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又是一记鞭挞声, 临沭裘在一旁煽风点火,使得临渊瞬间怒上心头,狠狠劈下一鞭,却被归不寻布下的磐界阻挡在外。
百毒攻心,疼痛难捱。归不寻此刻结下磐界都是耗费了所剩无几的力气,即便他有心争辩,也没有余力供他开口多说一个字。
更何况他根本无心与临沭裘辩驳。
临渊骂人的话到了嘴边,扬起手就要再挥一鞭。他虽然实力远远不及归不寻,可极端怒意之下的人总是会被激发潜能。
淬毒长鞭再次腾空,他却忽然回味起临沭裘方才的话语,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
染上禁术……不对!临沭裘先前一口咬定他对此事一无所知,而所有的消息都是从他口中听来。既然他自己都无法分辨那些人为何死相狰狞,临沭裘又是如何断定他们是染上禁术后被生掏灵根而死?
除非……
临渊霎时瞪大眼眸,望向喜不自禁的临沭裘,后者还不知所以,以眼神催促他赶紧下手。
除非那些族人之死都是临沭裘一手安排的。
“那天你是故意安排我去勘察边界的,是吗?”
鞭尖即将击碎磐界的前一刻,倏地扭转了方向,被人收回。临渊如是问道。
临沭裘不由愣怔在原地,他面上错愕心虚的神色,哪怕只有短短一瞬,都已经将答案呈现给了临渊。
“你一直都在利用我?”
“渊儿,你听我说,我怎么可能会利用你……”
“那你为何知道他们都是被禁术侵染的?!”
“我……”
“你是不是早就和那个煞祖有了交易?我再三阻挠你,你就假装断了这念头,实则还是与他立下契约,还利用我的软肋,演出这么一出戏,为的就是让我能够死心塌地地追随你侵占噬魂幽谷的计划?”
面对临渊一连串的逼问,条条清晰句句属实,临沭裘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他千算万算,都没算到会在临渊身上出了岔子。
陆地上两军战的火热,难舍难分;云层间的却面面相觑,盯着蛇族父子吃大瓜。
尤其是蛇族那几名将士,他们不及归不寻三人站的近,一双双耳朵快要竖到天上去,生怕漏掉一个字。
早就听闻这对父子在政见之上常有分歧,平日里他们心里好奇却又不敢多嘴,这会儿总算能看到第一现场了。
“说啊!”临渊此刻的怒火比刚才还要旺盛,他既痛苦又失望,一步一步逼得临沭裘节节后退。
临沭裘的话终究是没能说出口,只听天上轰然一声惊雷炸开,声势浩大如同天将要塌下来一般,大地都为之一颤。
厮杀的,缠斗的,相逼的,皆停下手中动作,抬头望向声源。
天边乌云变幻莫测犹如苍狗,巨大漩涡卷起云层,很快幻成一条庞大的巨蟒模样。
几人高的蛇头之后,慢悠悠的,又伸出第二颗头颅。
在场蛇族之人瞧清那云层画像后都为之一震,几乎是连犹豫的时间都不曾有,便纷纷扔下手中兵器虔诚跪伏在地面上。
云蟒居高临下高昂着脑袋,垂眸轻蔑扫视一眼下方靡靡众生,蛇信“嘶嘶”作响。
过了良久都等不到老祖宗发号施令,直到临沭裘头顶发毛,脊背颤抖,才弱弱出声:“敢问是何事,劳烦老祖您亲自化身一趟?”
说这话的时候,临沭裘头都没敢抬起来一下,死死贴在手背上。生怕自己头埋得不够低,浑圆的臀部撅得老高,一颤一颤地发着力。
自从他呱呱坠地起,双头火蟒就是上一辈人时常在临沭裘耳边叨叨的蛇族人引以为傲,也是最不可亵渎的神圣之祖。活了这么大岁数,一直都像是传说一般存在,从未有人见过他的真容。即便如此,双头火蟒的形象也早就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牢牢地刻在所有蛇族子民的脑海中,一代传一代,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能在此处亲眼所见老祖降世,就算只是用云层草草聚了个形象,也是天赐的恩典。
临沭裘忽地脑中蹦出一个想法:莫不是老祖十分赏识他统治下的蛇族,所以亲自现身来助他一臂之力?
毕竟前人都和自己那个儿子一样庸庸碌碌,逆来顺受,张口闭口都是子民族人,却从未有人像他一样懂得另辟蹊径,一心将蛇族发扬光大。
临沭裘不明白,优胜劣汰胜者为王的世界,那些老弱病残本就应该被自然环境淘汰,为什么还要费尽心思浪费资源,去为他们提供生存条件?
而且,他只是和煞祖结下一个小小的契约,就使得蛇族相较于从前盛兴几倍,这不是要比以前那些老家伙的政治理念前卫的多?
他们操劳一生,也不过使蛇族维持现状苟延残喘罢了。
火蟒的视线平等扫过每一位碌碌无为的后生,在满面怒火的临渊身上多停留了几秒,随后懒懒收回视线,沉声开口:
“尔等立刻休战,归位边界。”
“什么?”临沭裘不可置信地揉揉自己的耳朵,他没听错吧?老祖让他们休战?
双头火蟒掀掀眼皮,睨他一眼,临沭裘立刻便闭上嘴巴,大气都不敢多喘一口。
“我在此与魔尊立下契约,在他任期内,蛇族子民世世代代都将归顺于他,安分守己,不容二心,违者、乱者、谋逆者,任其处置。”
蛇族将士面面相觑,心中不免都存有疑惑,却无一人胆敢质疑老祖,皆叩首遵命。
不光是蛇族人摸不着头脑,就连双头火蟒口中立下契约的本人也十分诧异。
不过归不寻很快就明白过来,一定是寄望舒做了些什么,才说服了双头火蟒这般行动。
与此同时,魔界边境,弃之于家中的妇女老少纷纷感恩戴德俯首谢恩。老祖的这句话,就如同一道庇护符,让无数因为战役而忧心忡忡的平民百姓落下一颗心来。
临沭裘慕强弃弱的政治理念早就将他们这些底层人民的生活搅得一团糟,整日提心吊胆担心不知何时就要被带走,成为“大义”的牺牲品。
能够保护他们的,唯有小殿下,临渊。
其实极北之滨的事情他们心里在清楚不过,当时临沭裘堂而皇之派了大批人手,挨家挨户搜查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弱病残。可是他们不能说,即便小殿下就站在他们面前,笑容祥和的询问他们可有什么不顺心的,他们也不能开口透露一个字。
爱人,子女,父母,就连他们的生与死,都被临沭裘攥的死死的。
…………
归不寻望向空中莫须有的影像,微微颔首。
有了双头火蟒亲自发话,蛇族应该是不敢继续造次,此处的战役也就算告一段落了。
心神瞬间松懈下来,背后的毒伤火辣辣的发疼,归不寻顿时腿上一软,险些跪倒在地,幸亏左右还有归离与谢无霜搀扶着。
“尊主!”谢无霜细长的眉头都绞做一团,“我先扶您回去休息吧!”
“不必。”
归不寻回绝的干脆利落。
双头火蟒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主,若想要驱动他来同自己立下契约,那寄望舒势必下了一番苦功夫。
此时此刻,归不寻到是有些期望她会因为感知弱化而选择草草了事,至于双头火蟒的到来,是楼弃或是离蛟智取而来都是好的。
可直觉告诉他,事实一定不会如此。
寄望舒这个傻子。
他咬牙脱开两人的搀扶,低声叮嘱几句,随后便化作一团黑烟消失不见。
他还不能倒下,斩龙墟还有一个人在等着他。
-
归不寻走后,双头火蟒轻蔑地瞥一眼这场战役的始作俑者。这一下,可把临沭裘吓得一个哆嗦,颤颤巍巍不敢迎上那道冷涔涔的目光。
“你,”火蟒懒懒开口,像是在教训尘埃间的蝼蚁,“狂妄自大,勾结煞祖,助他成功逃脱无间地狱,就为了你那可笑的,振兴蛇族的大计。你既然此刻尊称我一声老祖,那你可曾记得数万年前正是我等上古神兽合力才将那个孽畜封印无间?”
临沭裘哑然失声,双眸失神地抬起头,像是个刚刚意识到自己犯下弥天大祸的罪人,正在等候问斩。
“你的位置就让给你儿子吧,至于你——”
云蟒说话的头颅顿时瞳仁大亮,顷刻间张开血盆大口,喉间似有雷火闪电将要溢出,整个天际都被染上颜色。
众人大惊。这、这是直接要了临沭裘的命啊!
第73章 斩龙墟
◎“我们双修吧。”(修,烧糊涂了有的句子没写全)◎
双头火蟒的动作之快, 连临沭裘自己都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只知道张大嘴巴呆滞地望着滔天雷火向自己逼近。
他的手脚都已经发软,动弹不得, 本能地闭上眼睛。
他是不是要死了?
一秒, 两秒,三秒。
直到震耳欲聋的雷电轰鸣都消散,临沭裘都没能等来蛇祖的审判, 于是他尝试着眯开一只眼——
面前, 一道精壮瘦削的背影微微颤抖, 两手握鞭, 颈间青筋暴起, 不顾死活地替他挡下这一击。
临沭裘愣住了,睁开另一只眼。
临渊。
他居然还肯救自己。
纵使临渊此刻经脉打开, 魔息如泉涌注, 也只能顶的了一时, 他面对的毕竟是上古神兽, 法力无边。
临沭裘眼看自己亲儿子就要被雷火粉碎,终于打起精神,努力遏制打颤的双腿, 连滚带爬冲上去助临渊一臂之力。
雷火勉强被二人驱散, 临渊蓦地失去支撑, 单膝跪地闷头咳出一团黑血。
看见他如此模样, 临沭裘刹那间把什么都忘了。他弯下腰, 伸出手,只想拉自己的儿子一把。
“啪!”
临渊狠狠抹去嘴角的血渍, 拍掉临沭裘递来的援手。
“老祖, 临渊胆敢请求您放此人一条生路, 由我带回蛇族严加看管。我向您保证,该有的刑罚一条都不会少,我不会因为血亲关系就心慈手软。”
临渊停顿片刻,睨一眼表情复杂的临沭裘,叹了口气:
“再如何,他终究是我的生父,我虽恨他怨他,却也……”
双头火蟒轻“啧”一声,没多说什么。
天边云卷散去,一切瞬间又恢复平静。
“渊儿……”临沭裘呆呆地望着临渊,眸中泪水不自觉地向下滑落,不知是被吓得,还是如何。
“把他带回去吧。”临渊掠过他身边,不再看他,吩咐着不远处的将士。
-
归不寻匆匆赶到斩龙墟时,双头火蟒已经重新盘踞到地下去,因此他并没有瞧见那个巨大的空间,也无法单凭肉眼所见猜测出之前这里究竟发生过什么。
他只能看见寄望舒双眸紧闭,面色平静,安详地倚在落满泥尘的石壁上,身边蹲着神情焦虑的楼弃和离蛟。
见归不寻来,离蛟立刻大喊出声:“你总算来了,我方才就说要带九条尾巴去噬魂幽谷找你,楼弃偏说再等等,说你会来。”
“你怎么来的这么慢?你知道九条尾巴为了救你,居然以打赢那个双头蛇为条件,交换蛇族世代臣服于你!那个大家伙,要说他是个武痴都不为过,原本都打算收手了,听见九条尾巴这么一说瞬间又来了兴趣,那真是尽了全力跟她拼命,逼得九条尾巴都开天眼了!你知道什么是天眼吗?就是她眉心的那个纹饰,居然能够疏通经络潜力爆发……”他滔滔不绝,似有说不完的话,起身走到归不寻身边,锤了一下姗姗来迟者的肩头,不料却牵扯到归不寻背后巨大的伤口,惹得他皱紧眉头倒吸一口凉气。
离蛟见他这幅模样吓得一愣,赶忙绕到他身后查看,只见几层衣衫都被划开,裸露出白皙的肌肤,上面是一道赫然醒目的伤口,皮开肉绽,血水混着毒液已经发黑发紫。
离蛟大惊:“你怎么也受了这么严重的伤!”
归不寻无心理会他大惊小怪,瞧见寄望舒昏迷不醒的模样本就心烦意乱,径直上前将人从石壁上扶起,咬咬牙勾住她的腿弯打横抱在怀中。
“噬魂幽谷。”
归不寻只留下这么一句,便立刻瞬形离开。
楼弃嫌弃地拽住不明所以的离蛟,带着他一齐瞬形至集合地点。
-
耳边的风声呼啸,光景变幻莫测有如白云苍狗。
后背的伤依旧隐隐作痛,不知道是不是已经麻木了的缘故,归不寻并不像之前那样疼得钻心刻骨。
周边的空气忽地骤冷,光线也不似先前明亮,反而像是被邪祟笼罩,有种阴森森的感觉。
或许是剧毒攻心遍布全身脉络,归不寻的反应变得犹为迟钝,直到沙哑低沉而又异常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他才意识到事态不对:
“又见面了,小魔尊。”
一道没有形状的黑影阻挡住前方的道路,归不寻托着寄望舒,被迫中止瞬形。
在这里遇上煞祖,到也不算太意外。毕竟方才从双头火蟒与临沭裘的对话中,大约能够得知临沭裘为煞祖办了些什么事情,才为蛇族谋利。
至于所谋何利……背上的伤口无法受任何愈疗术治愈,这大概就是临沭裘求来的东西。
还真是煞费苦心。
归不寻冷眼盯着围绕自己转着圈的黑影,不动声色的探测煞祖此刻到底有几成功力。
索性得到的结果是与之前相差无几,甚至因为林婉婉体内那一缕魂魄被净化消灭的缘故,他的功力相较于之前还要虚弱一些。
左右不过只是从无间地狱逃脱,局势还有挽回的余地。
但不是现在。
现在的归不寻不仅自己经脉遭到毒液封锁,功力不到原来的三成,更何况他还要顾及寄望舒的安危,多拖一刻,她的危险就更多一分。
于是归不寻转身再次瞬形,既然噬魂幽谷去不成,那便回到鹿鸣镇的客栈先落脚,再做打算。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下一个要拜访的上古神兽也是要经过鹿鸣镇的,届时再与楼弃他们会和就好。
只是,瞬形的最后一刻,归不寻似乎瞧见煞祖那缕鬼影悠然自得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好像根本就没有与他们纠缠的意思。
他脑中不禁闪过一个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