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的难过无论表露与否,都会成为旁人攻击她的工具。
毕竟她是个满口谎言,自私自利的人。
她的真心虚假,廉价,并不值得尊重。
在赫巡眼里,她此刻所作所为无非是为了保全自己,让他不要杀她,企图继续用从前的招数让他妥协,然后她就能回宫继续做她的春秋大梦。
云楚静静道:“……为什么你要觉得我一点都不关心你呢。”
赫巡已经穿戴整齐,他淡声道:“你真的关心我吗?”
云楚连忙点了点头,道:“真的啊。”
赫巡道:“我这几天用的药里,需龙骨磨粉再下药。”
赫巡还没说完,云楚就道:“我来磨。”
他话音顿住,然后唇角扯起一个弧度来,“行,那就你来吧。”
赫巡并未在她面前停留太久,云楚心中不由有几分失落,等她回到房间的时候,夜已极深了。
夏夜还有虫子在夜间聒噪,如今天一冷连虫子都没有了。
她问下人要来了赫巡所说的龙骨,龙骨质地尤为坚硬。云楚力道不大,她此前没做过这样的事,所以琢磨了好一会才研究出来怎样才能将粉质磨的更细。
时间一长,坚硬又锋利的骨刺就将她的手磨出了血泡,她怕血泡破裂血液落进好不容易磨成的粉末里,就会率先将血泡弄烂,用布条缠着。
这也就导致伤口会不断的被挤压与来回磨损,但她是个习惯痛处的人,并不觉得怎么样。
几乎一夜未眠。
她其实并不用着急这么一时,但是因为她想第二天仍旧见到赫巡,所以才赶着几个时辰给磨完了。
而第二日,她就发现她已经可以自主出入了。
经昨日一事,赫巡兴许还是不忍心关着她。
他的关怀大多数时候都非常的内敛,融在生活的方方面面,从不会言之于口。
这样的关怀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很难察觉。但这样的好对云楚来说太过稀有,所以她总是非常敏感。
他的每一次退让与不经意的细心,都被她看在眼里,然后记在心里。
但这能有什么用呢,她不还是近乎的冷漠的毫不犹豫选择嫁与赫宴。
她提着木盒,按照记忆中的路线走进昨日的那个院落,正好碰见了迎面走出的敛声。
云楚道:“殿下在里面吗?”
敛声的目光扫过她手中的木盒,然后道:“云姑娘有什么事吗?”
云楚晃了晃手中的盒子,道:“这是昨天我磨的龙虎粉,我来送给他。”
敛声这才错开身子,道:“云姑娘请,殿下与吴太夫都在里面。”
云楚走进,房内燃着熏香,带着点药材味。
昨日那个太夫站在赫巡身侧,雪安侯在一旁,一碗已经见底的药汤被放在一旁。
云楚放缓脚步,然后行至赫巡身旁,将木盒拿在手里,道:“磨好了……”
赫巡看向她手中的东西,云楚这才发现她手上还裹着布条,斑驳的血迹从里面透出来。
她的手情不自禁的一缩,可又想起了什么,生生的止住了动作。
她突然局促起来,知道赫巡一定看见了她手上的伤。
当然她并未想过以此来获得赫巡的心疼,但现在,她还是生出了一点微妙的渴求来,她希望至少他不要再那么生气。
但赫巡淡淡移开了目光,道:“放那吧。”
她哦了一声,然后乖乖将东西搁在了桌面。
云楚没有出去,她就跟在赫巡身边,但赫巡不怎么搭理她,云楚这样赖在这,颇有几分尴尬。
然后赫巡走进内院,她也跟着走进内院,赫巡大概是不耐烦了,顿住脚步回头看她:“你跟着做什么?”
云楚道:“我就是想待在你身边。”
“然后偷听我现在对你未婚夫有什么计划?”
云楚一哽,道:“我没有。”
赫巡道:“放心,暂时没什么计划。”他大概是耐心耗尽,抬手叫来下人,道:“把她带回去。”
云楚不想同别人拉拉扯扯,纵使心中万分不愿,还是憋屈的回了头。
头好疼,伴随着眩晕,她觉得自己是被气的。
可当她对不起赫巡的时候,她连生气有没有立场。
她一路气的都没吭声,直到才踏进回廊,她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好像是叫栀衣。
但这并不重要,她看见栀衣手里拿的那个木匣子,正是方才她递给赫巡的。
里头是她磨了一夜的生龙骨粉。
起初云楚还以为这人是要将之拿去入药,直到她看见栀衣停在一株月季旁,然后弯腰,打开木匣——
“等一下!”云楚扬声制止。
细软的粉末从匣中倾泄而出,犹如月华散开,一部分飘散起来沾上女子的衣衫,融在风里,其余皆落在泥泞的湿土中。
脏污的泥水顷刻就将雪白的粉末沾湿,然后沉入泥土。
云楚手臂颤抖,脸色阴沉,她阔步走上前去。
栀衣抖了抖盒子,疑惑回头。
啪——
清脆又非常响亮的巴掌声,栀衣一时没反应过来,杏眼睁大,震惊的看着云楚。
云楚这一巴掌毫不收力,乃至于她手上的伤口都再次裂开。
“你……你不想活了吗?”
云楚对赫巡的确有所亏欠,她也只亏欠赫巡。所以她不介意赫巡的冷淡,但这并不代表,她同意随同赫巡来此就心甘情愿的遭受旁人欺辱。
她按耐住想把面前这人的脸也按到那泥水里的冲动,道:“你不如先考虑考虑自己能不能活过今天。”
栀衣尖叫一声,要看就要吸引旁人过来,她抬手就想反击,但还没碰到云楚,一句熟悉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住手。”
赫巡站在回廊尽头,面色冷然。栀衣动作连忙顿住,她心中对这位太子其实多少有几分惧意,但她实在委屈极了。
她眼中蓄泪:“殿下,你看见了吗?她刚刚打我!”
“我又没有招惹她!”
云楚一见赫巡,气焰就弱了下来,她不想在赫巡面前跟旁人搞得难看,同栀衣拉开了距离,道:“谁让你把那些东西倒了的?”
栀衣有些心虚,因为她的确不该动赫巡房里的东西,此举实属僭越。
但她还是辩解道:“没用东西为什么不倒?”
“你凭什么说没用——”
“生龙骨粉就是没用,入药用的煅龙骨粉我已经准备好了。”
云楚陡然顿住。
心中一下明白过来,她有些不可思议的看向赫巡,一时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觉。
她看向赫巡,可他似乎默认了此事。
他冲她招手,道:“过来。”
云楚不想过去,心中成片的委屈往上冒,眼眶一瞬间就红了。
她转过身,不想跟他说话,直接自己跑走了。
一边跑又一边控制不住的流眼泪,她心想她今天一天都不要跟他说话了,可是转念一想,他兴许巴不得她不来烦他。
遂而又愈发觉得心烦。
她跑回自己的房间,然后自己抹了抹脸上的泪水,外头寂静一片,她一个人默默的坐在床上。
头也疼,手也疼。
也没有人管她,可是她又觉得自己有点矫情,好像从认识赫巡起她都是这样。
而且现在,她有什么立场说委屈,这一切不都是她自己的选择吗。
她不能贪心的奢望赫巡每一次都原谅她,然后跟她和好如初。
可是她又想,她为什么那么执着于跟赫巡和好如初呢。
人真的很奇怪。
作者有话说:
那个栀衣跟男主没啥关系,不会太虐,不会狗血,大家放心l
剧透式防挨骂
标题破冰的意思是女主渐渐开始正视自己,正视为什么她会对男主特殊甘愿被冷落,而不再选择逃避,她要被捂热了,或者说她终于发现她已经被捂热了。而不那么冰冷了,她要开始自己戳破自己那层冰封的外壳。
这是她认识的开端,也是冰破第一步。
而非男女主和好。
再说这一章也没有和好。
晚上两点之前,还有一更
第99章 真话
她自己躺在床上掉了会眼泪, 泪水糊了她一脸她也不想起来,这般躺了约莫有半个多时辰, 她又因为头晕还是撑不住睡了过去。
等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 已经日暮四合。
房内仍旧只有她一个人,天际仍有暗淡的黄,微弱的光从支摘窗透进来, 房内的一切都被黑暗笼罩,只能看见大致的轮廓。
她慢吞吞的从床上坐起身来, 脑中有些混沌, 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自己现今的处境。
手也不太疼了。她的气如同往常一样, 来的快去的也快,这样睡了一觉后又不觉得生气了。
虽然她在旁人眼里是个心眼非常多的人,但很多时候她的思维都非常简单。
比如现在, 她很想见赫巡, 就会试着去找他, 就算在旁人眼里, 今天白天她才跟他闹过脾气, 这样又上赶着找他会显得有几分难堪。
但云楚并不会想那么多,她坐在床上愣了会神便穿上了鞋履,心中开始琢磨着赫巡现在还在不在这里。
她甚至有点别扭的想,早知道上午就不跑走了。
那时他让她过去,那就过去好了嘛。
看他能说出个什么所以然,如果他还那副冷冰冰的模样,说一些奇怪的话来伤害她, 那再跑也不迟啊。
她坐在镜子前整理了一番, 确认自己此刻依然非常好看后才站起身子, 但她才站起身, 就敏锐的听见外头有动静。
一时间她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预感,心中一慌,三步并做两步的再次坐在床上,然后静静垂眸做出一副哀怨的模样。
木门被推开,她并未抬头。
隔了一会她没听见动静,这才抬眼看了过去。结果正好对上了赫巡的目光,他着一身玄黑衣袍,相比之前清瘦了许多,身形无端有几分孤寂。
门被阖上。
她突然觉得空气稀薄起来,她现在一看见赫巡,开始觉得心里难过,但又忍不住靠近他。
她嗫嚅着唇,率先开口道:“你不是不想理我吗,干嘛来找我。”
赫巡还真的没有理她。
她等了半天没听见回复,默默的站起身来走到他面前。然后主动抱住他的腰,小幅度的撒娇一般晃了晃,然后小声道:
“求求你了,别不理我。”
见赫巡没有推开她,她又踮起脚尖吻了吻赫巡的下巴,嗓音甜软道:“你一天不理我,我就难受一天。”
赫巡唇角绷直,好似丝毫未曾动容。
但他的手还是掐住了云楚的腰,终于开口道:“你现在讨好我,可没什么用。”
他挑起云楚的下巴,嗓音冰冷:“你莫不是忘记了自己的处境,还以为我会继续同之前那样被你玩弄?”
少女的双眸如同秋水,她的眼眶仍旧发红,显得越发楚楚可怜,她道:“可我是真的最喜欢你啊,为什么不信呢。”
她最喜欢赫巡,在她心里,赫巡甚至比小时候娘亲在她心里的地位还重。
她一开始希望在不影响自己利益的情况下,赫巡可以过得好,后来她也愿意做出一些牺牲,让他可以过得好。
她不太明白什么才是情.人之间的爱意,喜欢这两个字在她这里就已经非常重了。
赫巡并不为此动容,他的目光阴冷至一种近乎麻木的状态,他道:“为什么会不信?你不妨问问你自己。”
他瞳仁漆黑,直直的盯着她,道:“不过,可能你的确喜欢我吧。”
“你喜欢我能带你进宫,喜欢太子,喜欢富贵堂皇的宫殿,所以当你觉得我不能给你这些的时候,你又会去喜欢别人。”
“比如我的那位皇弟?”
云楚一哽,一时竟然说不出反对的话来。
因为她一开始的确如此。
哪怕是现在,她仍旧喜欢富丽堂皇的宫殿,喜欢权势,喜欢一切值钱的东西,这一点她甚至永不会变。
而她之前的确考虑过背叛赫巡。
她不仅在利用他,她的利用是以爱为名的利用,这更为残忍。
从一开始她就在算计赫巡,算计他的地位与他的心,当他愿意为她付出一切的时候,她又在他“尸骨未寒”时毫不犹豫答应别人的求娶。
这是她最让人不耻的地方。
云楚身形僵硬,她一直知道事实如此,可是现在她却觉得整个人如同被密不透风的海水包裹,让她喘不过气来。
一开始,她心安理得享受着赫巡给她的宠爱是因为她自诩坏人,对不起他又能怎样,她就是这样做了。
但后来,她几乎不再去想这个问题,她总是说她希望他能过得好,但其实自己才是那个让他经受折磨的人。
明誉曾经告诉她,逐利本身没有错,她想要保护自己也没有错。
可难道有人是天生就是该被利用的吗?
她想要保护赫巡,可是她却又在无时不刻的利用他,伤害他。这也就显得从前她心中所想的保护,简直虚伪又愚蠢。
就像是她此刻觉得很难过一样。
没有谁的感情一文不值的。
是她让赫巡的感情变得可笑,变得一文不值。
眼泪从眼角滑落,落在赫巡的手上,他眸光暗沉,手上的动作又极为克制。
纵然他对事实无比了然,可是云楚这默认一般的犹豫仍叫他几乎发疯,他眼底发红,道:“你在犹豫什么?”
云楚仍未出声。
他搂着云楚的动作越发的紧,她沉默的时间越长,对他而言就越是煎熬。
他几乎咬牙切齿:“你在犹豫什么!你现在,连骗都不愿意骗我了?”
云楚的眼泪越流越凶,赫巡的手指几近颤抖,他低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