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个小孩吃完饼,道谢几句,便逃也似的跑了。
苏眠月起身,看到怜心一副疑惑难解的模样,便感叹着说道:“无论是什么年代,饶是日子再太平,朝代再繁盛,也有些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之人,能帮就帮一些,看着心里也舒坦一些。”
怜心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拿出热腾腾的胡饼递给苏眠月。苏眠月将那饼一分为二,递了一半给怜心。
那胡饼表皮酥脆,面上还抹了一层肉糜,撒上芝麻,炭火炙烤,肉香和饼香融合,刚咬下,酥脆的声音便从口中传入耳畔,唇齿间流转着温热的肉糜香气。
“好吃!”
她还记得小时候家附近的体育场馆时常会举办一些美食节,荟萃着全国各地的美食小摊。有一家卖新疆烤馕的,馕饼上也是撒着肉末葱花孜然各种料,一出摊香味就直飘到场馆外。她吵着闹着要买,爸妈拗不过她总是会给她来一个。每次咬下的第一口都会因为太急了烫到嘴。
想到这苏眠月笑了一下,怜心看着自家小姐的笑容,不免心里也高兴起来。
“小姐吃到好吃的,总是爱这样笑着。要是八珍馆还开着就好了,小姐一定会更高兴的。”
“八珍馆?”
怜心点点头,她指着几米开外的一家商铺,那铺子没有招牌,门也紧锁着。
“那就是食宜八珍馆,之前还开着呢,老爷走了后就关了。”说完怜心就叹了一口气:“那本是二夫人的食馆,可惜了。关了之后,小姐您还哭了好几天呢。”
苏眠月看着不远处那大门紧闭的铺子,二层高,大门宽,正面大门旁还有几扇窗,想必如果开起来也算是个大店面的铺子了。
“你是说那家餐馆是我娘亲开的?”
怜心点点头:“二夫人嫁给老爷之前就经营着八珍馆。八珍馆里吃食可多了,二夫人心灵手巧又能干,很快就从小摊档开成了两层楼的大酒肆。只是嫁给老爷后夫人就把铺子给其他人管着了,久而久之也不经手了。等夫人走后,还有姑娘的周姨妈替夫人管着,到后来老爷也走了,这八珍馆也没人拿主意了,周姨妈也就回老家去了。”
苏眠月突然反应过来,按照之前这怜心所说,虽然小时候这二姑娘也热爱烹制,但是近两年尤其痴迷,时常在厨房里忙活。按理说她一个大户人家小姐,不愁吃穿,怎么会突然努力做吃食起来。
“你家小姐,难道是想重新开起这八珍馆,才这么努力学的吗?”
怜心摇摇头,她家小姐总是心事重重的模样,心里有什么事都憋着,也不会同她讲。
苏眠月看着那幢有些破旧大楼房心里只叹可惜,就算苏眠月苦练厨艺又如何,这种不动产归属问题可不是她厨艺好就能分给她的。
二人各自还在陷入回忆,不想却有个声音在身后响起。
“眠月姑娘!”
苏眠月一回头,只见一粉衣女子远远地对她笑着。
那女子看起来也不过十五六岁,与苏眠月似是同龄。双眼圆圆的,樱桃小嘴,粉红脸蛋,笑起来还有两个酒窝,着实可爱。
闻语鸢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苏眠月,她快步流星追上,侍女抱着些许物件在后面手忙脚乱地跟着,画面好不滑稽。
苏眠月记忆里并没有这号人物,怜心见状连忙上前耳语道:“这是闻府的堂小姐,闻语鸢。小姐和闻姑娘有过几回来往,算是有些交情。”
闻语鸢?怎么又是姓闻的。正想着呢,那小姑娘就踉踉跄跄来到她面前。
闻语鸢对着苏眠月上下一顿打量,又笑出了她那对酒窝:“好些日子未见,你可还好?我刚刚在百花阁的二楼栏槛上往下看,怎么看怎么觉得眼熟,下来一看果然是你!听闻前段日子你落水了,可有落下病根?”
看起来倒像是单纯真心的朋友,苏眠月内心像个老母亲,突然欣慰起这二姑娘原来还不是个完完全全的社恐,至少朋友还是有的。
“好些了,多谢闻姑娘关爱。只是有些记忆丢失,或许记不起一些事来。”
“记不起事儿?”那闻语鸢看着苏眠月,总觉得对方有哪里不同,可是又说不上来,便问道:“既如此,你可有忘记当初承诺过要给我做荷花酥?”
苏眠月一脸懵,摇摇头,见那小姑娘看到她摇头便开始泄气,她又说道:“不过有机会我肯定能做给你。”
“好啊!这几日就给我做!”
那闻语鸢又换上热切期盼的表情,看的苏眠月一愣一愣的。
“听说晓宛妹妹也病了,前些日子姑母回来了,给风哥哥也带了一些梨膏。改天我定再登门拜访,送些养生润气的物件到府上。”
苏眠月只笑着,看着眼前的小女孩神采飞扬,倒是有些羡慕起来。比起苏晓宛小小年纪却病怏怏,苏眠月小小年纪却冷冰冰,这闻语鸢倒才像个真正的少女,活泼可人,惹人喜爱。
“语鸢。”
低沉稳重的声音传来,二人转头望去。
黄昏夕阳下,整个街市都晕染上如蝉翼般轻薄的金纱。来人一袭暗色锦袍,身高肩宽,窄腰紧束,倒与他身后的落日余晖十分相配。
苏眠月背着光看不太清脸,等靠近了她才发觉,眼前男子两眼深邃,剑眉如星。五官精致,下颌线干净利落,虽英俊,却颇有疏离感,对上这双眼的时候让人忍不住仓皇想逃。
正想到此处,苏眠月也的确移开了目光。
“风哥哥!我不是说了马上就来吗?”
那闻绪风任由妹妹挽过自己的手,看向苏眠月时问候了一声:“眠月姑娘,许见不见。”
声音倒是沉稳。苏眠月有点愣,虽不太清楚对方何人,但也反应过来点了点头。
“时候不早了,该回去了。”
闻语鸢点点头,转身对着苏眠月道别,乐呵呵地迈着轻巧的步伐朝前走去。
苏眠月笑笑,挥着手告别。她眼睛笑的时候完成半轮月亮,明媚又皎洁,在橘色光晕下流光溢彩。
闻绪风突然停下脚步,示意婢女先跟上闻语鸢。
苏眠月被对方突然起来的转身吓到,却只见那闻绪风拿出一块玉佩,白色的坠子和这温润的玉契合得犹如天生一对。
好眼熟,苏眠月突然摸了摸自己的腰间,这不就是自己的坠子吗?
“这不是我家小姐的玉佩吗?”怜心没忍住疑惑开口问了起来。
闻绪风看着苏眠月呆呆愣愣的模样没忍住轻笑了一番。
苏眠月敏锐地察觉这笑意带着几分戏谑。
果然便听那闻绪风开口道:“纵使太平盛世,也会有梁上君子,鼠窃狗盗之人。好人未必有好报,苏姑娘下回还是先学会保护自己吧。”
苏眠月稳稳地接过那坠子,再抬头时却见这翩翩公子扬长而去。
一种被愚弄的羞耻心瞬间席卷而来。
第4章 桂花藕粉丸子
前脚刚踏回苏府,外头就下起了雨。
时间也已然到了饭点,府中向来没有一同吃饭的传统,只是今日是老夫人回来第一日,便一大家子坐了满满一桌。
苏府这么大,苏眠月倒是第一次看到人这么齐。
主位上的老夫人自不必说,当年老夫人也是下嫁苏府,带着一大笔嫁妆而来。旁边是苏二爷的大夫人,亦是今日随老夫人同锦山回来的。苏二爷还有个身怀有孕的二夫人,只是现下天气燥热,还在同苏二爷待在锦山未归。其他三位兄妹自不必说,而今日帮她说话的另一位夫人,自然便是这府中当家苏桓朗的正房妻子何氏。再另外几位眼生的便是苏眠月从未见过的远方姑母舅爷。
一顿饭下来苏眠月坐立难安,生怕这老夫人又当着大家的面提起什么婚约。
苏桓山也给了自己好几把眼刀子,恐怕在这个家,苏老爷走之后苏二小姐都没同这些人一起同桌吃过几顿饭。
“还是一家子吃热闹,等老二病养好了,兰儿也一同接来了,我们这一家子怕更是热闹了。”
方姑母一边给老夫人夹菜一边笑道:“是啊,这日子还是得一大家子过快活。老夫人早就该来京城了。”
老夫人笑着摇摇头:“人算不如天算,当初如何舍得撇下江东北上。”
几位长辈笑着边吃边聊,偶尔还会带着苏桓朗提一嘴。反倒是他们剩下的三个小辈只顾着吃,丝毫没有加入话题的想法。
“这酥鱼片不错,有当年三娘的味道了。”
三娘是苏眠月的亲娘,这苏眠月还是知道的,听到自己娘亲被夸她不免把注意力又放在谈话上。
“想来三娘走后也好些年没有尝过八珍馆了。”
“那八珍馆被那周青娘子打理得倒是不错,就是不知为何突然有一日她不愿做了。”
“夫家都发达了,怎么甘愿来苏家做这些苦差事。”
苏眠月听着这些味同嚼蜡,抬头却看见苏晓宛一脸冰冷地盯着自己。那恨意让人脊背发凉,倒让苏眠月有些意外。
晚饭过后雨下得更大了,几个长辈还在厅堂内喝着茶,拉着晚辈就要聊天。苏晓宛维持着一副乖巧听话的模样留了下来,苏眠月可不想看她那张时不时就给自己看脸色的脸,随便找了个借口回自个儿院里。
回到院里洗漱一番,苏眠月看着窗外的大雨又陷入了沉思。
来这里也好几日了,不知道现代的她是什么状态。她的父母不知道担不担心,甜点屋呢,又怎样了呢?
怜心看着自家小姐发呆的模样权当是她在想爹娘了,今日又被人提起周青姨妈,恐怕又起思念之情了。
“小姐可是想周青娘子了?自老爷夫人和二公子离世,小姐也就周青娘子这一个亲人了。”
苏眠月这才反应过来,问道:“我听他们说这周青是我姨妈?”
怜心点点头道:“周青娘子年岁不大,同小姐关系甚是亲密。虽然后来周青娘子嫁人又离开京城了,但小姐同她依旧有书信往来。”
既然来往如此亲密,那这周青姨妈自然最是了解这苏二姑娘。她想必是要同这姨妈见上一面的。
自穿越以来,逐渐认识了解这苏二姑娘的过程对她来说实在是过于奇妙,让她忍不住想要深入探究这个时空的这个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大雨连下了好几天,院子里的花草树木被吹得乱七八糟。等到了天终于不漏雨时,苏桓朗找人将整个苏府遭风雨侵蚀的地方都好生修理整理了一番。
苏眠月看着自己的院子,荷塘的水都满得快溢上岸了,院子里种了许多苏眠月都不大认得的植物,只是原本那处种满芍药的花圃是她最喜欢的,如今被风雨践踏得残败不堪。
那外头找来的工匠也就随手将那院子整理了一番,丝毫没有管院内这花草的死活。
苏眠月看着从云堆里露头的太阳,莫名心情愉悦,便让怜心拿些工具来,打算自己整理一下,稍微打理这芍药还能活,不然开得这么好怪可惜的。
许是雨水太多,圃中的泥土大多变成了泥水,流向了外头,苏眠月刚准备一棵棵扶正,就看到一角落,露出了酒坛子般的物件。
她莫名觉得蹊跷,便挖了挖,果然挖出了一个小小的白色密封坛罐。
怜心看着这个瓶子,惊讶地说:“这不是那日我同小姐在市集买的遂愿坛吗?”
“遂愿坛?”
“嗯,那日在市集买的,那摊主说了把心愿写下来找一处好位置埋了,便可心想事成。”
怜心又突然灵机一动,高兴着说道:“小姐快打开看看,说不定看了小姐您就能想起些什么了!”
苏眠月连忙拿清水洗了洗这坛罐,又研究了一下这密封口,拿出小刀切开了外面紧缠着的麻布,又刮开了木塞四周的封腊,费了好久的力气才将瓶口打开。
一打开,里面还是完好的,看来这几日的大雨也并没有将其损坏。只是里头空荡荡的,赫然放着一块竹片。
“重兴八珍馆,嫁得心上人?”
苏眠月看着这十个字有些摸不着头脑,怜心听了,却噗呲一声笑了。
“奴婢还以为小姐是铁打的心,却不想还有嫁得心上人这种怀春心事。难怪当初写的时候不让我看,原来还有这么一番来头。”
苏眠月看着这几个清秀的字,又想着这位苏家二姑娘的心思。
在苏府,虽锦衣玉食,但她也似乎过得并不好。小小年纪就想着要重新复兴一家已经闭门许久的酒楼,想着要嫁得如意郎君,如今却又有婚约在身。
“怜心,我之前是有喜欢的人吗?”
怜心看着自家小姐一副认真的模样,也仔细思索起来:“小姐以前也是心思重的,有没有奴婢也不知。”
说到此处怜心又开始念叨:“奴婢还是觉得那闻小侯爷最好,家世相貌都出色,如今又有老夫人做主,小姐可要好好再认真看看我们闻小侯爷。”
苏眠月笑了,光闻绪风那天对她那戏谑的态度,她对他的第一印象就有点打折扣。
表面倒是彬彬有礼,暗讽损人倒是自有一套。她可不想让这苏二姑娘嫁给这冷面阎罗。
天晴之后,苏眠月也收拾了一番准备做些好的吃食去给老夫人问安。
她也算是认清了自己现在的位置,虽然钱是有的,但是终究没有血脉至亲在身旁,唯一的依靠恐怕就是这位祖母了。好好把她老人家哄好了,她之后的日子也就好过了。
说罢她开始认真收拾这小厨房,从那坛里取出几颗蜜饯,切成碎丁状,再揉搓成一个花生米大的小球儿。
又拿出了些前些日子逛集市买的藕粉,让那蜜饯丁儿放在藕粉里滚一滚,身上薄薄裹上一层,再放在烧开的沸水里。
煮到外面那层藕粉趋于透明,就捞上来,再裹一次藕粉,再放水里去煮。
如此往复几回,差不多到拇指节大小便可停下,直接捞到打好的冰凉清甜山泉水中。
那蜜饯藕粉丸子外面一层晶莹剔透的枣红色,油亮油亮的,隐约可见里头的蜜饯,闻起来更是透着一股沁人心脾的香甜。
怜心还馋着呢,就听见她家小姐发话:“怜心,取点桂花蜜来。”
苏眠月又拿碗装上半碗那冰冰凉凉蜜饯藕粉丸子,倒入半碗泉水,再浇上那金黄的桂香蜜,一道入夏甜品就顺利完成了。
“小姐!!我也想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