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G的脸色变得十分怪异,小团子自然注意到了。
于是趁机改口:“皇兄,其实我仔细想过了,比我好的大有人在,比如元寿,再比如傅清,您还是看看他们的文章吧。”
雍正意味深长:“你倒是大方。”
“机会总要多留给年轻人嘛,应该的。”小团子这么一说,反而气得雍正没话讲了。
半晌,终于气不过的胤G招手喊苏培盛过来:“把阿哥的文稿呈上来,朕好好与他分析分析。”
苏培盛应是,从怀中掏出揉皱后又对折过的纸,垂首双手奉上去。
胤小z嫌弃极了:“四哥,你好邋遢呀,读个文章都卷成牛肉卷啦。”
雍正咬咬牙,瞥了苏培盛一眼:“都是他干的,跟朕可没关系。”
胤小z:“哦哦,苏公公这样可不好。”
苏培盛:“……”
雍正眼瞧着幺弟扯远了话题,叹口气,决定先发制人:“你过来,朕问你,今日这题目你可看懂了?”
胤小z略带羞涩地瞧了他四哥半晌,挠挠头笑道:“没有,嘿嘿。”
雍正:“……”嘿嘿个屁。
胤G没辙,只好思索着,给幺弟掰开揉碎讲清楚。
题目上已经做了标注,此言出自《尚书・秦誓》。
乃是春秋五霸之一的秦穆公不顾老臣蹇叔苦谏,听信杞子的话讨伐郑国,战事失败后追悔所作。
雍正逐句解释了字义后,总结道:“这话大致就是告诉你,用人须得重德重智,这些有雅量者能容人的智者,也是对天下黎明有利的选择。”
小团子紧张的小手无处安放,打着磕巴道:“啊?原,原来我理解错啦。”
胤G哼笑:“朕瞧着何止。简直就是驴唇不对马嘴,瞎写一通。”
顿了顿,他又问:“这回知道了意思,可有什么破题的思绪了?朕都已经逐句教过你了,总该有些想法。”
胤z苦着小脸,抓耳挠腮半天,才试探道:“要是启用这样的人,百姓们就能过得好,那皇兄岂不是就轻松了?”
雍正顺着他答:“是这个道理没错。”
“那要是找到一群这样的人,组成一个班子,皇兄岂不是就可以每天从早睡到晚,也不用操心天下啦!”
什么叫从早睡到晚,这是叫朕偷懒呢。
明明有个“垂拱而治”的好词不用,偏得胡说八道。
雍正抽了抽嘴角:“你当满朝文武都是吃素的,放出去的权利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吐出来。”
燕京城尤其严重。
若非如此,生怕牵一发而动全身,胤G早就给京师大换血了。
还是他实力和势力都不足,这个皇帝才会做得如此步步为营。
胤小z没注意到他四哥的情绪变化,正专心琢磨着四哥抛出的新难题。
事实上,他还挺喜欢这样,与四哥一问一答开动脑筋的。
就好像二筒教他玩的军棋一样。
这回小家伙思考的时间长了一些。
雍正也不催促,盘着腿坐在对面品茶,心情竟比之前瞧着好了许多。
胤小z快速运转着小脑瓜,骤然拍着大腿喊:“我知道啦,四哥不是要派七哥去打那个萝卜头金丹嘛!”
雍正咬咬牙:“……是罗卜藏丹津。”
胤z:“对,嗨呀他不重要。重要的是四哥就有名头了呀。青海多远呀,现在处理紧急军务肯定不方便,四哥要是成立一个草台班子,把张中堂他们都塞进去,私底下偷偷的搞点大事,慢慢的,不就把青蛙们煮开了。”
雍正:“……”
比起对幺弟文化水平的担忧,胤G更多的震惊与惊喜。
小幺所想与他心中一个若隐若现的设想不谋而合。
他就是要借机架空那些个不干实事,不会权衡利弊,整日里只知道勾心斗角的外戚老权贵。
胤G按捺住骨血里的澎湃激情,握紧了茶杯,佯装淡然问:“你向来最喜欢起一些稀奇古怪的名字,那你觉得这个‘草台班子’,叫什么最好。”
胤小z歪着头,笑问:“就叫……军机处怎么样?”
作者有话说:
今天没了。
工作有点忙,我榨干了。
第45章 45
小团子歪打正着, 提的名字也不错,比雍正想的“军需房”一名更威烈。
盘腿而坐的帝王放下手中茶碗,笑容耐人寻味。
胤G心中正满溢豪情壮志。
遥想当年太.祖(努尔哈赤)一朝, 便有满洲上层与议国政的传统。
而后,太宗(皇太极)把这传统正定为“国议”, 也便是议政王大臣会议。
此后圣祖爷执政,因不满这些个老权贵干预过多, 便想方设法叫南斋的实权提升,甚至隐隐凌驾于内阁跟议政王大臣会议之上。
至此三足鼎立,互相制衡。
而今,轮到雍正坐上宝座,已经不再满足于这样的制衡状态。
他要军机大臣直接上传下达, 要他们才德兼备,互相不生龃龉。届时,没有无趣的个人所图,没有冗长繁复的程序耽误时机,将是黎明社稷之大幸。
雍正只是设想一番,便有些抑制不住的激情。只不过他惯来喜欢冷着脸, 饶是情绪已经不平,面上也仍是淡淡的。
他开口问:“这也是秦道然与朱轼教你的?”
胤小z摇了摇头:“四哥,秦老教我什么你都知道呀。至于老朱, 他教的我都在这文稿上写着呢!”
可怜的朱大人惨遭小人暗算而不知。
况且,胤小z还是个名副其实的小人, 个头也就到他皇兄肚子那么高,朱大人想计较都会被人笑话跟个孩子较真。
雍正无奈, 一伸手就揪住幺弟的耳朵:“……少给朕上眼药, 朱轼那个严苛古板的性子, 教不出这么胡闹的文章。”
小团子最怕的就是皇兄揪耳朵和打屁股,连忙嘴上讨饶,认错速度奇快。
胤G懒得跟他计较,刚一松手,人就顺着座位滑到地上,胡乱趿拉着鞋子跑出小半个屋子。
等确认安全了,胤小z才松口气:“四哥,你这个脾气可得改改,怎么一言不合就生气呢,我都没反应过来。”
又补充道:“生气不好,人得常笑笑,才能活得久呢。”
回应他的是胤G的冷笑。
小团子缩成个鹌鹑:“……要不你还是别笑了吧,怪渗人的。”
胤G忍无可忍,就想拿手上的一沓文稿去砸幺弟。
小家伙突然记起什么,连忙比了个休战的手势,大喊道:“四哥,我想起一件顶重要顶重要的正事儿,你不要胡闹啦。”
雍正:“……”
到底是谁胡闹?朕好憋屈。
胤G缓了口气,叫自个不要跟这混不吝一般见识,才没好气问:“你能有什么重要事,说。”
“就是之前,四哥你不是叫我去理亲王府看看二哥嘛。”小团子背着手扭扭捏捏笑,“我去啦,把二哥弄得大哭一场,还扬言要教我百家学说,教我习字,把我也欺负哭。他叫我回来问问皇兄答不答应呢?”
雍正:“……”
什么乱七八糟的。
雍正凉凉:“你二哥肯定不是这么说的。跟朕好好说,你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能叫理亲王哭了?”
胤小z觉得四哥可真麻烦,只好简单提了提跟汗阿玛种花的那段经历。而后耸耸肩道:“我只是带着二哥去看花花,然后摘了一朵送给他,他就哭啦,可不能怪我。”
胤G神色复杂,不知该说幺弟什么好,只能憋了一句:“朕叫你出去亲近亲近兄弟们,头一回你把自个摔的下不来床,这一回,又把老二给弄哭了。你不惹点事心里不爽快?”
小团子一听他皇兄劈头盖脸的教训,还挺委屈:“那还不是皇兄你派我出去的。叫我帮忙没有赏赐就算啦,还要训斥我,哪有你这样的!”
雍正被幺弟这番可怜巴巴的话一控诉,竟然莫名觉得还挺有道理。
他轻咳一声:“罢了,这回看在结果还不错的份上,朕就饶了你。至于赏赐――”
胤z乌黑的眼亮起来,凑到他皇兄膝边:“什么什么?”
胤G勾唇:“理亲王不是要教你读书习字吗?朕允了,明日便派人去传旨,许他每旬进宫几趟,就……安排在养心殿西配殿,督促你读书。”
“朕记得你二哥的字极好,是耿介教习的书法。百家学说,众兄弟里也只有你二哥最为精通。你要好好跟着他学。”
胤小z:“这算什么赏赐!”惩罚他还差不多。
“你若不满意西配殿,就跟你二哥待在朕眼皮子底下学。”
小团子连忙换上一张笑脸:“不啦不啦,西配殿挺好的呢。”
一个汗阿玛管的太严,都叫二哥消沉成这样了;怎么四哥还要跟着一起闹腾呢。胤小z摇头叹气,觉得自己的老哥哥真是太幼稚了。
雍正对幺弟的反应很是满意。甚至发觉欺负小幺,逗得人上蹿下跳,竟成了他最喜欢的放松之事。
这件事就这样敲定下来。
翌日一早,传旨太监张保带着圣旨便去了理亲王府。
胤i跪听旨意,有些恍惚。
他原本以为只是私下里教导二十四弟读读书,写写字,没想到竟然搞得这么正式,甚至读书的地点还选在养心殿。
一瞬间,曾经册为太子的允i有些百感交集。
宣完旨意,张保叫小太监们将圣旨合起来,亲自递到了胤i手中。笑吟吟揖手:“恭喜二爷,咱们皇上最是怜惜兄弟情,二十四阿哥如此被上心对待,二爷您也是同样的理儿。”
允i这几日精神慢慢恢复了许多,双颊不似刚从咸福宫出来时那般,凹陷的吓人。
他笑着回话:“张公公替我多谢皇上,他的心意,允i这里都记住了。也请叫皇上放心,二十四弟同样是我的幺弟,自当尽心竭力教导。”
张保得了这话,才有些安心下来:“皇上还有句话,着奴才带给二爷。”
允i拱拱手:“公公但说无妨。”
“皇上问,这眼瞧着就入夏了,二爷若是身子歇好了,可愿去帮他管着理藩院?”
张保这话说完,便静静瞧着允i的反应。
只可惜,到底是曾经培养作为储君的人,即便心中有点什么,也不是他能够察觉出来的。
很快,允i浅笑,朝着紫禁城的方向遥遥一拱:“张公公替我也带个话回去,就说允i,明日便进宫去谢恩。”
张保连声道好,带着消息赶回了宫中。
雍正知道了允i对这件事的反应,沉默片刻。
入春以来,允i便一直对众人避而不见。
胤G心中隐约知晓是为什么,却有些无可奈何。后来,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叫小幺跑了一趟理亲王府,这才不过几日,竟真的奏效了。
他回神,低声吩咐道:“去取比利时传教士新送来的天体模型,送到咸福宫去。”
苏培盛笑着应道:“诶,奴才这就吩咐下去。小阿哥知道了肯定欢喜。”
雍正笑了笑,难得有这么一回,打从心底里觉得幺弟十分可爱。
果真是汗阿玛留给他的小救星。
*
做一件事最开始,总须得试试水。
雍正便打算投石问路,借着罗卜藏丹津叛乱一事,试着组建军机处,看看水花溅起大小,再做下一步决定。
他左右思量,最终选择私下召见了一次张廷玉。
他与张廷玉君臣日日见面,召来本就不稀奇,旁的满汉臣子也不敢对张中堂生出不满来。
这都是张廷玉靠着自己,而非他父亲张英一步步走出来的。
便是出于这一点考量,雍正定下了张廷玉作为领班军机大臣。
养心殿内。
雍正将自己的构想详细说与张廷玉,忍不住提了一嘴,说这“军机处”的名字还是二十四阿哥起的。
张廷玉:“……”
皇上这副骄傲的样子,是等着夸点什么?可是一想到小魔王那副志得意满的小模样,臣实在夸不出口啊!
上首的帝王瞧见张中堂这副为难的神色,忍不住笑了一声。
君臣一派和乐,苏培盛弓着身进来,小声附耳道:“万岁,理亲王进宫了。”
雍正收敛表情点点头,下意识的望了门外一眼。
这还是圣祖爷守灵之后,他与二哥头一回单独相见。
他挥手着苏培盛退下,垂眸与张廷玉嘱咐:“衡臣,秘密甄选军机处入职大臣的事宜,朕便交给你了。此事须得慎之又慎,不必讲求速度,只看合不合适。你也不必再昼夜不停歇的忙活,保重身子重要。圣祖爷有你父亲张英辅弼,朕同样也少不得你。”
张廷玉不知道心里感不感动,反正面上感激涕零,就想要跪谢皇恩。
雍正向来不喜欢这些个虚的,拦住好声道:“你我君臣之间不必如此。好了,朕还得见个人,就不留你了。”
张廷玉领了旨意,躬身拜别走出养心殿,正撞上前来请安探望的允i。
乍一瞧见理亲王着朝服,戴朝珠,眸光坚定地立在抱厦外头,张中堂都为之一顿。
二爷如往常一般仍是笑着的,只是这笑里有了温度,春风和煦,眸光也比先前亮上几分。整个人立在那处,精气神是活的,与乾清宫守灵时判若两人。
张廷玉心生欢喜,倒没表现的太明显,拱拱手见礼。
允i浅笑:“中堂还是这般龙虎精神,从前就听闻您每日四更天起,操劳一整日,万万要保重身体。”
张廷玉心头一暖,与允i多说了几句,等苏培盛亲自出来接人,才拱手与他作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