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的想法不免有分歧,有些被她气着的时候,他还真是需要冷静冷静。
好在,她还没打算把他雪藏。
时萤怕他心有芥蒂,走到跟前,声音又开始发虚:“你不问我是谁吗?”
“不过是早晚的事,也没什么好问的。”陆斐也低着眼轻笑了声,跟着道:“既然如此,我是否应该拥有同等权力,把我恋爱的事告知给一部分人?”
时萤想了想,除了梁榆他们,他的朋友都不认识她,似乎没什么负担。
于是,她点了点头:“可以。”
大概是真的不想再见她,陆斐也现在住的公寓离佳宏新城不算近。
简单吃过早饭,陆斐也开车送时萤回佳宏新城。
宽阔马路上,车流涌动穿梭,鸣笛四起,车厢里却甚是安静。
陆斐也目视前方,清晰分明的指骨搭在方向盘上,右手胳膊肘随意支在中间的扶手盒上,神情放松地开着车。
时萤坐在熟悉的副驾驶,双手扣在安全带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抬眸,小心偷看着男人无可挑剔的清隽侧脸,然后在心里描绘着流畅的轮廓,觉得眼前的一幕,就和以前没什么区别。
除了天空晴了,压抑散了。
谈恋爱的第一天。
好像,也没有很大的变化?
他还是以前的他。
没有长出三头六臂。
不知看了多久——
“时萤。”
拥堵的红灯前,卡宴缓缓停下,陆斐也突然喊了她的名字。
随后,他轻笑一声,转过头来,挺直的眉峰不轻不重地扬起,慢悠悠开腔:“不用偷看,以你现在的身份,可以正大光明地看。”
突然被陆斐也直截了当挑明,时萤脸一红,连忙收回视线。
谁知男人又蓄意问了一句:“看了这么久,好看吗?”
言语间夹杂着戏谑。
天呐,他怎么一点都不害羞,那她是不是也该表现得成熟老道些?
顿歇几秒,时萤低着眼,声音温吞地回:“好看啊。”
她嗓音软糯,说话时总有一种很诚恳的认真。
陆斐也笑了笑,移开视线,却伸出右手,不轻不重地揉了揉她的脑袋。
半小时后,卡宴驶进佳宏新城的停车场,停至那个固定的车位。
“等着。”
男人利落潇洒地解开安全带,又先她一步下了车,不疾不徐地走到右侧,帮她打开车门,让时萤受宠若惊。
停车场里没什么人。
陆斐也出门时穿了件深灰色风衣,身形挺拔,在她下车后,他随手关上了车门,倦淡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颀长身影立在面前,就隔着两步的距离。
时萤有些局促,站了好一会,才不依不舍地说了句:“那我上去了?”
“等会儿。”陆斐也慢腾腾地把人叫住,唇角勾起淡淡的弧度,眼睫低垂下来,云淡风轻地开口:“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时萤一脸莫名:“什么事?”
“你说呢?”
倏地,陆斐也哂笑了声,他倾了身子向前,伸出修长的手臂,右手虎口张开,有力梏住她细软的手腕,高大的身影袭来,眼前瞬间被阴影笼罩。
她整个人落入了滚烫的胸膛。
男人的手臂不松不紧,揽在她瘦弱凸起的蝴蝶骨上,下巴搭在乌润的发顶,鼻尖铺天盖地都是他的气息,佛手柑夹杂着清冽的雪松,干净的味道好像冷冬里的暖阳。
起初的一阵惊慌过后,时萤居然奇异地安定下来。
似乎就是在被陆斐也拥抱的这一刻,她才有了绝对真切的感受。
他成了她的男朋友。
低沉磁性的嗓音震在耳畔——
“时萤,开心吗?”
“嗯?”
“我很开心。”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不算太长的拥抱,可时萤最后是红着脸,快步遛进的电梯。
金属门关闭,心跳却止不住狂跳。
天呐,陆斐也怎么这么会!
回家以后,她洗了个澡,换了保暖的珊瑚绒睡衣躺在床上,拿被子把自己整个人裹紧,闻着被单被太阳晒出的柠檬清香,终于可以好好回味这短短一天中发生的事。
陆斐也刚刚说——
他很开心。
谈恋爱了很开心。
和她谈恋爱很开心。
时萤在心里做着扩句题,觉得在仓惶步入恋爱的第一天,获得了他小小的肯定。
他还问她开心吗?
当然是开心的。
醒来以后,整颗心像被浸在蜜罐之中,有无法抑制地甜蜜喜悦。
然而就是因为太开心,她又忍不住分出一丝理智,告诉自己,快乐是有期限的,担心得意忘形的话,上天会很快把这份幸运收走。
可至少,此刻是开心的。
时萤苟且偷安,尽量不让自己去想以后的事情。
……
她的情绪变化几乎掩藏不住。
先前的低迷告一段落,时萤不敢怠慢工作,重新回了公司上班。
接连几天,时萤只要一想到恋爱的事实,嘴角都忍不住漾起弧度,似乎氧气和光都在告诉她——
是的,你坠入爱河了。
《星河乐园》项目被分配的任务完成,晨会时纲哥肯定了她的成果。
“兔子,最近状态不错,稿子质量都挺高。”
《星河乐园》只是个玩法简单的日常游戏,时萤负责场景原画部分,需要完成的稿子不多,卡通类画风也不繁复。但纲哥认为她的色彩与构图把握的不错,尤其是那张夜晚任务的星空场景,很贴合策划给出的治愈文字描述。
时萤笑了笑:“谢谢纲哥。”
“你怎么还跟老大客气,他头顶那几根头发都快被你谢秃了。”舒憬笑着说完,又狗腿起来:“老大,都忙一个月了,咱们后面能轻松一阵了吧?”
纲哥摸了摸不太多的头发,把手里的笔扔过去:“就你怨声载道,最后几张稿子给我交完,放你歇两天。”
插科打诨地开完晨会,纲哥抱着电脑,在走廊把时萤叫住。
“对了,兔子,我听法务部的人说,你见过容玖游戏的老板?”
“之前忙收购案的时候见过一次。”时萤点头,对上纲哥沉思默想的神情,又问了句:“纲哥,怎么了?”
纲哥咳了声:“也没什么,等过段时间确定了,再跟你们说吧。”
说完,纲哥嘿嘿笑了两声,神秘地离去,看起来心情非常不错。
舒憬从身后走过来,看了眼纲哥有些发福的背影,拍着时萤肩膀摇头:“得,老大一把年纪还犯神经,不知道憋着什么事儿呢。哎,你看他今天那两撮毛,像不像界王神?”
时萤瞧了眼纲哥睡翘的头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小声予以肯定:“好像,是有那么点神韵。”
她很喜欢现在的工作,入职快一个月,不得不说,百里美术组欢脱的氛围和纲哥这个上司关系很大。
纲哥从A大美院毕业后,在国外游戏公司待了几年。
他是个很“随性”的上司,别的工作室,策划永远都卡着最紧的时间点进行996压榨,磨得画师苦不堪言,只能流水线套路作画。
只有纲哥,发现组里人绘画热情散尽,还能顶着制作人和策划的压力让人休息。
国外那些知名游戏公司里的原画团队,年龄越老越吃香,画风中不难看出逐渐积累的底蕴,国内却普遍存在三十岁的年龄瓶颈。
原因无他,国外知名的游戏公司研发一款3A游戏,死磕七八年是常有的事,国内却流水化作业,热门游戏趋于同质化。市场上火起一类游戏,其他公司便一拥而上。
比起质量,国内的游戏工作室更看重画师稳定输出的能力,拿工作强度透支热情,逐渐消磨了创作冲动。
像纲哥这种三十五六还有激情的,甚至可以称得上老当益壮。
……
忙着工作,很快到了午休,时萤正跟程依坐在休息区吃着外卖,突然收到陆斐也发来的消息——
「晚上想吃什么?」
消息突兀跳出,她连忙遮住手机。
瞥见身旁的程依还在专心致志地刷微博,时萤才松了口气,想了会儿,打字回复:「清蒸鲈鱼?」
平日都需要上班,实在没什么恋爱时间,陆斐也搬回佳宏新城后,两人会一起吃晚饭。
他在国外待了那么久,不仅饭做得不错,还很有“闲情逸致”。
虽然不知道别人谈恋爱什么样,但时萤总觉得,陆斐也状态进入太快。
完全不同于她小心翼翼的慎重,男人坦然熟稔,就像他们已经恋爱了很久。
陆斐也俨如一个炉火纯青的老手,越是这样,时萤就越不想显得自己很没有经验。
实战不足,就只能理论来凑。
地下恋这件事,时萤现实里捂得严实,粉丝却火眼金睛地猜出了端倪。
因为她备战时手滑点赞了一条微博:恋爱初期,情侣如何增进了解。
即使很快取消了点赞,也还是被不少粉丝评论询问,是不是跟上次一起去游乐园的那位小哥哥在一起了。
时萤正喝着奶茶想事儿,程依忽然转过头来,举着手机和她搭话。
“哎,不是我说,陆帅哥最近还挺火啊,刷个微博都能碰见。”
听到“陆帅哥”三个字,时萤心里一激灵,回过神问:“怎么了?”
“你自己看。”程依递来手机。
屏幕上,微博的内容其实很正经,是德盛官博转载了一篇有关非对称管辖条款下跨境金融纠纷的评论文章。
左上方作者那一栏,写着陆斐也三个字,下面还配上了他十月份在陈如萱节目中的采访截图。
只是评论的画风彻底偏离——
「妈呀,现在律师门槛都这么帅吗?文章写的什么看不懂,可我的眼睛告诉我,这个人真的好TM帅。」
「陆par真的帅,上次看完采访就一直在搜照片,可惜没搜到,博主有没有内部物料给姐妹们开开眼!」
「呜呜呜,刷到照片前,我心想能有多帅,看到后我沉默了,就问一句单身吗?缺老婆吗?」
德盛官博的粉丝只有一万,其他的微博互动寥寥无几,这条微博的评论却有上千。
还有“内部人士”在底下回复。
「报告,陆par目前未婚,恋没恋爱不知道,可是有接触中的绯闻对象,某船务公司代表,大美人一枚。」
时萤也看到了那条评论,不过对方提到的那位传绯闻的大美人,明显不是她,而是王清姿。
自知理亏,她没有在陆斐也面前问起过王清姿。以前的事她不清楚,但如果重逢后真有什么发展,陆斐也不会答应她的表白,她相信他的人品。
时萤看到过梁榆发的朋友圈,王清姿是香港东怡船务公司代表,最近因为一宗管辖权异议的案子和陆斐也有频繁接触的合作。
程依倒是没那么多想法,刷到那条评论后随口问:“陆帅哥谈恋爱了?”
时萤闻言,心虚地低下头,喝了两口奶茶:“可能是吧。”
她其实考虑过,要不要把谈恋爱的事告诉程依,可是一想到程依著名的快餐理论,时萤还是退缩了。
恋爱对她来说慎重,可对陆斐也来说,没准只是个尝试机会,万一这段关系都熬不过一个月,那还不如不说。
思及此,她拿吸管戳着奶茶里的珍珠,冷不丁问了句:“刚开始恋爱就很自然的男人,是不是都很有经验?”
程依想了想,点头:“除非是认识多年的转正,不然一般都是老手。”
时萤胳膊肘支在桌上,沉默托着腮,眼神若有所思。
不得不承认,这个答案让她有一点失落,可是没办法,谁让她喜欢他呢?
她不该对陆斐也有不公平的严苛,也从表白的时候,就做好了准备。
十二月刚过几天,余绵气温骤降,迎来了几年里最猛的寒流。
总算熬到下班,时萤刚出公司,就被灌进脖颈的冷风冻得缩了缩脖子,赶紧捂住了米白色的羊毛围巾。
她没去地铁站,步行走过一条街后,像个地下接头的特务,偷偷摸摸地坐上了停在路口的黑色卡宴。
驾驶座上,陆斐也慢条斯理地收起看到一半的文件,轻笑着转过头来,瞧着环顾窗外的人,薄唇衔着笑意:“躲得倒仔细,时萤,需要我提醒下你自己定的排期表吗?”
时萤浑身携着外面沾染的冷意,放在空调暖风前的手顿了顿,摇了摇头,抿着唇小声回答:“不用,我记得的。”
她最怕冷,皮肤又白,从公司到这,不过八百多米的距离,指尖已经冻得发红,好在陆斐也一直没有熄火。
男人盯着时萤放在空调前的手,漫不经心地低眼,猝不及防伸出垂在扶手盒的右手,骨节分明的掌骨牢牢将其握住,一同揣进了风衣口袋。
掌心炽热贴在手背,逐渐将僵硬和冰冷驱散,粗粝的指腹清晰传来力度,刹那间,时萤的大脑里又开始放烟花。
可她侧了侧眼,陆斐也单手开着车,倦淡的一张脸上,表情端得无比自然,看起来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
一颗心慌乱紧张,不规则跳动着的,好像只有她这个菜鸟。时萤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件事上较起了劲,也努力让自己装得自然一些。
捂个手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又在想什么?”
发现她异常的沉默,陆斐也终于在红绿灯前开口。
通常这种时候,她应该已经蹦出了一堆他猜不到的想法。
时萤左手被握着不敢动,缓了口气,吞声吞气地回答:“就是在想,你为什么答应我答应得那么轻松呢?”
难不成真是觉得,不过试着谈个恋爱,也没什么所谓?
陆斐也瞥见她严肃思考的模样,被时萤这自找苦吃的想法逗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