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与秦樾两个人就像是在冬日浓雾里,彼此看不清对方,却又努力朝着对方奔走的人。
她心里微酸。
说出来的话,也软了几分,“先去看一下小周,再回去。”小周是送她回去的路上出的事。她如今想起来也是后怕,更何况秦樾联系她的时候,她在洗澡没接到电话。
秦樾点头,“好,我陪你一起。”
秦叔去楼下开车,唐明与秦樾陪着它一起去看小周。
小周躺在病床上,刚醒没多久,警察车祸后接到报警,通过调监控追过来,正在里面问话。
林稚宁他们在门外等。
另一个年轻的警察正站在医院的走道里,他旁边坐着一个男人,戴着宽大的鸭舌帽,将他的五官遮起来,只能看到又瘦又长的轮廓。
林稚宁手动了动,秦樾看她。
她的视线朝着那个男人那边看了看,她戴着口罩,只露出眼尾还有些肿的眼睛。
秦樾从她的眼神里读懂了她的意思。
迟疑了一下,拉着她过去,以小周老板的身份和那个警察搭话,了解情况。
走近了,才看清男人贼眉鼠眼瘦长脸,像是小时候营养不良落下的后遗症。
瘦长脸抬眼看了一眼林稚宁,大概是因为眼睛哭肿了,原本的丹凤眼撑起来变成了肿肿的狐狸眼。
她里面穿着绿丝绒连衣裙,外边因为出来的匆忙,罩了一个黑色的宽大男友风羽绒服,完全看不出来之前的样子。
他没认出来站在他面前的这个女人就是林稚宁,还在心里腹诽,秦樾得眼光降级,身边这个还不如那个小明星。
因为车是秦樾的,所以警察让他们看了车祸现场的照片。
林稚宁看到照片里那辆熟悉的黑色大众,神色一禀,下意识的握紧了秦樾的手。
秦樾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抚她。
瘦长脸眉眼被帽沿遮住,语气是那种常见的息事宁人的态度。
“那位先生的药费和车子的维修费用我出,这位老板,我们能不能私了。”
唐明闻言冷声开口,“说的轻巧,那辆车的维修费就够你买两辆你的车,你不会是想现在私了,之后就不认账了吧。”
瘦长脸知道他们这些人也不是他轻易可以糊弄的,他的态度摆的更低,“我要是想跑,就不会把人送来医院了。那你们看看要怎么处理?”
“留下的你的个人信息在警察那备案,省的你出了这个门就不认账。”
瘦长脸露出来的下半张脸嘴脸一扯,尖长的下巴就露出些不耐过来。
他倏忽抬头对上了林稚宁一直观察着他的眼睛,一双像是沁在黑泥沼泽里的眼睛,眼黑小,眼白大。
突然一下子对上,林稚宁心里一突。
秦樾抬手从后面揽住她,这才使得她退半步的动作不是很明显。
“是不是有点冷,我送你回去。”
秦樾朝唐明使了个眼色。
唐明让那个警察留下瘦长脸的联系方式。
瘦长脸走过唐明身边去填写信息时,他突然抬手,将瘦长脸的帽子碰掉了。
唐明看到男人眉骨上横亘着一条略显狰狞的疤。
瞬间,他脑海里不知道从哪冒出开的是记忆碎片告诉他,他好像见过这张脸。
陈风打电话过来的时候,书房里三人正看车祸发生时的视频。
那辆车外巷道里停着,几乎是盲视野往后倒失控,而小周开车刚好被撞,两辆车如今都被拉去检查,具体结果还没出来。
林稚宁得手指一直都是凉的,秦樾干脆两只手抖握住她的。
任谁发现自己刚坐过的车发生车祸,都心有余悸。
更何况林稚宁还发现那辆车就是之前他合小周讨论的是不是外跟踪她的那辆车。
唐明看她脸色不对,也出言安慰,“车祸从技术层面来看,是意外的可能性很大。至于那个人是不是跟踪你,等一会陈风查出来结果就知道了。”
林稚宁点了点头。
她只是有点被瘦长脸那双眼睛吓到了。
唐明坐下没多久,他手机就接到了一条信息。
是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个妆感浓重的女人,夏天穿着红色的吊带,身上的肉在白炽灯光的照耀下,白花花一片。
她的手上挂着一条金色的项链,脸上喜气洋洋,像是在炫耀刚收到的礼物。
她好像正在一个老旧的餐桌上吃饭,桌子上的菜只露出了一角。
在桌角与她手臂中间是一张刚好被清晰照进来的一副相框。
局部放大图片。
相框里站着三个男人和一个小孩。
司机站在最中间,手搭在小孩的身上,左边站着的就是半张脸载顶光阴影里的瘦长脸,右边是被女人的手臂挡住了一半的国字脸。
“我去,我就说我怎么有印象,这张照片当时查那个司机的时候我看到过。不过因为这个女人两年前就离开了那个司机,就没在意。”
唐明拧着眉,捏着下巴在书房里转。
纷杂繁乱的信息碎片在他脑海里不断闪现。
唐明从小到大别的优点都泛善可陈,但记忆非常好,他看过的东西就算是只是扫一眼,也会下意识得记进脑子里。
林稚宁的心不自觉的随着她的来回走动,越发的紧张。
她从唐明的话里意识到,跟踪自己的人可能和撞秦樾的人是一伙的。
那他们的目标是不是最终还是先生。
她下意识反手握住握着她的手,转眼看向身边的人。
秦樾的目光平和宽厚,好似再急湍的水流汇入也最终被大海般的波涛轻柔的抚平。
不是那种高高在上,一切尽在掌握得淡漠眼神,而是诚挚的看着她,希望她将自己的担心直白得告诉他。
灰棕色的眸色仿佛被蒙上了一层温柔的底色。
“先生不会再出事了是吗?”
他已经很努力调整自己说话的语调了,但吐出来的声音却泄漏了她仓皇不安的心。
“我还没有陪你走过一遍长宁街,还没有再听一遍你给我求婚,我不会让自己出事,不舍得你难过。”
他说着亲了亲林稚宁的手背。
唐明脑海里千头万绪,感觉就差一个点将所有的事情连接起来。
他这边大脑cpu 飞快运转都要冒烟了。结果那边两个人在那海誓山盟,风花雪月。
他上辈子不会合秦樾是父子局吧。所以这辈子还替他这么操心。
唐明的视线太幽怨了,林稚宁不好意思的将手抽出来。
“你要喝水吗?我去给你倒杯水。”
林稚宁从房间里出去,唐明眼睛微眯,看着秦樾。
“问题还是得回到你身上,如果你出事,获益的就是秦岭和她母亲。你早就猜到傅灵背后的人是罗先生对不对。”
秦樾挑了挑眉,没有说话。
到唐明知道他不否认就是说明自己说的方向是对的。
“那你怎么不早说?”
“秦岭是我父亲的亲生儿子。”
秦樾语气淡淡的陈述一个事实。
唐明脑子现在已经死机了。
“别拐弯抹角。”
“自己想。”
唐明发现以前秦樾这样他也就忍了,毕竟他对谁都是这个狗样。
但今天可不一样。
他能明显感觉秦樾怼林稚宁哥和他不一样。
怎么说的,就很难说清楚那种感觉。
林稚宁进来之后看到唐明脸色不爽的坐在沙发上。
她将茶杯放到他面前,“怎么了?”
唐明喝了一口水,没好气的说,“你问他?”
林稚宁看过去。
秦樾看着她,眼神示意她过来。
她走过去,秦樾一边摩挲一点他温凉的手掌,一边书名,“傅灵想我出事,我一点不意外。我比较意外的是,替傅灵出手得竟然是那个罗先生。”
林稚宁神色微动。
秦樾又接着往下说,“秦岭我测过了,他的确是我父亲的亲生儿子,所以那个罗先生是为了什么。
傅灵在没有和秦海峰重新在一起之前,是曼城公益组织工会主席,我查了从她上任以来,曼城公益资金的往来,她将大部分资金都用在了捐助儿童福利院上,理由是其中大部分的福利院几乎每年都是靠公益基金撑着,才勉强维持住。
但前两天的阳光福利院,那个老院长被查出十年来,有将近一千万的海外资产。”
唐明从沙发上坐起来,“福利院就是他们的交集点。我之前查到那个司机也是在很小的时候没有了父母。估计那个瘦长脸和国字脸也是。
我去,不会是她们联手孤儿院将那些孤儿养大,又给他们洗脑,给他们卖命吧。”
秦樾声音沉下去,“具体情况,估计要查近十年从孤儿院出去人都从事什么行业,这种问题警察处理更方便。我只是担心她们除此之外,还有其他的利益牵扯。
最重要的是那个小年。
报了警之后却依然好好的。那些人不敢动他,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林稚宁个唐明对视一眼,被他这么一说,何止是奇怪,简直就是惊恐了。
“我让孟洋和那个孩子谈过,如果她愿意,我会资助他到十八岁。但是他拒绝了。而且就是在孟洋和他谈过这个话题之后,他跑了。还跑回了福利院,放了一把火。”
虽然官方公布的是冬季意外失火,但秦樾知道应该是那个小孩做的。
林稚宁迟疑的开口,“那个孩子身上有什么是罗先生需要的东西?所以下了命令,谁都不能动他?”
秦樾仰头看着她,“阿宁说的不错。”
唐明冷哼。
“那个小孩总不能是罗先生的孩子吧。”
然后秦樾用一种看傻子的目光看着他,“小年六七岁,罗先生十年前从公海逃窜到国外,最近他才回来。”
唐宁叹气。
“我被你们两气的,脑子都不清楚了。”
林稚宁一脸无辜,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秦樾捏了捏她的手心,“别理他。”
陈风的电话打过来的时候,三个人都坐直了身体。
事情的大致发展和他们猜测的差不多,陈风比他们知道的多的就是有关罗先生的信息。
那个罗先生有心脏病,当年他换过一次心脏,而且他的血型是少见的熊猫血型。
“队里面重新调整了新的方案,直接激怒陈富安可能带来的后果不可控,所以我们需要林小姐帮我们往陈富安身边放一个人。”
陈风话音一落,秦樾眉头就狠狠地皱起来。
“陈风,我之前说过了……”
秦樾话说一半,突然被一双柔嫩的手掌捂住了嘴巴。
“具体需要我做什么?”
林稚宁出声后,空气里开始了短暂的沉默。
林稚宁看陈风不再继续说了。
她松开秦樾的嘴,“先听听他们的计划。”然后又低头凑近他耳边,用两人才能听清的气音喊他,“先生,我想听听。”
“你说。”
秦樾看了他一眼,握住她手掌的力道加重,林稚宁也没有抽走,乖乖的让他握着。
最后还是他自己心疼,又松开。
“我们会策划一场由林小姐为主的高中同学会…”
第57章
*
慕言早上在医院见了秦樾之后, 瞅了空闲还是给秦海峰打了一个电话。
秦樾接到电话之后,早饭只吃了两口就说好了。风傅灵收拾好准备去工会得时候,才发现秦海峰还坐在家里, 连平常最喜欢的鸟抖在笼子里上蹦下跳, 都没看到。
傅灵早前被一只鸟啄过,一直不喜欢鸟。不过他也从来没有和秦海峰提过不让他养。虽然不喜欢秦海峰没事将心思都花在鸟上, 但想着她玩鸟总比玩女人让她糟心。
傅灵穿着粉色的貂皮大衣裹在雾蓝色的改良旗袍上,身姿卓越。
一点都想像不出来, 她小时候曾在福利院和鸟抢过吃的。
“峰哥, 怎么了?”
秦海峰看着温柔体贴的傅灵,觉得她有着海一般宽广的胸怀。
因为无论自己做什么,她总是温柔的支持她。
“刚才慕言打来电话说, 阿樾吐血了。”
傅灵好看的柳叶眉挑到一半又拧起来。
“身体好好的, 怎么就吐血了。去医院了吗?我陪你去医院看看。”
她说着站起来, 又接着说,“老夫人知道吗?”
说完又摇摇头,对这秦海峰说, “这事还是别让老夫人知道了, 不然她又担心。”
秦海峰坐在椅子上没动。
“慕言说没有大碍, 已经回家了。说是因为情绪不稳定引起的。保持心境平和就没有事了。我去看他,反倒又让他不开心。”
傅灵转头看着秦海峰。
“父子没什么隔夜仇, 峰哥要是担心他, 不如偷偷的去看他。”
秦海峰皱眉想了一下自己过去早晚都会被他知道。
“再说吧, 我主要是想起了他妈妈。”
“他这个孩子从出生就不亲我,再大掉的时候, 母亲担心他变成和我一样无用的性格, 又把他抱走。
那时候他妈妈三天两次得来找我, 让我去把还真带回来。
我当时劝她,不用照看孩子,她正好可以去做他喜欢的事情。
她大概是觉得我不喜欢孩子,后来就很少在我面前提起。
有关孩子的事情淡淡的从我生活里远去,我一直都知道我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也不是一个合格得丈夫。
这些年也多亏你一直包容我。”
傅灵不知道向来不思索这些事情的秦海峰怎么突然说起了这些。
这些年来,他嫌少在他面前提起杜清澜。
“我就是做了个梦,梦里我一个人坐在空荡得院子里。醒来的时候又接到慕言的电话,心里有些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