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小z没有提及自己又做梦了。反而小声问二筒:“你说,九哥刚吃了人参籽那几日都没反应,为什么后头突然能看到我的梦呀?”
二筒隐约知道原因,见小家伙问了,也就说了。
【人参籽本就是你的一部分,能见你所见不奇怪。从前见不到,只是因为他们心中有各自的思量打算,道不同,自然不相为谋。】
胤z乌溜溜的圆眼里满是惊讶:“原来九哥现在跟我是一路货色啦?”
二筒:【……倒也不必这么说你自己。】
胤小z对这些虚名一点不在意,摆摆手问:“那要是给二哥也吃一枚人参籽呢?他不是身子弱嘛,会不会也能梦到啦?”
小团子还是有些担忧他二哥呢。
二哥心思细,又是个有些感性的人,一直憋着瞎琢磨也不好。
二筒叹气:【就知道你是这个打算,难道你就没发现,这人参籽只对身体某一方面的顽疾有疗效吗?】
【你二哥说是身子弱,其实更多并在心中,而非身上,人参籽医不好他。况且,他自己如今没有头绪找不到自己的道,如何又能见到你的道?】
小团子听完,跟着忍不住叹口气:“唉,希望二哥能快点想明白,做出行动呀。”
他又道:“养个孩子可真难,我都操心的头发要白了。”
二筒:“……”
你最没资格说这话。
这么闲聊几句,小团子在梦中那种情愫便全都消失不见了,转个身子“呼噜噜”很快就又睡着了。
管他呢,天塌下来,有个高的哥哥们先顶着。
反正他是个矮冬瓜,哼。
*
养心殿,勤政亲贤殿。
雍正还穿着朝服,与张廷玉几位南书房行走正商议朝政。
政权交替之间,最易碰上四处漏风,乱糟糟的,直叫人心烦。
近日的罗卜藏丹津造反便是一桩。
旁人不清楚,时时侍奉在圣祖爷身边的张中堂却最是门清。
圣祖爷八岁登基,面对的是功高盖主的野心辅政大臣,与三面险象的外敌侵犯。对此,先皇得乱中取胜,快刀斩乱麻。饶是如此,也少不得忍气吞声,韬光养晦等着裁决鳌拜、阿拉布坦等人。
何况新皇面临的是治平之事呢。
上有几位亲王郡王阿哥爷虎视眈眈;下有吏治腐败,官员结党,捐赋、盐政、银钱、诉讼、满汉朝臣分庭抗礼等等,搅在一处桩桩件件都是头疼事。
碰上这样的时局,急不得,燥不得,必得耐着性子,抽丝剥茧地循着时机给慢慢处理了。
这怕也是圣祖爷要留下“戒急用忍”四个字给皇上的原因。
难啊。
对于当今万岁而言,他面对的就是一个吃力不讨好的局面。
做得好,效果上看起来没那么耀眼;
做得不好,倒是要背负一身骂名。
张廷玉想到此处难免叹了口气。
从这一点来说,新帝于大清子民是个好皇帝。对于可能会背负的骂名,胤G只轻描淡写一句“功过是非,自有后人评说”带过了。
雍正不知道他在张廷玉心中的形象有所拔高,只斟酌着吩咐完接下来的应对,才喘了口气问:“今岁恩科如何?”
鄂尔泰笑着拱拱手:“三月十五的会试题目已经审出来了,奴才瞧着这回有几人答得颇有新意,特意拿了会元的卷子给万岁爷过目。”
苏培盛盛了试题递过去,雍正边看,边畅笑出声:“有些意思,这几人殿试朕会留意。”
鄂尔泰躬身称是。
雍正想了想,又道:“这回会试恩科的题,拿去尚书房,叫阿哥们都做一份上来,朕要亲自过目。”
张廷玉诧异一瞬,张了张口 ,最后还是领了命退下。
倒不是为这试题,而是新皇事无巨细的精力,叫他隐隐有些担忧。
君臣之间的议政很快结束。
雍正等人走干净了,喘了口气,这才开始叫苏培盛传早膳,用完膳之后,换了身玄色常服,正想往西六宫去看看皇后,给太后请个安,顺便瞧一眼不叫他省心的幺弟。
门外就传来熟悉的一嗓子喊叫:“皇兄!皇兄!看我的屁股好全啦!”
雍正:“……”
你是恨不得全天下都见识到你的屁股吗?
胤G没好气的迎了出去。
春光正好,幺弟穿成个杏子黄的小鸡崽扑棱棱跑过来,嘴里还喊着:“四哥,我们有特意厉害的东西要给你瞧,弘历他们拼了很久呢!”
胤G往远处扫了一眼,弘历,弘昼带着和慧藏在影壁那处,弘昼手中抱着一架长长的黑色不明物体。
雍正看着自己的皇子公主这个时辰竟然遛了出来,黑着一张脸教训:“朕看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又准备上房揭瓦,想挨揍了?”
小团子一听,飞快地在他四哥面前一个急转弯,冲门外探出的三只小脑袋道:“我们快跑,四哥又要打小孩啦!”
三小只闻言呼啦啦作鸟兽散。
胤小z回头做个鬼脸:“四哥今日不看,以后肯定后悔。到时候求我我也不叫你看啦!”
雍正立在原地,皱眉忍着怒气。
等人都跑没影了,他才沉声吩咐苏培盛:“明个叫人抬也把阿哥们抬到尚书房去,尤其是小幺,朕明日要看到他答的会试试题。”
苏培盛恨不得把头垂到地上,连连应是。
*
翌日一早,尚书房内。
胤小z刚刚恢复,头一日跑来上课,就好巧不巧碰上了考试。
小团子脸一黑,扭头就要往出跑,被朱轼拽着肩膀给按回去坐好。
朱轼背着手瞪他,眼里一闪而过幸灾乐祸:“皇上特意吩咐过,要小阿哥破题做文章,做的不好不打紧,重要的是要有个态度。”
胤小z垂头丧气,只好认命。
不就是做个八股文嘛,写一个大字他都会,写一堆大字怕什么?
小团子来劲了,挽起袖子,抓笔的姿势叫朱轼不忍直视。
胤小z答个题还挺讲章法,拿着试题先审题起来。只见上头白纸黑字写着一行小字――
《尚书・秦誓》言:昧昧我思之,如有一介臣,断断猗,无他技,其心休休焉,其如有容……
“……”
胤小z顿时出师不利,咬起了笔头。
他都完全读不懂,写什么呀!
小团子抬头看一眼左右,四侄子五侄子,包括伴读的富察・傅清都在认认真真做文章呢。老朱还狠狠瞪了他一眼。
胤小z气鼓鼓的重新垂下头,盯着那句“昧昧我思之”发呆半晌,灵机一动,提笔兴冲冲写起来。
小团子洋洋洒洒,很快就写满半页纸,朱轼拿眼角余光已经瞧了他许久,不禁有些好奇,慢慢踱着步子走到他身后。
只扫了一眼,老朱就气得差点晕过去。
旁的都没看到,他只看开题第一句,咸福宫阿哥如是写道――
“妹妹我思之,哥哥你错辽。”
朱轼:???
作者有话说:
呼,这是拖欠的二更,小天使注意看上章第一更呀,昨天的万字补齐啦。
晚上还有今天的更新~
注:昧昧我思之这道试题似乎是康熙年间的乡试,这里借用一下~
第44章 44
胤z别的本事没有, 惹人生气这一点,却是天赋异禀。
朱轼的食指在半空中点了几次,一张脸都憋成了猪肝色, 愣是想不出合适的词来训斥。
想出来也没用。
这就是个滚刀肉,嘴皮子磨破了, 他还在冲你嘿嘿乐。
老朱最终将食指收回来,握紧拳头:“好, 好样的。这文章做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阿哥且等着皇上过目,好好‘褒奖’你一番。”
胤小z做个文章搞得满手是墨,挠了挠脸,惊喜道:“真的呀?我这么厉害吗?”
朱轼:“……”
朱大人干巴巴道:“你是厉害。”
厉害到听不出好赖话呢!
向来不畏权贵, 敢于直言的朱轼老大人,这回总算向胤z这个大权贵低了头。
他捏着鼻子等到下学,连忙揣起阿哥们做的文章就往外头走。生怕晚了一步,就要被小魔王毁了证据。
朱轼平安到了养心殿,雍正正在明间宝座上批阅奏章。老头儿虽然当场气得不轻,却也知晓轻重缓急, 放下这些答题的文稿,略讲了几句便退出去了。
其间,雍正一直装作很忙碌的样子。
等给手上的请安折子书完朱批, 毒舌一通,胤G落了笔淡声问苏培盛:“若瞻走远了?”
苏培盛瞧了一眼抱厦前头当值的御前侍卫, 挂着笑点头:“哎,走了。朱大人出去时候还念叨着小阿哥可怎么办哟, 奴才寻思着, 这题拿给阿哥是有些难为人了。”
胤G捶了捶腰身, 站起来走动两步,看苏培盛的眼神里带着揶揄:“你就偏袒他吧,小幺用了几分功读书,当朕心里没有一杆秤吗。”
明间里就这两人,多年的主仆关系,叫苏培盛已经隐隐能摸准胤G的脾气。
他知道,这时候主子不是真的诘问,便壮着胆子说几句俏皮话:“万岁爷自然圣明,奴才拍马都赶不上提鞋的,哪里还敢有什么偏袒。不过就是瞧见咱们阿哥近来读了许多书,明了许多理,替您高兴呢。”
雍正面上没显露,心中却很认可苏培盛的话。
幺弟近日的成长叫他欣慰。不仅同朱轼学了兵法几则,通览《资治通鉴》的唐纪部分,而且还抽空去老九府上,跟秦道然粗浅的读过《鲁班经》与“墨家学说”。
跟从前的他对比下来,简直是大相径庭。
胤G将这种巨大的转变,理解为小幺长大了,心中一时感慨万千。私心里,他竟然更希望幺弟一直做那个无忧无虑,无法无天的小坏蛋,叫他头疼也罢,生气也好,只是不要失去这股子鲜活劲儿才好。
只要小幺还闹腾着,皮着,胤G就觉得自己还能保住那份恶名在外的“雍亲王”的本心。
雍正陡然感慨一番,取了朱轼递上来的文稿,坐到西暖阁明窗底下翻阅起来。
这头一份就是弘历写的“容人雅量”为破题处的文章,倒是很符合他惯常的性子,胤G大致扫了一遍,就看出这孩子做文章有些华而不实,像是故意在卖弄些什么。
雍正叹了口气,想到幺弟提起过“四侄子特别奢侈,还是个自大狂”的话来。
许多事情以小窥大。
若说他先前还有些怀疑,现在便已了然接受,思索起如何矫正这个孩子来。
雍正翻了翻余下的试题,除却马齐家的侄子傅清所作是从治军之道出发,有些巧思之外,余下的都是胡编乱凑,狗屁不通。他有些烦躁地将看过的文稿放在炕桌上,径直去寻胤z写的东西。
胤小z的字十分好辨认。
雍正扯着嘴角,嫌弃的讲他的文稿提了出来,开始拜读。然而读了都没有两秒,这位四十多岁的老哥哥就怒而拍桌,将胤z答的文稿用纸揉成皱皱巴巴一团。
“放肆―”
“这不学无术的,简直是丢尽了爱新觉罗氏的人!”
雍正的脸有锅底那么黑,眼神扫到躬身垂首的苏培盛,不管三七二十一冲着他发火:“你还敢说他用功读书了?朕就叫你好好瞧瞧,他这是把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揉成小纸球的文稿被胤G从手中抛出,丢到苏培盛面门上。苏培盛慌慌张张接住,也没敢径自打开瞧,知道胤G一声令下“看”,他才连忙打开纸团。
苏培盛疑惑,苏培盛沉默。
此时的苏公公,恨不得回到方才发言之前,给自己狠狠来几个大嘴巴子。
阿哥爷这八股文都快写成红笺了,他就是说破大天也不成啊。
苏培盛弓着身子跟雍正告饶,只期盼着今日小阿哥最好别来养心殿,否则,怕是少不得屁股上挨一顿了。
老话讲,怕什么来什么。
苏培盛还正念叨呢,外头就传来一阵哒哒哒的小跑声,隐约可闻小阿哥欢快的笑声。
雍正瞧见苏培盛蠢蠢欲动,冷哼一声,掂着手上的一沓文稿就要丢他。吓得苏培盛连忙赔笑躲到一边,不敢再挤眉弄眼的通风报信了。
胤小z进了暖阁,就察觉到气氛不太对劲。欢腾的脚步步速变慢,笑声也骤然小了一半。他像个忐忑的小兔子一样望了苏公公一眼,对方根本不看他,只好赔着笑去问胤G:“皇兄,你在忙什么呀?是不是不方便打扰?要不我就先走……”
“跑什么,朕闲得很,过来,有话正要问你。”胤G将人拦下,招了招手,苏培盛只好硬着头皮将小阿哥“请”到了火炕另一头。
一张长条矮几将兄弟两分隔在两头,胤z坐在明黄的软垫上,不小心瞄到桌上搁置的文稿,歪着头眼神有些迷茫,使劲蹭着想要靠近再仔细分辨清楚。
咦,怎么老朱这么着急把文稿就送过来啦?
难得老朱夸奖了一回他写的东西,胤小z这鬼灵精哪能真信了,只觉得透着些猫腻,疑神疑鬼起来。
雍正冷眼瞧着,开口问:“屁股上长刺了?坐都坐不安生。”
胤小z回过神,难得赔着讨好的笑容:“皇兄,您是刚忙完,准备好好休息一下?”
雍正眯着眼故意模棱两可的“嗯”了一声,打算看看幺弟还想耍什么花招。
小团子显然没想到,他皇兄该看的都已经看完了。
他有些庆幸的长吁一口气,真诚建议:“四哥,其实这题出的就不好,要不就别看了吧?”
听到幺弟埋怨出题人,胤G似笑非笑:“哦?可是朕正想瞧瞧你答得如何呢。”
胤小z连忙谦虚道:“啊?我答得也就凑活,老朱也就随便夸了几句,叫我准备问皇兄领赏。”
雍正:“……”
还想领赏?朱轼这是想叫你领一顿竹笋炒肉,屁股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