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看老朱这个人板正的很,可是人家走起自己的理学路,有一股子谁都拦不住的热乎劲儿。”
小团子不知何时站起身挪到了允A身边,拍拍他的手语重心长道:“人得有点数,不能一味骗自己做胡蝶。梦醒了,咱们还是要做个人的,总不能不当人吧?”
允A气得牙痒痒:“……”
胤G放了小幺这只欢快闹腾的小狗儿出去耍一圈,看什么都顺眼了,倒也不急着跟允A计较一时。他摆摆手道:“大哥跟二十四弟计较什么呢,还是个孩子。来,这松鼠鳜鱼不错,都尝尝。”
一餐饭在表面上的和平中暂且度过。
胤G知道允A这里是个难啃的骨头,今日没打算一击就中,不过是试探试探直亲王的态度。
另外,他也是暗中考察一番京城冬日里的炭火使用情况,回去好与张廷玉商议挖矿的试行点,以及京师蜂窝煤的投放。
就今日收获来讲,胤G颇为满意。
胤小z就没那么满意了。
因为临分别之前,他被张廷玉家的小子给比下去啦。
起因是雍正问起崇文门附近的商贩用炭量,有实在的平头百姓,报出“十斤”的数额。
小团子瞪圆了眼,跟在屁股后头小声道:“哇,这么多?我在宫里皇子份额一月也只有15斤呢。”
张廷玉陪在雍正身旁,允A是对这些完全摸不清楚,只知道小幺误会大了。
若清见没人搭腔,淡淡觑胤z一眼开口:“宫中贵人们用的是红罗炭,如今百姓口中说的是灶炭。灶炭比起宫里的黑炭还要差上一些,且他们是商贩,大多是为了生计不取暖的。”
若清望了一眼前头,瞧见自家阿玛没听到,用更小的声音道:“阿哥是皇族中人,百姓之苦,应当更多了解一些,以后才能对症下药,帮皇上分忧……”
胤z:“……你,你怎么跟老朱一样!哼!”
简直就是十个老朱!
小团子吓得连忙跑去找他四哥。
张廷玉转头一看小阿哥被吓跑,而亡妻留下的宝贝疙瘩则扬着眉,好像还挺高兴?
张中堂一个头两个大。
胤G就喜欢看幺弟吃瘪样儿,笑道:“无碍,叫他们多玩玩做个伴也是好的。”
胤小z心想,这哪里是玩伴,分明是拿着小鞭子的监工呀。
小团子越想越委屈,早上还是高高兴兴的出宫,跟着他皇兄回来却焉了吧唧的。
养心殿内。
胤G笑了:“朕瞧着张中堂家的丫头是不错,过几年,给你指了做福晋如何?”
小团子瞪圆了眼睛:“什么丫头?四哥你是说若清吗?她是女孩子?”
胤小z反应很快,自个一回忆,便将所有信息对上号,头摇成了拨浪鼓:“不不不,我可不要老朱当福晋,四哥你不能乱、乱点鸳鸯谱。”
胤G一听朱大人的名字,再看到幺弟吓成小结巴的样子,忍不住哈哈大笑。
这就是个玩笑话,兄弟二人也没再提起。
拉拢大阿哥的事情悬着,胤小z总是操心。
毕竟四哥在梦中的下场是那样凄惨,小家伙实在不放心有这样的大事悬而未决,转而盯上了二哥。
二哥多日来与四哥接触,好像找到了他自己接下来该走的路了。
既然有了道,用过这人参籽,他们便能梦中相见啦。
小团子点点头,觉得大哥看不清的道,或许叫二哥斗志满满的骂上一顿,便能找到了呢?
正巧是这一旬的授课日。
趁着在养心殿西配殿跟二哥学习书法,小团子摸出上回给十四哥剩余的半颗人参籽。
允i瞧着这寒碜的小礼物,有些哭笑不得:“二哥……能不吃吗?”
小团子急了:“别呀,十四哥吃了晚上都睡得香了。我知道,二哥心里还是有不痛快,说不定晚上也睡不好呢?你别看它卖相不好,味道也冲,但是效果不错呢!”
胤小z使出浑身解数,又是撒娇又是卖萌的,总算叫允i无奈笑着,吞了这半颗人参籽。
小团子的书法进益倒是不小,如今也算不狗爬了,改成斗大的稚嫩字体,圆圆的,跟人一样可爱。
允i已经习惯,觉得这未必不是一种风格,便只抓他的字形间架结构。
今日课毕,允i留下二十张大字功课,便拾掇着出宫回了理亲王府。
小团子给的人参籽,也被他抛诸脑后了。
是夜,平日里还要辗转反侧才能入睡的允i,今夜竟然倒头便睡着了。
他入了梦,便望进一出梦魇之中,久久不能脱身离去。
等到翌日清晨,允i骤然坐起身,只觉浑身汗湿,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迹,梦中种种恍若隔世,又近在咫尺。
他一手覆在眼前,双目重新陷入一片黑暗,良久,叹息一声。
“小幺,你这份礼,可真是来头不小啊。”
允i授课时便听胤小z绘声绘色学了宫外微服的事情。允i只是笑着听着,并不多问。如今,从那个大清国噩梦般的未来中惊醒,他的第一反应便是“要做点什么”。
做点什么,改变这份沉重的命运。
允i知道了直亲王此番的表现,终于下定决心主动寻一趟大哥。
若不能化干戈为玉帛,便用这干戈激得他重新燃起胜负心,与自个比拼。
如此一来,皇上也算是暂且能用允A这个人了。
允i着人备了轿撵,直奔从前的直郡王府上。
允A这番元旦朝拜封了亲王,府邸没有丝毫变动,可见雍正对他态度还有些不明朗。
兄弟两人有十五年没有单独见面了,这番老二找上门,叫允A忍不住扬了眉。
然而,这位素来春风和煦的君子二爷,一进门便是横眉冷对。
“爱新觉罗・允A,今日本王便替汗阿玛细数你十二宗罪状!”
作者有话说:
接下来请欣赏一个胤A懵逼。
哇,十二点啦。
明早补一个三更吧!
第57章 57
允A没想到, 二爷会给他来这出。
进了别人家门,招呼不打,先细数主人家犯的错误, 怎么想都不是允i这种“伪君子”会自降身份做的。
换成老四来抄家还差不多。
允A冷笑一声:“二弟这话可就把本王说糊涂了。你我如今同为亲王,你哪里来的本事, 替汗阿玛定罪?四弟知道吗?”
直亲王今个一身朱殷色燕服长袍,坐在王府小花园, 摇着折扇,瞧起来就是个招猫逗狗的风流老王爷。只不过见到允i之后,脸色不怎么好看。
而允i根本也不在意他什么态度。
二爷原先的病体经过这小半年休养,已经恢复许多。
他昨夜梦中所见尚且历历在目,胸中一股憋闷屈辱感作祟, 顺着鹅卵石小道行来,通身韵满了清算总账的气势。
允A不请他入座,他便自个一撩袍子坐在石墩子上,两指一捏,将扣着的茶碗翻过身,提了茶壶倒一杯君山毛尖。
茶汤澄亮, 允i端起茶碗瞧了一眼:“好好的茶,可惜凉了。”
说着,他转头看允A轻笑:“人也一样。从内到外凉透的混账, 何必要皇上出手。”
允A气得一拍桌子,死眉瞪眼:“你抽哪门子疯?没登上宝座, 跑到爷的王府里头撒野来了?”
允i轻描淡写瞥了直亲王一眼,蓦地将茶碗中的茶泼出去, 泼在允A面前的地面上, 飞溅起的水珠全沾在了允A衣袍袍角。
允i将茶碗落定桌面:“我来给大哥敬个茶, 不成吗。”
允A握紧了拳头,一字一句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二弟这是给死人敬茶呢?”
允i站起身,双手撑在石桌上:“大哥聪慧,不如再听一听这十二宗罪行如何?”
允A仰头看着允i,怒火中烧。
他不喜欢这种仰视人的感觉,会莫名觉得允i果真高高在上。
直亲王下意识也站起来退开,皱眉想嘲几句,没等开口,被允i攥住了衣领一扯,两人四目相对。
中间是一张石桌。
允i淡笑道:“直亲王身为皇长子,自负自傲,不但没给弟弟们做好表率,反而带头觊觎不该得的位置,此为其一。”
允A听到这话,眼眸微黯,知道允i这是撕破脸了。
他反手就要去扣允i手腕,被允i另一手制住,兄弟二人四只手,顿时互相牵制着扭在一处。
允A从前有些武官的莽劲儿在身上,这会子被允i一刺激,张牙舞爪破口大骂:“你放屁!你不想活命爷还打算过呢,滚出去。”
允A说着便给府中奴才打眼色,二人身前很快围了王府里的二等侍卫,允i带来的人也忙护在他们爷周身。
两方对峙之间。
处在重重包围圈里的兄弟像是在耍猴把戏。
允A眼见旁人靠不住,撑着石桌越过去,突然一个旋踢,被允i躲开。
允A见状想要退开,却发现传闻中病了多年的废太子,如今竟憋出了一身狠劲。“哐――”的一声将他抵在了院墙上,折断沿途两枝桂花树枝丫。
金桂纷纷扬扬飘落在花园中,香气弥漫。
允i用胳膊抵着允A喉间,心中清楚对待这位大哥绝不能留情。
他们两人之间,有着这么多年的恩怨,允i看到他想起从前种种憋屈苦闷,一时情绪昂扬,叫直亲王掖着嗓子咳起来。
连允i自己都有些辨不出,他此番前来到底是为了大清,还是私心发泄。
两位亲王都是燕京城响当当的人物,如今刚从圈禁里出来没几日,便又搅在一处,互相掐得对方手背紫红一片。
允i面容肃清,音调里带着以往没有的波澜:“这第二条!你无容人之量宽己之心,兄弟们比你多得了什么,桩桩件件都要记在心上,嫉妒成性,如何不生龃龉!”
接连两条所言,皆是允A的逆鳞。
在府中圈禁十五年有余,不论是后院的女人还是府里的奴才,都知道这位爷憋着一口气,谁也不敢提起相关往事,就怕一不小心犯了忌讳。
这回倒好,二爷一气儿全踩中了。
允A火气更胜,攥着允i手腕,竟然打算就这么废了他。
允i忍着痛,额头抵着允A脑壳使劲儿一撞,两人都被撞得眼冒金星,得扶着墙才能站稳。
允A冷笑着:“好,好你个允i,今日终于不装了?敢跟爷明打明的干一场,爷便勉强认你是条汉――”
话没说完,允i已经抡圆了拳头一拳砸在直亲王左脸上。
允A不可置信吼他:“你是条狗啊!”
允i与从前有许多不同,或许都是从幺弟身上得到的启发。
他闻言也挂了嘲讽的笑:“你要打,本王便陪你打。难道还要喊一声开始?当别人都如从前那般,等着你在背后放冷箭吗?”
允A一怔,莫名想起这位废太子也曾是“文武两全”的厉害角色。
后来,几次监国之后,明明是得到了满朝文武的认可好评,允i反而逐渐没了施展空间。
坊间盛传本朝太子文不成武不就,却不知道,允i这是被冲不破的束缚斩断了手脚,从此不能言,不能文,不能武。
允A向来对付二爷都会用上十分力气,一别十五载,归来亦不例外。
于是,昔年政敌,这一见面就打起来了。
两人都下意识的没有用曾经在布库房学来的招式,纯粹凭心意出拳,拆招,躲不及的时候,也要叫对方尝尝拳拳到肉的滋味。
允i的十二宗罪行还未说完,每一次打到允A,他便要罗列罪状――
“从小到大,但凡兄弟们与我稍好一些,你总要使绊子叫他们疏远我,方便自己拉帮结派。”
“你进言汗阿玛处死我,还大行魇术诅咒?可曾念过半分手足之情!”
“知道为何你乳名叫保清吗?汗阿玛对你有重托,只是你身在局中,愚昧到不愿睁眼罢了。”
允A发觉自己在府中闲了太久,醉心造小人竟弄得他武艺大不如前,只能勉力跟允i打个平手。
甚至他喘着粗气,允i还能开口说出这些叫人烦躁的话。
允A分神想要反驳,就在这片刻,又挨了允i一巴掌。
这回用的是巴掌。
“啪――”的一声响亮耳光,叫花园里对峙的两方人马全都惊呆了。
“这一巴掌,是替你额娘打的。皇上有意叫惠太妃出宫奉养于廉亲王府(允T),却不是你这直亲王府。大哥,气不气?”
惠太妃早年是养过允T几年,但哪里比得上跟自己的亲生儿子住在一处呢?更何况,八爷如今可不是个好去处。
允A也想到这一点,因而没吭声。
这是不是证明,在皇帝心里,他竟然还不如老八来的可靠?
一片死寂之后,允A黑着脸怒气冲冲出手,漏洞百出,反被允i牵制着吃了不少暗亏。允A也是个好面子的,咬着牙忍了。
可是,他体力已经逐渐比不上允i,落败只是时间问题。
允A分心一跑神,便被允i按着趴在了地上。
允i反扣着他的手,重重给了直亲王一拳:“皇上对你宽仁,不打算开罪于你,但你我私怨已久,本王却不打算放过。”
“今日这一拳,是替我自个出口恶气。若是哪日不爽了,本王还会时常来直亲王府寻大哥讨教一二,还望大哥莫要见怪。”
允i说完,松了手起身向后退一步,允A翻个身坐起来:“允i,你真当我不敢抓了你。”
二爷想了想,故意轻松道:“若是大哥扛得私禁朝廷命官的罪名,便抓吧。”
允A眸光一闪,恶狠狠道:“不就是个理藩院,越活眼皮子越浅的东西。”
允i见鱼已经有了上钩的迹象,不敢催得太紧,只鄙夷的笑了笑:“大哥若是觉得自己可以,不妨去皇上跟前自鉴一番,瞧瞧能不能得个九品芝麻官。”
他说这话时,已然正了衣冠,转头往外头走了。直亲王府的奴才们眼观鼻鼻观心,竟没人敢出面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