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有权利,有属于自己的过去对吧。
程厘心底反复默念着这些话,强迫自己去接受这个既定事实的存在,接受容祈曾经心中有一个爱而不得的存在。
反正只要他现在喜欢着她就好了啊。
是不是。
过去不重要。
重要的是现在,重要的是现在他们心意相通,在乎彼此。
可是她刚按下自己心头苦涩,下一秒,另外一个念头就腾空而起,到底是多喜欢,才会这么多年都无法忘记,才会觉得只要对方过的好,他也就好。
一想到这里,程厘就觉得自己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捏住,难受的几乎快要喘不过气,那种苦涩中夹杂着无奈的情绪,将她彻底淹没。
她偏偏什么都不能计较,因为她不也有一段感情。
程厘自暴自弃的想着,对啊,她自己的初恋也不是容祈,凭什么要求人家容祈就不能没有初恋。
做人不能自私。
于是她的脑子里就像有一个打地鼠的游戏,这边念头刚窜起,被她拼命按了下去,那边另外一个念头又升腾起来。
那种明知道自己不该介意,但是心底又没办法控制自己不去介意的情绪。
反复拉扯,折磨着她。
拉扯到最后,连程厘都不得不承认,终究她也只是普通人。
做不到那么理智,那么大度。
在得知容祈心底有这么一个求而不得白月光存在的时候,她没办法什么都不去想。
特别是心底那股酸涩的劲儿,足够强烈,可也太过陌生,她从来没体会过这种情绪,乍然浮现在心头,程厘后知后觉的想着,这就是嫉妒吗?
程厘很嫉妒那个连姓名都不知道的陌生人,因为她在过去的这么多年里,被容祈那样喜欢着。
或许这个女孩的一举一动,都曾经被容祈记挂在心里。
在此之前,程厘从来没想过,原来容祈这样的人,也会暗恋。
虽然暗恋这种事,看起来跟他格格不入。
可事实确实就摆在了眼前。
他曾经喜欢一个人入骨,只可惜这份喜欢并没有结果。
莫名,程厘有些难受,是心疼他,这种求而不得的喜欢应该很无望吧。
程厘有些鸵鸟心态的想着,幸好他的喜欢没有结果,要不然还真没有她什么事儿了。
这简直就是个地狱笑话。
程厘被自己念头逗笑了,可是笑着笑着,眼角不知不觉湿润了。
过了许久,程厘终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终于,她返回了包厢。
容祈见她总算回来,松了一口,在程厘坐下后,侧过来,低声问道:“是身体不舒服吗?”
程厘偏头,看着他眼底的关心。
那种刚被压下去的酸涩,再次涌现了上来,他是不是也用这样温柔的眼神看向曾经那个女孩。
程厘猛地闭了下眼睛。
待重新睁开眼睛,她小声说:“没什么,就是肚子有点儿不舒服。”
容祈看见她刚才猛地闭了眼睛,以为她是有些晕眩,当即如临大敌:“那我们先回家吧。”
见他毫不犹豫的这么说,程厘心底既欢喜又难受。
他从来都是,把她的感受排在第一位。
所以面对这样的人,她凭什么还要因为过往的事情苛责他。
程厘觉得自己也实在太过小心眼。
她轻轻摇头,拉住他的手:“不要,难得你们同学聚会,我没事。”
容祈也知道,他们提前走不太好,又问了一遍:“你真的没事了?”
“没事没事,”程厘找了个借口,贴着他耳畔:“我就是那个。”
容祈迅速明白,淡淡点头。
之后,程厘再次安静听他们聊天,偶尔聊到兴起时,大家哄笑一堂,这种气氛真的很好,好到程厘都不由沉浸其中,有些忘记那种酸涩和难受的感觉。
这顿饭足足吃了两三个小时,到后面大家都是聊天。
等结束时,大家似乎有些意犹未尽。
蒋哲就干脆招呼说,再续一摊,毕竟难得的机会,于是大家纷纷响应。
容祈却摇头,有些无奈道:“明天我还得去南京一趟,今晚实在不能陪你们了。”
众人嫌他扫兴,容祈笑着说:“这样,今晚大家尽管喝尽管玩,我请客。”
“容总大气。”
“不愧是我们容总。”
洛钟毓竖起大拇指:“容妹妹真棒。”
容祈强忍着,冲她翻白眼的冲动,不客气的冷嗤:“你除外。”
于是大家各自上车,程厘也跟着容祈坐上了车,司机过来接他们。一上车后,容祈就声音柔缓的说:“你先靠在我身上休息一会儿,到家了,我再叫你。”
程厘点头,顺势靠在他的肩膀。
但她一闭上眼睛,脑海中就会自动响起听到的那些话,每个字都如同一块巨石,沉的压在她胸口,连呼吸都是疼的。
这一路程厘根本没睡着,车子一停下,她就醒了。
容祈见她睁开眼睛,还问道:“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没有,”程厘摇摇头。
见状,他先下车,走到另一边将车门打开,将手递给她,让她借着自己的手下车。程厘心底叹了一口气,伸手握住他的手。
两人就这么牵着手,回了家。
一到家里,刚换了鞋子,程厘往前走了没两步,就直接被容祈抱住。
只是当她刚落进他温热的怀抱里,心底那股酸涩的感觉,越发弥漫,明知道不是他的错,是她自己情绪问题,可她此刻就是有种又想抱着他,又想推开他的矛盾感。
“你今晚到底怎么了?”容祈低声问道。
他那么关注她,怎么可能没察觉到,她情绪的不对劲。
显然,程厘也知道。
自己终究不是演员,做不到情绪的收放自如。
她应该问吗?
直接开口问?
万一容祈不承认呢,她心底会不会失望,觉得他在骗自己。
可是他承认呢?
程厘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心口就更加难受,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疯狂啃噬着她的胸口,心脏有种破了个洞的感觉。
她既希望他不承认,又怕他不承认。
所以干脆,什么都不要问。
程厘低声嗯了下:“你当初为什么会从少年班退学?我就是在想,如果你不退学,该多好。”
容祈微怔,忽地低笑:“所以你是因为这个,才难受的?”
他对程厘这么在意,她情绪稍微有些不对,他就察觉到了。
但是餐桌上,大家说的都是日常琐事,或者过去上学的一些趣事,也没人劝酒,他有些想不通程厘究竟是怎么了。
原本还以为她是真的身体不舒服,没想到,居然是因为这个原因。
容祈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轻声说道:“要是我不从少年班退学,我还怎么去一中读书,怎么遇见你。”
程厘立即看向他,眼眶一下泛红了:“可是我们在高中时候,就只是普通同学。”
以前程厘还觉得没什么。
但现在,突然她觉得好后悔,明明他们也认识的那么早,可是她却浪费了那么多年的时间。
如果那时候,他喜欢的人是她。
那该有多好呢。
容祈看着她眼眶红的,先是愣了下,随即克制住心底的澎湃,轻声说:“你不想跟我当普通同学了?”
那次程厘在酒吧里的回答,让容祈明白,她从一直都是心无旁骛的人。
程厘毫不犹豫的说:“对,我不想跟你当普通同学了。”
“我们现在这不就,已经不是普通同学了,”容祈抬手,揉了下她的眼角。
程厘再次用力抱紧他啊,是啊,现在,他们拥有的是现在。
过去发生的事情,又有什么关系呢。
程厘一直很相信自己的自我调节能力,她以为自己可以很快忘记这件事,但她没想到,之后几天,只要她有一丁点空闲的时间,就会想起这件事。
于是她让自己尽量忙碌。
结果工作了没两天,就是周末,这周没什么需要加班的地方,而且就算她想加班,其他同事也需要休息。
程厘不至于当那种没人性的上司。
周六下午,她闲来无事,也不想玩手机,就进了容祈的书房,想找一本书看。
容祈当时正在客厅,程厘跟他说了之后,他就让她自己进去随便拿。
于是程厘进了书房,先是在书架上仔细看了一圈。
容祈的书架并不是摆设,上面很多书,都有明显折痕,新旧程度不一,显然都是他以前看过的,后来搬家,估计就都放了进来。
程厘随手抽了一本书,书册侧面装帧做的很精致,拿到手里,发现是一本偏冷门的小说,没想到容祈也会看这个,这应该是她最喜欢的一本小说。
但是文笔过分细腻柔婉,并不是男生通常会喜欢的作品。
她轻笑了声,正要翻开,突然从书里掉出来一样东西。
轻轻飘落了地板上。
程厘垂头,看着掉下去的东西,好像是一张照片,她弯腰将照片捡了起来,随意一瞥,是一张毕业季的照片,因为照片上都是一群穿着学士服的人。
但程厘很快意外到不对,看似是一群人,但镜头聚焦的地方是一个女生的背影。
等她想仔细看的时候,电光火石间,程厘意识到什么。
她猛地将照片塞进了书里,再不敢多看一眼。
这应该就是容祈那个初恋的照片吧。
虽然只是个背影,但第一次程厘具象的了解到这个人的存在,她死死的握着手里的书,想要翻开再看一眼。
却又怕再看一眼。
之前她就打定主意,不再去想这件事。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过去,她的过去是许冀衡,容祈的过去是他的初恋。
她明确的知道容祈现在爱的是她就好。
程厘毫不犹豫的将手里的书,放回了书架。
可是当她放回去时,心底又苦笑了起来,他至今还保留着对方的照片呢。
“没找到书?”容祈坐在客厅,见程厘空手出来,抬头问道。
程厘摇了摇头:“我突然觉得有点儿困,想去再睡一会儿。”
这一觉,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睡着的,脑子里搅和成了一团乱麻,但是最后居然又奇迹般的睡着了过去。
她醒来是被手机吵醒的。
放在床头柜的手机,不停的震动。
程厘伸手接通,就听到孟元歌有气无力的声音:“厘米,喝酒,来吗?”
“来。”漆黑的房间里,传来程厘同样无精打采的声音。
程厘换好衣服出来,一直在厨房里忙碌的容祈,看着她:“我刚准备叫你,晚饭我已经做好了。”
程厘愣了下,心底有些五味杂陈。
可是现在,她急需要一个缺口,去释放自己的情绪,她有些抱歉的说道:“元歌约了我出去聚聚,我很久没跟她见面了。”
“没事,你好好跟她聚聚,等快结束的时候,跟我说一声,我去接你,”容祈十分好脾气的伸手摸了下她的头发。
程厘知道自己挺没劲的。
可饶是她做了这么多天的心理建设,今天下午在看到那张背影照片时,她还是不可避免的被冲击到了。
亲耳听到,跟亲眼见到,是完全不一样的。
哪怕之前听了再多,那也只是个模糊的影子而已。
那张照片则是,一下打破了她的鸵鸟心态,告诉她,这个世界上真真实实存在着这么一个女孩,她曾经时时刻刻的牵动着容祈的心。
程厘几乎是逃一样的离开了家。
两人约了个地方吃饭。
结果一碰面,全都是没什么精神。
一开始,程厘以为孟元歌是因为工作原因,结果孟元歌叫了一瓶酒,几杯下肚,就开始不住的唉声叹气。
程厘心底也存着事儿,却也被她叹的无可奈何,直接说道:“说吧,到底怎么了。”
孟元歌看着她,认真问道:“就,就如果有个男生跟你正在暧昧,结果他初恋突然出现了,你这时候是放弃呢,还是继续上?”
程厘:“……”
这话如同一根无形的箭,直接扎进了程厘的心里。
“放弃是不可能放弃的,”程厘自言自语道。
她当然不会因为一个已经过去的人,放弃容祈,绝对不会放手的。
孟元歌叹气:“可是他好像对初恋也还余情未了,也不是余情未了,就是初恋出了事儿,他第一个冲在前面。”
程厘冷静说:“所以他要是对初恋不管不问,你会比较开心?”
“那倒也不是,”孟元歌烦躁的揉了揉头发。
程厘说:“你最近遇到了喜欢的人?”
显然,这种假设性问题,一般都是正在发生的问题。
孟元歌这会儿也懒得装了,干脆敞开了吐槽:“是啊,好不容易遇到一个crush,结果,我正想主动出手呢,人家初恋突然出现了。”
孟元歌:“你说有些人的初恋怎么就那么刻骨铭心呢?我初恋是扁是圆的,我都快不记得了。”
程厘默默喝了一口酒,低声说:“大概是因为刻骨铭心的喜欢过吧。”
“行,那只有我是浮皮潦草的喜欢了一下,”孟元歌嗷的一声,又狠狠揉了下头发:“我以前还觉得,白月光这种东西,挺虚无飘渺的,不就是自己把那种情绪无限放大,顶多就是青春的一点寄托吧。”
孟元歌苦笑:“结果见着活着的白月光,我才发现,人家那哪儿是一点寄托,那是核弹。”
程厘抬眸:“你见着活着的白月光了?”
孟元歌没说话,只是叹了口气。
程厘突然苦中作乐的说道:“那还好,我只看见了照片,还是个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