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芋今晚本来想在公司吃完晚饭再回家,现在却临时改了主意。
她要早点回家再洗一次澡,把头发一根一根捋顺了,用热水从头到脚把自己冲得干干净净、清清爽爽、漂漂亮亮,然后毫不犹豫地答应萧樾的任何请求。
哦,只包括要和她在一起的那种。
其他免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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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大信院某机器学习实验室。
六点刚过,萧樾就准备出发了。
他们这批博一学生中间,属他最得导师器重。萧樾的导师是业内知名大拿,手头上课题多项目多,但是时间少,他的研究生们像头戴光环在海里负重游泳,很苦很累,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了的,所以大拿导师只收学习效率高且生活能够自理的研究生,萧樾就是其中最出色的一个,头脑清醒,很有想法,随便丢给他一个课题,完成度和速度都很高,所以这才不到10月,萧樾博士生涯的第一个月还没过完,别人还在上大课搞分流,他已经开始出项目成果了。
今天这份报告出完就能喘息一段时间,全项目组卯足了力,总算在傍晚时分交出了一份令人满意的答卷。
还有些收尾工作没完成,谁跑的慢谁做。平常最爱泡在实验室的萧樾今天风一般收拾好背包,师姐泡一杯咖啡的功夫,他已经站起来往外走了。
“师弟今天气色不错呀。”师姐边吹热气边说,“从早上忙到现在,看起来还这么精神。”
萧樾:“可能是昨晚酒喝多了的缘故。”
师姐笑:“别以为我没喝过酒,谁喝多了第二天脸不是煞白的。”
萧樾:“可能我体质特殊。”
师姐:“行吧。”
说着让开了通往实验室门口的路,心说萧师弟今天心情看起来是真的很不错,以前她要找他闲聊,他至多回答三个字,眼皮抬起来一下都算他输。
六点一刻,萧樾在学校北门打到车。
轿车驶上高架桥,鳞次栉比的建筑如流沙般飞速后退,远处高楼的霓虹宛如浮在半空中的星子,车载音响播放着音乐电台节目,一首又一首耳熟能详的情歌流淌过耳边,司机时不时跟着哼几句,萧樾听了上句也能想起下句――
“紧紧相依的心如何Saygoodbye,
你比我清楚还要我说明白……”
路灯昏黄的灯光坠落在萧樾手背、肩膀,这一句歌词仿佛唱到了他的胸腔里,和心脏引起强烈共鸣――
“爱太深会让人疯狂的勇敢。”
他已经做好决定,一个有点疯狂、非常勇敢的决定。
只怕说出来会吓到她。
萧樾闭上眼睛,耳边深情的男声、车底发动机的震颤,甚至是空气缓慢流动的声音,都清晰地印在他耳膜上,促使他血液流速加快,一泵一泵传导到四肢五骸,每个细胞都体会到了这一生前所未有的紧张。
道路非常畅通,半途下车买了点东西,还是在七点前就到达阮芋家楼下。
略显陈旧的小区,鹧鸪低飞停在电线杆上,麻雀围着垃圾桶啄食地板,饭后消食的大爷大妈坐在楼道口摇着蒲扇闲聊,充满烟火气的嘈杂尘世,萧樾身处其中,站在楼道对面一棵侧柏树下,时而背过身去,适合漫无目的地闲踱几步,夜色模糊了他的面目,英挺清绝的身姿却可见一斑,吸引了无数道目光汇聚他身上。
阮芋在楼上房间啃了几块面包就吃不下任何东西了。
七点钟,七点十分,七点二十分……
没有任何消息,他不会不来了吧?
时针跳到七和八正中间,房门倏然被敲响。
有必要这么准时吗!
阮芋深吸一口气,先跑到洗手间照了照镜子,确认自己的伪素颜妆完美无瑕,长发柔顺披肩,衣着素净不显浮夸,终于做好心里建设,穿着拖鞋快步跑到玄关打开了房门。
映入眼帘是一捧温暖娇嫩的香槟玫瑰。
阮芋的心理建设一下就塌光了,脸庞迅速涨得通红,真没想到萧樾这样的人会买花送给她。
阮芋有些无措地伸手接,萧樾却没递给她。
“这花有点重,我拿进去放桌上吧。”
他音色又低又轻,听起来似乎比十六七岁的时候还要清冽干净,“觉得和你房间颜色很搭,就买了。”
阮芋慌里慌张地退开几步,让他换鞋进入玄关,弯腰把那捧绚烂的玫瑰轻放在茶几上。
直到这时萧樾才看见自己穿的是一双崭新的男士拖鞋。
直到这时阮芋才看见他上身竟然只穿一件白色T恤,夜里的北城只有十几度,他难道一点都不冷吗?
“你……”
“我……”
两相无言,阮芋紧张地指了指沙发:“要不坐下……”
“好。”
“算了。”阮芋突然反口,“算了算了。”
“也行。”萧樾垂眼,“站着说就行。”
视线一触到沙发,两人的脑海中同时涌出了一串少儿不宜的画面。
现在的气氛已经够尴尬了,要是坐在那张沙发上聊,阮芋感觉自己可能真的会当场爆炸,然后又控制不住地发疯把萧樾赶出去逃避这一切。
站着聊最好了。她用力点头,将话语权让渡出去:“你先说。”
“嗯。”
客厅暖光温和地打在男人发间,映出一层浅浅的金箔。萧樾尽力敛去清冷的气质,整个人几乎没有展露任何侵略性,轮廓锋利的漆黑眼睛坦诚又直率地看着阮芋,那一瞬间,阮芋仿佛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吸回十五岁那年,站在眼前的是十六岁的少年,目光总是那样张扬,热烈得像永不熄灭的太阳。
和那时相比,现在站在眼前的萧樾,已经可以冲破当年捆束他的所有枷锁。
所以眼神显得更加无所畏惧。
萧樾清了清嗓,直视阮芋的眼睛,一字一字低沉清晰地对她说:
“你说你不是个传统的女生,但我是传统的男生。我个人认为,昨晚发生了那样的事,我和你是一定要结婚的。”
……
结……什么……
什么……婚……
结婚……
阮芋听完,像一个代码错乱的机器人,非常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萧樾将她僵硬的表情收入眼底。
他早知道,肯定会吓到她的。
“哦,结、结婚啊。”
阮芋点头,频率非常快地点头,“好,结婚吧,结!”
萧樾:……
等一下……
阮芋一只手紧紧捏着衣角,布料的纹理几乎能印刻在她指尖。
片刻后,她终于抬起眼睛,那双潋滟含光的杏眸异常认真地看着他:
“你户口本在哪?”
萧樾狠狠怔了下。其实他的意思并不是现在结婚,当然越快越好,他想着要不辩驳一下,可是既然阮芋这么问了,他心底自私作祟,还是先老实回答吧。
“我户口大一就迁到学校了。”
阮芋又点头。
她这辈子从来都没有这么冲动过,但是她觉得这个提议很好,非常好,她之前总觉得自己生日是不是搞错了,推迟了几个月,性格明明更像变化莫测的双子座,这会儿她又坚信自己是狮子座了,除了和萧樾一起坐在那张沙发上之外,没有什么事情是她不敢做的。
就结婚吧,越快越好。
她的雨燕一度在她心上筑巢,却又一度飞走,漆黑的羽翼融进夜色,再也寻找不见,她绝对不想再体会那种失去的滋味。
不会再爱上别人了,整个世界,整个宇宙,照亮她的只有眼前这一片月光。
“我来北城租房工作,要办的手续很复杂,所以户口本就在我手上。”
阮芋的声音总是清脆甜软,语气却万分镇定,
“户口在学校的话,应该只要让学生处打印一张单子出来就行了?”
萧樾:“嗯。”
顿了顿,他觉得自己还是要问清楚:“你确定吗?真的愿意现在就和我结婚吗?虽然我非常高兴你能这样说,但是这不是一件小事。不瞒你说,其实我更希望你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和我扯证,现在,马上,越快越好,我没有任何需要犹豫的,我现在整个人已经飞起来了,但是我还是得再问你一遍,你确定吗?”
阮芋大脑的CPU飞速地燃烧,像在进行一场史无前例的、关乎她整个人生的判决:“我确定,而且我并没有稀里糊涂的……我在思考,我们w省人在这里结婚需要回老家开单身证明,找事务所的话最快一个小时就能弄好,麻烦的是需要本人回去弄,我早上飞回去下午再飞回来,一天应该够。”
萧樾:“我和你一起去。”
阮芋:“你有出入证吗?”
“有……没有,抱歉。”
他读高中的时候因为想去她老家找她办过,但是早已经过期了。
阮芋:“我明天出发,那就后天,去民政局。”
萧樾:“没问题。”
两个人的语速都非常快,像两个没有感情的对话机器,生怕慢了一秒钟对方就会反悔一样。
萧樾整个人已经在云上,不对,在外太空飘了。
这一切太出乎意料,一个和他睡了一觉之后就不敢看他不敢和他说话的女孩,竟然愿意和他结婚,就此绑定一生吗。
“后天早上我来接你。”
萧樾看着她的眼睛,墨黑的眼神几乎能从她瞳孔探入心底,而他眼中漆黑的夜里扬起一片突如其来的山火,烧得他的世界遍布红光,从此再也没有黑暗。
阮芋点头,两手重重捧起自己滚烫的脸颊,语气谨慎中又带着点慌:
“好的……那个,你可以回去了。”
不要再站在这里,他们今天的话题已经彻底聊完,尘埃落定,没有其他任何可以说的话了,也没有任何可以撤回的理由。
萧樾看出她不想让他再待在这儿了,于是听话点头:“好的,那我走了。”
他退到门口,这一场世纪磋商就此飞速结束。
男人高大英挺的背影微微僵直,蓦地听到阮芋喊他,以为要产生什么变数,转身的动作略有些滞涩。
女孩红着一张脸跑过来,朝他举起手机:
“那个……加一下微信。”
萧樾想说,他的电话号码从来没有变过,微信也一直是从前那个。但是这一刻他觉得不能让她来输入搜索,于是利落地拿起手机,加上阮芋现在用的微信。
在这个仓促而热烈的夜晚。
就此正式地、隆重地恢复联系。
第66章 领证
昨天晚上特意发消息告诉他, 今天不要他送,没想到阮芋大清早轻装简行出门,走到楼下,一抬眼就望见了等在前方侧柏树下的男人。
从阮芋家去机场有直达的轨交。A大离这里太远, 来来回回的, 阮芋觉得很耽误他时间。
萧樾却管不了那么多。
他昨晚几乎没舍得合眼, 直到现在,脚跟依然很飘,每一步都像踩在云上,深深浅浅, 飘忽不定。
打车送阮芋去机场, 然后再打车回学校,北城网约车业务发达, 等车时间不会超过十分钟,萧樾以前并不觉得打车不方便, 直到今天。
差不多该买辆车了。他心想。
A大博士宿舍是二人间,萧樾舍友和他同院不同导师,两个人都经常外出,尤其是萧樾, 一天大部分时间都泡在实验室,所以除了晚上睡觉的时候,白天他俩并不常碰面。
陈鸣中午吃完饭回到宿舍, 稀罕地看见萧樾坐在书桌前无所事事, 双手交挎胸前,似是有心事。
屋子里寂静, 陈鸣没找萧樾搭话, 没想到向来冷淡话少的萧樾竟然主动找他说话, 问他今晚有没有时间,他要请他吃饭。
陈鸣:“有啥事吗?昨晚看你就不太对劲。”
一从外面回来就站在阳台上吹风,吹到深更半夜进来睡觉,也不知道睡了几个小时,早上起来一睁眼人就没了。
萧樾言简意赅:“我应该要搬出去住了。”
“噢噢。”
陈鸣对此并不奇怪,萧樾一直住宿舍他才奇怪。萧家是北城首屈一指的豪门世家,尽管萧樾平常很低调,从不提家世,但是几乎全校同学都知道他家里有钱,非常有钱,加上萧樾他自己会赚钱,投资的创业公司每年能拿到数不清几位数的分红,这样的豪门少爷,陈鸣真不知道他干嘛这么热衷于住宿舍,难不成是为了体验人间疾苦?
萧樾转过来把手机递给陈鸣,页面是点评网站,问他想吃哪家店,随便挑。
陈鸣视线在他脸上逡巡一周,看见萧樾这会儿眉梢微微扬着,唇角挂着一抹向上的弧度,不是转瞬即逝的表情,而是一直把这份笑意刻在脸上,说话的时候带着笑,站起来丢垃圾的时候带着笑,就连沉默的时候也带着笑,陈鸣仿佛活见鬼了,怔愣了好一会儿,渐渐有些反应过来:
“我操……萧博这是有情况啊?”
萧樾:“很明显吗?”
这他妈瞎子都能看出来吧!
他这一句“很明显吗”相当于侧面承认了有情况,陈鸣任由下巴自由落体了一会儿,一边震惊不止,一边忍不住为校内校外那些仰慕萧博求而不得的姐姐妹妹们掬一把辛酸泪。
思及此,陈鸣又觉得剧情发展有些超出他认知,昨天还不近女色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冰山校草,无论校花系花从他眼前经过他连睫毛都不会动一下,怎么今天就突然有情况,甚至于要搬出宿舍,和对象同居了?
“解释起来有点复杂……”
萧樾在舍友一脸惊悚的目光中忍不住又抿嘴笑了下,颇有些春风化雨,铁树开花的味道,“总之,是我美梦成真。有机会带她来学校和你们一起吃饭。”
还美梦成真……陈鸣真心听傻了,这姑娘究竟是何方神圣,他好奇得百爪挠心,可是之后无论他怎么旁敲侧击,萧樾始终摆出一副讳莫如深的德性,但笑不语,好像令他美梦成真的姑娘是一座世所罕见的宝藏,他虽然有幸占领了这座宝藏,但依旧惴惴不安,不敢对人高声妄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