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蛊的药引若是一次喝完,必然会让人察觉,必须分多次进食。
沈愈是唯一能给姜念念喝下药引还能不让他发现的人。
他恶狠狠道:“来人,把那女人抓起来!”
唐沐柔不再犹豫,眸中迅速充斥起通红的狂热,她吼道:“姜念念……我恨你,我恨死你了!我要你跟我一起陪葬!”
声音结束的那一刹,她往前一挺身子,反手一用力,握着那短小的涂满剧毒的匕刺向自己的喉咙。
“不要!!!”
她听得不清楚,只觉得疼,全身都是疼的,恨不得就这样昏过去,直到最后脱力的一瞬间。
那一切太快,快到任何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唐沐柔缓缓地倒向了地上,喷溅而出的鲜血染红了长裙,在长街的石地上渐渐晕开。
她睁着眼睛,但是却什么都看不到了,“我……恨……你……”
一字一句,清清楚楚。
认真到令人毛骨悚然,认真到令人不寒而栗。
她靠最后的意识支撑着身体,向姜念念爬去:“我……恨……死……你了……”
下摆已经滴上了渗出的鲜血,红色的,形成奇妙的图腾一般,散出几分诡异的光芒。
血腥味漫溢开来。
唐沐柔倒在血泊中,身体化为血雾湮灭。
她本来应该很幸福的,她本该拥有一切的。
她恨这个世界,她恨姜念念这么幸福而她已经一无所有。
她要姜念念跟她一起陪葬,她要殷不弃看着心爱的女人死在他的怀里,一辈子活在痛苦之中!
双生蛊,得由施术者才能解。
医修低着头,额头贴着地面,感觉那浓重的血腥味正顺着空气,冲入他的头脑。
不安感不由得更加强烈。
姜念念浑身轻微地抽搐,低低呜咽起来:“不弃,不弃……”
殷不弃的一颗心揪的死紧,泛出痉挛般尖锐的疼,排山倒海一般,紧密地令人窒息,仿佛被席卷入焚焚焦狂的飓风里,从未有过的无措茫乱。
他的牙齿无法抑制地发颤,脸颊上贴着湿润的泪水,瑟瑟颤抖:“我在,念念,我在这里……念念,不要怕……”
江子由神色悲哀:“姜姑娘……”
煤球握住姜念念的手哭喊:“念念娘!”
殷不弃死死抱着姜念念,字字泣血:“念念,你答应过我的,你不会离开我的!”
见姜念念越来越虚弱,恶狠狠地说:“你要是走了,我就忘了你。”
姜念念有些哽咽,她只剩气音了:“别……难过……”
殷不弃低垂着头,脸色煞白,下巴深深埋在她的颈窝里,听到她这一句话,脑海中传来“啪”的一声,他撕心裂肺的哭喊:“不要离开我,念念,不要再离开我了,我求求你,不要离开我!!!”
“可我不想忘了你,念念,我不想让你走……”
这世间五光十色,他什么也不要,只要她。
他把自己放在最卑微的位置,却没有一丝知觉,“念念,念念……”
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姜念念伸出手,半透明的手缓缓抚上殷不弃的脸,她觉得自己好像落入大片大片的棉花当中,被拖着飞了起来一般。
意识即将消逝,她的脑海中走马观花般走过遇见殷不弃的这十七年。
这一切都像一场美好的梦境,现在,梦碎了。
如果可以,她多么想再回到他身边。
但这只是一个念头,宛如黑暗中的火花,一闪而过。
消失在虚无中。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事情发生的太突然,所有人都呆愣着看向这头。
姜念念安安静静地躺在殷不弃怀中。
火红的嫁衣更衬得她的皮肤苍白至极,烟雾般的颜色,仿佛一阵风,便可吹散了。
殷不弃死死看着姜念念,如遭雷击,待巨大的惊骇消失,一阵剧痛猛地张开鲜血淋漓的口,狠狠咬住他的心脏。
此刻,便是拿刀狠狠刺进胸膛,把心脏生生扯出来,连着血管碎肉一起碾碎,也不会比这更疼了。
姜念念手上结契的藤蔓图腾消失了,他们魂灵中的道侣结契碎了。
她的身体化为点点血雾,也随之飘散,
风吹起了她的红嫁衣
嫁衣像一只红色的鸟,飞到了天上。
燃烧成了一团火,高高远远的,谁也抓不住。
念念走了,什么都没了。
什么都没了……
仿佛听到脑海中剧烈的破碎声,有什么东西破壳而出,尖叫着厉鬼一般向殷不弃扑来!
霎时间,天昏地暗。
“这,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天突然变成红黑色了?”
“你们快看!”
只见殷不弃满头黑发无风自动,双袖微扬,慢慢飞至天空之上,整个念城都开始震动。
他的眸色逐渐赤红。
不再只是瞳色是红色,而是整只眼睛。
连眼白都成了红色。
猩红的、血塊的。
眼底甚至溢出丝丝黑气。
“快跑,殷少主他,他好像入魔了!!!”
风云翻涌汇聚,黑气狂暴紊乱。
火焰,金红色的岩浆喷溅出来,轰然的巨响几乎能震碎神魂。地面如镜子般碎裂开来,露出猩红的血河,不少人还没看清楚,便被卷入血红的火焰之中。
“救命!我不想死!啊啊啊啊啊啊啊!”
“阿娘,你在哪儿?我害怕——”
“阿娘在这儿呢,寻儿快走,快走啊!”
“谁看到我的相公了?我的相公,相公——”
“不弃爹爹!”煤球还想去制止殷不弃,却被江子由一把拦住。
“他已经没有神智了,他不会认你的!”
正说着,脚下的地面开始崩裂,两人大惊,往旁边闪去。
火焰、熔浆、血河混杂,凡是经过的地方,不论是什么,都灰飞烟灭,连大地都被往下吞蚀了百尺深。
裂痕开始扩散,不少人避之不及,被卷入其中,化为一缕青烟。
江子由和煤球颤抖着看向天上的殷不弃,不住的颤抖着,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完了,一切都完了!
他们都明了,殷不弃已经完全疯了,他将要毁掉一切,包括念城、甚至是天下,也包括他自己。
这个世界薄幸于他,将他心中唯一的爱给带走了,他也不再宽爱任何一个世人。
一黑到底。
抛弃一切。
第122章 为了姜念念,他什么都可以做
殷不弃立于天空之上,猎猎风起,火红的吉服扬起。
九条黑色的狐尾飞舞四散,墨发飞舞,额间的红痕灼灼,对地上的哭喊声惨叫声充耳不闻。
像一个杀神,一个从地狱而来的恶鬼!
不止是念城,所有的火都像烧不完似的,越来越旺。
像一个炼狱。
所有人都在拼了命的逃跑。
“殷不弃!住手!”躲避火焰的狐飞霜尖叫起来,身上的衣服开始燃烧,她高声喊道:“这是姜念念辛辛苦苦建起来的城池,里面住的都是她的子民,你想就这样让她的心血毁于一旦吗?她知道了一定会很难过的!”
轰——
又有一团熔浆炸开,惊天动地。
将她的声音淹没。
无数山脉跟着坍塌,在这场灾难中,似乎没有任何人能够逃离。
天空是红黑色的,翻卷而起的火海淹没了一切。
在这种情况下,岩浆像人体血管般连接成粗细不一的脉络,而那血河之上,竟开出一朵朵红色的曼珠沙华!
从上往下看,有种惊心动魄的美感。
真正的人间炼狱!
殷不弃的眼里透出狰狞的空洞,映着他苍白颓艳的面孔,说不出的诡异:“念念死了,我也一起死,我们永远都不会分开,再也不会了……”
这个世界也跟着毁灭才好。
他唇角轻搐,漾开迷离的一丝弧度。
忽然间,有什么地方,陡然出现一道裂痕,如同闪电般刺破黑暗。
殷不弃身后,一柄长剑破空而来。
他转身,赤红玄铁剑幻化而出。
黑暗之中,两柄剑铮然相撞,剑刃摩擦,产生一种火花,像黑暗中盛开的烟火。
看不清来人。
殷不弃赤红的眼中此刻毫无感情,他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毁了这一切!
烧光!
毁掉!
两把剑分开后,他迅速执剑,斩击快如蛟龙出穴,向那虚空的裂痕中劈去,锐利得仿佛要划破天穹!
下一秒,耳边传来一声苍老的叹息:“你就是我要等的人了。”
巨大的灵力涌入心口。
不知过了多久,殷不弃眼中的赤红消退,神识霎那间恢复一些清明。
身边的景色骤然改变。
没有火焰,没有熔浆,没有血河,更没有红黑色的天空。
不夜天恢复到它最初的模样,如世外桃源。
只是,也没有人。
殷不弃看向四周,问道:“你是何人?”
面前突然出现一个淡色透明的身影,他穿着朴素的白袍,腰间挂着酒葫芦和一把长剑,头发花白,像一个笑看人间的剑客。
他没回答殷不弃的问题,只是淡淡道:“你执念太深,杀孽太重。”
殷不弃问:“你是藏花剑君?”
藏花剑君几百年前便被诛杀,此刻为何出现在这里?
那人一笑:“这不重要,你想让她回来吗?”
殷不弃一怔,深吸一口气,惊觉自己的声音竟有些颤抖。
他唇瓣上沁出裂开的血色,缓缓道:“只要能让我的念念回来,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包括,我的命。”
他不喜欢无缘无故的杀人,也不喜欢去拯救什么苍生。
可是为了念念,他什么都愿意做。
哪怕是万劫不复的罪孽,他也愿意承担。
那人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挥了挥手,说道:“我不需要你去祸害什么苍生,我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关于天道。”
殷不弃的心思不在此处,他心如烹油,急道:“你是不是有办法让她回来?是不是?!”
他低微的音节在轻轻发抖,身体也在瑟瑟发抖,猩红的眼眸紧缩。
那人叹气:“你先听我说完,我自会回答你。”
他问道:“你可知我为何入魔?”
殷不弃沉默许久,没有说话。
像藏花剑君这般修为大乘之上,半步飞升,道心稳固之人,怎会突然入魔,他实在想不通。
“因为我发现了天道的秘密。”那人一字一句道:“是天道要我入魔!”
“天道……”殷不弃喃喃着,把这两个字在齿间咀嚼,然后惨淡一笑:“又是天道……”
“没错,就是天道。”那人叹了口气:“在被诛杀之后,我发了狠的将我的魂魄拘留于这不夜天中,你现在所在的虚空,便是我为了瞒过天道,用灵魂之力凝聚的结界。”
说着,他袖袍一挥,殷不弃的面前便出现一幅画。
画面的左边,一个傀儡师席地而坐,用悬丝在操纵着一个小骷髅。
画面右边,小孩子被小骷髅吸引过去,孩子身后的妇人伸出手,担心孩子遇到任何可能的危险。
整幅画诡异的根源就在:操纵小骷髅的傀儡师不是人,而是一个大骷髅。
“你可看出什么?”
殷不弃直勾勾地看了画卷许久。
画卷主题当为生死转化及其因果轮回。
画一分为二,生死各半。
左边画一大骷髅,含有死之意;右边则画一小儿,手足着地,仰首伸臂,带有生之欲,生死既分,却又互相吸引。
人间喜乐、成败荣辱,终归于一具白骨。
莫非……
“大乘一过,渡了雷劫便要飞升……”殷不弃说着,突然睁大眼睛,更是吃惊:“难道飞升并不意味着成仙成神,而是难逃一死……”
“不错。”那人将画卷一收,道:“如今的天道并非普渡众生、慈悲为怀的神仙,而是装作神通大能的鬼!”
“你说什么?!”
“当年,我就是无意间得知天道的真相,才被逼得入魔,因为天道不容忍知道真相的人存在,所以他要我灭亡!”
说到这里,那人遗憾地笑了笑,身影越来越淡。
殷不弃急了:“还请剑君告诉我,如何让我的念念回来。”
那人突然改了风轻云淡的口气,问道:“你为了她,愿意舍弃魂魄,入十八般地狱承受剔骨剥魂之痛,永世不得超生吗?”
殷不弃没有犹豫:“只要她能回来,我愿舍弃魂魄,自堕十八地狱,脱胎换骨,永世不得超生。”
“好好好。”那人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在他耳边说道:“有的时候,死亡是另一种新生……”
声音飘渺虚无起来。
殷不弃知道,是灵魂之力耗尽,这藏花剑君要永远消失了。
他道:“多谢剑君!”
四周的环境骤然消散。
殷不弃踩在火焰还未熄灭的土地上,一时竟有些茫然。
他一眼望去,除了火焰、血河、熔浆外,便是焦黑的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