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哈哈笑了起来,“你果然是个草包,月明星稀,月明新稀,星星好了,月亮就好不了。”
太子说着不知想到了什么,话里带上了几分悲锵,“呵,哈哈哈哈,星星好了,月亮就好不了了。”
玉格这回不敢怠慢了,听话只听话,顺口就接道:“是吗?我不信,咱们出去瞧瞧。”
人说着话,已经走到帐篷门口,撩起帐篷门帘,踏出了半只脚去。
太子低头喝了一口酒,又笑了一声,“好,你喜欢外头,爷就陪你去外头。”
玉格的心沉了沉,这一茬还没过。
当了近四十年储君的人,果然不好对付。
两人一人提着一壶酒,一前一后的往外头走,有下人见他们出来,又似乎是要走远的样子,忙牵了两匹马过来。
玉格忙摆手,有些醉意的道:“不骑马,喝酒不骑马,骑马不喝酒。”
万一太子摔出个好歹,她就真得拿命抵了。
太子又笑了一声,“怂货!”
“呵呵呵呵。”玉格傻笑。
下人见两人都像是醉了,也不敢再给马了。
玉格踉踉跄跄的往外奔走,朝着要经过的人群最多的路线,指着天边乌黑黑的一团大呼大叫道:“太子爷您看,那颗星星可真亮!”
那一处分明只有火把。
太子拎着酒壶跟在后头,嘴角噙着抹笑,他虽然也很有些醉意,但走路并不像玉格那样轻佻且歪歪倒倒,反而自有一股风流随性,那是近四十年来刻进骨子里的皇家教养。
只是可惜这份教养里头绝没有对奴才的尊重。
玉格的动静成功惊动了好些人,然而太子爷的闲事却不是谁都敢管的,玉格领着太子爷越走越远,眼瞧着走出人群,走进无人的草原,却没有一个人出来问一声拦一下。
玉格的心慢慢的落了下去,只好打晕或者是甩开太子爷了。
虽然如此这般会让太子爷记恨,但好歹大面儿上挑不出错,她就认个醉酒昏头,挨一顿罚就算了。
玉格紧了紧手中的酒壶,打算再带远一点下手时,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骑着马迎面而来,好奇道:“真是二哥,咦,还有玉格,天已经黑了,你们要去哪一处?”
是十六阿哥。
太子瞧了一眼玉格,又看向十六阿哥,目光颇有些阴恻恻的渗人。
玉格举起酒壶热情的挥舞邀请道:“去看星星去喝酒,十六爷要不要一起去?”
十六阿哥愣了愣跳下马笑道:“还真是喝醉了,回话的规矩都忘了。”
玉格举着酒壶整个身子都在摇晃,左脚绊右脚,一个不稳,便直直的朝十六阿哥怀里跌去。
十六阿哥眼疾手快,连忙拉住她的胳膊,只可惜拉住了玉格却没能救住酒壶,酒水洒了出来,湿了两人的衣衫。
十六阿哥一手扯起衣服,一手扯起玉格,苦恼的皱眉道:“冰凉凉的,这夜风一吹,没准儿就得受寒,二哥也早点回吧,明儿还要狩猎,二哥也要注意保重身子,唉,臣弟先带这小子回去换身衣裳,也让他醒醒酒,免得明儿他又说出什么糊涂话来,气着了汗阿玛。”
十六阿哥说着,就拉着玉格告了退。
太子冷冷的看着两人离去,又转过头,看向仿佛无尽的黑夜无边的草原,不知在想什么。
另一边,十六阿哥一手牵马,一手拉着玉格,玉格左脚拌右脚,一路走得歪歪斜斜,还不时撞到十六阿哥的肩头,标椎的醉鬼步伐。
十六阿哥挑着眉转头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马,不知琢磨了什么,突然放开马绳,在玉格还没反应过来时,两手托住玉格的腰,一把把她甩到了马背上,头朝下脚朝下的那种。
玉格原本没多少醉意的,硬是被他甩得个头昏目眩。
而十六阿哥甩完人后也愣了愣神,她的腰未免也太细了些。
十六阿哥鬼使神差的往她喉间看了一眼,虽然夜色昏沉,但有月光有火光,还是能瞧见那处明显的凸起。
十六阿哥笑着甩了甩手,翻身上马,就这么把玉格驮了回去。
到了营地里自己的帐篷前,十六阿哥自个儿跳下马,把马绳连着马背上的人一起交给了帐篷外的侍卫。
玉格适时的醒了过来,甩了甩脑袋,“呀,回来啦,那我要回去睡觉了。”
玉格笨拙的往下爬。
十六阿哥便笑着瞧她笨拙的往下爬,等玉格落地了站稳了,转身要走时,十六阿哥慢声道:“你等等,爷有话要和你说。”
玉格木呆呆的转头看来。
十六阿哥笑了一声,顾自转身进了帐篷。
玉格迟疑了片刻,到底不敢就这样走了,于是抬脚跟了进去。
“坐。”十六阿哥把斗篷解下扔到一边,也不顾胸前的一点酒渍,在小圆桌旁坐下。
玉格听话的坐下。
只是叫她坐也不知道道谢,还是透着些迟钝和笨拙。
十六阿哥瞧着她,“你是真醉还是假醉?”
玉格顿时挺起身板瞪圆眼睛:“谁醉了?没醉!还能喝!”
玉格说完等了一会儿,见没人应声,也没人拿酒来,那身子和脑袋就一点一点又怂了回去。
十六阿哥瞧乐了,笑道:“爷不管你是真醉还是假醉,总之爷可是救了你一回,你得记着。”
玉格皱眉,很是困惑的道:“救我?”
而后又挺直身板瞪圆眼睛道:“我没醉!还能喝!”
十六阿哥高高翘起眉头翘起脚,慢声道:“或许你听说过徐元梦徐大人?”
玉格只皱着脸,不知道听懂还是没听懂,歪头安静的瞧着他。
十六阿哥慢悠悠的说道:“徐元梦是唯一一个在康熙十六年以前,凭自个儿本事考中进士的满人,康熙三十二年起,汗阿玛便让他在上书房供职,教诸皇子们读书,算是爷的先生吧。”
十六阿哥瞧了玉格一眼道:“他和你一样,骑射功夫也差得很,不过他没你会说话,也没你会讨人喜欢。”
“爷听说过有一回,也是在木兰围场的时候,汗阿玛说骑射是满人的根本,让他勤加练习,你猜他回什么?”十六阿哥笑了一声。
“他说自个儿是读书人,骑射不好很正常,你说他这话是说谁读书不好,当时不说汗阿玛在,已经开蒙的阿哥们在,还有好些王公大臣也在,他这话是说谁读书不好?是说谁是文盲蛮夷?”①
十六阿哥笑了一会儿,高高的抬起眉尾,“他这话把汗阿玛气得够呛,抬手就赏了他一顿鞭子,还要抄他的家,把他的父母发配到宁古塔去,这下子,徐元梦文人的傲骨没了,他跪在汗阿玛营帐外,跪了一天一夜,才求得汗阿玛收回旨意。”
十六阿哥看了玉格一眼,又接着道:“太子也不喜欢骑射不好的满人,后来也打过徐元梦一回,先是指着他从他的父母骂到他本人,又从他本人骂到他父母,把他推到河里去,又把他拽起来用鞭子抽了一顿。”
玉格听得脊骨发寒,康熙就算了,但那是他们的老师,他说起来,就像是说什么有意思的笑话一样。
十六阿哥笑道:“你的骑射也不好,你说爷是不是救了你一回?”
“救,”玉格点了点头,少年人的心思到底简单些,玉格伸长胳膊往圆桌上摸索,抬头看着十六阿哥认真道:“酒在哪儿?”
十六阿哥无奈的瞧着玉格,摆手打发道:“爷不管你是真醉,还是假醉,反正爷给你记下了,你自个儿下去醒酒,爷明儿再找你说话。”
玉格起身点头道:“哦,好。”
而后转身就往外走,竟一点也看不出醉酒的模样了。
十六阿哥瞧得一愣,皱着眉头越发拿不准了,她到底是真醉还是假醉,不过,汗阿玛也说过,她确实回回休沐和散值的时候态度最积极,跑得最快。
看来都成本能了。
十六阿哥笑了一声,甩了甩手,把这事儿丢开。
另一边,玉格绷着小脸,直直的往自个儿的帐篷疾走,明儿找她说话?他明儿不找她,她也是要找他的,这几日她得避开太子爷。
还有一件,十六爷过来的方向。
他是迎面来的,这说明他不是被她弄出来的动静惊动的,是真的赶巧了,还是他更早一步收到了消息,然后饶了一圈。
如果是后者,太子身边有他的人?
他和太子差了有二十二岁,他没那个本事在太子身边安插人,所以他又是谁的人?
第126章 、大红人
玉格按了按眉心,不管他是谁的人,如今跟在他身边,总是比在太子身边更安全的,她得跟牢了他。
次日一早,玉格起床,发现没人安排自个儿当差,便寻到了十六阿哥。
“给十六爷请安,十六爷寻奴才有话说?”
十六阿哥笑着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看来你还记得醉酒后爷和你说的话,那就行了,爷没有别的要交待的了,总之,爷可不要银子。”
“啊?”玉格的脸皱了起来,“要不十六爷还是要银子吧,奴才除了银子,别的什么也没有。”
十六阿哥笑了一声,“你这话可真是、你这话可真是让人笑也不是,气也不是。”
“老十六,你们在那儿说什么呢?”康熙站在高台上,看到他们两个凑在一块说话,叫了一声。
玉格和十六阿哥忙走到高台下方,十六阿哥笑着回道:“回汗阿玛的话,说玉格的骑射不好呢,他求儿子带一带他,把猎物分些给他,他拿银子谢儿子。”
康熙转头看向玉格,玉格小心的抬头瞄了他一眼,支支吾吾的,不说是,也不说不是,总归透着股心虚。
她不说话,康熙根据她以往的作风就认定了是。
康熙哼了一声,“你那农家乐挣银子了,你手头又阔起来了是吧。”
康熙对十六阿哥抬了抬下巴,“朕把他交给你,你看着他,不准别人分他一只猎物,更不准他买一只猎物,这几日他猎着什么就吃什么,猎不着就不用吃了。”
“。”十六阿哥笑着领命。
玉格拖了又拖,绵了又绵,见康熙没有松口的意思,好一会儿才应出一个为难的字,“……”
众阿哥和王公大臣们彼此对望一眼,都哈哈大笑起来。
玉格丧气的垂下头,悄悄舒了口气,好了,不用想着怎么躲太子爷了,也不用当值了,这几日总算能松快松快了。
玉格最初是这样想的,但她实在高估了自个儿移动射靶的技术,而她能够拉开的半石的弓,也根本射不了多远的距离。
于是玉格挖了几个坑做陷阱,又找了个网兜和一把铁锹,准备挖些蚯蚓来捉鱼,每日早出晚归,收获甚微。
也是营地的一景儿了。
也有人好奇问张满仓和长根,你们家主子那样,你们就不帮忙?
张满仓和长根满脸的古怪,该怎么说,他们少爷就喜欢这样的惩罚呢,这对她不跟玩一样吗。
倒是康熙,忙过几日后想起了这事儿,想着她竟然还没有来找他求饶,有些奇怪,叫来十六阿哥问道:“玉格猎到什么了?”
十六阿哥忍着笑回道:“回汗阿玛的话,大约是些兔子、野鸡和鱼吧。”
康熙微愣的看着他,这前头的还好,可这鱼要怎么猎?
十六阿哥低头笑了几声,清了清嗓子,回道:“回汗阿玛的话,兔子和野鸡是挖坑捉到了,鱼是撒网捕到的。”
康熙嘴角动了动,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十六阿哥轻咳了一声,忍下笑意道:“就这,还是他日日天不亮就出去,晚上天黑透了回来,才、猎到的,也是勤奋得很。”
这算哪门子的猎?
康熙揉了揉眉心,点着十六阿哥道:“去,去把他给朕叫回来,跑到围场来设陷阱撒网,咱们满人的脸都被他丢尽了!”
“。”
十六阿哥领了吩咐,骑马到玉格常设陷阱的几个地儿溜了一圈,便成功寻到了她,而后把她提溜到了康熙面前。
康熙瞧见玉格,额角的青筋又狠狠的跳了跳。
只见她鞋沿和衣袍下摆边沿都糊上了一层泥浆,胸前和脸上也有,帽子上还沾着一根鸡毛。
“你真是。”康熙指着玉格深吸一口气,暴喝道:“成何体统!”
玉格应声利落的跪了下去,委屈道:“回皇上的话,奴才饿,这不是想法子吗,奴才就、这权宜之计。”
康熙又深吸了口气,“饿?怎么不饿死你?没出息的东西!”
玉格颓丧的耷拉下脑袋。
玉格的脸不大,五官也只有小小的一点儿,前头忙了几个月,又清瘦了许多,这么可怜巴巴的低头,脖颈莹白修长,少年的纯澈感也全然流露了出来。
康熙瞧着她,心里的气也慢慢的一点儿一点儿的消了下去。
“跑到围场来捉鱼,也不嫌寒碜。”康熙哼哼道,表情虽然还是不好,但怒意已经少了很多。
十六阿哥眸中掠过一抹笑意,悄悄抬了抬眉尾,所以说长得好真是占便宜,这事儿要换了徐元梦那老头儿,就得挨三十板子了。
康熙道:“朕这会儿先不跟你计较,你自个儿滚回固安县去,把你的玉米收好了卖好了,再到京城交差。”
玉格脸上一喜,能和他们分开走,那可真是太好了。
康熙眯眼哼了一声,“你也别高兴得太早,等明年你要是还敢在围场给朕捉鸡捕鱼,朕就把你栽到河里去。”
十六阿哥微微诧异的看向玉格,汗阿玛说得嫌弃,可心里真是喜欢她,这就已经定了她明年随驾的名额了。
“。”玉格苦巴巴的应道,不得意了。
“哼。”康熙冷哼一声,舒坦了,甩了甩手,赶苍蝇一般让玉格赶紧退下。
玉格麻溜的退出去,又麻溜的让张满仓和长根赶紧收拾行李,走走走,回固安县去。
玉格在路上走到第三天的时候,康熙也开始起驾回京。
玉格琢磨着康熙要她收好玉米卖好玉米,估计不是随口说说,而是要用这里头的数据,想要在别处复刻一个出来,唉,不管是不是随口说的,她都盯紧了盯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