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偏爱——雪落千山【完结+番外】
时间:2023-01-23 18:19:34

  陆宜安把糕点推过去,送到他面前。
  “你可以叫我皇姐,我会仔细照顾你。就像这桂花糕,我只分给了父皇和母后,剩下的一口都没吃,全部留给你。”
  陆清玄望着陆宜安,目露奇异之色。
  夏沉烟若有所思地望着他们。
  陆宜珩没有说话,他净了手,拿起一块桂花糕吃。
  陆宜安看他吃了三块,脆生生地问:“好吃吗?”
  “好吃。”
  “叫皇姐。”
  “皇姐。”
  ……
  两个孩子就这样打打闹闹地成长着。夏沉烟观察许久,看见他们确实没有出现斗红了眼的情况,略微放下心。
  六岁时,陆宜珩被送到上书房学习,陆宜安也被请了女先生。
  女先生教陆宜安公主的仪态,教她识字、抚琴。
  陆宜安每日下了课,就跑去找夏沉烟和陆清玄。
  “现在这个时辰,宜安要来了。”夏沉烟推陆清玄肩膀。
  陆清玄把她放下来,抚平她裙子上的褶皱,但他自己的衣袍却微乱。
  宫人果然来禀,说公主殿下到了。
  “宜珩在学什么?”陆宜安跑进御书房,问道,“他每天都好忙,我连他的影子都见不到。”
  她的视线落在两人身上,夏沉烟若无其事地看她,陆清玄一边抚平衣袖,一边和缓地回答:“学经史、策论、诗歌、书画、骑射。”
  陆宜安看着父母,心中泛起一丝怪异的感觉——她觉得今日的父母有些不同寻常。
  她顿了顿,问道:“骑射是什么?”
  夏沉烟回答她:“就是骑在马背上射箭。”
  “那么宜珩有自己的马了?”
  陆清玄点头。他终于抚平了衣袖,恢复端庄神态。
  陆宜安立刻抛开方才的怪异之感,面露向往神色,“我现在也想要一匹小马,可以吗?”
  陆清玄想说,不可,你年纪尚小,若想骑马,得等年纪大一些,再寻一匹温顺的母马。
  夏沉烟微笑着伸出臂膀,把陆宜安抱在怀里。
  陆宜安闻到了母亲身上好闻的香味,还被她亲了一下脸颊。
  “当然可以。”夏沉烟温煦地说。
  御书房的窗户之外,春深花浓,芳草菲菲。
  “你是我的女儿,当然可以拥有一匹小马。”
  ……
  岭南的春天,万树葱茏,草木勃发。
  夏沉烟的二堂哥夏沉瑾,自从被发配至岭南,就像是完全被家族抛弃了一样。
  好在大哥偶尔还给他送来一些银钱,帮他打点一二,但他的身体终究一日不如一日。在听到父亲病危消息的这天,他也重病在床,只能侧耳倾听窗外的莺啼。
  当地酒肆的店家给他送来一坛酒,他揭开酒坛盖,也不用杯盏了,就这样仰头去喝。
  “哎,公子您当心些,仔细身子。”店家说。夏沉瑾是他们店的熟客了,虽是被刺配之人,但出手极为大方。
  夏沉瑾大笑,酒水滴落在他衣襟上,“当心什么身子!我被那可恶的女人弄来这里,早就活不长了!”
  店家听他抱怨了无数回“可恶的女人”。他也不在意,走出门,想回去做生意,却听见夏沉瑾说:“我害死了她的婢女。”
  店家停下脚步,“什么?”
  “世人皆道,夏家嫡长子运筹帷幄,锦绣文章,却无人知晓,她当年过目成诵,年纪轻轻,写的诗却稚嫩而有天然之美。”
  店家坐了回来,“然后呢?”
  夏沉瑾低头喝酒,“然后我偷了她的诗,她揭穿了我,让我丢尽脸面。”
  店家:“……”确实挺丢脸的。
  “那时她父母还在,她十分高傲,対我说,要想名扬天下,就自己写诗,不要做偷诗贼。
  “我生了气,対她说,你是女子,书背得再快,诗写得再好,不能出仕做官,有什么用?
  “她回答我,那又怎么样?以后流传千古的诗是她写的,谁会记得千百年前一个普通官员的名字?”
 
 
第49章 女帝(二)
  店家用眼神鼓励他继续说。他直觉会听见一桩国都的秘事。山野之间日月长,唯有秘事解无趣。
  夏沉瑾说:“后来她父母没了。”
  “然后你就开始欺负她?”
  “对。我让父亲赶走了她的女先生,收走了她的书籍。”
  “……你父亲为何帮你做这种事?”
  “哦,她是我堂妹,我父亲自小憎恨她父亲。”
  店家:“……”
  “后来先帝兵败,将先贵妃献给胡人,家族命先贵妃自戕以保贞洁,她不肯自戕。”
  “我知道这件事。”店家回忆道,“当时很多士大夫都说,那些妃嫔公主应该以身殉节,否则就是什么……没有风骨,有失国体。但先帝的贵妃没有自戕,她写了一篇诗赋,痛斥家国的懦弱与荒唐。这诗赋被胡人传回大燕,字字啼血,笔力雄健,一时传为奇谈。”
  夏沉瑾点头,“正是如此。因此当夏沉烟的天赋越来越显现时,我们开始感到恐惧。”
  “恐惧?”
  “恐惧这又是一个不服管教的女人,恐惧她的才华盖过我们的光芒。”
  “你们决定驯服她?”
  “对。”
  “用了什么方法?”
  “很多。我们关她禁闭,把她丢到水里,告诉她女子应贞顺恭婉,她只会一遍遍说,我不服。”
  “不服?”
  “对,她说她不服。不管我们扔掉她多少书籍,她总是会弄来新的书,跟识字的婢女学认字。”夏沉瑾慢慢把酒坛放下,“后来,我发现她最在意亲近的,其实是她的两个婢女,就将此事告诉了父亲。”
  “你们动手了?”
  “没有,她发现了。她第一次对我低了头,说对不起,她知错了,她会学习贞顺恭婉。”
  夏沉瑾笑了一下,这笑意很淡,像是夹杂了嘲讽、懊悔等诸多情绪。
  店家说:“你没有接受她的低头。”
  “对,她有两个婢女嘛,我当时想,用一个敲打她,用另一个挟持她。她很讨厌水的,但是她在那次之后,竟然让人教她泅水。我不明白她怎么还敢碰水,就故意用水溺死了她的婢女。”
  “她之后就不碰水了?”
  “基本不碰,连下雨天都讨厌了。但我有一种预感,如果她再遇到什么事,还是会跳入水中,就像她当年坚持去学泅水一样。”
  店家站起身,“这就是你们驯服她的全部过程吗?”
  “没有驯服。”夏沉瑾闭上眼睛,“我父亲被她所害,再过两日便要归天了,我也活不长了。”
  店家点头,拿走了他手中喝了一半的酒坛。
  夏沉瑾蓦然睁开眼睛:“你做什么?”
  店家站在床边俯视他,“他们都说,被发配至岭南的,都是十恶不赦之人。我从前想,总有几桩冤案错案吧,没想到他们说的竟是真的。”
  夏沉瑾瞪大双眸,伸手想夺酒坛,但病中乏力,被店家轻巧躲过。
  “你恐惧她,看不起婢女,更看不起我们这些下等人。”店家抱着酒坛往外走,“我不会给你送酒了,铜板就不退了,毕竟我亲自送了这么多次酒,也没收你钱。”
  “回来!”夏沉瑾嘶喊。
  店家没有回头,他出了门,对外头的几个闲汉说:“他快不行了,神神叨叨的,你们别进去,也别让其他人进去,太晦气了。”
  夏沉瑾听见那些闲汉笑嘻嘻地应好,他们又向店家讨酒喝,店家大概是把手上那半坛酒给了他们。
  屋里残留着酒香,夏沉瑾无力地躺回床上,侧头看向窗外。
  窗外春光明媚,柳枝垂落,闲汉们的嬉笑声遥遥传来。
  多好的阳光呀,他猛然发现,可惜这一切,都与他无关了。
  ……
  陆宜安得到了一匹小马,在先生教骑射时,她和陆宜珩一起去学。
  “原来只是先学射箭,骑射还要之后才能学。”陆宜安搭着弓箭,瞄准不远处的箭靶。
  “总要一样一样学。”陆宜珩同样搭弓瞄准。
  夏沉烟坐在他们身旁,宫女给她撑伞,递茶点。
  她看着两个孩子一齐将箭射出去,然后……都射歪了。
  她挑了一下眉,慢慢地啜茶。
  陆宜珩看了她一眼,陆宜安则没有回头。她重新拿起一支箭,射向箭靶。
  她一箭接一箭地射出去,每一箭都射歪,但距离箭靶越来越近。
  陆宜珩见此情形,也拿起了弓箭。
  不久后,陆宜珩率先射中箭靶。
  教骑射的先生上前,笑道:“大皇子,大公主,今日便先到这里,明日再学。”
  陆宜安不想放下弓箭,先生含笑:“大公主,须知循序渐进,方可有所进益。”
  陆宜安恭敬道:“是。”
  两人放下弓箭,先生告退。
  陆宜安就像卸下一个担子似的,立刻变得眉目飞扬。陆宜珩仍然维持端庄的仪态。
  夏沉烟挥手让他们过来,“有桂花糕。”
  陆宜安蹦蹦跳跳,扑向夏沉烟,“都给宜珩。”
  夏沉烟接住她,“你不是也爱吃吗?”
  陆宜安不说话,把头埋进夏沉烟怀中。
  夏沉烟轻抚她的脑袋,看向陆宜珩。
  陆宜珩道:“都给宜安。父皇说,应亲善友爱。”
  夏沉烟顿了顿,把一盘糕点均分给两个人,又鼓励了他们几句,方才回去。
  陆清玄已经处理好今日的政务,在宫殿中等她,宫人被他挥退了。
  他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夏沉烟坐在他身上。
  “外头热不热?”
  “不热。”
  陆清玄给她递了一盏蜜梨水,等她慢慢喝完,才轻抚她的鬓发,贴上她的唇。
  夏沉烟偏过脑袋,“陛下不问问两个孩子的课业?”
  “不必。”陆清玄抚住她后脑勺。
  风恬日暖,庭院深深。
  一开始是很温柔的,温柔得如同窗外的春风。后来春风变得急切,将她抱到了桌案上。
  夏沉烟的衣裙扫过桌上装蜜梨水的杯盏,差点将它扫翻。
  他在她注意到之前,将杯盏扶好,搁到花几上,修长的手指往上滑,触到她耳垂。
  “青天白日的,这不好吧……”
  陆清玄垂下眼睫,目光落在她身上。他低下头,用一个吻封住她剩余的话。
  院落中的画眉扑棱起翅膀,越过高墙深院,展翅向蓝天。
  蓝天上的阳光与云彩在抵死缠绵,长久不愿分离。
  ……
  天色渐晚,夏沉烟感觉腰痛,她捶了一下陆清玄肩膀,“都怪你。”
  “嗯,怪我。”陆清玄低声说,伸手揉她的腰。
  他嗓音好听得像是在念诗,那种气息微乱的诗。但夏沉烟并没有打算原谅他。
  陆清玄看出来了,一边揉,一边整理她的鬓发,吻她的脸。
  他揉了一会儿,把她抱回榻上。
  夜幕低垂,夏沉烟还没用晚膳。
  陆清玄说:“我让人传膳,让宫人喂你——你还直得起腰吗?”
  夏沉烟怒视他。
  陆清玄立刻改口,“我喂你,沉烟,你好好休息,过两日便好了。”
  陆宜安和陆宜珩过来时,便看见陆清玄在给夏沉烟喂一颗鱼脯丸子。
  宫人想要通传,陆宜安拦住了她,拉着陆宜珩走了。
  “今日去你的宫殿用膳。”陆宜安说。
  陆宜珩应好。宫人们提着宫灯,照亮长直的宫道。
  他们一家人,各自所居的宫殿距离很近。
  陆宜珩说:“为何父皇和母后在一起时,如此……”
  如此不拘礼仪。父皇的衣袖都被揉乱了,可是他光顾着看母后,目光温和,连他们的到来都没有察觉。
  他没有说出剩下的半句话,但陆宜安明白他的意思。
  她睨了他一眼,“小孩子别问那么多。”
  陆宜珩稍顿,“你不也是小孩?”
  “我比你大。”
  陆宜珩许久没有说话,他不是一个擅长争辩的人,但他想,宜安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或许等他长大,就能明白,为何在某些时候,可以放下长久坚持的礼仪。
  可以停下手上的事务,可以投出专注的目光。
  可以认认真真,只专神注视一个人。
  ……
  正值破晓,晨雾薄如轻纱。
  夏沉烟的腰渐渐好了,她趴在床上,看见陆清玄起身。
  陆清玄穿好鞋履,站起身,想为夏沉烟掖被角,却看见她睁着眼睛。
  “今日怎么醒得这么早?”陆清玄问。
  “我听说,近来宜安和宜珩练习射箭,十分勤勉。”夏沉烟说,“寅时便起身,在先生到来之前,温习前一天的课业。”
  陆清玄看出夏沉烟想说话。他瞧了一眼外头天色,在床沿坐下。
  “他们现在应当已经在练习了。”他判断道。
  “陛下当年也是如此勤奋吗?”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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