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此时,门外传来一阵音调极高的男声:“那我明日也来一旁助阵。”
流光一回头,一个浓眉大眼的和尚走了进来。只见他穿着黑白相间的袈裟,背着一柄金色神兵,脖子上有一串红得耀眼的佛珠,个个都有鸽子蛋大,手上也布满奇怪的符文。令人惊异的是,如此邪性的装扮也压不住他周身的纯净佛气。
当然流光也不知道什么是佛气,就觉得这个大师看起来金光闪闪,看起来很可靠、很能打、很有钱。
有杆就要及时爬,流光马上道:“那就谢谢大师了。”
素还真给双方作了介绍,原来他叫百世经纶一页书,与擎海潮是好友,更是素还真的前辈,总之是很厉害的得道高僧一枚。近日以来,就是为了擎海潮的事情滞留逸宗的。
流光想,擎海潮前辈深受鬼觉神知寄生之苦,有这么多人关心他,为他奔走,可见此人良好品性。她希望自己这一趟来,真能起点作用。
为了多了解些情况,问过击珊瑚后,得知之前小飞仙玉倾欢一探擎海潮灵体,并因此受伤在修养。于是她来到小飞仙玉倾欢在逸宗暂住的院子,远远看到她正坐着和一位身形高大的银发男子说话。那男子俯下身侧耳倾听,很关切的样子。
流光走近,说明了来意。玉倾欢目前的面色还有些苍白,道:“我在义父灵体内找到鬼觉神知之后,发现他已经和灵体合为一体,我在灵台上看到他身形特别巨大。我本想像往常一样治疗,没想到我的法术对他全然无用,反而受他掣肘,功体无法发挥,竟动不了了,随后便是天旋地转,我在一片黑暗中往下坠落。幸得净无幻前辈及时出现,用道门密法拉我出去。”
流光想了想:“擎海潮前辈让你进入灵体,说明他当时的神志还是清醒的,那灵体内应该有光才对,鬼觉神知竟能将你扫入黑暗中,可见正如你所料,他正和前辈的灵体结合,并操纵灵体。时间一长,他结合得更紧密,跃上灵台,占据主导权,能力就更强了,要快点动手才对。”
灵台就是灵体中至高之处,灵台的归属决定灵体的归属。
玉倾欢道:“正是如此,只恨我功体有限,在灵体内竟然半点都不能发挥,又受了伤……”
她越说越急,便开始剧烈咳嗦起来,旁边的啸日Y面带忧色地扶住她。
流光看他关切之意颇深,而自己想问的都已经问完,便顺势告别道:“你好好养伤,我明日进入一探,定会尽力而为。”
两人相携着把她送到院门口,叮嘱她要小心行事。
流光正要回转厢房找师尹,路过后院,看到那位击珊瑚前辈垂首正站在一座墓碑前。正觉得进退两难,想悄悄避开之际,击珊瑚发现了她,道:“流光姑娘。”
流光上前,看到此墓为合葬墓,墓碑上书“先父击楫中流、慈母珊玎娘之墓”,墓碑尚新,墓也像是新立的。流光想了想,道:“请仙子节哀。”
击珊瑚眼睛看着墓碑,知道她是误会了,便道:“我父……我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我父亲也去世多年。”
流光想若是从未得到,就不会失去。不过纵然有一天彻底失去了,再也无可挽回,总是曾经拥有,还有回忆时刻以供浏览。这两者哪种更幸运,或者哪种更悲凉呢?
看着袅袅上升的烟气,流光不知不觉和她站了很久。正待告辞,却听见击珊瑚前辈在长久的沉默后开口了:“但是,前些时候,我却得知了父亲去世的另一个版本……”
竟是对流光这半个陌生人讲述了那段隐秘的往事,关于她父亲击楫中流私藏圣魔元史锁匙,在封印号天穷之战中残害同修,又诈死逃逸成为圣魔双方的仆人--鬼觉神知。
流光听得心惊肉跳,本以为已经埋在坟墓的父亲竟成了虫子的模样,这确实难以接受。沉默半晌,她问道:“那仙子接下来准备怎么办呢对待你父,不,鬼觉神知。”
击珊瑚又看了看墓碑,道:“海潮的情况不容乐观,鬼觉神知又以寄生之术愚弄众人,害了萧瑟,现在是海潮,下一个不知道又是谁。即使是借着我父的躯壳,我能不能容忍这样的怪物生存在世上!”
流光看到她紧握的拳头,明白了她的打算。看来迫不得已时,她定会亲自解决这个麻烦。但是谈何容易,鬼觉神知现在掌握圣魔元史,谁杀谁倒霉。
流光觉得击珊瑚这些话不一定对其他人讲过,有些事压在心里太久,对着不熟悉的人反而更能吐露心声。
流光道:“我从记忆中便是石生石长,无父无母。曾有一个朋友,后来也离开了。仙子的父亲之前是什么样的人”
击珊瑚闭了闭眼睛,道:“他爱护妻女,保护逸宗,志在苍生,光明磊落,于武学上勤耕不息。”停了一会,又道:“这也是我和很多人长久以来都不愿相信父亲诈死的原因。”
流光想之前有多好,便更衬托出现在有多不堪,这种滋味她也尝过,便道:“我想你的父亲,已经彻彻底底死了。从他选择以圣魔元史为主的那一刻,留下来的就是鬼觉神知,而不是击楫中流。击楫中流有击楫中流要走的路,鬼觉神知也有他自己的路,他做了选择,也承担了后果。为何不把你的父亲永远留在记忆中,留在你母亲身旁呢”
击珊瑚扶着墓碑,长久无话,只有眼泪一滴滴洒在刚修整的墓前,风一吹就散了,连痕迹都没有留下。
第6章 两颗珠子和两只爪子 流光一笑,手里的……
回到厢房,却不见师尹的身影,连带着撒手慈悲也不见了人影。流光在屋里转了一圈,方看见桌子上压着一张纸条,上面写: 有事外出,明早返回。
是师尹的字迹,流光想,想必看自己久久不归就留了信儿。不知道他又被什么事缠住了,约定上龠胜明峦的日期没到,应该不是去那里。乱七八糟想着这些,不知不觉睡着了。
似乎没过多久,她听到敲门声。猛地睁开眼,还是黑漆漆的晚上。她披上外衣,端着烛台去开门,看到昨日见过的啸日Y提着灯笼站在外面,焦急地对她说:“擎海潮前辈情况有变,似乎是灵体承受不了鬼觉神知的入侵了,素还真前辈让我来找你们一同过去。”
流光吹灭蜡烛,管好门,道:“不用去隔壁房间了,师尹昨晚带着撒手慈悲有事外出,要明早才能回,我们先赶紧过去吧!”
到了地方,发现大家都在。擎海潮前辈面如金纸,额角汗如雨下,并且一直在呕绿色粘液,靠着一页书前辈渡真气才勉强坐直。击珊瑚紧握着拳头,看起来脸色似乎不比擎海潮好多少。
素还真把搭在他脉搏上的手移开,皱着眉头说:“前辈灵体已闭,灵台混沌,将要易主。再过些时辰,怕是五脏六腑也要受其所害,濒临坏死。”
一旁的玉倾欢焦急地说:“让我看一看。”然后在啸日Y担忧的目光下摆好起势,想要再次涉险,一探擎海潮灵识。
没想到她手指刚触及他的额头,灵体现在似乎成了无缝的铁板,再难进入。她继续勉力而行,竟然被反弹开,幸好啸日Y及时扶住,又吐一口鲜血,众人道:“小心!”
玉倾欢勉力支撑,说道:“确如素前辈所说,灵体全闭,我竟找不到一条进入的缝隙,这下可如何是好”
流光见状,上前一步,道:“让我一试。”
素还真出言劝阻:“净无幻还未回转,你若进入,风险太大了。”
流光从头发上拔下那把红玉簪子,道:“情况危急,不能再拖下去了。放心,我会小心行事。进入之后,万不可移动我的方位,更要避免动簪子的方位。”
她走到床前,用手指挑着簪子,隔着一寸的距离朝着擎海潮紧锁的眉间划去,念:“无刃斩魂,开!”
她面前突然出现一道透着光的裂缝,便催动灵识,进入擎海潮灵体内。
一阵刺眼的亮光,她忍不住闭了闭眼睛,再睁眼时,面前是一片阴暗的地界。她知道灵体之内必定险峻异常,一不留神便会落进深渊,就伸出手指打个响指,想生出火苗照亮前路,没想到指尖闪了一下,又熄灭了。她只好试探着找下脚之处,向灵台走去。
迈上灵台,她正四处张望时,底下一阵OO@@,一低头看见黑暗中两盏绿莹莹的灯笼,接下来脚腕猛地被抓住,被大力往下拽。
原来那不是灯笼,是鬼觉神知的两只眼睛。幸好她早有防备,一闪成功躲开了。
她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处,看着下面问:“死虫子,你干嘛?”
一张老脸慢慢地从白雾中浮现出来,扯动脸上的皱纹露出诡异的笑容,硕大无比的鬼觉神知,从灵台下的深渊里现身了。
流光看到他的嘴张开,像一个风干的洞穴,他说:“女娃娃,为何非要多管闲事?”
流光想,看这嘴的大小,自己要是跌下去了,怕是还不够塞他一个牙缝,侧过头道:“鬼觉神知,那你为什么老爱做鸠占鹊巢这种事?好好的屋子不住,偏跑到人家地盘上?”
“我是圣魔的仆人,不死不灭,谁要杀我,就要承受爆体而亡的劫难!”鬼觉神知阴沉沉地说,“你在看什么?”
流光的确在四处找灵珠。灵珠,就是类似于灵体内太阳的存在。现在擎海潮灵体受损,灵珠光线必定暗淡,她扫视了一圈都没有找到,听见鬼觉神知发问,便没好气地道:“你嘴张这么大干嘛,很臭的好不好?”
鬼觉神知眼睛一眯,只见那两盏绿灯笼一闪,便熄灭了。黑暗中,流光大叫:“不好!”等到鬼觉神知绿油油的眼睛再次亮起来,果然它一只爪子已经攥着她的腿,把自己往下拖。虽然她选的方位不容易被拉下去,但是很痛啊!
流光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抽出背后的无刃刀,迅速弯腰一划。一声轻响,鬼觉神知的爪子应声而断。他惨叫一声,落下的残肢像有生命一样OO@@地退回黑暗处。
鬼觉神知举起残肢,仔细看了看上面切口,急切问道:“你是谁?你不是该存在于这个世上的人!”
流光收回刀,问:“什么叫不该存在于这个世上的人?本姑娘不就在你面前站着吗?”
它的爪子又慢慢长成,握起来,道:“圣魔元史里,没有记载你!”
流光想,自己本来就是异空间一块石头而已,没有记载也是正常,不过鬼觉神知为什么这么惊慌?便笑着说:“那元史上没有我的记载,我在这里杀了你也是有可能的喽?我在这里杀了你,你应该没法再寄生了吧?”说罢作势又要举起刀。
鬼觉神知大惊,他如今元神尚未完全成型,若是不幸中招,确实没法再行寄生。再说此人功体特殊,又拿着一把能伤他元神的刀,便退后几步:“我如今在擎海潮灵体内,与他一息共存。你杀了我,他也活不成!”
流光一笑,手里的刀不停,一晃眼又砍掉鬼觉神知一只爪子,道:“说的好像我不杀你,擎海潮前辈就不会出事一样。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我看还是先把你杀了,纵使救不了前辈,想来他也不会怪我。”
鬼觉神知抱着残肢退后,身体也慢慢缩小了点,流光听见他终于妥协道:“我可以自己出去的!”
流光把刀转个向,扛在肩膀上,问:“那会不会太麻烦您老了?”
鬼觉神知摇头,表示:“不麻烦,一点都不麻烦。但是擎海潮灵体已闭,我要找到出去的路,才能顺利出去又保持他灵体不受侵害。”
流光道:“这个不难,你忘了我怎么进来了?要我说擎海潮也算是你的女婿,不看僧面看佛面,早这样多好啊!”然后想了想侧身让他先走,说:“你走前面,我跟上,告诉你路。”
一路无话,到了无刃刀开辟的裂缝前,流光喊他停一下,道:“通过无刃刀开启的裂缝有密语,如果不说就贸然通过将有性命之忧。”
鬼觉神知道:“什么密语?”不怎么相信的样子。
流光道:“你要是不相信,就直接过吧,出了什么问题不要算在我头上。”
鬼觉神知自从成为鬼觉神知,还没有像今天这么憋屈过,咬牙道:“什么密语?快说!”
流光道:“很简单,就四个字,啊啊啊啊!”
鬼觉神知忍住捂住耳朵的冲动,道:“你突然瞎叫什么!”
流光道:“我说的密语,就是要尽最大力气喊,‘啊啊啊啊’四个字,你灵体这么大,更要大声些,这样缝隙也会开得更大,容你通过。”
鬼觉神知半信半疑,张开大嘴依言喊道:“啊啊……”
电光火石的一瞬间,流光定睛一看,果然!灵珠就在他喉咙口藏着,怪不得找不到,立马伸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走灵珠。
怪不得她觉得擎海潮前辈灵体内这么暗,但是这一路上,跟在鬼觉神知后面却能看清前路,她还猜测过是因为他眼睛会发光的缘故,这么一看,不是眼睛会发光,是藏在舌头下的灵珠在发光。这虫子真是狡诈非常,擎海潮前辈的灵珠要是被他带走,就算保住性命也将神志全无。
灵珠拿到手的那一刻,鬼觉神知眼睛一暗,露出气急败坏的神情。
流光道:“你在这里住了这么久,临走了还要顺走别人东西吗?省的人家说你为老不尊。”
鬼觉神知嘴角泛出冷笑,道:“女娃娃,擎海潮就是注定要死在我手里,你如今打乱了圣魔元史的排布,报应到你自己、你身边人的身上,可不要怪旁人!”
流光还没来得及说话,鬼觉神知的身影一闪,就迅速通过裂缝消失了。
她正要跟上,突然后方传来OO@@的声音,一回头,两只鬼爪扑面而来。正是她之前在灵台处斩断的鬼觉神知残肢!
流光横着刀一劈,其中一只鬼爪顺着刀影而散。另一只回旋着退后,又迎面而来。
流光再一次举起刀,没想到光线一暗,身后的裂缝竟忽然闭合,她手中的无刃刀也渐渐消失了。流光心道:糟糕!
鬼觉神知一出去就封闭了灵体。
与此同时,素还真与一页书面面相觑。刚刚擎海潮吐了一口血,鬼觉神知突然闪现,刚成型便一爪挥向流光躯体,啸日Y一刀格挡。鬼觉神知看一击不中,马上退后消失,流光躯体却因冲击力向后倒,无刃刀离开擎海潮眉心,其中的光芒也渐渐消失了。
因此流光在擎海潮灵体内,看到灵体又一次封闭,手里的无刃刀也消失了。可谓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能靠闪躲避开鬼爪的攻击,很快肩上就受了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