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患寡——张佳音【完结】
时间:2023-02-02 15:46:14

  “是,大人。”
  随后,瀛洲节度使转向姜屿,语带担忧:“姜大人,这……”
  那狠绝之言,如同诅咒。
  姜屿面目平静。
  无论魏元丰是否丧命,事已至此,再说无用。
  他死了,报仇雪恨;没死,就再杀他一次。
  姜屿随手扔还弓箭,不以为意道:“节度使大人,我们下去看看吧。”
  两人绕下去,从夹壁进入山洞。
  瀛洲节度使一见木箱里全都是碎石泥土,大吃一惊,“这么多箱军饷,竟然全都换了?!”
  姜屿亦是没想到军饷都被拿走了。
  ……
  也不是全部。
  姜屿看向那几箱贵器摆件,带不走或是带走也不好处理的还在。
  “全都倒出来检查一遍。”
  士兵们听令,哼哧哼哧地翻倒木箱。
  姜屿则是观察着箱子在地上留下的痕迹,放着摆件的箱子摆放的位置没有挪动过。
  他看向旁边摞叠的木箱,地上散落的几个木箱并非毫无规律,人先打开它们,应该下意识便会就近选择。
  姜屿走向那铺了一层银铤的木箱,许是以防万一,旁边还有一箱也有铺银铤。
  还有这银片……
  姜屿食指挑起,面上越发冷清。
  若果真是陆仁拿走了军饷,这种种安排,此人实在出乎意料。
  “大人,您看。”
  姜屿顺着声音看过去,士兵手里拿着一块极破的粗布布条。
  他面前还有倾倒出来的石土,布条是从土里刨出来的。
  除此之外,木箱里留下的证据只有那几张银片以及那些贵器摆件。
  瀛洲节度使愁眉不展:“这可从何找起?”
  姜屿不言,缓步走向洞口石壁前,虚抚着上面的刻字。
  老苏大夫站在夹壁口张望许久,到底没敢进来,又缩了回去。
  而姜屿拓下石壁上的刻字后,便也不再停留,命人即刻下山,以免引来野兽,招致危险。
  乱党窝点离这片山更近,众人下山后,便没有即刻回瀛洲城,准备先到窝点所在的村子暂时落脚。
  他们从山中出来,天色已极晚,连夜赶到村子,已是凌晨。
  村子里的公鸡鸣叫,叫破天光,村子周围的耕地已冒了芽,一片安宁。
  看起来就是极普通的村子,谁能想到这里是乱党窝点呢?
  老苏大夫捋着胡须感叹:“天下太平有何不好?非得搅乱?前两年旱灾,好不容易缓过来,眼瞅着今年风调雨顺,是个丰收年,怎么就不能安分呢?”
  姜屿眼下泛青,疲色比其他人还有名显几分。
  他看着田地中的粮芽,神情淡淡,却始终给人一种安定之感,“这世上人皆各行其是,有人搅乱,便有人按部就班;有人以治国安民为己任,便有人自私自利……”
  老苏大夫闻言,问道:“大人是哪种人?”
  姜屿道:“我与志同道合之人,惟愿国泰民安。”
  话毕,他便抬步向前,随下属前往魏元丰在村子里的居所。
  老苏大夫捋胡子的手带着欢欣,一脸褶子舒展开,“世间好人总是多过恶人。”
  另一头,姜屿在魏元丰的书房中看到了那幅《山河图》。
  他只一眼便确定,画不是兄长姜岑所画。
  姜屿又拿清水浇上去,看见消退后又显露出来的颜色,微蹙眉,轻启唇:“粗糙。”
  颜料粗糙。
  颜色单一不纯,毫不精细。
  地图画得也粗糙。
  简白地指明藏军饷之地便罢,粗暴之极。
  可……为何如此?
 
 
第51章 
  五月初八,陆仁一年祭,施晚意主张简办,陆家无人提出异议。
  大公主诚信,隔日便派人送来夏日宴的请柬,时间在五月二十五日。
  一同过来的,还有施家的喜信儿。
  齐筝派了她身边儿得用的管事嬷嬷亲自来报信儿:“二娘子,咱家大郎君十一过大礼,夫人请大娘子和您都过去。”
  施羽订婚,对象是平南侯嫡次女朱瑛。
  这是一门好婚事.
  施晚意很为施羽高兴,不过多问了一句:“订婚的喜日子,我自然乐意去,但平南侯府可会忌讳我新寡?”
  管事嬷嬷直接回道:“夫人让您放心,该去去,侯府若是忌讳,这门婚事也不会成。”
  施家权势确实全都仰赖于太后和陛下的恩赐,旁人可能觉得这种靠山不够牢靠,难免会生出急功近利之心,想要稳固自身。
  可施家人理直气壮,随性而为,连齐筝都沾染了这毛病,丝毫不会舍不得一门所谓的好婚事。
  施晚意听得直乐,“嬷嬷回大嫂,我一定去。”
  施家的嬷嬷走后,宋婆子道:“施家肯定不在意,您何必理会旁人忌讳不忌讳?”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施晚意不以为意道,“我直截了当地问出来,人家直截了当地答,多省事儿。”
  猜来猜去累得慌,坦诚地表态省去很多不必要的弯弯绕绕。
  且做姑姑的,订婚得送礼,成婚得送礼,新媳妇进门认人,也得送礼。
  问一问,施晚意也知道日后如何对待人家,总不能礼送出去她自个儿还惹一肚子不开心吧?
  施晚意一口一个樱桃,苦谁不能苦自己。
  “娘!”
  陆姝人还没进来,声音先传进来。
  施晚意吐掉核,抬眼,问进门的陆姝:“忙什么?”
  她原来是白胖,现在是黑壮。
  仍然算不上好看,可那股精神劲儿瞧着便喜人。
  陆姝快步进来,自顾自搬个凳子到她榻前,一屁股坐下,兴致勃勃道:“娘,明日府里小学堂没课,姨母说要带我出城,教我打猎,您去吗?”
  婢女递了一方帕子给她。
  陆姝接过来,随手擦脸上的汗,双眼明亮地看着施晚意。
  打猎啊……
  施晚意有些兴趣,“几时出门?”
  “卯时。”
  陆姝擦完手,伸向她的樱桃。
  “啪。”
  施晚意轻轻拍开,护食道:“你的送你屋去了,别沾我的。”
  陆姝嗤一声,起身往外走,“话我带到了,我先回去了。”
  她说完便一阵风似的离开。
  施晚意捏着樱桃梗,喂一颗给宋婆子,嘟囔道:“风风火火的,比我都忙。”
  “您自个儿吃。”她直接送到嘴边,宋婆子不得不张口,咬着樱桃退后一步站远些,嚼完才接话道,“姝姐儿整日都高兴极了。”
  这倒是。
  施晚意也高兴,下地去挑选明日出门要穿的骑装。
  要去打猎喽~
  晚膳,陆姝一本正经地提出跟施晚意同床,“宋嬷嬷她们太惯着你,根本不让人打扰你睡觉,我得叫你起床。”
  施晚意没拒绝,母女俩时隔许久,又一次同榻而眠。
  陆姝白天消耗掉精力,一沾床就睡着。
  施晚意没消耗精力,睡眠状态也不相上下。
  但她夜里被陆姝“打”醒了。
  施晚意抱着被子坐在床上,侧头无奈地看着陆姝睡梦中打把式。
  上一次一起睡,她还没这毛病,不过是上了一阵儿武艺课,刻苦到梦中都要练武的程度,属实少见。
  又一脚飞过来,施晚意抱起被子挡在身前保护好自己,随后毫不犹豫地推陆姝,“醒醒,陆姝,醒醒。”
  陆姝不耐烦地挥手,“嗯~”
  你还哼唧。
  施晚意放下被子,摇晃她。
  陆姝眼皮费力地挣开,看着模糊地黑影,下意识出拳。
  施晚意还没看清楚,但莫名感觉到不对劲,本能地伸手一挡,正正好好攥住陆姝的拳头。
  “!!!”
  这敏捷的伸手!
  施晚意略显兴奋道:“陆姝,你看见了吗?娘厉不厉害?”
  陆姝清醒了些,迷迷糊糊地问:“你干什么?”
  她要抽手,施晚意不让,抓着她的小拳头晃,“我这么厉害,你明日别忘了。”
  “嗯嗯嗯。”陆姝敷衍地应声,作出翻身背对她的动作。
  施晚意松开她的手,压着她的肩,没让她动,“先别睡。”
  陆姝困得烦躁,语气变差,“干什么!”
  施晚意一巴掌拍在她脑门儿上,“你还发脾气。”
  陆姝一懵,待到听完她的话,“我真那样了?”
  “骗你作甚。”
  陆姝问:“那怎么办?”
  施晚意扯起被子一角,挣了挣。
  陆姝便爬起来。
  外间,守夜的婢女听到动静,问道:“娘子,有事吩咐奴婢吗?”
  “无事。”
  床上,施晚意铺平内被子,在上面拍了两下。
  陆姝领会到她的意图,撇撇嘴,趴上去,双手紧贴身体两侧,绷直。
  施晚意扯着她身下的被子,拉扯。
  生母手无缚鸡之力,可总是做奇奇怪怪的事情。
  陆姝自力更生,手揪住被子,顺着她的力道,滚起来,自己将自己裹进被子。
  “好了吗?”
  “不保险。”
  施晚意下床,趿拉绣鞋到柜子里,翻出两条披帛,重新回到床上。
  陆姝:“……”
  反正生母总有办法达成目的,反抗不如顺从。
  施晚意用披帛捆好她的腿,又挪到上半身。
  陆姝困得迷迷瞪瞪,还得靠着腰力支起上身,方便她捆自己,“紧些。”
  施晚意没回应她,扯了扯披帛,有空余,方才在上方打了个结。
  陆姝闭着眼感觉她停了,拱腿一蹬,翻身滚远些。
  施晚意重新躺进被子里,伸出手揪着她身上的披帛,防止她掉下床。
  母女俩很快又睡下。
  外间的婢女完全不知道她们大半夜不睡,玩儿这样奇奇怪怪的“游戏”,直到听不到动静了,才安心躺下。
  翌日寅时,陆姝醒过来,眼睛半睁半阖,含含糊糊地说:“娘,起床了……”
  施晚意手搭在她身上,无意识地拢了拢,完全没醒还回答她:“还早,再睡会儿。”
  没睡醒的时候耳边有人告诉“再睡会儿”,起床便会变得更艰难。
  加之昨晚两人还折腾了那么一通,陆姝挣扎都没挣扎,就和她又沉入梦乡。
  寅时一刻,宋婆子来到门前,听屋内毫无动静,便离开先去安排出行。
  寅时正,宋婆子又来到房门前,依旧安静,琢磨施晚意睡不好精神不济,想着让她再睡一会儿,便又离开。
  寅时五刻,宋婆子第三次来到门前,母女俩还没起。
  她瞧一眼天色,吩咐婢女:“叫娘子和姝姐儿起来吧,大娘子还在等着呢。”
  往常宋婆子都不会叫施晚意,这一次却叫了,婢女有些奇怪,却也转身进去叫醒。
  内室里,施晚意抱着捆成一条的陆姝仍在熟睡中。
  婢女轻声喊道:“娘子,姝姐儿,该起了。”
  她一连喊了几声,两人都没有反应。
  宋婆子在外头等了一会儿,走进来就听到她低低柔柔的叫醒声音,道:“这么小的声音,听得见吗?大声些。”
  婢女担忧道:“万一惊到娘子和姝姐儿……”
  “惊到好过迟到,大娘子耐性不好。”宋婆子走到床边,瞧见母女俩的模样,一顿,毫不心软地推搡起陆姝,“姝姐儿,不是要出城打猎?”
  “出城打猎”钻进陆姝的耳朵,她猛地坐起,被被子束缚了动作,起到一半儿又跌回到床上。
  但她也清醒了,急急地问:“什么时辰了?快给我解开。”
  婢女为她解披帛,宋婆子转向埋进被子的施晚意,比叫陆姝时柔了一分,“娘子,再不起该迟了。”
  陆姝双手得到解放,转身使劲儿扒拉施晚意,惊慌道:“娘,快起来,要是迟到,姨母真揍我!”
  施晚意蓬乱着头发拱出被子,坐在那儿发呆醒神。
  陆姝着急忙慌地穿衣服,穿到一半儿顾不上自己,抖开她的里衣,催促:“伸手!”
  施晚意听话地抬手。
  陆姝急中出错,套上袖子发现穿反了,忙又扒下来,边调换边气道:“你以前不是早起得勤快吗?”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同理,养成晚起的习惯容易,养成早起的习惯难上加难。
  施晚意终于醒过神来,让陆姝忙自己去,她自顾自收拾。
  施春浓和陆姝约好在两家中间的朱雀大街上汇合。
  三刻钟的时间,按理来说足够她们赶到,可叫醒两人就耽搁了好一会儿,等到母女俩匆匆收拾妥当,距离卯时已经不足一刻钟。
  陆姝生怕迟到,狂奔出门,还回头催促施晚意:“娘!你快些!”
  施晚意本来不想跑,教她情绪一渲染,也不禁紧张起来,提着下摆跟上。
  陆姝狂奔还不忘抱怨:“早知道不跟你一起睡了!”
  施晚意想说话,一张嘴吃一嘴风,又闭紧。
  她们两个从游廊跑过,身后追着一串儿提裙跟跑的婢女。
  外院庭中,晨练的陆一钊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们万马奔腾一般地疾驰而过。
  而施晚意和陆姝跑到东院门前的一瞬,不约而同地急刹住,迅速整理好仪容,保持仪态跨出门,疾步走上马车。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