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北延没接话，他去楼下最近的小卖部买了两瓶冒着气泡的可乐回来。
他将其中一瓶递给了明月，林听很自然地从他手里接过另一瓶，她蹙眉：“怎么不是冰的？”
明月感受到手心传来的冰凉触感，“我跟你换吧。”
林听摆了摆手：“不用，你喝你的。”
明月垂眸，看着瓶口凝结出来的水珠沿着透明的玻璃壁往下滑落，将小城夏天的滋味全部融入里面。
林听喝了一口温的可乐，没好气地说：“程北延，你说你抠搜不抠搜，省我这五毛钱你能发财吗！”
程北延语气没有任何波澜，“不想喝可以退。”
林听立刻瞪了他一眼，咬着吸管喝了小半瓶，才得意洋洋地回道：“你想得美，老娘才不要给你省钱呢。”
程北延对上少女清亮的视线，余光扫过她嫣红唇瓣上的水珠，喉结轻滚，立刻别开了眼。
林听觉得他一定是心虚了，刚要乘胜追击，手机铃声响了。
她翻开手机盖，孙浩宇的大嗓门从听筒里传了出来：“林大小姐，你喊个人怎么喊了这么久，你跟老程再不来，我跟老何两个人就要被昭爷虐得体无完肤了。”
林听很是嫌弃地将手机拿远了一点：“瞧你俩没用的，我们马上就来。”
孙浩宇：“赶紧啊！”
林听合上手机盖，“好学生，打台球去伐？”
明月摇了摇头。
“陈昭也在。”林听劝道。
明月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但想不起来是在哪里听过了，只好硬着头皮应了一声：“嗯。”
林听忽然笑了起来，“对不起，我忘了你们这种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好学生是不会早恋的了。”
放眼云城这几所规模不大的高中，对陈昭有好感的女生不说全部，至少也在半数以上。
一中的校花江晚意就是最出名的那一个。
她是少数民族，与其他女生有着不一样的漂亮，成绩也很好，却偏偏一头热，喜欢上了对风月之事不甚上心的陈昭。
林听觉得那个天之骄女从小到大最受挫的事情应该就是站在四中校门口当着他们几个的面跟陈昭表白被拒绝了。
不过说起来，那已经是陈昭最客气的一次拒绝了，才让孙浩宇那厮觉得江晚意一定有戏。
林听回过神来，又对明月说：“你看你和阿延这么熟，我跟他又是好朋友，咱们也算是朋友了，就一起去呗。”
程北延蹙眉，她是怎么看出来他和明月熟了？
明月耳根子软，最后还是被林听挽着胳膊带到了附近一处老旧居民楼下的台球室。
这是一处地下室改成的休闲场所，灯光昏暗，通风也不好，空气里烟味有点重。
明月她们站在门口没有进去。
台球室内，身形挺拔瘦削的少年被人众星捧月似地围在中间。
离他最近的那个女生化着精致妆容，身上是一件质感很好的粉色抹胸连衣裙，她正拿着打火机要给他点烟。
可能是她的动作有些着急，试了两次都没点着。
女生每次倾身靠过来的时候，圆润饱满的胸部总是若有似无地擦过少年有力的胳膊。
陈昭偏着头，咬着烟，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眼底却泛着微不可察的寒意。
打火机那一簇橙橘色的火光照亮他轮廓硬朗的侧脸，少年漆黑的眉眼透着几分野性和不羁。
周围的女生都在看着他，眼神或是害羞，或是着迷。
明月不甚在意地看着，对周围所有的一切都有些麻木。
因为她知道，就在不远的未来，她会离开这里，然后再也不会回来。
这里的人或事物都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最后都会湮灭在她的记忆深处。
然而正当她要收回视线的时候，陈昭突然朝她看了过来。
视线相撞的那一刹那，明月想起上周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篮球场上少年矫健的身影，还有昏暗空荡的器材室里，少年近在咫尺英俊的脸。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偏爱
孙浩宇顺着陈昭的目光，先看到了林听和程北延，他立刻嚷嚷道：“都散了啊都散了，我们的人来了。”
围在陈昭身边的一众男男女女纷纷往外走，只有粉色连衣裙不甘心地咬了咬下唇，拿着打火机还想往陈昭身上蹭。
陈昭却将烟拿了下来，丢进一旁的垃圾桶里。
他敛了笑，眉眼间的痞气也收敛住，剩下几分不耐烦，语调冰冷：“滚。”
女生没得到想要的结果，心中有气，她将手里的银质打火机重重地往台球桌上一扔，就朝门口走去。
看到门口杵着的三个人，她还狠狠地瞪了一眼站在最外边的明月，才夺门而出。
明月：“……”
她好像什么也没做吧。
等人走完了，就剩下他们几个，孙浩宇才注意到明月，“这妹妹有点眼熟啊。”
他像发现新大陆似地凑到明月眼前，“妹子，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听着他老套的撩妹把戏，林听笑骂道：“你少来，她是我们班的好学生，你敢撩她试试，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孙浩宇没说话，他又悄悄打量了一眼明月。
眼前的女孩子大概一米六出头，脸蛋姑且算得上清秀，但要跟他们身边那些长腿且波涛汹涌的大美女比起来，还是差远了。
他们这些人，要钱有钱，要家世有家世，要模样有模样，想要什么漂亮的妹子得不到，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对一个平平无奇的女生感兴趣。
他还在想说些什么将这个话题揭过去，何舟笑着走了过来，将一只胳膊搭在程北延肩膀上，“老程，我们今天中午吃什么就看你和听听的了。”
孙浩宇立刻接话，“对，昭爷可是说了，今天只要输一次，就请咱们吃一个月的法餐。”
明月没碰过台球，林听手把手教了她一些击球的技巧和常见的几个玩法之后，就迫不及待地找陈昭比赛去了。
他们玩的是美式8球，七局四胜制，不到十分钟，陈昭已经连赢了三局。
第四局开始前，林听默默地放下手中的球杆，“不打了，我认输。”
孙浩宇啧了一声：“老程刚刚好歹在昭爷手下坚持了半个多小时呢，你怎么这么快就认输了？”
林听白他一眼：“我今天状态不好不行吗，我要去看看我的小徒弟练的怎么样了。”
几个人相继走过来，围在明月正在练习的那张台球桌旁边，看明月拿着球杆，俯身腰抵在桌面上。
被他们盯着，明月没来由地有点紧张，她深吸一口气，果断地将杆推出去。
一杆清台，球全部进袋。
孙浩宇目瞪口呆，“妹妹你好厉害，以后多练练，说不准我们打败阿昭的希望就在你身上了啊。”
明月也有点惊讶，她站直身体，腼腆地笑了笑：“这次运气比较好。”
昏暗的台球室内，少女眼睛里有光，整个人柔软而明亮，清澈的瞳仁像是夜晚倒映着皎洁月亮的美丽湖泊。
陈昭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他唇角扬起一抹浅淡的弧度，转瞬即逝。
出了台球室，一行人都往程北延家走。
明月和陈昭落在最后面，她步伐迈得很小，不动声色地就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开。
谁料，前面的少年突然停下脚步，他转过身，低眸，没什么情绪地看着她：“这么怕我，我是能吃了你？”
明月抿了抿唇。
她倒不是怕他，就是不太想和他扯上关系。
两次见他，他都是人群的焦点，跟她这种随时都能淹没人群里平凡的人，有着天壤之别。
刚刚她就被他爱慕者的怒火牵连到了，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就被人莫名其妙地瞪了一眼。
陈昭又向她逼近一步，低声问道：“嗯？”
明月身体下意识往后退的同时，轻轻摇了摇头。
看她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陈昭没来由地就有点烦躁，“叫什么名字？”
明月察觉出他有点不高兴了，这次答得很快：“明月，明月几时有的明月。”
虽然他问完她的名字就没再跟她搭话了，但明月这一路上神经还是绷得紧紧的。
一直到拿了书包离开程北延家，她才松了一口气。
周末很快过去，明月看完了程北延借给她的数学笔记，打算趁今天自习课的时候全部抄下来，晚上回家的时候就把笔记本还给他。
林听一走进教室，就看到坐在第四组中间靠墙位置的明月正在奋笔疾书。
她走过来，刚想打趣明月原来好学生也会补作业，下一秒就认出了程北延的字迹。
明月同桌冯舒雅还没来，她拉开椅子坐下来，手肘撑着下巴问道：“听程北延说你家和他家离得挺近的，你们俩是不是从小就认识啊？”
明月还以为是同桌来了，听到林听的声音愣了一下，才抬起头来，“认识，但是我跟他其实不算熟，怎么啦？”
“没事，我就随便问问。”
林听说完，从校服外套口袋里摸出根棒棒糖递给明月后就回到自己位置上。
冯舒雅刚好看到这一幕，她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她同桌和林听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
要知道林听不仅家境很好，还是大家公认的校花，高一的时候就跟四中风云人物陈昭他们几个走得很近，却一直没什么特别要好的女性朋友。
冯舒雅又看了明月一眼，本来开学的时候她想着要跟新同桌搞好关系，但她发现明月基本不说话，看上去不是一副很好相处的样子，所以就放弃了。
她走到位置上，鼓起勇气打了招呼：“明月，早上好啊。”
明月又是一愣，她弯了弯唇角，软声回：“早上好。”
冯舒雅再次瞪大眼睛，原来她同桌笑起来这么甜，难道她平时生人勿近的高冷学霸形象都是装出来的？
没给她继续胡思乱想的时间，早自习的铃声响了起来，语文老师也走进了教室，很快，各班的读书声交织在一起。
明月背了一会书，继续悄悄地抄笔记。
冯舒雅看了一眼正坐在讲台上批改试卷的老师，歪着身子凑到明月耳边好奇地问道：“你和林听关系是不是挺好的，她有没有把你介绍给她的好朋友们呀？”
明月的注意力全在笔记上，她随口接了一句：“什么好朋友？”
冯舒雅：“就陈昭他们啊。”
明月皱了下眉，没接话。
“你别看他们成绩都全校倒数，他们可都有成绩不好的资本，家喻户晓的华盛电器创始人陈卫森你听说过吧，那就是陈昭他父亲，而陈昭母亲更厉害，她出生在军人家庭，父亲和哥哥都是部队里的一把手。”
“我们四中又不像一中那么厉害，咱们的第一名拼死拼活考个末流的985都够呛，能上个好的211就已经算不错的了，但要是能和他们交上朋友，那以后的路就不一样啦。”
明月忽然想起一中那张摸底考前一百名的成绩单，最后一名姜岁岁足足高了她24分，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手里的笔。
冯舒雅轻轻地戳了戳她的胳膊，“喂，你还在听吗？”
明月却兀自下定了决心，点头：“所以我们要更努力呀，我们好好上自习吧。”
“……”
冯舒雅撇了撇嘴，简直是对牛弹琴。
明月晚上将笔记本还给程北延时，他又给她推荐了两本辅导书，明月将书名用笔记下来，打算周五晚自习结束就去书店买。
云城只有一家新华书店，在城中心，离一中很近，来买书的学生很多，明月结完账已经快十点了。
最近的公交站台需要穿过一个老巷子，明月刚拐进去，迎面就走过来一对男女。
看到她，两人对视了一眼，由女人上前，笑眯眯地问：“小姑娘，你知道必胜百货怎么走吗？”
“不知道。”
明月压根没有听过这个地方，余光看到她身后的男人手里拿了个什么尖锐的物品，寒光乍现。
明月脊背和手心瞬间沁出了冷汗，心脏几乎要跃出胸腔，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
就在这时，身后有人喊她名字，带着少年质感的嗓音，低沉动听。
“明月。”
明月转过身。
少年穿着黑色短袖，肤色被夜色衬得冷白，锁骨瘦削，脖颈修长，下颌线利落流畅，眉眼落拓好看。
视线对上的那一瞬，明月眼圈一红，软糯的嗓音带上了哭腔：“程北延他们买完书了吗？”
陈昭冷冷地看了一眼她身后的人，“嗯，他们马上就过来。”
“那我等一下他们。”
她快速走到陈昭身边，紧紧地挨着他的胳膊。
陈昭眼睫低垂，看到她正在发抖的手，向前一步，身体完全将她挡住。
这个距离明月能闻到他身上有清冽干净的味道，像是沐浴露的清香，里面夹杂着一点浅淡的烟草气息。
女人看着男人说了一句我们再找找吧，两人就原路折回，很快消失在黑夜里。
陈昭将明月送到公交站台，陪她一起等车，他的手插在兜里，漆黑的眼眸看着远处，不知道在想什么。
明月这会彻底缓过来了，她轻轻拽了下他的衣角：“今天谢谢你。”
陈昭沉默了几秒，忽然俯身平视她的眼睛，唇角勾起，笑容有些坏：“一句谢谢就完了，你以为老子这么好打发？”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偏爱
他故意离她这么近，明月鼻翼和胸腔里灌满了少年身上的气息，像是冰凉的薄荷，驱散了小城夏夜的燥热和烦闷。
明月和他对视着，看到他漆黑的发梢还有些湿润，应该是刚洗完澡。
她脸颊逐渐发烫，好不容易才平息下来的心跳又乱成一团，半晌，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