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松了口气,就被叔父逮到。
重建的雅室还是那个模样,没多什么,也没少什么。
叔父还是那个叔父,胡子没多也没少。
除怨这个事情,从岐山下来,我就安排过了。大战之后必有大灾,不单单是除怨还有赈灾。
不过叔父所言也对,门下弟子终归是各处分散,遇到大东西,小队是无力处置的。
让长兄亲去,更好调派人手,力度更大。
不过,叔父也不知是看出了什么,直接令二哥去修藏书家训,不准他再沉溺琴曲。
二哥想去禁室,叔父不允。
然后,叔父又安排我去处理家中琐碎事务。
当初云深倾覆之际,外围弟子居然没有传回任何讯息,这事儿还要细研究。
我家弟子忠诚没有问题,就必然是制度上出了问题,导致做事束缚手脚,容易出现事故。
二哥所求不许,我们也没办法,三人只好告退。
各大世家恢复元气,其实不算很难。
这个世界,谁的拳头硬就听谁的,多得是人想要投入大世家门下。
就算是百废待兴,从头再来,也要比白手起家容易很多。
毕竟大世家的底子还在,只要还有传承,就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蓝氏、江氏、聂氏等等皆是如此。
家中一应事务,我开始有意识的找人负责,着力于培养继承人,一个不行就多找几个,总有能干活的。
总不能全让我抓着不放了,毕竟我也不是一辈子不离开云深。
理清了,交出去的差不多了,寻了个机会,我向叔父禀报,离开了云深。
温情和温宁还没有踪迹,门下弟子大海捞针,怎么也找不到他们留下的痕迹。
叔父对我总是怀着几分歉意,不说有求必应,却十分宽容。
我几次都想告知实情,终归还是忍住了。
不想在蓝家关一辈子禁闭,我就要学会闭上嘴。
一路天南海北转过来,什么也没找到,绕来绕去还是进了云梦。
我避着魏婴,也就避着云梦,然而避无可避,就只能迎上去了。
酒肆里,长兄与魏婴话不投机,正要散场,被我撞见。
长兄提什么不好,提重提剑道。
魏婴金丹都没了,练剑作甚,这是他的心魔,谁提谁难堪。
魏婴若肯若能听人劝说放弃阴虎符,也就不用等到今日由我长兄出面了。
长叹一声,我转了出来,未向长兄招呼,直接去寻魏婴了。
这是我们之间第三次长谈。
我身上的纹路已经爬满了右边身子,金丹之上也是一半金色,一半黑色。
互相交流了一下稳定心智和心神的法门、体会,我稍稍透露了一些二哥新找的曲谱。
我知道魏无羡听得进去。
这世道上,还有我这样的一个倒霉蛋陪着,魏无羡又多喝了两坛酒。
对于我的状况,他束手无策,十分在意。
我们是朋友,始终是朋友。
当年在不净世,我躬身及地行了大礼,希望他日后能记得此时所言,他没忘。
我却并不是很在意,姑娘家的遮瑕膏完美的遮掩了我外露的皮肤上难看的瑕疵,这还是温情给我的秘方。
这时候,我这样也并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可惜,在云梦我依然没有找见她。
拒绝了魏无羡令我登门做客的邀请,偷偷去看了江家阿姐,见她很好,我就走了。
途中收到长兄传书,他回到家中见我不在,便传书与我要我直接前往百凤山与大家会合。
围猎,没什么意思。
无非是金氏在找存在感,叫我去,我就怕忍不住想怼人。
结果,我还到的早了一些。
长兄拜托了金光瑶照顾我,连续几天被他带着在附近游览。
他是个能让所有人觉得舒服的俊秀男子,只要他想讨好一个人,绝对是没有不成功的。
当他真心对一个人的时候,也很难会有人狠心拒绝他。
初时,我与他并无多少话好说,我在外界的形象也是无限靠近于忘机二哥,少言寡语不好亲近。
金光瑶就是有本事,能跟我聊起稻米和镰刀,水车和翻斗,甚至还从我这里定了未来一年的姑苏瓷器,这个能养活一镇人口的大订单足以令我对他笑脸相迎了。
百凤山围猎正式开始之际,金光瑶迎到了我长兄,我总算脱离了这种爱屋及乌的关怀,悄悄松了一口气。
然而,金氏总是少不了草菅人命的癖好,叫人看着不是个事儿。
射箭就射箭,你拉一群温家人挡在靶子前面算怎么回事儿。
问金光瑶也没用,他一准儿说是金光善安排的,他也是奉命行事。
天知道,这家人是不是天生都有病,找这种存在感有意思么。
我看向长兄,他冲我摇摇头。
魏婴也被江澄使眼色拦了下来。
其实,我与温氏有不共戴天之仇,战场之上将之碎尸万段,我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但是如今,上辈子养成的正义感在作祟,我的良知在拷问我的心。
虽然我的心还是一片冰冷。
金子轩射出第一箭正中靶心,他颇有些得意。
少年人在心上人面前,总是想要表现的。
金子勋洋洋得意踏前一步,正要说话。
我直接拉过弟子手中弓箭,五支箭搭上,原地拉弦,看都不看,直接就射了出去。
箭靶之前的人尚未动作,五只箭就全部插到了靶子中心。
以我的御物之术,别说你用人挡着,你就是用山挡着,也拦不住我的箭。
金子勋指着我,又成了结巴,你来你去没了下文。
我冲上一拱手,直言身体不适先行告辞。
说完,我扭头就走。
我什么情绪都没有,我讨厌这样,可是我连讨厌都没有了。
我不想在这里待着了,从理智上,这里会让我恶心,可是恶心又是怎么样呢?我连恶心也没了。
没有情绪,没有感情,我需要冷静一下,虽然我再没有比这时候更冷静过了。
渐渐失去善恶、怜悯之心,何时我会成为纯粹的行尸走肉呢。
场内顿时一片安静,长兄安坐不言不语,二哥看着我走出场,也不说话也不拦我。
直到金子勋找回了自己的嘴巴,又要说话,偏偏被魏婴二次打断。
他蒙着眼睛秀了一次□□,照样正中靶心。
诸人尽皆鼓掌喝彩。
我听着场内的动静,愈行愈远。
过后,长兄来寻我,他总是有准确找到弟弟们的本事,虽然我其实是个妹妹。
我给金光瑶难堪了,魏无羡后面也闹得金氏没脸。
长兄陪着我吹了一会儿风,为我讲述了一段儿他和金光瑶的往事儿。
其实我不太想干这个,但是还是听着长兄说完。
金光瑶在金家处境糟糕,并无人前那般显贵,他也是时时刻刻做小伏低,讨得金光善的好,才能生存。
长兄一一分说,希望我不要介意今日之事。
我什么都没介意,我只是在想我还算不算个活人。
但是不能告诉长兄。
好在,这时候下金家的面子,也不是姑苏蓝氏担不起这个责任。
长兄甚至不需要去金光善面前道歉圆场,金光善就主动叫金光瑶来解释了。
我算准了金家拿我没办法,才放纵自己中途离开。
这次百凤山围猎,没有哪个家族敢找我蓝氏的麻烦。毕竟金氏都让步了,谁还会没事儿干去讨嫌。
长兄见我似乎没有生气,也没有愤怒,以为自己劝解有效,又安慰了我一会儿,就放我一个人待着了。
魏婴的笛子,不带阴气的时候,其实吹起来,听着很悦耳。
我也不知道我离着他有多远,还是听到了悠扬的音色。
随着音乐变换,我切断了耳部的经络。
距离还算远,只要听不见,多半不会受到影响了。
二哥默默找过来,陪着我坐了片刻就走了。
然后金光瑶也过来了,递给我一瓶药,和当初岐山教化司那一瓶一模一样。
我不好再坐下去,躬身向他道谢。
他摇摇头,放下药瓶和一件斗篷就走了。
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我把斗篷铺好,躺了上去,茂盛的树木为我遮挡着阳光,吹着山风,挥手布下结界,我慢慢闭上眼睛。
梦里我没有去岐山,没有去玄武洞,没有去抓那柄黑剑,我还是我。
梦醒了,天黑了,回到精舍,长兄还在等我。
罚跪一晚,为我今日冲动。
<hr size="1">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心水润玉,想写润玉的故事,靠爱发电呀
第27章 百花宴中
第二日,自有门人弟子为我讲述昨日发生的事情。
魏无羡又一次大出风头,金子轩现场上演真香场面,金子勋公然咆哮,金氏再次丢了面皮。
金光瑶倒是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尴尬来,照旧迎来送往,当着威风凛凛的金氏大管家。
江家阿姐此时于自身之事,尚且心有烦忧,却还是在清晨之时来寻我,与我闲谈几句,知晓我并
未因昨日之事如何,才放心离去。
随后魏婴来此,对我说道,他寻到温情了。
我原本端着清茶,正要送与他,一时失手差点全泼他脑门上。
我寻找了数月,影子都没发现。
魏无羡逛了逛街,就找到了人。
简直了,这都,也是,找到了就好。
问明地址,我叫魏婴先走,我还要准备一些东西带去。
出得门来,二哥与长兄正在台阶下叙话。
我悄悄把挂在手上的包袱收紧,想了想干脆全部收进了锁灵囊。
“兄长,我,我想带一人回云深不知处,带回去,藏起来。”
“只怕,他不愿吧。”
我也想把温情藏起来,但是不能带回云深。
与两位兄长见礼,说明我欲外出。
长兄点头放行,我看了看二哥,他无甚表情,就走了。
自魏无羡回来,我已经很少与二哥形影不离了。
总要给他们留出相处的机会呀。
送出手上之物,确认温情安好,我本也不知道同她说什么,我甚至不确定,下次再来,她还会不
会在此等我。
温情是个成年人了,她有自己的主意。
我主要给她送了钱和一些急需又不好买的东西,然后留下了新的联络方式。
就算你要走,也别让我找不到你,就好了。
温宁我还未寻到,我不会放弃的。
一经送到,我即刻赶了回来。
昨日围猎我已经算是闹过一起,今日的百花宴就不好再不去了。
毕竟,长兄与敛芳尊结拜。
金氏的面子,不能总是不给。
好歹,我还拿了人家一个大订单。
随着两位兄长进入金麟台,就看见金子勋又在咆哮。
对象居然是苏涉,苏悯善。
当日云深倾覆,我与二哥被带走,苏涉却留下一命。
他无颜面再面对当初并肩作战的兄弟姐妹,只身离开了姑苏。
没想到再相见,他已是一家之主了。
金光瑶解围已经解出经验了,没当金子勋咆哮起来,就是他出场刷宽容、体贴、大度的时机。
果不其然,听得动静,敛芳尊就过来了。
三言两语一叙旧,苏涉自然极为感动。
敛芳尊就是有这样拉拢人心的本事,不服不行。
入内同早到的聂大哥见礼,聂大哥拍了拍我的肩膀,也没多说什么。
我的性格,从未有过尖锐之处,却也不乏棱角。
他们看着我长大,如何能不知道,若非昨日却是触及我的底线,我也不会突然爆发。
蓝氏最重礼节,我也从未在重要场合失礼过,头一次,又是事出有因,诸位哥哥都舍不得苛责
我。
金光瑶甚至专门过来询问我的身体如何,我与他先道歉,毕竟是他组织的活动,然后又说没事,
想来就是水土不服而已,休息一晚就好了。
昨日长兄和二哥都在山上见到我,我没想到金光瑶会也过去,今日再和他说话还有点尬。
人家的斗篷,我还没还。
本就没病,自然要拒绝他家的医师。拒绝了他的好意,还要说一声抱歉。
金光瑶的好意和歹意并不分明吗,我现在看见他就想躲,太费脑子,
正好长兄找他有话儿,我顺势就撤了。
秣陵便是南京,又叫金陵,苏涉于此地建立仙府,正好卡在姑苏的上游和云梦的下游当中的位
置。
如鲠在喉。
苏涉于我家而言代表什么,金光瑶知还是不知,都不重要。
如今,苏氏恐怕归于金氏不远矣。
好在,家中内外门所用秘语和各处的密道、密阁全数换掉了。
甚至是各处的布置,我也重新安排过了。
不知者不罪,敛芳尊自言不知,泽芜君又如何会怪他。
各家尽皆到来,全数落座,金光善坐上主位后,百花宴便开始了。
金光瑶与江澄你来我往,互相吹捧,江氏捐出所有围猎所得,宾主尽欢。
人家凭实力得到的猎物,还要全部献出来,就只得了识大体的名声。
我端坐原地,内心毫无波动,脑子里却感觉我此时应该不忿、生气、抱不平。
无非是江氏还不够强大而已,如若江枫眠还在,如若虞紫鸢还在,谁又敢明里暗里挤兑江澄这个
十五岁的孩子。
金光善虚伪寡情之人也,令人不齿。
正在思考江氏之事,找麻烦的就冲着我家来了。
世人皆知姑苏蓝氏禁酒,家中诸人也是无甚酒量。
偏偏金子勋就要来敬酒,一次敬三个人。
金光瑶连忙过来,要拦着金子勋发疯。
偏偏金子勋这个人狂妄自大,看不清形势,如今,金氏占据顶峰,刚刚站稳,就以为我姑苏蓝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