要两文了,再算上工钱,起码也要一两文吧,还有……呃,应该还有别的吧。
六姐儿道:“还要再搭一个荷包呢。”
雪弋瞪眼。
六姐儿从摆摊车上取了一个荷包给雪弋看,“你瞧,就是这样的荷包。”
雪弋拿着荷包瞧了一会儿,荷包很小,只有鸡蛋那么大,但也是红棉布的材质,上头也绣了圆乎乎的福字,打开荷包一瞧,里头果然团了两条发带。
雪弋瞪圆了眼举起荷包道:“这个,这些一共才十文?”
六姐儿不答反问,“是不是特别值?”
雪弋连连点头,“太值了,我都想买!”
六姐儿眼里盈出笑,“那就行了,玉格说就是要这样的。”
“那还怎么挣钱呀?”雪弋听了都替她们着急。
“没事儿,”其实她们也没用整块整块的布来做发带,只是做荷包剩下的边角料而已,“没事儿,玉格说用它们招揽生意呢。”
六姐儿眼珠子一转,脸上带出丝不怀好意的笑,“你来,我跟你说。”
说完,六姐儿跳下炕,从摆摊车的桌洞里拖出一个足有她半人高的毛毡猴子。
毛毡猴子做得惟妙惟俏,是一个坐在地上的造型,头戴绣福字红色瓜皮帽,穿着绣福字红色肚兜,脸上也带着拟人的表情,古灵精怪的,能瞧出是一个猴子宝宝,它左手举着一串糖葫芦,右脚连着一个大灯笼。
雪弋被迷住了,哇哇的围着猴子乱转,末了上前一把抱住猴子。
“哇,它好漂亮,我想把它带回家!哇哇哇,这糖葫芦和真的一样大小呢,哇,这个帽子是真的!哇,这个肚兜也是真的!”
六姐儿昂着下巴,满意的欣赏了一会儿雪弋的惊叹,而后指着猴子道:“我跟你说,这还不算什么,等把灯笼点上了,那才叫漂亮呢,还有这帽子玉格也有一个,他今儿就要戴这个帽子呢,还有这个糖葫芦,玉格说灵感来自于我,因为我喜欢吃糖葫芦,所以他才这样做的,这个猴子,今儿归我卖。”
“哇!”雪弋羡慕的看着六姐儿,已经变身成为一个哇哇机。
六姐儿得意极了,高抬着下巴一手拍在猴子的脑袋上,“你猜这个多少钱?”
“五两?十两?我额娘说,你们上回手指大小的猴子就卖一两银子呢,”雪弋伸手抱住猴子比了比,摇头道:“这么大,我猜不出来。”
六姐儿笑眯眯的道:“都不是,我跟你说,这个只要五百文。”
“五百文?!”雪弋瞪圆了眼,惊呼出声。
六姐儿背着小手,一副高人做派,“我跟你说,玉格说了,钱不钱的不重要,过节嘛,就要个好兆头,你瞧见这糖葫芦没,玉格说这叫红红火火,福禄双全。”
“还可以这么解?玉格表哥也太聪明了!”
六姐儿一点儿不客气,“那是,我们家玉格天下第一聪明!”
“说起来,玉格呢?”雪弋这才想起,说了半天玉格表哥,她还没瞧见表哥呢。
六姐儿也回身瞧了一圈,这一瞧惊住了,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就剩下她们两个和五姐儿,五姐儿还倒在炕上睡着了。
六姐儿忙上前推醒她,这回真急了,“五姐,玉格呢?咱们今儿不是要去摆摊吗?你怎么连头发也没梳?”
五姐儿揉了揉眼睛,也不坐起来,只打了个哈欠回道:“元宵节又叫灯节,热闹都在晚上的,你这会儿急什么,玉格也还在睡呢。”
六姐儿傻了。
雪弋忍住笑,轻轻推了推她,“没事儿六姐,我陪你说话,你再和我说说还有什么别的东西,又都是什么价,免得我到时卖错了。”
“哦,”六姐儿恹恹的应了一声,像是被泄了气的皮球,顿时没了刚才那股子精神劲儿。
陈氏从灶房里出来,打算叫多尔济起床,经过堂屋的时候,发现两人已经和五姐儿躺在一起,呼呼睡着了。
陈氏笑着摇了摇头,放轻脚步回屋把多尔济叫醒,又把屋里的被子抱出来给三人盖上。
巳初,上午九点的时候,玉格起了,桂花婶忙给她送了早饭来。
玉格挑着眉梢看着炕上睡得歪七扭八的三人。
桂花婶笑道:“四姑娘给她们梳头的时候就说呢,说一会儿一准儿要重新梳过,左右时辰也不着急,就让她们高兴会儿。”
玉格笑着点点头。
申正时分,下午四点左右,一家人早早的吃过晚饭,终于要出发摆摊,六姐儿熄灭的激情才终于再次燃烧起来。
玉格和他们在院门口就要分路,不待她说交待两句,六姐儿已经挥着小拳头道:“你放心,我会好好干的!”
就、好吧。
玉格点点头,对张丰年道:“多看着点儿六姐儿。”
他们这一处是张丰年、二姐儿和六姐儿,二姐儿性子软,六姐儿年纪小又太跳脱,她唯一比较放心的是张丰年,偏偏这又是个外人,所以钱只能交给二姐儿和六姐儿收着。
“少爷您放心。”
三姐儿和五姐儿处,玉格就不多嘱咐什么了,四行人各自去往张满仓提前瞧好的地方。
玉格三人走到正阳门外大街的时候,天色已经微暗,不过各大店铺的门口已经高挂起红灯笼,大街上的戏台子也搭好了,正吹吹打打咿咿呀呀的唱着,街边的酒楼里也是宾客满座,只是街上的行人还不是特别多。
张满仓怕玉格嫌弃他挑的地方不好,忙解释道:“普通人家要吃过晚饭才会出来,再等一会儿就热闹了,到时只怕街上人挤人挤得站不下呢。”
这处地方可是花了整整一百文才占到的呢。
玉格笑着点点头,“没事,我没着急。”
张满仓挑的是一处河边,风景正经不错,想必等天晚了,还会有不少人来此处放河灯,人流量不会差。
玉格左右瞧了瞧,果然发现两三家卖河灯的,还有一家卖小食和一家卖泥娃娃的。
就是不是这样特殊的节日,只平时应该也不差,只瞧对面布庄高耸的牌楼就知,没人的地方可养不起这样的大店。
三人略等了两刻钟,街边店铺的灯笼陆续亮了起来,玉格瞧了瞧天色,对张满仓道:“咱们也点灯吧,时候到了。”
第51章 、找托儿
张满仓点点头,四姐儿起身帮他端出小杌子,张满仓踩上杌子,爬到摆摊车车顶,双手吃力的取下一个跟六姐儿早上展示那个大小相同,但模样不同的毛毡猴子。
这个猴子头上也带着一个和玉格同款的帽子,是个男猴子,但是是一只成年的猴子,猴子一手拿着一串提子,一手握着一个金色的桔子,正微微仰头够提子吃,一个大灯笼顶在猴子的帽子上,而猴子则立在摆摊车的车顶上头。
一路来,但凡路过的人都会瞧瞧猴子再瞧瞧玉格,连对面布庄的人都出来瞧了好多次。
实在是太有意思了,一个和真猴子一样大小的猴子,连猴子手里的桔子和提子也和真的一样大小。
奇怪的是,他们都瞧着有不少人过来问了,却偏偏没见他们卖出一样东西。
张满仓把灯笼点上又放回到车顶,猴子的造型别致,又放在高处,顿时更引人注目了。
布庄的掌柜出来瞧了一眼,辨不清情绪的笑了一声,“金榜题名?一个摆摊的小商贩倒是有志气。”
布庄里的小二听见了,都觉得自家掌柜这话有些没道理,那状元及第的花样,店里的绣娘不知道绣了多少呢,都是有志气要中状元的?不都是做来卖给客人的。
不过他一个小二,也犯不着为了别人和自家掌柜的争论什么,何况,掌柜的不待见那人,也是有缘故的。
“要不,小的去买一个来瞧瞧?”
“瞧什么瞧?咱们店里的还不够你瞧?”掌柜的凉飕飕的反问了一句。
小二缩了缩脖子,他本意是想迎合掌柜的,不想一开腔就引火烧了身,忙回到一处货架后头站定。
只见那货架上,摆的也是毛毡猴子,正是腊月二十七玉格他们家卖的包上的那几种猴子样式,不拘是包,还有鞋子、帽子、各样坠子、摆件,各式各样的都有,摆满了整个货架。
玉格曾说时间太短,别人就是想仿,时间上也来不及,但那只是对如他们一般的小商小贩而言,真正的大商家,有钱有人,只有利润足够,只要他们想,这半个多月的时间就绰绰有余了。
而猴子包,他们做了试了,本钱不过百余文,一两银子的价,九成的利,足够大商家心动了。
但,小二扫了一眼自家的摆得满满扑扑的货架。
他们这猴子,也就头几天卖得不错,后来就……人家先说他们的做得不够精细,后又说太贵了,不过小二私心里觉得是人家清醒了,他也觉得一两银子买一个不当吃不当穿的小玩意实在是不值。
想到此处,小二也对那红福记生出同情,看车顶那猴子灯,他们卖的还是毛毡猴子,可毛毡猴子如今可不好卖了。
他们那样的小商贩同他们又不能比,他们压了货亏了钱,不过是领一顿教训,可他们只怕就难以生活了。
天越来越晚,街上的人也越来越多,玉格们的摆摊车处不愁人来问,只还是没人掏钱买,玉格和四姐儿还好,满仓却有些急了。
“要不咱们还是把东西都摆出来吧?”
“没事,再等等,只要另外三处,有一处打开局面了就好了。”
玉格低敛着眸子,手里把玩着一个小荷包。
实在不行,那就只好请个托儿了。
西四牌楼处,张婶子也早已点上了车顶的猴子灯。
她们那处的猴子灯又不一样,是一对儿情侣猴子,男猴子举着一支荷叶,荷叶下头女猴子两颊带着淡淡的粉红,娇羞低头,双手捧着一盏荷花灯,这一处取的是百年好合的寓意。
汉人女子规矩重,平日里都在待在闺阁之中,独独今日能上街赏玩花灯,男男女女难得有这样同时出门游玩的时候,自然会发生不少有情之事,所以她们这一处的猴子灯,其实比其余三处都更应时应景。
不过这一点,雪弋并不知道,她只觉得自己这一处的猴子灯,比其余三处都要更好看,从三姐儿拿出她们的猴子灯后,她就再不羡慕六姐儿的糖葫芦猴子了。
因为实在太喜欢,雪弋挣扎许久后,决定拿出自己这些年的压岁钱,赌一次运气。
三姐儿觉得不合适,哪有请人家小孩帮忙,反而挣了人家小孩压岁钱的。
雪弋歪缠着非要,“好姐姐,让我买嘛,我想买嘛,求求你了,我明儿就把钱给你送来,求求你了,我额娘说了,我的压岁钱我可以自己做主的,好姐姐,求求你了。”
三姐儿被磨得没法子,只好答应了,“可以,不过只一次。”
雪弋高兴的拍拍手,背着手转到摆摊车前面,对着一整车红色荷包,神情认真的挑选起来。
旁边的商贩也是相熟的,她们来时已经同她们打听过了她们今个儿的买卖,这会子见雪弋要买,还是五百文一个的大荷包,都忍不住站在一旁帮她出主意。
“我看你拿最后排最边上的那一个最好,一般好东西都放在最后头呢。”
“不不不,拿第二排东边第五个,我瞧了好一会儿了,那个最鼓。”
“你们年轻人就是想得简单,那装了大猴子的那一个,荷包里头没有猴子,只有一张纸条,必然是空瘪的,越是鼓的才越是不能选呢,小姑娘,你听我的,选第四排西边第三个。”
“不不不,我觉得第三排东边第二个才是。”
“不对不对,……”
“哎呀,你听我的,……”
摆摊车前一时像开了赌局一样,闹闹哄哄的,三姐儿和桂花婶都瞧傻了眼。
雪弋也听晕乎了,“到底选哪一个呀?”
“第一排东边第四个,你听我的准没错!”
“不不不,要第四排西边第三个!”
“不对,最后一排西边头一个才是。”
“明明是第五排东边第二个!”
“不对,就是第二排东边第五个!”
应声的比刚才又多了几道,雪弋听得更晕乎了,三姐儿抬头一看,才发现她们摆摊车前不知什么时候围了一圈的人,而驻足围观的人又吸引来更大的一圈人。
三姐儿按捺住惊喜,正想催一催雪弋,雪弋自己先被说得不耐烦了,“我决定了,我要第一排东边第五个。”
“唉,你一准儿选错了,五百文呢,可惜了。”
三姐儿把荷包递给雪弋,雪弋还没打开,旁边原本帮忙出主意的人先替她可惜起来,不过人都没走,都等着瞧呢。
雪弋打开荷包,里头是个小孩拳头大小的毛毡猴子,小猴子头上带着玉格同款绣福字红色瓜皮帽,手里提着一盏小灯笼,咧嘴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