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力道有点失控,谢知寒的脊背都被撞得发麻了,背部贴着披风的后绒,前面却还要尽心尽力配合她的吻,他的唇肉被咬得微痛,眼眶逐渐泛红,扯着她的袖口拉了拉,没制止住,只在唇瓣分开的间隙中扭头过去喘气,从她怀抱里爬开一点,因为太急呛了一口气,胸腔起伏,闷闷地咳嗽了几声。
黎翡俯身贴过去,直到他避无可避。
“你……咳咳……”谢知寒捏了捏喉咙,“你正经一点。”
“我亲亲道侣,还要谁来批准吗?”她光明正大、理直气壮,双手压在他腰身两侧,几乎把他完全笼罩在了怀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的尾巴在微微甩动,骨节噼啪地在地面上砸了砸,透着一股兴奋的躁.动。“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我可是真的来帮你的,你也不想让见过一面的玄鸟道友听见莫名其妙的铃声吧?”
……哪里学得……这种话……
谢知寒耳根红得滴血,说什么都不肯配合,黎翡表面耐心很好地劝了两句,实际上尾巴一扫一缠,就强迫兔子前辈不许关门,她低头凑过去,体温莫名地又升高了一截,额头上浮现出一对坚硬漂亮的角。
黎翡用牙咬开他披风里头的衣衫扣子,只咬开到胸口,轻轻地笑了一声,道:“小兔子,你怎么还会流出来啊,是为妻没有照顾好你吗?”
她的角抵到了锁骨,比起体温来说,这对角倒是没那么烫人,上面攀着魔族的花纹,透着微光。
谢知寒说不上话来回复她,他呼出一口气,视线都不知道该落在哪里,鬼使神差地抬手碰到了她的角,霜白的手指蜷起握住,冰凉的手心贴合住上面的魔纹。
金色的纹路似乎微微涌动着。
黎翡抬眸看了他一眼,然后又埋头没管他的动作。谢知寒摸着她头上的角,先是细细地抚过纹路,刚要摸到底部,呼吸便猛地一滞,声音有点忍无可忍地轻抖:“别吸了……没有了。”
“哦……”
她倒是听话,明知道这是谢道长没脸继续的托辞,还蹭上来贴着他的脸,一黑一红的眼眸盯着他:“我能不能――”
谢知寒拉着她的手摸了摸小腹。
黎翡的话停了一下,但她也没多失落,只是叹了口气,数落了一下他肚子里的蛋。两人在马车里磨磨蹭蹭耗了不知道多久,那个会发出铃响的圆球终于被取了出来。
谢知寒累得埋在她怀里睡着,身上已经乱糟糟的只剩那件披风。
夜色已经渐渐散开,初升太阳的光晕薄薄地笼罩在冰雪之地。在车顶上,一只浑身漆黑的乌鸦远望着阳光,口吐人言地感叹道:“当鸟可真难,装傻可真难……”
在它身边,一只羽毛才长齐的小玄鸟依偎在乌鸦翅膀边,拱了拱对方漆黑的羽毛,懵懵懂懂地跟着点点头。
……
次日,北冥雪山。
重登雪山,这次不必再等玄鸟鸣叫,就能轻而易举地进入巢穴当中。夫妻两人正在等候,见到黎翡当即迎了上来,抬手见礼。
身着霓裳的美娇娘先是跟黎翡嘘寒问暖了几句,寒暄不过半刻,就目光游移地在周围梭巡。黎翡对她的怜子之心心知肚明,转头看了一眼乌鸦。
金乌化作的乌鸦可是很大只的,压在魔族将领的臂膀上都压得一沉,它低头啄啄羽毛,把埋在厚羽里的小玄鸟叼出来抛到半空中。
小玄鸟还没睡醒,惊慌地在空中扑腾了好几下翅膀,这才飞起来,一看见面前的亲娘亲爹,登时扑了过去。
接下来就是一家团圆的喜极而泣环节。
黎翡给他们留足空间,伸手拢了拢谢知寒披风的带子,一旁的乌鸦飞过来落在她肩膀上,嘀咕着:“女君大人,他们怎么这个架势,不会真想要回去吧?”
“不会的。”黎翡道,“他们夫妻是尊重契约之人。”
果然如黎翡所言,那头哭完了嘱咐完了,给小玄鸟塞了不少丹药过去之后。玄鸟夫人擦了擦眼角的泪,又对着黎翡行了一礼,这回抬头说得是:“女君是否在寻渡劫之地?”
“此事六界皆知,就算不知道,也该猜出来了。”
“这就是了。”夫人道,“半步造化者,在修为圆融、境界松动的时候,会寻找踏入造化之境的渡劫地,只有在这个地方才能心血来潮,得到渡劫的契机。正因如此――妾身在发现月升之地的异动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女君阁下。”
“异动?”黎翡重复了一遍。
“月升之地传说中从前住着一位半步造化的太阴君,他是在渡劫当中身陨的,自从太阴君在月升之地陨落后,此地便草木皆枯,寒光凌人,无法进入。故而我们夫妻虽在山峰多年,也从未踏入半步。
“但在几个月前,妾身偶然下山摘取灵药,见到那里光华大盛,隐隐透出一股摄人心魄的浩瀚灵气,觉察有变,但那种气息的境界太高,妾身不敢一探,便想到了女君大人……也趁此机会,见见我这不成器的孩子。”
小玄鸟在她怀里歪着头,亲昵地贴了贴娘亲的手。
“多谢夫人。”黎翡思索片刻,“如若真是此地,恐怕你们这座雪山要受到牵连……”
“妾身与郎君商量过了。”她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青衫书生,“这动静估计不小,我等先离开雪山,在三千里之外的北冥边界观望,以防同时引发天劫。”
这做法没什么不对,北冥人迹罕至,就算黎翡真的在此渡劫,也不会影响到多少生灵,若是真有北冥的妖魔精怪见到女君渡劫而不死,这绝对是修行路上天运所在的大造化。
“你考虑得很周到。”黎翡话语微停,转头看了看谢知寒,又道,“别人进去恐有危险,这是我的道侣,请你们两人看顾一二,别让他身涉险境。”
谢知寒猛地攥紧了她的手。
夫人自然不会不答应,因为谢知寒穿得很厚,她都没太看出对方有孕在身,只是觉得两人感情甚好,应道:“妾身与郎君定当尽力。”
黎翡摸了摸谢道长的手背,又道:“金乌振翼,可日行四万里,能随时通知魔域诸人,要是有两位应付不了的事情,尽管交托给他们。”
乌鸦从她肩上蹦到另一端,圆圆的瞳孔盯着两人。
第73章 天劫
北冥雪山下, 月升之地。
就像玄鸟夫人所言的,此地灵气动荡,光是靠近就能感觉到一股格外强烈的压迫力。
黎翡踏入了月升之地的边界。
雪山之下, 一扇冰封的巨门堵住了掏空山底的洞府,厚重的冰层将青铜巨门包裹得严严实实。黎九如伸出手, 掌心贴在冰层上, 尝试着推了推。
门扉不动,似乎已经被坚冰凝结了。她的目光不变,右手覆盖上一层坚硬的骨甲,从肩膀一直向下包裹延伸下来,连修长的五指都改变形态, 指尖尖锐的骨刺撬进冰层里,用力一转。
咔嚓。
第一声咔嚓声响起后,整个巨门都发出密密麻麻、接连不断的咔嚓开裂声。冰层碎裂出蛛网一样的纹路,像蜕皮一样脱落下来,碎满地面。
黎翡单手推开门。
玄门重重地打开, 露出里面昏暗的光线,除了墙壁上被捕捉放进明珠里的月光之外,并没有别的光源。
越是靠近,黎翡就越能感觉到一股冥冥之中被牵引拉扯的感觉。虽然这地方看上去跟谢知寒的功法更契合, 但不得不说, 这很大程度上是因她而发生变化的渡劫之地。
她孤身走了进去。
在脚步踏入洞窟的时候,这扇门又徐徐地紧闭关上, 刚被震碎的冰块还落在地上未动,青铜门的缝隙就立刻又冻结起来,被厚厚的坚冰裹挟住。
黎翡只是回头扫了一眼,没有过多地理会。到了她这个境界, 很多事情都不必去考虑其中的“取巧”,她跟随着本心而行,便是破除迷雾、照见本真的最好方法。
这是一座天然的洞窟,是孕育太阴.精华的月升之地。里面有一些人为改造的迹象,应该是死了几千年的那位太阴君所遗留。
对于无念的这位老师,她其实也不是非常清楚。无念的前半生有过很多老师,有一剑破万法的剑修,最后以身铸剑、死在熔炉当中,却酿成一把连豆腐都切不断的废弃之器;有一心救遍苍生、苦海横舟渡众生的佛陀,只来得及给她和无念讲最后一场法,领受了半师之礼,便含笑坐化,连舍利子都化为了铸造镇天神柱的材料……
她出生在仙神陨落的盛世末尾,还没有握住手中的剑,就只见到几乎一切毁灭的灾祸。
黎九如的父母辈就是那个时代的人,只不过他们两人离世的时候,她只有岁。
她走向洞窟的墙壁,看向墙上刻着的功法。以她的眼光自然可以看得出,这是跟谢知寒所修师出同源的一种根本**,光从水平看,两者倒是不相上下。
黎翡走过刻着法阵的篆文,见到蒙尘的桌面上放置着几件杂物,一本摊开的书。入目的第一眼,书页上重重地写了一个“憾!”
“憾!憾修行到死,不能重来,苦修一生,有何乐哉?戒杀生!仇恨如何停歇、恩怨如何罢休,冤冤世世,不得穷尽!戒淫乐!有情皆为孽果,爱恨嗔痴性情真,真情所在,何言取乐!不如重修、不如重修!”
字句之上仿佛凝结了强烈的怨怼憾恨,连黎翡的视线都恍惚了一瞬,她伸出手,翻合那本书,发现这居然是一本佛经。
一个有道行、寿元到头、困死命途当中的佛修,临终之言,竟然写得这么叛逆荒谬。
但看了这本书,她境界松动的感觉反而愈发强烈。黎翡继续向前,还见到了许多修士遗物,这似乎是太阴君拿来修行某种功法的,将上面的遗憾怨恨气息收集在了一起。
一一查看过去,上面不乏有很多修士的临终所言。有大哭大痛不如重修的,有暗恨自己不够勤勉悔不当初的,也有指责苍天命运不公的……各类各样,遗憾之意数不胜数,唯一一个怨气最轻而遗憾最深的,只有一行字:
“我命在此,不可回头,生死相别,卿卿珍重。”
每看过一种遗言,黎翡心中便多衍生出一种感触,感触越深,境界便愈发松动,她身上的魔气不知不觉地散发出来,只不过并没有携带破坏力,而是非常平静稳定地环绕着她。
直到她见到了一具枯骨。
黎翡目光微怔,意识到这是太阴君的骸骨。他是为无念传道的人,四舍五入,也算是谢知寒的半个师父。
这具骸骨身上已经没有半点灵气,但还保持着打坐的姿势。他的每一根骨骸都被薄冰冻住了。
黎翡对着骸骨拱手行礼,还算礼貌地叫了声前辈,然后伸手抽出他指骨当中握着的一卷古籍。
这古籍边缘已经泛黄变薄,似乎一用力就会碎裂掉。她将这本书从冰中抽取出来,抬手翻阅了一下。
前面都是功法,也包括收集诸多遗物炼制法器的那道法门,但令人意外的,这些遗物并不是抢夺来的,而是太阴君四处寻访交易得来,只不过炼制到最后,连他也大限将至,最后也没有成功。
翻越到最后,是一串用手凝聚灵气所写的遗言,因为年代久远,上面的字迹有些模糊不清。黎翡仔细地看到结尾,前面都是他自己叙述的生平,而到了最后一句,写得却是:“你不遗憾吗?”
黎翡的思绪像是电光石火般地掠过了什么。
那团字忽然又变化。
“你不为他遗憾吗?”
“我不会为他……”
“他是谁?”
黎翡话语顿住。
就在这停顿的刹那,一股很轻的力道覆盖上肩头。周围的一切变得混沌起来,黎翡转过头看着那只纤细的手,见到了龙女的面庞。
她还是那么清丽温柔,脸颊上缀着银色的鳞片,美丽得像是一串梦幻泡影。龙女伸手环住她的脖颈,那张脸靠了过来,声音极为温柔地道:“九如姑娘,我知道魔族长期魔化会有失控的风险,我为你设计了封魔大阵,可以协助你恢复神智……”
她的呼吸带着海风的味道。
“九如姑娘,你没有想念过我吗?在轮回玉盘里,你明明有机会阻止我的决定,有机会让我活下来,你为什么不救救我,你不会遗憾的吗?”
龙女的眼瞳温柔如水的注视着她,即便是这些看起来咄咄逼人的话,在她口中说出来,也如同沉进海底的一串呼吸,只剩下沉没的隐痛。
“我……”
黎翡只说了一个字,她的样子忽然变成龙女当年在海底力竭战死的模样。她身上银色的鳞片揭开脱落,倒在黎翡怀里吐出鲜血。每一个细节都是那么熟悉,就如同当年黎九如操办她的后事一样。
她的天劫,早就开始了。
……
雷云已经在北冥雪山上汇集了两个月。
但也只是汇集,这些云层越积越厚,乌黑阴沉,但凡有一点眼力的人都不会靠近。可就是这样的厚重雷云,却整整两个月都没有任何动静。
北冥边缘,一处小小的客栈当中,汇集了当今魔族最说得上话的几人、北冥玄鸟夫妇、足金乌,还有日夜兼程赶来的杜无涯和明玉柔,连鬼主苍烛也到了。
“明姑娘,你再说这些就没有用了。女君将谢道子托付给我们夫妻的时候,我并不知晓道长有孕在身,况且那要真是渡劫之地,早就引动天劫了,谁能想到会安静这么久?”
“夫人,”明玉柔吸了口气,道,“这是永证造化的天劫,不是劈个雷下来就算完的,你们就不该让女君大人进去!现在好了,谢知寒要是出了点什么问题,她黎九如再出来就是个造化之主,本来就拦不住她发疯,这才好了几天,要我说现在就应该――”
“应该什么?”伏月天抱着胳膊望向窗外,“谁也不能打扰女君。谁去,我都会杀了他。”
明玉柔跺了下脚,拍着胸口顺了顺气,埋怨这帮人不会好好说话、张口就是威胁。
“这几天胎气动得很频繁。”玄鸟夫人道,“妾身请你们来就是因为此事。谢道长的元神都要烧出窍了,这怎么能行?他不能这样生孩子吧?方法是明姑娘想的,怀的是魔族的种,你们想想办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