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承柔怎么说也是侯府千金,她自甘下贱去往那样的人家身边凑,他肯拉她一把,何来可惜。
所以,她凭什么一副心有不甘,不情不愿的样子。她像是终于想到了要送什么,问道:“那,我给小公爷绣方帕子吧。”
王承柔记得李肃的帕子,都是素色,他不喜欢帕子上绣东西,应该不会爱用绣了图案的。再加上想到,衣穗儿,荷包是需要挂在身上的,所以,她选手帕。
李肃一直没有深想的问题,在这一刻想通了,定下了。所以,他人柔和了一些,点头道:“可以。”
王承柔松了一口气,可算是解决了吉礼的问题,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刚刚,李肃已经决定要走上一世的老路了,收她这颗棋子入瓮,随他摆弄折辱。
她只知道这个贺礼的问题说完,该说最重要的事了。
王承柔拿出昨日他给她的那张纸,慢慢走近李肃一些,把纸放在了榻上的小桌上,然后退后道:“药材已在秦居士那里拿了,现在还差这一味,阴阳刺的解药。”
李肃真是见不得王承柔这样,虽说是他以这个理由引她上门,但亲眼看到她为别的男人奔走其间,听到她为别的男人低声下气,胸中火烧火燎地,大有要摧毁点什么的**。
他把纸张拿起来,团在手中。王承柔挑眸盯着他的举动看,见那张本好好的纸张,被他团搓的不像样子,心里也随着起皱。
李肃道:“解药我给你。”刚说到这儿,就见一直微低着头的王承柔,把头抬了起来,眼睛也肯直视他了,那里盛满的是光,期待的光。
李肃喜欢这道光,但他不喜欢这道光是为别人发出的,不着急,早晚有一天,他要让她散发出的所有光都只属于他一人。收进公府大院,收进皇宫高墙,有关她的一切,只有他一个人可以看到,可以拥有。
李肃心里发着狠,面上却越发的呈现一张笑面,他就这样笑着说:“王承柔,你胆子真大,闺阁女子竟敢把外男藏在屋中。大禹是民风奔放,民教开化,但若是传出去,你与一个小小的兵马司副指挥行这样离经叛道之举,你认为最后会害了谁?”
是张宪空,王承柔知道。在大禹,阶级之分还是很被看重的。
这种看重,并不是指门弟低的不允许与门弟高的交往结姻,只是这样的情况下,勋贵一族对于低的一方要求更高,甚至苛刻,不许他们做任何一点有损门弟高一方的威望与声誉之事。
如若犯了,轻被踢出局去,重则会被高阶一方告到衙门,对其施以让对方脸面受损结果的惩罚。
当然,若真如李肃所说,发生在昨日她闺阁的事传扬了出去,她以及侯府自是不会去告张宪空,但于张宪空仕途一事上,会有看不惯眼,要维护勋贵一族的人,会一直盯着他,在仕途路上摁死他。
“小公爷大人大量,只是施以一掌以示惩戒,下次,”
“没有下次!王承柔,解药你拿去,”说着李肃朝王承柔扔出一个瓷瓶,见她接住了,他继续道,“昨日那个腰带你若还没有送人,就把它给我处理了,若是送了人,就去给我要回来。”
李肃这样笃定地命令她,让王承柔一时恍惚,这不是在上一世吧,她不是他的谁,她想送谁东西什么时候送,为什么要听他的。
王承柔握紧手中瓷瓶,在忍与不忍之间徘徊,最终她想起昨日与父亲所说,该是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过了明路以免夜长梦多。
于是王承柔道:“知道了。”
李肃还算满意她的态度:“三日后,吉礼我要见,腰带的去向我也会查问,你记得真的去做了才好。”
王承柔一秒也呆不下去,她借李肃这个话头,马上说:“三日后定当准备好新的吉礼,今日取的药材里,有需要赶快煎出来的,我就不扰小公爷清静了,先回了。”
李肃觉得该说的都说了,该敲打的也敲打了,她若真的聪明就知道该如何去做了。
于是他道:“你去吧。三日后还是这里相见。”
王承柔轻点了下头,欠了身子:“那我去了。”
说完她扭身出了屋,待走到院子里时,王承柔加快了脚下步子,与来时的慢悠悠不同,她恨不得一步就迈出冷杉堂,迈出固国公府。
门外见到清心清香,心里更踏实了一些,招呼着二人快速离开。
直到王承柔出了固国公府的大门,下了台阶,走出几步后,她忽然停了下来,身后跟着她最近的清香差点一个踉跄,自己绊到自己,抬头就见她们姑娘,站在前面一动不动,回头望着固国公府的巨大牌匾。
清香从没见过姑娘这样的眼神,里面有她看不懂的东西。
王承柔看着“固国公府”四个大字,心里在想,哪怕李肃还没有当上皇帝,哪怕她也是勋贵之女,就因为比侯府掌握了实权,高了一头,就可以想让她站就站,不想让她坐,她就得一直站着。权势,可真是个好东西。
第31章
王承柔回侯府的这一路都没有说话, 她默默地把秦居士配好的药带回侯府,然后亲自上手按秦居士所嘱咐的分发配好。
期间只问了一句:“哥哥回来了吗?”
得到一句:“还没有。大公子院里留人了, 他一回来就会回禀。”
王承柔听着,手上不停,只平静地忙着。她就这样在院子里分捡匹配着,还没有忙完,就听王路快步进来道:“公子回来了,说不用姑娘过去, 他朝咱们这边过来了。”
王路脚程快,王亭真赶不上他,就让他先来报信了。
王承柔还是眼没抬, 手没停,只道:“知道了。”
清香偷偷看了姑娘一眼, 她怎么觉得自从去了一趟固国公府, 尤其是后来进的小公爷的那个院子后, 她们姑娘的情绪就有点不对劲了。
王承柔是有些情绪低落, 任谁被李肃那样高高在上的对待, 也不会舒服,况且她还有上一世那样的经历与记忆。
没一会儿王亭真走了进来,王承柔终于停下了手,她把瓷瓶递到对方手里:“请哥哥将此物速速送去丘山,是解阴阳刺的解药。”
王亭真诧异:“你怎么会有解药?不是, 你怎么知道他中的是阴阳刺?”
王承柔淡淡地:“是李肃告诉我的。”
王亭真一咬牙:“他果然玩阴的。”
王亭真还有很多话想问, 但王承柔催得紧, 他也明白多耽误一时, 张宪空就危险一分, 但他还得最后问一句:“此药可有诈?”
王承柔被他问得一楞, 是啊,李肃怎么说她就怎么信了,但就算是现在被哥哥提醒着,她也是信的。可能是当上皇上的人,从不屑骗她,他对她的威逼利诱都是直接明摆着来的。
她道:“用前可问一下张宪空的师父。”
王亭真点头:“这倒是,辨药再不行,也就别称什么丘山周派了。”
说完,他扭头就走,王承柔叫住他:“哥哥,有什么事早点来告之我。”
“知道了,张宪空那小子一没事了,我就马上回来告诉你。”
这边王亭真去送药,王承柔这里,待把所有药材都分批整理,吩咐了可靠细心之人去按量煎药,所有事情都打点好后,就开始安静地等待着王亭真的消息。
午饭刚过,王亭真就回来了,他带回来了好消息:“那药周大章拿到手一闻,还没等我提什么阴阳刺,他自己就说了出来。马上给张宪空服了,我下山时,他师父已给他把毒全都逼出来了,他自己打座一下就什么事都没了。总之,是大好了,你放心吧。”
王承柔放心了,但她心里还存有一事,于是在哥哥走后,她去了父母院里。
王承柔一迈进主屋,就见父亲在提笔作画,而母亲在一旁端着茶杯,一边看画,一边时不时地抿上一口。
王承柔觉得这本身就像一幅画,恬静,美好,安宁,让人看了心安且羡慕。王承柔在看到这一幕后,更坚定地向父母走去。
“父亲,母亲。”王承柔开口叫人。
侯爷与夫人同时向她望去,手下皆是一顿,女儿很少这么正式地叫他们,这屋里也没有外人,何故如此郑重?
于是,侯爷放下了笔,王夫人放下了杯,招呼她:“承承,来。”
王承柔向前又走了几步,然后跪下道:“女儿昨日有事瞒了父亲,李肃已知我与张公子的事,今日去固国公府取药时,辨他意思,欲有意搅局。所以,一个月后再议亲,恐时间拖得太久。李肃三日后还要女儿去他府上重新送吉礼,我想,要在那之前把婚事定下。以此,三日后与他做个了断。请父亲母亲成全。”
王霜与夫人对视一眼,他们私下商议过此事,好像那个张宪空还可以,目前没发现有什么缺失的地方,家境是差了些,但侯府最不缺的就是钱,只要对方是个内心强大不乱自卑之人,这一点根本不算问题。
王夫人把王承柔扶了起来:“我们唯盼你的婚事能幸福美满,你既一心许与他,咱们也没意见。”
王承柔:“谢谢阿爹阿娘。”
剩下的时间里,主要是王夫人与王承柔在研究,怎么结这门亲的问题,里面有很多繁琐的细节。
比方说,若是门当户对的两家,当然是要男方上女方门来。但像他们这种情况,再如此行事好像就不合适了,有以势欺人的感觉。
所以,从结善缘姻亲,替对方考虑的角度来说,最稳妥的办法就是,先提前与张府打好招呼,然后王夫人上门为上策。
这样,以两家的实际情况来看,侯府的条件在那里摆着,不需上门一探,但张府的具体情况,侯府是不清楚的,倒是要上门一瞧。也好在整个结亲的过程中,知道该怎么帮趁,不至于说给他家重盖院子,但还是要按侯府的意思修饰一下。
毕竟是侯府嫁女,太过寒酸也是说不过去的,表面上弄个大家脸面上过得去就是。这些事情王承柔不太懂,但也相信阿娘会处理妥当,她听着就是了。
同样在听的还有侯爷,两家结亲,夫人们先行是自然,一般像他做父亲的,与亲家老爷表面寒暄就是了。不过他家这回特殊,他与张府的那位老爷,不知可有什么话题可以寒暄。可又不能把人家没过去,显得不尊重。王霜决定,待见到张老爷时再随机应变吧。
一番商谈后,大致细节都定了下来,就等定日子上拜帖,亲上张府门了。
王承柔谢过阿娘为自己操持,王夫人只是感概,她的小女儿长大了,要嫁人了。
王承柔欲离开爹娘这里时,忽然问了父亲一句话:“阿爹,您就从来没想过,保帝侯府也能有参政入仕的能力吗?”
王霜沉默了,他想到的是自他祖父开始,代代相传的一句话。这句话他本已想好,在儿子与女儿之间,他选择在适当的时机告诉王承柔的,王亭真那孩子,他是真怕他喝多了做梦,说梦话给秃噜出去。
而这句话就可以来回答王承柔的问题,可现在还不是告诉她的时候,他只道:“孩子,人生不易,及时行乐,参政议政哪有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舒服。”
王承柔内心感叹,她当然也想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但,真的可以一直这样下去吗?
王亭真在得知王承柔这就要把自己嫁了,阿娘还要亲自上门张府后,他问王承柔:“你都不问下张宪空的吗?你确定他会娶你?”
王承柔点头:“确定。他收了我的吉礼,折了角。他还与我行了结诺对拜,我们明白彼此的心意。”
王亭真倒是一下子明白了,比起那些在成婚前,交往了一两年的有情男女,在真正成婚后爱意减退,反倒不如婚前的情况,王承柔与张宪空这对,此时正是爱意最浓的时候,不管对方做什么,都认定另一方会无条件地相随。
接着听到王承柔说:“不过,事实虽如此,还是要请哥哥你去一趟张府,提前告之张宪空一声,让张府好有个准备,别回头拜帖一上,把人家整懵了。”
王亭真笑:“行行行,你让我什么时候去我就什么时候去。”
王承柔:“你正经严肃些,阿娘与我商议过了,她要在去过张府,见到张宪空家人后,才能真正认下这门亲事。所以,拜帖要偷偷地送,阿娘人也要悄悄地去,待阿娘访完张家,这事才可以大张旗鼓地摆在明面上。”
王承柔觉得这样甚好,两家悄悄接触议亲的当口,正好与她去固国公府送手帕的日子重叠。王承柔心里隐隐不想在李肃知道她要成亲这个消息后,与他相见。
王承柔觉得所有的事她都安排好了,忽然就觉出饿了,中午因为哥哥还没有传回张宪空的消息,王承柔没胃口,就只吃了几口饭菜,如今到了晚上这顿,她比平常多吃了快有一碗饭了。
只是吃完饭后,她拿起一方没用过的素色底帕,苦大仇深地开始摆楞。到底要绣个什么玩意呢?
王承柔是怎么也想不到,上一世里,她都没有给李肃绣过任何东西,重活一回,反倒在快要与别人成亲时,还要给他做绣活。
思来想去,最后决定还是绣个老鹰给他。他不是连纸鸢都喜欢这玩意吗,那就给他绣在帕子上,天天都可以看得到。
决定好了正要起针,王承柔又觉得这个不行。她想到上一个他不满意的礼物就是雄鹰展翅,他对她一向心眼小,心思又深,万一他觉得自己是在阳奉阴违,成心还拿老鹰来对付他,在心里认定她是在敷衍,就不妙了。
王承柔叹气,上一世她若是什么事都多思一步,是不是最后也不会落到那般田地。
最终王承柔决定在帕子的四个角上,各绣有“福?寿喜”四个字,也算好的寓意了。
第二日,张宪空刚下山,就见到了来接他的王兄,他道:“我真的无事了,王兄不用亲自前来。”
王亭真:“我来不光是要接你,还有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不,是天大的喜事要告诉你。”
这日傍晚,固国公府冷杉堂的桌子上,摆上了这一日的探报。李肃刚看完皇甫宇光府上,今日拜客的具体人数与名姓,略做思考后,拿起下一份探报,发现是蒋海呈上来的。
蒋海因为上次被李肃厉声质问,他武功是否退步到连人都盯不紧后,开始亲自上阵盯着张宪空。
李肃看着不薄的纸页,面色沉沉地打开了。
稍许,李肃道:“传蒋海。”
蒋海根本没走远,就在外面候着呢。
在李肃手下做事的人怎么可能没有脑子,先前被管青山提示后,在今日探到,侯府家的公子亲口对张宪空说,侯府小姐要嫁给张宪空,两家要私下拜会,马上就要过明路后,蒋海意识到这才是主子想要他盯的重点,马上就把探报于傍晚前递到了冷杉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