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干吗去?”
“累了,补觉。”
经纪人噎得没话,只能回头示意却夏跟自己离开。
却夏起身,走之前指向自己那罐苏打水:“现在我能拿回来了?”
“不行!”
“?”
经纪人警惕摁住:“谁知道里面有没有加什么东西?我需要带回去查一下。”
回身关门的陈不恪一停,挑眉:“她能加什么?”
经纪人陷入思考。
“春药吧,”忍无可忍的却夏冷淡嘲弄,绕过经纪人走向玄关,“加了半罐,你们带回去慢慢品。”
经纪人:“…………”
·
却夏回去以后休息了一个月。
以前她模特和各种龙套角色都接的时候,每天忙得脚不沾地,来回于各个剧组之间,根本没什么休息时间。后来被签进秦芷薇在的经纪公司,附带了一份替身演员长期约,时间上松散了不少,却必须随叫随到。
有这一条在,秦芷薇没少把她当半个助理用。
“难得啊,秦公主竟然能消停一个月,也不来折腾折腾你。”
被却夏扔在床边的手机开着免提,显示在通话状态。
打趣她的声音主人叫于梦苒,却夏跑龙套时期认识的患难伙伴,后来演了一部小成本网剧里的女三而意外有了点名气,如今比却夏混得好些。
却夏能称得上朋友的圈里人,也就这么一位。
认识将近五年了,于梦苒对她的事情多多少少都清楚点,开玩笑也不避讳:“我印象里秦公主隔三差五就得翻你的牌才对啊,这个月怎么了,放你寂寞了这么久?”
“你这是嫉妒,”却夏站在旁边的墙前压腿,轻松随便地劈了个一字马,“嫉妒我清闲。”
“呵、呵,我嫉妒你?”于梦苒嘲讽,“嫉妒你明明有不输一线花旦的脸蛋身材,偏偏自甘堕落签那种狗屁替身长约?还是嫉妒你放着光明平坦的康庄大道不走,去给秦芷薇当小跟班?每次看见她对上你那个趾高气昂的模样我都想抽她,你丫受虐狂吧,还能在她身边一忍好几年?”
今天的几组练习做完了,却夏慢吞吞放下靠墙的长腿,手指一勾撩起手机,顺势仰倒进床里。
“跟她用不上忍,看不到就好。”
“你说得轻巧,”于梦苒平复了下,拧着眉问,“有个问题我也憋很久了,你和秦芷薇到底什么仇什么怨,她那种应有尽有的大小姐为什么会那样针对你?”
对这个问题,却夏多沉思了一秒:“不记得。”
“?”于梦苒敏感地打了个顿,“为什么不是有或者没有,而是不记得?”
“我们初中做过一年同班同学,但交集上,我没印象了。”
“…冒昧问一句,你初中时候也这么油盐不进、目中无人、但还是有一堆异性巴巴地围着你转吗?”
“我有吗。”
“……好,我懂了。”
“?”
却夏确实清闲得有点无聊,以至于甚至打算就这个问题和她唯一的好友深入聊聊。
可惜没给她这个机会。
“嗡嗡。”
插入来电的动静拉走了她的余光。
于梦苒:“你又来电话了?”
拿起手机的却夏沉默。
于梦苒:“好啊,你是不是背着我约上别的小妖精了?是哪个,看我不撸袖子收拾——”
却夏:“秦芷薇。”
于梦苒:“……”
于梦苒:“好的,回聊。”
没良心的电话已经挂了。
却夏没什么反应,转接起新打进来的那通。
听过半晌,她随意应了声“嗯”,一边结束通话一边起床,去房间另一侧的衣柜前换出门的衣服去了。
半小时后。
搭上去指定地点的地铁,却夏收到了于梦苒的慰问信息。
【于】:怪我乌鸦嘴,秦公主又给你下什么圣旨了?
却夏单手打字:“剧组杀青前有一组重拍镜头,晚上有场慈善晚会,让我一起。”
【于】:?慈善晚会还用得上替身吗?喊你干嘛?
却夏回忆了下,耷着眼尾吹开面前的发丝:“拎包。”
【于】:……别告诉我不止一次。
“不止一次。”
【于】:…………
【于】:我他妈真的不能理解了,她对你恶意这么大,当初你到底怎么会签她的替身约?
轰——
地铁驶入地下隧道,窗外一瞬暗成了无际的墨。
窗外陆离的倒影里,却夏在那一秒模糊地看见了许多凌乱的、满目狼藉的画面。
封条,哭嚎,凶恶的脸,散落的药瓶,不省人事的母亲,急救车尖锐的嘶鸣……
想起来恍如隔世,算起来却不过五年。
却夏阖了阖眼。
一句轻飘飘的发了出去。
“钱多啊。”
这一次对面沉默了很久很久。
然后小心翼翼地斟酌出一句:“你家那些债,还完了吗?”
【却夏】:111
对着这个再敷衍不过的直男回复咬牙切齿咒骂数秒,于梦苒又泄了气,敲字:“那等合约结束,你就真要退圈回去读大学了啊?”
【却夏】:111
于梦苒气愤得拉过抱枕来怒啃三口。
【于】:你这张脸!这身材!好歹攒个房子再退圈嘛!!
【于】:咸鱼夏!你难道都没有什么梦想吗!”
梦想?
却夏那张情绪寡淡的脸上多了一丝波澜,她轻翘的眼尾慢慢绷起来一点,像某种嘲弄。
她抬头。
也恰是这一瞬,“轰——”地铁驶出隧道,迎面撞来一片广阔晃眼的光。
漫长遥远的地平线前匍匐着无数的高楼,却又近在咫尺,仿佛天地之大,随处可去。
而却夏只觉着站得腿麻。
收回视线前,她望见了一张高耸的、足够整座城市的所有人路过这里时看得清清楚楚的大广告牌。
那个人像站在整座城市的头顶。
陈,不,恪。
不恪,意为“不敬”。
不敬什么?是规矩章法,还是天地生死,荒唐人世,什么都不敬?
……陈不恪,本名其实叫陈恪来着……
……这个“不”字啊,他出道前自己加的呀……
却夏松散的神色在那一秒里忽然多了点情绪,她轻轻眯眼。
“嗡嗡。”
“……”
却夏低头。
【于】:问你呢!咸鱼夏!你难道没有梦想吗!
却夏松懒地垂了眼,单指敲:“有。”
【于】:!说!
【却夏】:我从小就想当个科学家。
聊天页面在“对方正在输入中”反复了N遍。
终于发来一句。
【于】:你妈的。
却夏眼底笑意轻淡一晃,地铁到站。
她收起手机,转身下车了。
日影长落,薄暮浅收。
半个下午飘忽而过。
慈善晚会酒店楼下,停在路旁的轿车后备箱前,却夏缓慢拎起面前纸箱里最上面的布娃娃——
黑卷毛,倒三角眼,凶巴巴一个小人偶。
胸前还挂着个牌:[此生挚爱]。
“…这什么。”却夏捏着人偶的黑卷毛,问。
“陈不恪啊,”秦芷薇的生活助理一边收拾记录一边头也不抬地说,“出道三周年的周边人偶,限量款,一只9999。”
却夏:“……”
助理:“下面那些也是,都是限量款的周边、专辑、手幅海报画卷之类的,全都很贵,你搬过去的时候小心些。”
“搬去——”却夏停住,改换重点,“秦芷薇要在慈善晚会上拿出这些拍卖?”
“当然不是。”助理否认。
却夏放下人偶。
看来还没疯。
助理:“这些都是有市无价的珍品周边,芷薇怎么可能拿出来拍卖?”
却夏:“……?”
放弃理解这些粉丝的脑回路,却夏垂耷着眼翻了翻:“那要搬去哪?”
“就拍卖厅旁边的休息室,今晚的特邀出席名单里有陈不恪,芷薇好不容易能见到他了,肯定是要找他要签名赠言的。”
“……”
两人身后,一辆黑色轿车转过弯,驶入她们旁边的地下停车场入口。
车内。
“目前的解约协商就到这一步,公司那边很坚持,恐怕不会再让——”经纪人一顿,牙疼,“祖宗,你瞧什么呢?”
靠在真皮躺椅里,陈不恪懒撑着侧颧骨,闻言从后视镜里的女孩身上缓缓勾回视线。
“没什么,”他停了几秒,“那个苏打水小姑娘,你跟她谈了多少封口费?”
“什么苏打水小姑娘?”
经纪人扭过头来的那一秒,想起什么:“噢,一个月前影视城那个?”
“嗯。”
“怎么忽然提起她了?”张康盛神色古怪,“那小姑娘确实有点意思,知道我不放心她,最后留了名字、电话,也签了保密协议,结果一分钱没要。”
“……”
陈不恪原本似乎要阖上了的眼皮一停,长睫又轻掀起来。
濯黑的瞳子里碎光微动。
“要我说吧,这小姑娘不是对你芳心暗许,就是图谋深远,”经纪人叹气,“最近解约这事太忙了,我都没顾上查查她。”
“不用查。”
“嗯?”
张康盛回过头,就见他家顶流望着车外,窗影上模糊勾勒出那副优越清峻的侧颜轮廓。
像随口说,“她不会是粉丝。”
“为什么不会?你好像从那天就很确定这事,跟认识她似的。”
“因为她眼神里,”陈不恪斟酌了几秒用词,“没有欲望。”
“?”
张康盛沉默许久。
终于在下车离开司机视线,两人迈入地下三层的VIP电梯后,他按下楼层,然后小心翼翼地探头,压低声问:“那种,欲望?”
陈不恪将毛衣领拉到鼻梁下,懒淡侧眸:“哪种。”
“就是,”经纪人声音压得更神秘了,“难道你能看得出谁想上你吗?”
“?”
藏在毛衣领下的下颌微抬,陈不恪低压地瞥去凉淡似笑的一眼。
张康盛立刻板回去,做出一副严肃敬业的正经模样。
VIP电梯在数字由B1变为1时,缓缓减速。
“这酒店怎么回事,怎么会有VIP走一楼?”张康盛略微警惕,随时准备拦到陈不恪身前。
陈不恪没在意,向后靠到梯厢后壁上,侧低了眸。
电梯停下。
梯门打开。
一只硕大的箱子“走”进来。
箱子是敞口的,里面堆满了五颜六色的杂乱东西,上面还竖插着一些颜色和截面莫名眼熟的横幅卷轴——以至于几乎全拦住了抱箱子的人。
只看得到抱箱的纤细手臂,以及箱子后的背带裤下那两条细白匀停的小腿。
张康盛迟疑了下,本能想伸手帮接,但又记得身后他家顶流不能被发现。
就在这几秒里,女孩已经走进来,艰难转身。
然后陡停。
却夏沉默地望着箱子旁露出的那几绺熟悉的白毛,以及熟悉的拉过下颌的毛衣领。
一个呼吸后,她再次对上细碎白发间望下来的两泊漆黑。
却夏:“……”
电梯在死寂里上升。
几秒后。
陈不恪插兜的手抽出来,抬起,他不紧不慢地拎起来最上面趴在箱子边的一只人偶。
“陈不恪,”
那把无价嗓音在狭小梯厢里低得蛊人,他慢条斯理念完了上面的小字——
“此生挚爱?”
却夏:“…………”
她或许就不该来这个世间。
第3章 春日
却夏怀里那一堆东西实在插得太高,除了两侧夹角外,完全足以遮蔽住来自前方的视线。她进来又自觉贴后,因此拦在陈不恪前面的张康盛并没有看到她的脸。
听到陈不恪主动开口,张康盛明显吓了一跳。
“恪总,你认识这位,”张康盛下意识看了眼箱子下面那双雪白笔直的小腿,“小姐?”
“嗯。”
听陈不恪应声,却夏表情一滞。
一个月前她为了让这位经纪人相信自己不是陈不恪的私生粉、对陈不恪解不解约的事情毫不关心,就差拉着对方到关公像面前来个歃血为誓了——
此刻如果被发现抱着这一箱陈不恪周边的“狂热粉丝”就是自己,那她在黄河里泡成飘尸也别想洗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