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狂想——曲小蛐【完结】
时间:2023-01-28 12:36:03

  出来时那个壳子还是完整的,她这些年努力将它沾裹加厚了一层又一层,但是只有她自己知道里面早就是破败的了,完整是因为藏在不被烈日所照到的昏暗里,勉力支撑,没有光透过,就见不清那些裂隙。
  单撑住那些过去就已经让她很累了,她经不起再一次的摇晃。
  而陈不恪……
  陈不恪本身就是能动摇所有人和事情的存在。
  “…小夏?却夏!”
  萧澈压低的催促庡㳸一下子将却夏拉回现实。
  她空茫起眸,正见着萧澈停在不远处那间总统套房的双开门前,朝她快速招手,示意她过去敲门。
  却夏在心里轻叹了口气,还是走上前去。
  ……
  总统套,卧室房内。
  陈家的私人医疗团队当晚就打着飞的连夜过来了。
  陈弘良是晚餐用餐期间,被突然进来的管家拿着平板送到面前,他耐着性子看完娱乐版块的头条标题,才得知自己儿子几个小时前就被救护车从某剧组片场拉走。
  ——
  有个巨星儿子的好处就是,当这个不孝子杳无音信,作为亲爹,至少还能从报纸新闻上听个二手的动静。
  只是这回的动静未免太大了。
  陈弘良当下又惊又后怕又恼怒,气得脸色铁青,但还是第一时间把自己的私人医疗团队打包扔了过来。
  于是从医院带回来了一堆CT不够,陈家的医疗团队又搬着大件小件的便携式医疗设备,在酒店套房的卧室内给陈不恪做了一遍尽可能的全身检查,领队医生才终于放心,去侧卧间给家主汇报。
  留下面若冰霜的白毛顶流靠着床头,阖眼休息,从紧绷的侧颜来看,睫毛上都快结冰碴了。
  等医疗队都走了,靠着床头的陈不恪终于睁开眼。摘了单色美瞳,那只蓝绿色的眸在光下浅淡得像光透射过的湖泊,冰冷又妖异。
  张康盛本来就不太敢和这样的陈不恪对视,这会儿自觉做错事,更低着脑袋了。
  “谁让你放他们进来的。”陈不恪嗓音低低抑着,带着种伤损病中的轻哑性感。
  张康盛藏着眼底的余惊,小心赔着和善:“他们说是你家里长辈的要求,又有陈家大先生的电话,我倒是想不放进来…它不合适嘛。”
  “怎么不合适?难道你的薪资奖金不是我给你开、而是陈弘良给你开?”
  “——”
  陈不恪难得真动火,沉凉声线敲得张康盛心头一颤,而让他手都跟着抖了下的,还是陈不恪口中直呼的那个名字。
  陈弘良,陈家家主,弘字辈的陈家大先生。
  张康盛在圈里人脉广博,但也不敢说能攀得上那位一星半点,陈家家传了几世几代的底蕴,如千年古树根脉盘根错节,虬劲扩张,不是娱乐产业这种兴起也不过二三十年的薄底行当能相提并论的。
  他六年前接手陈不恪的经纪人位置,在对方正以新人问鼎当红时,陈不恪报备是离家出走,家里直系血缘只有有着一半西班牙血统的亡故母亲,那么多狗仔扒也没扒出个所以然,张康盛自然就信了。
  后来,他一手长袖善舞给陈不恪趋利避害,护驾左右,稳固巅峰不落再难超越的地位到今天,期间也不是没有察觉些蛛丝马迹,怀疑陈不恪和陈家有星点关系。
  但他绝对从来不敢往这个层次上想。
  因此,今晚从医疗团队负责医生的手里接过来那支电话,听到对面自报家门的名姓时,张康盛自诩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但还是懵了。
  旁边也没个给他数秒的,估计懵得够久,很给他们恪总丢人就是了。
  哎,他们恪总,脾气冷淡还自带嘲讽属性的叛逆白毛怪,偏天赋绝顶无可替代到令人牙痒的祖宗,怎么摇身一变,就成了陈弘良的儿子、陈家的未来家主了呢。
  这消息放出去,那些破爆料猛料算个什么,得在圈里炸多久的大鱼,掀多久的地震?
  可怎么会是真的?
  “……”
  带着明明确定了还是万分的震惊不解,张康盛小心翼翼地抬头,瞄了下床上的青年。
  得。
  这祖宗又阖着眼靠回去了。
  就是颈线绷得坠直,颧骨线条冷厉,冰棱似的,看一眼都觉扆崋得能叫他伤着。
  印象里好像都没见陈不恪这么动怒。
  这是真气了。
  张康盛正想着,主卧双开木门被叩响,领队医生拿着手机进来。
  姿势像捧了道圣旨。
  “恪总,大先生的电话,他想跟您说两句话。”
  “……”
  床头前,白毛顶流冷淡睁了眼。
  医生到他面前,见他抬起没夹检测仪的手,二话不说就真接过手机去了,还有点意外。
  早几年在家里,这位离经叛道的大少爷可不是这个脾性。
  医生没想完,靠床的白毛顶流低了眸,对着正在通话中的界面,他冷冰冰又嘲讽地一掀唇。
  “说什么话。陈恪早死了,烧纸说吧。”
  医生:“……?”
  右手的指尖检测仪被白毛随手拔了,扔开,然后一点手机屏幕上的红色按键。
  电话就被他挂了。
  “哎!”医生急得腔调都变了,“别,别——”
  第一个“别”是拦陈不恪拔检测仪的。
  第二个“别”是拦陈不恪挂电话的。
  一个没拦住。
  医生都绝望了。
  ——离家六七年,这大少爷脾气是一点没变。
  全程陈不恪那个冷淡嘲讽的表情都没变过。
  只除了拔掉指尖夹着的检测仪,挪动右肩时,他灿白碎发下,凌冽眉峰有一下微不可察地褶动,动作也跟了一两秒的僵停。
  但压下去得更快,床边没人察觉。
  张康盛也只顾着着急了:“祖宗!那玩意不能拔,您这才刚昏迷清醒多久啊?还有轻微脑震荡呢!哪能随随便便乱——”
  他一卡壳:“哎,哎哎!您怎么还下床了呢!!”
  陈不恪烦那个领队医生,是从张康盛这边下来的,几乎让他拦上来扑个正着。
  耳膜上炸开的全是他急得喊祖宗的扭曲声调。
  陈不恪不耐地皱了眉,停下,杵着长腿低了眼睨他:“…离远点。”
  张康盛着急归着急,本来也没敢真蹭着那人。
  他急巴巴地踮脚,往青年凌厉流畅的背脊肩线后面看,巴不得视线变成X光,能看清那半敞着领口的白衬衫内,白色绷带下可怕的淤青伤势如何了。
  陈不恪任他看着,眉目更冷:“要不我脱了让你看?”
  “我这不是担心吗,”张康盛讪讪落回,“急诊医生也说了,您这几天得卧床休息,少走动,不然伤筋动骨,万一留个后遗症什么的,我们团队怎么跟大众交待啊。”
  “这点伤,能留什么后遗症。”陈不恪插了口袋,径直往外走。
  张康盛急了:“都这样了,还这点伤??您是没看见您当时淌下来那些血,那件衬衫都快湿透一半了,吓死人,剧组里胆小的小姑娘都吓晕过去一个——”
  走到主卧沙发区的陈不恪停下,闻言睫睑一撩,“却夏回去了?”
  “……”
  张康盛无语了下。
  忍下了那句“您有闲心担心她不如担心担心自己”,这才挤出个笑脸:“您怎么也不问问,吓晕过去的那小姑娘是不是她。”
  陈不恪没支眼,冷淡一哂,“你当她是你。”他说着俯身,从沙发上勾起件深灰卫衣,想了想又扔开,拿起挂在靠背上那件黑色的。
  陈不恪勾手,微一迟疑,他侧过身将黑卫衣拿到身前比量了下。
  对着镜子,他微微皱眉。
  ……藏不住绷带。
  看来还是得换上件高领毛衣。
  陈不恪没来得及付诸行动,旁边张康盛已经反应过来,吓得慌忙往上一扑——拽走了他手里的黑卫衣,还顺手捞上了旁边所有的衣服。
  “恪总,我不是跟您商量!”张康盛声量都大了两倍,“就这伤,你今天就算打死我,我都不可能放你出门的!”
  陈不恪耐着性子:“这也叫伤。”
  “这还不叫伤?非得进ICU才叫啊??”
  “…别烦我,衣服拿回来。”
  “不、可、能!”
  “……”
  眼见着张康盛抱着衣服都快摆出副和衣服们同归于尽的表情,陈不恪终于偏过脸,气乐了。
  他斜着靠到沙发上,烦躁又气笑地揉了揉碎发,然后想起什么,陈不恪撩回眸子,随手一指旁边不说话的医生:“你问他。”
  张康盛仍警觉:“问他什么?”
  陈不恪屈叠着长腿,靠坐在沙发扶手上,往旁边懒懒落着眸:“让他跟你说,我以前伤那么多回,比这重的有多少,哪次留什么后遗症了。”
  “……?”
  张康盛愣了下。
  他几乎有点不能确信自己刚刚听见了什么,下意识扭头去看那个医生。
  那个医生面上有一两秒的怔忪,似乎想起什么,眼神表情说得上复杂避讳。
  竟然是真的。
  张康盛张了张口。
  这次没等他安排出自己的措辞,套房的门铃声接通了主卧的电话铃。
  张康盛愣了两秒,突然反应过来什么,面上跃出点奇怪的表情——大约介于得救的喜悦和顾忌的烦躁之间。
  “祖宗,您猜谁来了?”
  陈不恪冷淡地提了提眉尾,“谁来也没用。”
  “却夏小姐。”
  “?”
  “要不,我让她回去?”
  “……”
  陈不恪长眸轻狭,低折着的脖颈撩起来点。
  琥珀衬着蓝绿,被眼底深浅起伏的情绪一搅,像泛起波澜粼粼的薄光,冷淡又蛊人。
  “…却夏?”
  陈不恪扫了一眼房间角落站着的医生,眼底情绪忽然又抑着回去了,“谁,不认识。”
  “……”张康盛,“??”
  倒是医生面不改色,扶了下眼镜,“恪总,您的轻微脑震荡最好复查几遍,可能影响到智商或者记忆力。”
  陈不恪转过去:“?”
  医生:“譬如您忘了,几分钟前您刚提过这位小姐——以及在您清醒后,第一时间就已经确认过她的安危了。”
  陈不恪:“……”
  已经被识破了目的,陈不恪也就懒得再装,他冷乜了那医生一眼:“你出了门就会告诉陈弘良吧。”
  医生摇头。
  陈不恪挑眉:“不像你一贯的狗腿作风。”
  医生扶了下眼镜,“不用出门。刚刚给大先生汇报的电话里,已经说了。”
  陈不恪:“……”
  陈不恪:“?”
  作者有话说:
  陈爹:关于我儿子被灯砸了,当晚我就有儿媳了的神奇故事
 
 
第32章 春日
  却夏进到套房主卧里时, 刚一起眼,就先被那围床半圈的医疗设备给震了一下。
  她本能皱了眉,就往床上看。
  囫囵个儿的, 看起来完好无损的, 还懒洋洋打了个哈欠的——
  白毛顶流。
  陈不恪正靠床坐着,好像刚醒就没离过被窝, 浅咖色的床被平整柔软地趴到他腰腹的位置, 白衬衫扣子老老实实系到了最上第二颗。
  全身上下, 除了冷白修长的脖颈, 连锁骨都没露。
  却夏迟疑又不确定地盯着。
  直盯到床上的白毛顶流眼皮轻跳, 没忍住,从落地窗外的夜色里揽回视线。
  他嗓声懒懒地笑:“再看可就收钱了。”
  “……”
  却夏一哽。
  张康盛&萧澈:“?”
  萧澈是懵了, 张康盛是没反应过来。
  唯独却夏对上床前那头白毛下熠黑沾笑的眸子,没用思考过程,就想起来他们两人的第一面。
  ……“我是需要,付门票钱么?”……
  当初是她说的。
  现在还回来了。
  记仇的白毛。
  却夏心里咕哝, 却不由自主松了口气——从这人受伤后到她进这个门前心里一直偷偷吊着的那口气,只是她自己都没察觉。
  活蹦乱跳, 还能开她玩笑,应该是没什么事的。
  萧澈反应过来,立刻趁着热劲儿往前凑:“恪总, 这次多亏有您,不然我们却夏可就出大事了!这不,一听说您醒了, 却夏立刻就拉着我要来看望您!”
  “……”
  原本被第一句话冷淡抹去了的情绪, 在第二句时, 又重新攀回陈不恪的眉眼。
  他夹着检测仪的食指叩了叩, “哦?她这么关心我?”
  被某白毛似笑非笑地睨着本人说的这话。
  却夏:“……”
  萧澈:“是啊!您不知道,那给我们却夏急得啊,在片场就差点跟着上救护车了!”
  “是么。”
  陈不恪本来以为却夏就算能忍住了不反驳,至少表情得是皱眉或者被迫营业的。
  没想到女孩安安静静站在那儿,对萧澈的话一个字的异议都没有,只是有些走神地挪过视线,去看立在他床旁的那些医疗设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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