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五汁饮,来源于《温病条辨》,配方通常为梨、鲜藕、鲜芦根、鲜麦冬、荸荠,可清肺热,具有养阴生津等功效。
[2]“层空累怪石、古木生其膚”,出自《五峰合涧诗》,形容飞来峰怪石古木,这里引用为借鉴,并不代指真实地名。
第2章
沈清泽钟爱日餐,执意要特地从城南跑到城北吃Omakase。
崔翕闻并不重口腹之欲,饮食方面的选择权选在沈清泽手里。
拿了药从余升允堂出来,沈清泽坐上崔翕闻的副驾,联系另外两个平日里一起玩的朋友,储峥和甘景译。
他们和甘景译三人从小一起长大,几人年龄和家庭背景皆相仿,如今崔翕闻开始继承家业,甘景译有自己的建筑设计所,沈清泽只能算个无业游民。
储峥是崔翕闻留学时认识的朋友,研究生时期两人合伙建立了一家生物科技公司,崔翕闻负责资金与管理,储峥负责技术与研发。
因为志趣相投,加入后成了四人组。
崔翕闻向来在美学上煮鹤焚琴,譬如今天就不懂欣赏余大夫的韵味,沈清泽便打算讲给储峥和甘景译听。
要让他们知道,像余大夫这样特别的美人,实在是可遇不可求。
两人到达纵鮨时,储峥和甘景译已经在包厢里等着他们。
作为A市少有的上榜黑珍珠的日料餐厅,纵鮨一共三间包厢,因沈清泽的缘故常年有一间为他们四人而留。
餐厅位于二十九楼,他们的包厢视角最好,透过落地窗可以俯瞰整个A市璀璨的夜景。
拉上窗帘的话,又是自然清雅的典型日式装修。
崔翕闻朝他们微微点头,进门后脱了大衣随手搭在门口衣架上。
沈清泽学他的样子,笑嘻嘻也脱了羽绒服故意盖在大衣外面。
崔翕闻嫌恶地用一根手指挑开沈清泽的羽绒服,抽出自己的衣服改放在椅背上。
沈清泽已经落座,冷哼一声:“瞎讲究。”
纵鮨的店员熟知他们的习惯,无关人员能少则少,日籍厨师并不会像面对其他顾客时那样介绍今日食材,仅在他们提问时作答,其他时间都是安静地备餐,存在感极低。
储峥亲自为他们倒茶,甘景译早就开始独酌,笑而不语。
沈清泽明知故问,意在引出他想听的话题:“是茶是水?今天我去看了中医,大夫建议我少喝浓茶哦。”
储峥最是心善,闻言便关心道:“身体不舒服?怎么想起看中医了?”
沈清泽轻咳一声,从那位叔伯开始,缓缓引出今日想讲的话题。
沈清泽说起故事来就像老太太的裹脚布,又臭又长,半晌过后余大夫还没登场。
崔翕闻和甘景译早就习惯,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
储峥有心聆听,时间长了不免也开始走神。
厨师将品相上乘的饱满鱼子酱摆放到整只牡丹虾上,无论是动作还是食物色泽都颇具美感。
崔翕闻漫不经心地看着,缓缓举起青瓷杯抿了口茶。
这一个动作,倒是引起因沈清泽唐僧念经而百般无赖的甘景译的注意。
他挑了挑眉,看着崔翕闻握杯的左手,含笑道:“婚戒不错。”
沈清泽被迫中断自己的话题,和储峥两人一起将目光汇聚到崔翕闻手上。
“是吗?”
崔翕闻没有放下水杯,而是微微转动举杯的角度,借着瓷釉柔和的光,仿佛自己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枚婚戒般开始细细打量。
事实上这枚婚戒他已经戴了将近半月。
他和对方对结婚这件事都不甚上心,因此这一对婚戒是由老太太为他们准备的。
老人家总是想给孩子最好的,尤其是婚姻大事,她又如此宝贝那位他不甚熟悉的孙媳。
婚戒请了法国知名的设计师,崔翕闻奶奶一大把年纪还亲赴苏富比拍卖会,千挑万选选出一枚将近九克拉的上品蓝钻制作女戒。
为了契合有“为爱加冕,一刻永恒”之意的华丽戒托,这颗蓝钻被重新切割到七克拉,那些边角料中较大的一颗,安在了他这枚简单许多的男戒上。
崔翕闻手指白皙纤长而骨节分明,铂金和蓝钻与这双手相得益彰。
几人也深知他结婚不过是给家里一个交代,自己丝毫不在意,因此领证后也未曾了解过崔翕闻的那位结婚对象。
他似乎一直比他们成熟些,在沈清泽依旧信奉“真爱至上”的时候,崔翕闻已经冷静地可以把婚姻当做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来换长辈开怀。
或许也是因为崔翕闻冷情冷感,不通情爱。
尽管如此,储峥还是由衷道:“恭喜。”
听到这两个字,崔翕闻眼底有几分戏谑,缓缓转动这枚主体为铂金材质的婚戒,然后对着其他三人晃了晃,点评道:“蛮好用的。”
甘景译瞬间会意,崔公子借婚戒挡了不少人情交际。
沈清泽却搂着储峥说:“你恭喜他还不如恭喜我。我接着说啊,我就去网上准备挂号了,然后就搜索余枢启,结果这一搜,在余枢启页面下面,居然有一个特漂亮的年轻医生。”
“我仔细研究啊,明白了那是余枢启的女儿,人家家里这门中医手艺,跟咱们崔少家里的皇位一样,是世袭制的。但是别说啊,这年轻的余大夫是真美,我今天亲眼见着了,原先我以为平台上的照片人家p过,结果真人有过之而无不及,那皮肤简直跟玉做的一样,眼睛汪汪的就像喜马拉雅山上的一捧雪。最关键是气质,真是古典极了,优雅极了,我恨不得以后生了女儿也让她去学中医。”
甘景译知道沈清泽别的不一定可靠,但是欣赏美人这方面的审美还是值得托付,闻言之后也开始来了兴趣,示意他继续说。
沈清泽对甘景译的关心十分受用:“你等等啊,我给你看她在平台上的证件照,一个疗程后我还要去复诊,我把这个宝贵的机会留给你,今天崔翕闻那小子看都不看余大夫一眼,白瞎这么一个好机会。”
而储峥跟甘景译换了个,开始关心崔翕闻的婚姻生活:“几号领的证?”
崔翕闻做回想状,过了会才说:“上个月三十一号,或者是这个月一号,也可能是二号,不太记得了。”
兼听八方的甘景译加入他们的话题:“有照片吗?拿出来看看,正好沈清泽也要给我展示他的余大夫。”
沈清泽便扬了扬了下巴,倨傲道:“崔少,你有这个自信赢过我,赢过我的余大夫吗?”
甘景译只是单纯想一并看看,沈清泽则有几分比较的意思。
崔翕闻想起今日在余升允堂的短暂一面,刚刚亦隐隐听到沈清泽用“玉做的”“喜马拉雅山上的一捧雪”来形容。
原本他必然会对沈清泽这样的行为皱眉反对,如今却勾了勾嘴角,配合着做谦虚状,说:
“还是算了。”
沈清泽偏不,他要让余大夫大杀四方。
“看一下呗,既然你没离婚的打算,就算是没感情的婚姻,我们也迟早会见到人家。”
储峥没有察觉到沈清泽的私心,赞同道:“清泽说的有道理。”
崔翕闻迫于重重劝说,知道沈清泽不达目的不罢休,加上其他两人只是好奇,对他那位结婚对象并无恶意,只好无奈起身,拿起进门时脱下的大衣,从口袋里面取出一本鲜红的结婚证。
甘景译一看,乐了:“这就是崔公子迫于家中压力,毫无感情的法律婚姻关系吗?怎么结婚证都随身携带,明明看上去很宝贝嘛。”
储峥也面带调侃,有淡淡笑意。
崔翕闻解释:“今天去正好去做财产公证,所以带着。”
沈清泽:“咱们崔公子是有点小气在身上的,居然还提防这个。”
崔翕闻不准备接下这口锅:“是她坚持要做。”
这又给了甘景译新的玩笑角度:“不图财只能图色,看来小崔夫人其实是对翕闻情根深种。”
崔翕闻深知,她和“情根深种”这个词沾不上半点关系,反倒对结婚的抗拒,和他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鉴于前车之鉴,他懒得解释,随手把结婚证扔给离自己最近的储峥。
甘景译和沈清泽都凑了过来。
红色小本被缓缓打开,那张红底的双人合照自然显露。
崔翕闻仍旧穿着对他来说不过日常的西服,是他们见惯了的不苟言笑的模样。
三人都把视觉重心放在他右侧的女生身上。
她穿柔荷叶边的V领衬衫,神情淡淡,这一点倒是和崔翕闻显得如同天生一对。
但她无疑是极为美丽的。
托崔翕闻这张脸的福,许多人在他身边就成了女娲粗制滥造的残次品。而她清冷又昳丽,五官精致到了极点,可以说与崔翕闻交相辉映,视觉观感极为舒适。
甘景译对崔翕闻竖起大拇指,肯定到:“太可以了。”
储峥也点点头表示赞同。
只有沈清泽如遭雷劈,僵在了原地。
甘景译察觉到了沈清泽的异样,大笑:“怎么了?沈二少,突然没自信比美了吗?还是也拿出来给我们看看吧。”
崔翕闻食指有节律地敲击桌面,倒是有几分看好戏的意思。
沈清泽哭丧着脸,按着甘景译的头哀嚎:
“你他妈仔细看看这结婚本上的名字,崔翕闻的老婆和我刚刚跟你说的余大夫的闺名,居然他妈一模一样!!”
甘景译先是愣了两秒,随后爆发出比刚刚更加剧烈的笑声。
第3章
甘景译笑了两分钟,并得出结论:“未来两年内,都不会有比这更好笑的事发生。”
沈清泽没空搭理他的奚落,苦着张脸对崔翕闻解释:“我对余大夫,不是,对咱们嫂子万万没别的意思,我只是单纯欣赏嫂子高明的医术,崇高的医德!”
虽然崔翕闻和他的新婚妻子没有实质感情,但他道德感极高,不可能容许兄弟觊觎这样的事发生。沈清泽自认也算是开化的文明人,不会作出这种事。
就算原先其实是欣赏余君药的美貌,如今也绝对不好承认。
崔翕闻“嗯哼”一声,表示知晓。
他在余升允堂是亲眼见过沈清泽对余君药的态度的,虽然点头哈腰的没有骨气,但守礼坦然,并无唐突冒犯之意。
沈清泽是孩子心性,单纯的爱美之心不含其他弦外之音,崔翕闻清楚这一点,否则不会允许他刚才如此谈论余君药。
崔翕闻尝了一口火炙的小竹荚,微微皱眉,用餐巾拭了拭嘴角,姿态从容地喝了口清水,尔后说道:
“按医嘱吃药,别浪费了她用心开的处方。”
崔翕闻抬头看沈清泽,狭长的丹凤眼里带三分打趣。
小算盘被识破,沈清泽心虚地抚了抚额。
余大夫告诉他,他的胃病并不严重,若按时煎药,一个疗程可以看到效果,若无效果,方需要再去复诊。
坦白讲他虽然是发自内心的相信余君药的医术,但并不打算真就老实吃药了,因为这样才好可以复诊再次见到余大夫。
不过,如今他是万万不敢了。就算余大夫的药无效,他也会说成是仙丹。
“没想到我们的小崔夫人还是位世家名医,清泽已经见过了,改天咱俩也搜刮出点小病小痛,让这位余大夫替我们把把脉。”
甘景译拍了拍储峥的肩,眼睛看着崔翕闻的方向调侃道。
崔翕闻表情淡淡,又恢复了看上去事不关己的样子。
沈清泽刚刚被崔翕闻的结婚证惊出一身冷汗,这会生吞三个鹅肝手握,慢慢回过神了,愤愤伸腿踢了一脚崔翕闻的椅子:
“崔翕闻你也是够缺德啊,从我发你余升允堂的定位开始就猜到要和你老婆打照面了是吧,亏我还跟你老婆介绍,哎哟这是我朋友,你在边上云淡风轻,你老婆也装不认识,原来是夫妻俩合起伙来演我呢。”
崔翕闻岿然不动,倒是没有反驳。
只不过在非家人亲戚在场的地方装作不认识,是那位沈清泽颇为仰慕的余大夫,亲自立下的规矩。
他无端想起两家人第一次正式会面,也是余君药第一次见到崔翕闻的场景。
他早在几天前已经遥遥望过她一眼,有了心理准备,因此见到她时波澜不惊,简单看了一眼就移开目光,安静站在爷爷奶奶身后。
余君药却似乎没料到父亲为她挑选的“良婿”是这样的家世这样的人物,克制地打量了他几眼,春黛微微皱起,向后退了一步,在她父亲耳边低语。
她的声音的确很轻,崔翕闻的爷爷奶奶是绝对听不见的,但他自己听力过人,却无可避免的听清了。
她说:“没别的人选了吗?”
崔翕闻从小到大也算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向来只有他挑拣数落别人的份儿,第一次被人当着面地嫌弃,个中滋味倒是新奇。
虽然他之所以选中余君药,不过是因为对频频相看生了厌烦,而她恰好还算顺眼,仅此而已,并无旁的旖旎心思。
但那日不知为何生了几分玩笑的想法,席间余君药越是表示自惭形秽、难以高攀,他便偏要作对,作出一副甚为满意、非卿不可的姿态。
老夫妻第一次见孙子如此明显表露自己的意向,自然是加大火力,怎么也要替崔翕闻留人。首先把余君药的家人都哄住了。
一顿饭吃的如同余君药一对多的拔河赛,到最后,她只差没明着说“我对崔翕闻这样的完全不能接受”。
崔翕闻突然就觉得没什么意思,他要找的结婚对象是目标一致,愿意共同安抚家人且平日里相安无事的人,余君药有她自己的一套标准,他不是真的非卿不可,更没有闲情逸致去配合。
他面容冷峻,留下一句“悉听尊便”后便先行离场,之后没再留意余君药的消息。
三天后,余君药突然联系他,问他有没有时间,是否愿意下午去领证。
从民政局出来,崔翕闻的新婚妻子对他提了三点建议。
第一,一个月内做好婚前财产公证。
第二,平日里各自生活,互不干涉。
第三,在双方家长面前扮演恩爱夫妻,但在其他地方,仍旧装作不认识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