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有雪——纵虎嗅花【完结】
时间:2023-01-31 16:35:45

  展颜缓缓摇头:“你是不是因为这个,上次我跟你说话你才没什么精神?也不太理我。”
  贺图南语塞,他含糊过去:“你比我想的乐观,你长大了。”
  展颜却接着说:“我猜是的,你也许觉得要不是因为我,贺叔叔就不会被人乱猜疑。”
  贺图南强按情绪:“这不关你的事,你不要往自己身上揽。”
  “那你以后还会像以前那样吗?”展颜问。
  贺图南心跳的乱七八糟,他胡乱点头,说:“爸接我们时,你不要跟他说这个事,他那个脾气,坏起来是很坏的。”
  有上次运动会教训,贺图南怀疑贺以诚真的会找散布流言的学生,再找对方家长。
  “如果林阿姨也听说了怎么办?”展颜知道,林阿姨也许早㛄婲就怀疑,但她想,贺叔叔总是要澄清这种没影儿的事。
  贺图南终于拿出副兄长的口吻:“你小孩子,别管大人的事情,有爸呢。”
  等贺以诚来时,展颜果然不提,两人默契坐后排,守着共同的秘密,这竟让她有种奇异的满足。
  贺以诚是知道展有庆有了儿子的,那头脸皮惊人,再次邀请他来吃喜酒。他打定主意,展颜的年关要在城里过。
  “颜颜,你爸爸他……”
  “我知道,”展颜不让他为难,“我听见小孩子在电话里哭了,”她听人说,有钱人都不止一处房子,因此,试探性问,“贺叔叔,您除了现在的房子,还有吗?”
  贺以诚一皱眉头:“有,不过没人住,怎么了?”
  “我想过年的时候,去那住几天,行不行?”展颜低头绞手。
  几人都是沉默,贺以诚许久才说:“当然行,我陪你住。”
  “贺叔叔!”展颜抬头,“过年您应该陪家里人,您这样,”她喉咙滚动不已,“求您别这样。”
  贺以诚面无表情,他挣那么多钱,有这么好的条件,却没照顾好她,他让她小小年纪就得看人脸色,仰人鼻息,他让她这么小,就得背负着精神负担,他怎么对得起明秀,她们母女太苦了,母亲吃透了苦,女儿还要吃……他真够窝囊的!
  离婚。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清晰而又果决地想到这件事,他必须和林美娟离婚。
  贺以诚打定主意,等展颜高考后,结束婚姻。
  他做这个决定,不容更改。
  “好,这几天我让奶奶陪你住,除夕和初一你回来。”贺以诚做了让步,展颜犹豫片刻,点了点头,“我想初二回一趟家,见一见孙晚秋王静。”
  “要在那住下吗?”贺以诚从内视镜看她一眼。
  展颜摇头:“我当天就回来,我们说说话。”
  贺图南在旁听着,没有做声。街上气氛浓起来,徐牧远的爸爸,给贺以诚家里送来了对联,父子一起来的,在贺家温暖如春的客厅里小坐片刻,起身告辞。
  贺图南知道徐牧远进门后那双眼在找谁,他不点破,只是像以前那样招呼。
  新房子只简单装修,没人住,因此冷冷清清缺少人气。展颜住进来,有了一种全新体验,如果是自己能拥有一套房子,只有自己,那该多好?她被这种自由的,无拘无束,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氛围震惊到。
  以前,她只是渴盼拥有自己的房间。可她发现拥有自己房子的话,那种快乐,无与伦比。
  除夕那天一大早,奶奶回去,给她留了饺子。等到下午,贺以诚来接她吃年夜饭,展颜恋恋不舍离开书桌,状似无意问:“这几天,孙晚秋打电话找我了吗?”
  贺以诚了然,他不舍得让她伤心,但他又有种极其不磊落的快意:“没有,你家里那边没人打电话过来。”
  展颜平静地“哦”了声,她心头好一阵酸苦。
  家里只有贺图南,展颜暗松口气。他见她来,穿着新衣服,头上又扎起了艳艳的蝴蝶节,像个客人。
  期末考的成绩单已经寄到家,贺图南稳居年级第一。
  “你的。”他把成绩单给她,展颜洗了手,一脸虔诚打开,一点一点看,像不敢似的。
  “物理还是有点差,78。”她轻吁口气,把成绩单递给了贺以诚,贺以诚因为她回来,精神尤其好,拈着成绩单轻快说,“只是不太突出,哪里差了?别担心,哥哥给你补补,”他看向贺图南,“别只顾自己,你自己考第一不算本事,帮妹妹也考第一才算本事。”
  “她?第一?那我可没这个本事,爸另寻高人吧。”贺图南好笑道,他意味深长看着展颜,那个表情像是揶揄她:78只是不太突出。
  展颜许久没见他用这种近乎亲昵的神情看她,有些腼腆,嘴角却微微一翘:“你能帮我补课吗?”
  “可以啊。”
  等贺以诚下楼去拿东西,她才对贺图南说:“可我没钱给你。”
  爸不在,贺图南脸上笑意又淡下去:“我有说要你的钱吗?”
  他把家里买的零食堆茶几上,指着说:“看喜欢吃什么。”
  “初六你生日,我给你准备礼物了。”展颜剥开块巧克力,一口吞掉。
  贺图南心头又突突跳起来:“难得,劳驾你还记得我生日,什么东西?”
  “不告诉你。”她偏头一笑,又去剥话梅糖。
  “这么神秘?”
  “提前说没意思,”展颜神情复杂地看着他,“你马上十八岁了,就真的是大人了。”
  贺图南挑眉:“那又怎么?”
  “我也想当大人。”
  “急什么,当小孩子多好,只知道傻吃。”他下巴一抬,意指她眼前的包装纸。
  贺以诚再上楼,看见两人在那说话吃零食。家里许久没有这样的气氛。贺以诚觉得林美娟回娘家不在,真是件令人愉快的事情。
  但黄昏时分,老丈人打来电话,已经在准备年夜饭了,把他父母也都请了过去,老丈人直截了当告诉他几点到即可。
  这打贺以诚一个措手不及。今年说好的,林美娟回娘家过除夕,初一中午再聚。
  贺以诚脸色阴沉地挂了电话,他没理由拒绝,但一大家人都在,他不好带展颜过去。那种场合,展颜也呆得不好受。
  可这样的大年夜,他要留她自己,孤零零的,贺以诚心里又急又痛,他对妻子的厌烦程度,无以复加。原来,做一家人,是这样的难。
  “颜颜。”他一张嘴,像糊满了锈,很难启齿,展颜看过来,贺以诚想到她的孤单,失望,心都要碎了。
  “今天晚上,我们不能陪你吃年夜饭了,你留这儿,我给你切点牛肉,家里还有饺子。”贺以诚打开冰箱,他闭了瞬眼,冷静下,“水饺口味很多,我都贴了标签,你想吃什么就下什么,这里还有香肠、熏肉,盐水鸭……我见样都给你切一份。”
  贺图南疑惑地看着贺以诚:“爸……”
  他转过身:“你姥爷让我们过去,爷爷奶奶都到过了。”
  贺图南十分抗拒,他压制着情绪,问:“那颜颜怎么办?”
  展颜愣了愣,她知道,自己这回真的是一个人了,但一个人,也并不坏啊,她不想让别人觉得自己可怜。
  “我吃饺子呀,”她笑盈盈的,“还这么多口味,我想吃哪种吃哪种。”
  贺图南心里一阵难过,他看着她,脸上是挤不出笑:“我们吃完会早点回来,一起看春晚。”
  “好,我吃好了先看,我等你和贺叔叔。”她站起来,贺以诚已经钻进厨房,匆匆给她准备晚饭。
  贺图南穿上外套,缠绕围巾时,他那双眼,到底又看了看她:
  “你一个人害怕吗?”
  展颜摇头:“不怕,这有什么好怕的?”
  “那你等着我跟爸。”
  展颜冲他微微一笑。
  贺图南还想说什么,嘴巴藏围巾里,他跟贺以诚出了门。
  这顿饭,父子俩皆吃得各怀心事,人太多,声音嘈杂,推杯换盏之际,贺以诚脸上有笑,眼睛里却没有。林美娟无事人一般,低声催他给长辈敬酒,贺以诚给她面子,不动声色照做了。
  饭桌上,老丈人问他税务问题,他不爱跟家里头说生意场上的糟心事,一笔带过。又聊到本市新换的领导班子,市政建设诸类,贺以诚少不了参与话题,他时不时低头看手表,极快地一掠。
  贺图南被问起成绩,一桌人打趣,说我们家定要出状元郎了,到时要戴大红花游街的。
  开饭时已近八点,等散桌,快十点的样子,老丈人留人,又是一番周旋。
  贺图南出来时,深吸口气,肺腑都跟着清凉了,好像刚才那股热闹太逼人。
  车子发动,他跟贺以诚说:“小妹也许歪沙发上都睡着了。”
  贺以诚面色不是那么好,开到家时,上楼敲门却无人应,他只得掏出钥匙。
  “颜颜?”
  客厅很安静,电视是关着的。饭桌上也被收拾干净。
  每个房间里都没展颜,他甚至敲了敲卫生间的门。
  展颜不在。
  父子俩不由交换了下目光,贺以诚没说话,立刻下楼去门卫那询问,门卫自然记得展颜:
  “八点多吧,我记得是八点多,你家那姑娘出去了。对,八点出头,我正好听见人往家里赶,说春晚都开始了。”
  作者有话说:
  明天晚上9点更新。
 
 
第42章 
  到处没有找到展颜。
  新家没有,沿街没有,贺以诚带着贺图南甚至跑了一趟北区,徐工一家人,灯也不开,正打着哈欠坚持熬春晚。
  “我以为她可能会来找你。”贺图南吐出团团乳白的汽,茫然四顾,北区住户少了许多,黑漫漫一片,零星灯光像浮在夜色中的萤虫。
  天地不明,迷失了一样。父子俩的脸,冻得白里泛青。
  徐牧远要跟他们一起找,贺以诚谢绝。
  “颜颜还能去哪儿呢?”贺图南声音不知因为冷的,还是怕的,像风中飘忽的枯叶。
  贺以诚不知。
  走前毫无异常,那个时间点,往各个乡镇去的巴士也早都出发。
  零点过了,春晚唱起“难忘今宵”。
  几个小时找寻无果,贺以诚去报了案。
  “你回家,万一颜颜回去见没人,会害怕的。”贺以诚把贺图南送回来,灯一直都亮着的,给人家里有人等待的错觉,贺以诚跟着跑上楼,他气喘吁吁站定:除了人,什么都好好的。
  如果今晚不吃这顿饭就好了。
  他脑子一下痛起来,像被无数条水蛭一齐钻了进去。
  贺以诚逼自己不想前事,他得冷静,贺图南已经恨起自己来了:爸必须得去吃那个年夜饭,他呢?他怎么就不能找个托词了,要把她一个人丢家里!
  现在好了,她不见了,她要是出了什么事,他也不知道要怎么再过下去。
  贺图南坐在沙发上,抱着头,一声不吭。
  贺以诚的手机突然作响,这时,已是凌晨两点四十三分。
  是陌生号码,胸窝那,忽的一阵沉,贺以诚皱眉接了。
  “贺总,你闺女在我这儿,给你一天时间准备一百万,装手提箱里,不要报警,报警我就撕票!贺总,你老实点儿,我初二会再打给你。”
  那头的声音,再普通不过,就是个中年男人的声音。贺以诚听得通身冰凉。
  对方不容他说话,直接挂了电话。
  几小时前,就在这房子里,他给她切牛肉,这会儿,竟远的不像话,如同梦里发生的一样。
  “爸?”贺图南见他接着个电话,脸色就不觉变了。
  他霍然起身,又喊了声爸。
  贺以诚不知自己是怎么冷冷咬出这句话来的:“颜颜被绑架了。”
  客厅是水晶灯,吊成一片宝光,映着人脸,贺图南像被什么击中,摇摇晃晃,一下又跌坐进沙发。
  他说不出话了,水晶灯上有团团黑影从眼前荡过去。
  贺以诚心头怒意乱窜,窜得他太阳穴发紧:这歹徒,是把颜颜当他孩子了!
  但这种事做出来,踩点也得一段时间。颜颜这学期几乎没回来过。
  贺以诚想不通,她到底是怎么被盯上的,又是什么人?生意场上的人?那倒不至于,别人也摸不那么清楚。
  “不报警吗?”贺图南许久才抬脸,问贺以诚。
  贺以诚没回答,自己关系网的人物,他一个个地想。一百万,这人胃口不小。
  他捻灭抽剩的半支烟,交代贺图南:“绑匪有事会再打我手机的,如果,万一打到家里来,你不要说什么,让他给我打。”
  贺以诚再次去报警,警方根据电话消息,确定来源,某公园附近的公用电话亭打来的。刑警大队和市公安局分管刑侦的几人,成立了专案组。
  家里窗户紧闭,贺图南在消散未尽的烟草味儿里坐到天明。
  楼下有小孩子大喊“下雪啦下雪啦!”
  贺图南倏地起身,往窗外看。
  雪花飞扬四散,扑打着窗棂,映得满世界光明茫茫。
  这天,以家里的习惯,是要起得绝早,他需规规矩矩地去两对老人家拜年。
  落雪了。
  小孩子总是最喜欢雪的。
  一大早,徐工就起来把炮扔石板上,市里不管这,北区的人们还放着炮。
  噼里啪啦一阵响,碎红的炮皮,飞到了白雪地里。
  徐牧远早在爸起来的时候,推出那辆二八大杠,骑上走了。
  他这一走,直到午饭点才回来。
  徐工问他:“那孩子找到没?”见儿子摇头,他脸上那道最深的皱纹立刻将脸拧绞得干苦,“这可咋办好呢?”
  徐牧远不作声,他鼻尖通红,雷锋帽上落了层雪。
  而那雪,越下越大。像是要把天地都给埋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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