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患寡——张佳音【完结】
时间:2023-02-02 15:46:14

  马车门一关,两人皆是气喘吁吁。
  陆姝喘着气催促:“呼……快走。”
  可今日实在不巧,路上总遇上别家的马车,不好提速,急得陆姝不住探头观望。
  卯时已过,空荡的朱雀大街上依然没有出现施晚意的马车。
  施春浓抱胸站在马侧,面无表情。
  今日休沐的方既清劝道:“许是耽搁了,春娘,莫生气。”
  施春浓深呼吸保持平静,皮笑肉不笑,“我没生气。”
  她眼里都要蹿出火了。
  气大伤身,方既清举起折扇,朝向她轻扇。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凉风无法吹灭施春浓的火气,反而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烈。
  “哒哒哒……”
  马蹄声渐近,施春浓冷笑,一把抓过折扇,刷地合上。
  方既清手中一空,若无其事地背手而立。
  马车门打开,施晚意和陆姝的脸露出来,皆有心虚歉疚。
  “不必下来了。”
  施春浓几个大步走过去,一甩袍裾,跨上马车。
  方既清给了母女俩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翻身上马。
  施晚意和陆姝:“……”
  “关门。”
  施春浓说完,看也不看施晚意,视线直射向陆姝,冷声道:“伸手。”
  陆姝苦着脸,缓缓伸出左手。
  “啪!”
  一扇子抽在她手心。
  “啪、啪、啪……”
  每抽一下,施晚意便一激灵,完全没想到她阿姐竟然对陆姝如此严厉。
  而陆姝紧紧咬着嘴唇,一声不发。
  施晚意还是有担当的,“阿姐,迟到我也有责任……”
  施春浓冷冷地看一眼,“跑不了你。”
  施晚意双腿并拢,双手乖巧地搁在膝盖上,眼观鼻鼻观心,“好嘞。”
 
 
第52章 
  施晚意和陆姝都挨打了。
  马车上,母女俩并排坐在同一侧,皆是右手托着左手,擎在胸前,可怜巴巴地看施春浓。
  施晚意:“阿姐,你别生气了。”
  陆姝学她语气,“姨母,我知错了。”
  老话说,打死犟嘴的。
  陆姝以前宁可被打断大脖筋,也不会服软。
  现在竟然也学了施晚意的“恶习”,开始使这种令人发指的小手段。
  施春浓坐在两人对面,不苟言笑:“……”
  绝不能心软,否则日后她这个师父在陆姝面前威严何在?
  施晚意再接再厉,“阿姐,是我贪睡,不怨陆姝。都怪我没出息,身体虚……”
  陆姝身体倍儿棒,学不了这话,眼一转,掐着嗓子难以启齿道:“姨母,我、我……我长这么大,难得跟母亲同床,想她多抱抱我……”
  她本意是想哄得施春浓不再生气,可话说出来,脸刷地通红,根本不好意思看两人的眼神。
  施春浓一怔,眼里流露出怜惜。
  施晚意也有触动,一把抱住陆姝,心疼道:“有什么话不能跟娘说呢?”
  陆姝正懊恼,忽然就埋进她怀中。
  而不同于看起来的那般慈爱,施晚意落在陆姝背上的手,每一下都颇重。
  但也给陆姝解了围。
  陆姝一边儿在心里腹诽她娘没个娘的样子,一边儿也嚎道:“娘~”
  可惜她的腔调丝毫没有施晚意自然。
  施春浓那点儿怜惜一下子全散了,没好气道:“少作怪,待到我庄子上,罚你在我的宅子跑十圈。”
  陆姝嚎声戛然而止。
  施晚意手上用力,又一下拍在她后背上,提醒她唱戏唱完。
  陆姝闷哼一声。
  她是皮糙肉厚,可也没那么抗造。
  施晚意紧搂着她,善解人意地劝:“一日为师终生为母,听你姨母话,你姨母不会害你。”
  然后又转头对施春浓道:“阿姐,陆姝若是不懂事,你该打打,不用顾忌我,只别打坏了就行。”
  陆姝埋在她胸前翻白眼。
  施春浓没傻到看不出俩人做戏,不轻不重地瞪施晚意一眼。
  施晚意冲她憨实地笑。
  施春浓方才打陆姝手心打得实在,打施晚意也就头三下抽得重,剩下都跟挠痒痒似的。
  她到底不舍得骂妹妹,便伸手揪出陆姝,“行了,别跟你娘黏糊了。”
  陆姝:“……”
  谁黏糊了?她冤死了。
  偏施春浓认准施晚意这个妹妹柔弱,半点儿不觉着她这么做有何不妥,还反过来教育陆姝:“学武不是为了逞凶斗狠,是为了保护身边人,你娘身子骨弱,往后看顾好她。”
  明显后一句才是重点。
  陆姝心下嘀咕不断,面上不情不愿地应道:“知道了。”
  施晚意摸摸她的头,一脸感动。
  外头,方既清听着她们的声音慢慢降下,面上始终浮着浅笑。
  “哒哒哒……”
  一阵马蹄声从后方传来。
  方既清闻声回头,看见马车上姜家的标识,以及马车周遭熟悉的护卫,微讶。
  姜屿回来了?
  姜家的马车没停,径直越过他们一行。
  只一个护卫慢下来,骑马到方既清身边,恭敬道:“方大人,我家郎君说,恐耽搁你们行路,便不停下问候方夫人和施二娘子了。”
  真是姜屿。
  回来的悄无声息。
  方既清沉吟片刻,侧头对马车内道:“春娘,我去与师弟说几句话。”
  施春浓的声音传出来,“好。”
  方既清驱马向前追去。
  马车内,施晚意听着渐行渐远的马蹄声,好奇地掀开纱帘,向外张望,“是那位姜家二郎吗?”
  施春浓没什么兴趣道:“能让方既清过去说话的,也就那一个,姜三郎年纪差得有些多,关系不如他们二人。”
  姜家的马车跑得快,施晚意只瞧见马车稍慢下,姐夫方既清直接从马上跳到马车上,看不见姜二郎,略微遗憾道:“净听人提起姜家这位二郎,我都没见过。”
  皆说他风采卓绝,她都忍不住好奇起来。
  陆姝顺口问一句:“有姨父好吗?”
  施春浓比较不出。
  陆姝问:“一样吗?”
  施春浓摇头,“姜二郎相貌更好,能文能武,家世更是顶尖。”
  她一顿,接着说道:“不过一样教人看不顺眼。”
  “啊?”陆姝没懂。
  施晚意替施春浓找补道:“你姨母是说,两人皆出色的惹人艳羡嫉妒。”
  陆姝一听,嘟囔:“我觉得姨父最好。”
  她对父亲毫无印象,唯一抱过她的男性长辈就是姨父,心里自然偏向。
  施晚意也觉得姐夫方既清从各个方面看,都出类拔萃,赞同地点头。
  得到支持,陆姝微扬下巴。
  施春浓无语,“合着全家都教他收买了,就我一个眼神不好。”
  施晚意和陆姝眼里皆是:你以为呢?
  施春浓气不过。
  姐妹姨甥三人小闹一场,丁点儿芥蒂没生出来。
  前头,姜家的马车上——
  姜屿面上并无长途跋涉、风尘仆仆的狼狈,只眼下些许疲色。
  姜家的马车超过陆方两家的马车便慢下来,他手肘支在另一侧马车窗上,手指撑着头,姿态懒散。
  方既清一进马车便问道:“没听说太子殿下的仪仗回京,你独自回来的?可是瀛洲那边有急报要禀给陛下?”
  姜屿简单与他说了瀛洲发生的事,道:“先前出京时掩饰是不想打草惊蛇,现下见过魏元丰,回来是否遮掩已无关紧要。”
  “你见过陛下了?”
  姜屿思绪游离。
  那日之后,他没有立刻离开瀛洲,写了一封密折送入京中,便和瀛洲节度使趁机剿瀛洲乱党,并且仔细查了陆仁在瀛洲为官几年的所作所为。
  陆仁的官声……意外的好。
  从所查看,他为官极尽责,也为瀛洲做了不少实事,瀛洲百姓提起陆仁,几乎都是称赞。
  唯一不好的名声,便是时不时出入烟花之地。
  可大邺未有明文禁官员狎妓,根本算不得什么污点。
  而陆仁身边的随从或是死了,或是不知所踪,陆仁一直去的那家袖红楼也早已人去楼空。
  如此巧合,很难不怀疑其中有问题。
  要么陆仁真的就是白璧微瑕,要么……陆仁心机深沉,没有留下马脚。
  姜屿不可能一直留在瀛洲,只能由瀛洲节度使继续追查下去。
  但线索并不是彻底断了。
  事实上,他心知肚明,施晚意这个陆仁的遗孀和陆家人,就是更直接的线索。
  昨日姜屿甫一进京,低调回府简单梳洗便进宫觐见。
  启帝单刀直入,直接给他看了这些时日京中查到的消息——
  陆仁外放期间,每年都会送回陆府大笔孝敬,远超他的俸禄。
  施晚意回京后的花销和置下的产业,价值不菲。
  以及……陆侍郎得到一本裴公手札,虽然没有明确记载充入军饷中,但前朝宫中有过手札的记录。
  种种皆佐证,陆仁有问题。
  然那时在御前,姜屿却是看着折子上长寿坊的宅子和上月施晚意刚在丰邑坊以别人的名头买的三进宅子,默然不语。
  而启帝一个铁血开国帝王,还边打量姜屿边饶有兴趣地问:“姜卿对朕小女儿的青睐都不为所动,竟然甘于委身在一方小院?”
  第一次暴露,竟然是在帝王面前,姜屿始料未及。
  但他在遇到施晚意之前也没料到他会如此甘之如饴。
  发生了,便欣然接受,姜屿甚至还面不改色地求陛下赐婚。
  他坦荡泰然,启帝却分明存了看戏之心,“太傅可知此事?施家和太后似乎也不知道?朕不是那等乱点鸳鸯谱的帝王,若你们两家皆有意,朕倒是不介意成人之美。”
  姜屿现下想起来,仍然无语,“……”
  连陛下都在看他的笑话。
  姜屿微叹,随后道:“魏元丰可能还活着,陛下……命我引而诛之。”
  依照姜屿所言,能引魏元丰出来的人,除了陛下和太子,恐怕就是姜家了。
  方既清与他对视,眉头微拢:“可安全?”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这些年,姜屿和魏元丰明里暗里交锋不断,断不可能躲避。
  他自有打算。
  方既清沉默片刻,转而问道:“你如此明目张胆,可是要跟二娘坦诚相见?”
  姜屿回首,似是透过车厢板看见了施晚意的人,缱绻道:“既生想念,便迫不及待来见她,哪会想那许多。”
  才想着他必然事事计划周详,这便反转了。
  方既清:“呵。”
  姜屿不以为意道:“师兄不懂。”
  他并非不想与施晚意坦诚相见,可眼下不是好时机,是以他只是想要悄悄看一看施晚意。
  而方既清再呵他,也是亲师兄,待到了庄子上,借陆姝罚跑,牵制住见过姜屿的施春浓,对施晚意建议道:“二娘不打猎,便在外围转一转,西边儿有野果,也可去采来尝。”
  陆姝的身影跑进围墙后消失不见。
  施春浓抽回视线,对施晚意道:“那野果此时节酸涩,用糖蒸着吃倒是不错,你可试试。”
  一提酸,施晚意不由自主地分泌口水。
  左右陆姝罚跑次数频繁,总看也没什么意思,便与姐姐姐夫告辞,往西行。
  这时候日头已经大了,方既清命人去取伞,伞到之前,展开折扇,遮在施春浓头上。
  脸上出现阴影,施春浓抬头瞧一眼,大大咧咧地摆手,“习武之人,不拘小节,没那么讲究,不用遮。”
  但她转头又吩咐下人:“伞不必拿到这儿来,送去二娘子那儿。”
  讲不讲究是施春浓的事,做不做是他的事。
  方既清手依然遮在她头上,淡淡道:“晃眼。”
  施春浓懒得与他争论,只是瞥一眼他举起的手臂,挪脚到他影子投下的地方,教人搬了个凳子来,坐下看着陆姝罚跑。
  方既清眼里泛起笑,低眸专注地看着她的头顶。
  忽地,施春浓想起来一问:“我记得姜家的庄子还得往西?姜二郎去他家庄子吗?”
  她说着便抬头,正对上方既清的眼睛,刹那之后,肉麻得赶紧转开。
  方既清习惯了,背手而立,没回她的问话。
  施春浓不知为何,也忘了。
  另一边儿,施晚意踏青一样,树上的松鼠、惊起的鸟雀、奇形怪状的草叶,时不时吸引她的注意力,脚步就慢下来。
  姜屿在远处瞧着她,只是看着她,内心半分骄躁也无。
  陛下没说,可定然不理解他为何会着魔一个嫁过人的女子。
  世人皆言,花无百日红,人无再少年。
  然而施晚意活在当下,历经万千,依旧不受纷繁所扰,仿若破茧一般,明媚更胜年少,恣意妄为中全都是她独有的、浑然天成的从容。
  来自于内心的坚定,以及过往经历,造就了世间独一无二的女子。
  十来岁的施晚意一定也很美,可她二十岁三十岁四十岁……都会更美。
  这样的她,年龄和嫁过人不是长处吗?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