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宝认识的字本来就不多，再加上跪在地上的那少年文化程度大概也不高，写的字歪歪扭扭的，阿宝分辨不出他写的是什么。
“那他有什么冤屈呀，有冤屈不应该去衙门告状吗，为什么要在街上跪着？”
小胖子声音放得更小了，“这个小哥家里老惨了，我听我老爹说，这小哥家里本来很富足，父母尚在，还有一个妹妹，但是有一天他那个妹妹就不见了，说是被大人物给玩死了……”
阿宝代入了进去，一脸的不平。
小胖子对于阿宝的表情反馈非常满意，继续道：“然后小哥父母耗尽家财打听到了那个小女孩的遭遇，要讨个公道，然后小哥父母也都被那啥了……”
“还有……”
小胖子没说完就消失了，原来是小胖子父亲看儿子多嘴，怕儿子惹了麻烦就把小胖子放下来了。
小胖子在地上蹦蹦跳跳，还想继续和阿宝分享自己知道的事，然后被他黑脸的父亲夹在腋下带走了。
阿宝唏嘘，虽未知全貌，但通过小胖子的话阿宝也知道了这个满眼绝望的少年经历的大概。
“爹爹，这个小哥哥应该很难过吧……”
康熙也通过老百姓的议论拼凑了事件的原貌。
无外乎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百姓遇到了手脚通天的官宦富豪，申冤无门，报仇无望。
康熙心情沉重。
作为一个以百姓安居乐业为己任的皇帝，亲眼看到自己的百姓过的是什么水深火热的日子，康熙的心情可想而知。
窥探康熙行踪的探子早已把此事报告回去了。
一处高门大院之中，一位面容消瘦的中年男子正在怒骂不争气的儿子。
“你是要害死为父啊！和你说过多少次了，手脚干净点手脚干净点！结果你个蠢货什么事儿都办不好！”
“这事儿被那位亲眼瞧见了，吾命休矣！”中年男人踉跄几步瘫在了老爷椅上。
被责骂的男子也不过十几岁的年纪，但是眼下青黑，腿脚虚飘，俨然是一副身体被掏空的色鬼模样。
“父亲，您去求求姨母，姨母不会不管我们的……”
中年男人喘着粗气起身，“只能如此了，此劫若过，你以后可要收敛收敛你的德行，别再为家中惹事了，不然即使你是家中独子，为父也定将你驱逐出家！”
另一边。
阿宝眼睁睁看着命苦少年被官差拖走，官差口中还解释说少年是个胡言乱语的疯子。
阿宝心揪着，“爹爹……”
康熙将阿宝放下来抱在怀里，顺着阿宝的脊背安抚：“放心，爹爹比阿宝还担心这孩子的安危。”
康熙朝人群中使了个眼色，有人朝着官差离开的方向快速跟了过去。
经此一事，阿宝也没有逛街的心思了，精神萎靡的被康熙抱着回了曹家的住处。
等到晚膳时阿宝也提不起精神，清云哄着阿宝多少用些，阿宝趴在桌子上摇头。
清云和魏珠对视一眼，无奈地叹气，也不知今日公主和皇上出去经历了什么，公主回来后就一直没精打彩的。
如今是连饭也不吃了。
魏珠听清云的提议去请皇上。
康熙很快就过来了，身后还跟了一个身形单薄的少年侍卫。
“阿宝，可是担心白日里看到的那个少年才用不下饭？”康熙亲自给阿宝盛了一碗粥递到过去。
阿宝只好接过，点了点头，“爹爹，那个小哥哥好可怜，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可会饿着冷着……”
跟在康熙身后走进来的少年微微抬头，看向记挂着自己的这位小贵人，冰冷麻木的胸腔泛出暖意来。
康熙把少年叫到跟前，“阿宝你看着这个小侍卫可眼熟？”
阿宝抬头，看到这个侍卫的长相后，眼睛越睁越大，原眼神越来越亮。
惊喜道：“你是街上的那个小哥哥！”
第40章
宝瑜公主身边多了一个小侍卫的事并没有引起曹府人的注意。
那个求助无门的凄惨少年从被官差驱赶殴打的乞丐摇身一变, 成了康熙公主身边的侍卫。
霍失，也就是这个蒙受了冤屈的少年，很快就从适应了他的新身份, 只是多数时间他都是站在门外看着虚空的某处发呆。
除了巴罕, 其余人在知道了霍失的身世后很快就接受了他。
巴罕意见这么大是因为他发现，自己父亲耗尽了心力为自己求来的位子，竟然被别人轻而易举得到了。
对于奴儿, 巴罕没有意见, 毕竟奴儿对公主有救命之恩，他比不上。
但是霍失这家伙凭什么，就凭他死了爹娘？
但是巴罕心眼不少, 他的不满没有表现在阿宝跟前。
不过在霍失本人跟前就是一点遮掩就没有了。
霍失一直沉浸在失去家人的绝望情绪之中，起初并没有察觉到巴罕对自己的强烈怨念。
直到巴罕不知道多少次路过他身边, 然后次次都要撞他一下时，霍失才意识到自己这是被人不喜了。
等到巴罕再一次从自己身边路过时，霍失沉默着拦住了巴罕的肩膀。
巴罕抱胸，一脸桀骜地抬头, “干什么？”
霍失已经许久没有和人交流过了, 看了巴罕良久, 才道：“你不喜欢我。”
少年嗓音沙哑，一字一句肯定道。
巴罕翻了个白眼，“是又怎样？”
巴罕归根结底也不是不喜霍失, 只是霍失的出现让他心中不平衡了。
他不明白公主身边的位子皇上可以轻易给一个什么都不是的贫民, 却要他科尔沁拿出孝庄老祖宗的最后情面才肯应下。
这种感觉很不好, 让巴罕觉得他和科尔沁像大傻子。
霍失看巴罕的脸色难看, 将手放了下来, 空洞的双眼看着巴罕解释道：“我不会抢你们的位子, 皇上让我做公主的侍卫只是权宜之计，等皇上的事情办完了，我就会离开。”
霍失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身份，他也没有奢望过能留在公主的身边。
他不过是一个丧父丧母无处可归的可怜虫罢了。
巴罕认真打量着对方，“你说真的？皇上忙的什么事？”
霍失继续沉默不语了，巴罕无趣地去一边转悠了。
霍失的视线停留在院子里和婢女追逐嬉戏的公主身上。
曾何时，他的妹妹也像公主这样无忧无虑过……
霍失眼睛里全是寒冰，他一定要亲手送害死妹妹和爹娘的凶手下地狱！
奴儿守在阿宝身边，敏锐地察觉到了霍失的眼神变化，警惕地看向霍失。
霍失发觉自己的失态，抿了抿嘴唇将头转向了一边。
奴儿确定霍失的情绪波动针对的不是阿宝后，平静地收回视线。
阿宝去捉奴儿的手：“奴儿哥哥，咱们出去玩吧，就去那个漂亮的透明池子那里！”
奴儿看向魏珠。
魏珠想了想，皇上也没说不让公主出院子，于是对奴儿点了点头。
那透明池子离阿宝住的院子算不上远，但也绝对不近。
安全起见，霍失被留在了小院里，阿宝只带上了奴儿与巴罕，中途阿宝还被九岁的奴儿背了一段，才找到地方。
引路的婢女还是当初第一次带阿宝去住处的那个。
奴儿和巴罕被清云嘱咐过，保护阿宝的同时他们也盯紧了这个身姿妖娆的婢女。
透明池子中又多了许多小鱼，阿宝好奇地围着池子跑来跑去。
“哎呦！”
阿宝被池子另一边突然探出来的脑袋吓了一跳，差点蹲在地上，好在奴儿眼疾手快，托住了阿宝的身子。
巴罕上去就是一个标准的蒙古摔跤姿势，将探首探脑的偷窥者丢在地上。
“你是谁！”巴罕浓眉皱起，大声呵斥身下的人。
曹灵呆楞了一瞬，然后痛感回归，呜呜呜地哭出了声，“小灵儿……不是，不是坏人……”
巴罕不是个怜香惜玉的，即使发觉被自己摁压在地上的是一个小女孩，手上的劲儿也没有减轻丝毫。
“我管你是不是坏人，你为什么要躲在那里偷看我们！”
阿宝从惊吓中缓过神，走上前去，让巴罕将人放开，“你是不是曹叔叔的孙女儿呀？”
曹灵哽咽着点头，“呜呜……是……小灵儿就住在这里，你们来之前就在这里了……”
奴儿皱着眉将阿宝护在身后，鼻梁上的疤痕加重了他身上的冷漠。
曹灵在自己家被人摔了个跟头不说，还接二连三地被两个好看的小哥哥凶，心里委屈的不行，“我是小灵儿，我也认得你，你是公主对不对？”
阿宝眨巴着眼睛，眼睛心虚地撇开，心里有些愧疚，这是人家的地盘，自己却伤了人家的主人。
阿宝过意不去，“嗯…我是阿宝，刚刚对不住了，巴罕以为你是坏人，才将你摔倒了。”
巴罕摸着鼻子退到了奴儿的身后，嘴里还嘟囔道：“在自己家里还偷偷摸摸的，也不外乎被当成贼……”
带路的侍女是曹府的人，自然认得府上的小主子，看曹灵一身狼狈，心中惶恐地蹲下身子给曹灵整理衣服。
“小小姐，您可无碍？”
曹灵走了两步，身上有些酸疼，不过看到面露担忧的公主，小声道：“小灵儿没有事。”
婢女松了一口气退了下去，去曹灵的院子里叫人。
阿宝和曹灵互相打量着对方。
曹灵先开口：“公主……您也很喜欢这个池子吗？”
阿宝点头，“我之前没有见过这样的，它很漂亮。”
曹灵想到祖父和祖奶奶上次的谈话，知道自己以后可能会做公主的伴读，本能地想要讨好阿宝：“如果公主喜欢的话，小灵儿姨母家还有不少这样的石头没有用，小灵儿可以要来送给公主！”
阿宝确实很想要，但她也知道这东西难得，既然她会喜欢，那拥有它们的别人自然也会喜欢，阿宝不想夺人所好。
“谢谢你，但是不用了。”
曹灵看自己主动讨好了，但公主对她还是很疏离，不免有些着急：“没关系的，表哥已经用不上了，放着也是放着，表哥肯定愿意给小灵儿的！”
阿宝心里动摇了，看向奴儿，期待奴儿能替她做决定。
巴罕撇了撇嘴，抢先道：“不过是一些破石头，既然主人不需要了公主你花钱买来就是了，谁也不欠谁的。”
阿宝眼睛一亮，是呀，既然不是夺人所好，阿宝可以花钱买回来呀！
“小灵儿，你表哥在你家吗，阿宝可以见见他吗？”
小灵儿摇头，“表哥不住在小灵儿家，表哥住在同知府上，小灵儿可以带着公主去见表哥！”
来寻曹灵的人很快就到了，阿宝和曹灵约定好下午一起出门后，高高兴兴地回了自己的院子。
阿宝和清云提起下午要出门的事情，“清云姐姐，阿宝下去要出去买东西，我们还有多少钱呀？”
清云收拾衣服的动作一愣，“银子还有很多，公主只管吩咐奴婢取用就是，不过公主可曾和皇上提过出门的事情？”
“没有，爹爹很忙，还是不要麻烦爹爹了，阿宝买完东西就回来了。”
康熙也就陪了阿宝一日，之后就忙的脚不沾地了，等到忙完回来看阿宝时，阿宝通常就已经歇下了。
清云心中莫名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公主，要不要等皇上回来了再去，这江宁府毕竟不是京城，奴婢怕……”
阿宝抓着清云的袖子撒娇：“那清云姐姐还有猪猪公公和阿宝一起出门就好啦？”
阿宝为了同时说服两人，也将魏珠捎带上了。
清云为难地看向魏珠，“魏公公，您看……”
魏珠笑眯眯道：“没关系，皇上给公主留了人，这江宁府最安全的地方就是公主身边了，咱们陪着一起出门就是了。”
清云无奈地叹气：“那好吧，我的公主殿下！”
因为清云心里总是莫名的不安，出门的时候就带上了阿宝院子里的所有劳动力，还是小圆担心院子里没人被有心人做手脚自请留了下来。
霍失也一言不发地跟了上去。
曹灵身边只带了一个小丫鬟，早早地在池子旁边等着阿宝了。
曹灵看到阿宝身后的大部队，吃惊地张大了嘴。
难道这就是公主的排场？
不过曹灵想到自己以后可能也是其中的一员，很快就接受了这只显眼的队伍，并且有意地刷自己的好感度。
清云提议坐马车过去。
曹灵拦了下来，解释道：“表哥家离这里不远的，我们走着过去也可以……”
清云问阿宝的意思。
阿宝给曹灵面子：“那咱们就走着过去吧！”
小灵儿在前头带路，兴奋地介绍：“穿过一条很热闹的街就是表哥住的同知府了，我们还可以顺便逛一下街呢！”
霍失听到曹灵话里的“同知”二字，眼睛覆上了血色，抬头看了笑容开心的贵人一眼，内心陷入了挣扎。
但只犹豫了一瞬就将要说的话咽了下去，抬脚跟了上去。
公主身份尊贵，一定不会有事的，但这却是他能靠近凶手唯一一次机会了……
但是可能小孩的天性就是凑热闹。
阿宝还没走出曹灵口中那条隔了的热闹街道，钱包就被掏空了。
汉格和霍失身上挂的满当当的，全是阿宝给自己身边的人买的礼物。
阿宝拿着空荡荡的荷包发愁，这还没到地方呢，钱袋子怎么就空了呢？
曹灵极有眼色，看出了阿宝的难处，主动道：“小灵儿身上还有着银子，可以给公主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