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阖上了眼:“合该如此。”
【光影沉浮之间】
――羲和、望舒,日月之神也。
“世路无穷,劳生有限,似此区区长鲜欢。”
太阴星上的神灵睁开了清冷的眼,望着自远处款款而来的羲和。日君华贵鎏金的衣裙拂过苍翠的林木,裙裾上的金线流转着晨曦的辉光。
冷淡的月华指引着她前进的方向,直至她真正来至望舒面前。
御日的女神神色依然平静,望见她时轻轻一笑:“望舒。”
“姐姐。”望舒凝视着她,声音不起波澜:“你来找我了。”
“你不该找我的。”
羲和唇边的笑止了止,片刻之后,她又仿若无事般笑了起来:“昔日我诞下金乌十子之后,你便予我一言,他们有死劫在身..应于,你手。”
“确实。”望舒微微颔首。
“我为此避开天庭久居月宫,直到你来找我的那刻,方知命数二字,本就无可避免。”
她安然地坐在月桂树上,手指灵巧地编织着箭矢。流溢着纯粹光芒的月华织就了轻灵的羽箭,渐成一束,无声地落在她掌心。
羲和注视着这一幕,眼底似有微澜泛起,话语却堵死在了唇舌之间。
“我知你所想,姐姐。”望舒垂眸道,“只是,你仍然拥有后悔的机会。”
羲和低声道:“践行命运,或者被命运所践踏。又有什么区别,本就没有区别。”
她目光凌厉三分,唇角倏忽上扬,勾画出的,却是一抹难言的哀切。
“若上天注定让我儿入此劫数,我宁可他们,死于我手。”
【光影沉浮之间】
――相传有位叫做「羿」的青年射下了九轮太阳,西王母赐下了长生不老之药,可最后飞升的,却是名为「娥」的女子。
化名为羿的月神举起了手中的长弓,指向了天上十个灿烂的太阳。透过耀眼的日华,她看见了它们的本体。
小小的三足金乌在耀眼的金芒中扑闪着翅膀,天真而残忍地逡巡过整片洪荒大地。怨念缠绕着他们的躯体,伴着层层下跌的妖族气运。
灾横遍野,众生遭劫。
望舒冷淡的眸中映着汹涌的火光,不带迟疑地松开了手中的箭矢。
羲和收回了潜出的分神,眸光一闪,又回到了妖庭之前。
挡在帝俊和太一前的鸿钧仿若闲庭散步一般面对着周天星辰大阵,此时微微抬眸,颇有几分诧异地看向羲和。
日君微敛眼眸,裙裾迤逦,一步步从阶上步下。
曾经因为血脉传承分散的权柄无声无息地回到她手中,在广袤的空间里一寸寸掀起逼人的炽热。
她握着长枪,遥遥指向鸿钧,语气淡漠道:“道祖,纵使是您,也承担不了太阳星自毁的代价吧”
帝俊微微侧首,似是明了了一切。他沉默地收起了河图洛书,选择站在了羲和身边。
“恭喜,您的目的达到了。”妖皇抬眸笑了半声,目光却沉沉如同渊谷,“也许现在,您可以让开了吧。”
――
“所有大能都对此缄默不言,冷眼看着他们最终的结局。所以……羲和亲手杀了他们。”
“妖族的太子,其身担妖族气运,而负太阳之责。如此身份,岂可为祸洪荒?若已犯下灾祸,当由天道诛杀。”
“唯有死亡可终结因果,唯有死亡..不至于拖累一族之气运。”
“只是不会有人去问,为何居于汤谷的金乌会齐齐出现在洪荒;为何天数被掩,众圣缄默,又及,这是谁人的谋划,他们想要的,又是什么?”
“太一,你猜到了吗?”
太一猛的抬头,看着青年懒散的面容。他讲着过去,像在讲述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只在阖眸的瞬息,偶有半分晦涩飘忽而过。
不可深思,不可缅怀。
――
望舒的最后一支箭被僧人截断在半空。小金乌颤抖地躲在他的衣袖中,像是终于从一场噩梦中惊醒。
“小金乌啊小金乌,睁开眼看看,想要杀你的人,是你的母亲。”
却是另一场噩梦。
从此天庭的十太子做了西方的佛,不归故土,不见故人。
..
连绵的仇恨,不息的战火。
这场量劫终于将所有人卷入其中。
帝俊站在天河尽头,望着羲和抬手放飞的九盏天灯,转手将战报交给了她。她简单地看了两眼,便轻轻颔首。
太一坐在一旁拨弄着混沌钟,只阖眸倒上一杯琼酿。膝上放置的信笺上书着只言片语:「致吾友」,又言「吾友不在,不知何时归」。
如此方知,已至穷途末路。
待至月落三星,日坠于西,洪荒神话中的一章,终是堪堪翻过。
――
“我的故事讲完了。”青年抵着侧脸,幽幽地叹息一声。
太一正襟危坐,一时无以成言。
东皇看着他,想了想又道了一句:“那边恐怕也知道你已经知道了,所以,看着办吧兄弟。”
“我问过嫂子了,嫂子说她不后悔;又问了我哥,我哥说如果是他,他也会这么干。”东皇道,“他们两个发了疯,我能夸一句天生一对。你们要还是这么干,那就是怀疑人生了啊。”
太一沉沉地吐出一口气,微微颔首:“我明白了。”
“辛苦啦好兄弟。”东皇弯了弯眸,颇为热烈地给他鼓了鼓掌,“记得替我向阿宸问声好。”
重点真的不是最后一句吗?
太一发散了思维,盯着他看了几息,默默地扣紧了混沌钟。
时空更迭的几秒里,他望着青年侧倚在榻旁,似百无聊赖般抬起头来,笑着与人叨扰两句。
那人语气冰冷,青年却仍是一副懒懒散散的模样。
哦,这么说也许并不准确。
本就由残魂构就的身躯,在一番颇为费力的操作中虚弱几分,此时飘飘渺渺,让人不由想起羽化登仙之举。
太一登时担忧起来:“这交代的,不会是遗言吧。”
我是那种作死的人吗?
我是吗?
我――
“不是哦。”青年笑意吟吟,从容地对上太上的目光,忽而眨了眨眼,“我还要等玉清圣人把阿宸带回来呢。”
倒也不必如此嚣张吧好兄弟!
圣人他拳头硬了啊喂。
作者有话说:
东皇:被偏爱的有恃无恐。
太一:太一愀然,正襟危坐,而问东皇曰:“何为其然也?”东皇曰:“月明星稀,金乌西归,此非西方贼人所为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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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莫愁前路无知己 ◇
通天:东皇太一,我们友尽!!
纷纷扰扰的尘事落于此间, 便是来自棋局的自动提醒:
“东皇太一,已窥命途。”
接引若有所思的目光掠过通天,又落在玉宸身上, 似是确定了意外发生的源头, 眸中泛起几分幽深之色。
少女持剑而立,垂眸出神片刻, 并不意外地笑了笑。
慈悲的佛阖了眼, 似是不忍去看这一幕,又轻声开口道:“众生万物生来便要受苦,赤条条地来,赤条条地去, 什么也带不走,什么也留不下。既已赴此苦旅,又何必再添些愁苦。”
接引:“多些没有必要的记忆, 又是何必”
“知晓未来,便是苦吗?”玉宸抬眸看他,目光淡淡。
接引答道:“知晓自己一生注定的命运,却不得不向此而行,如何不苦?”
“众生皆苦。”他又重复了一遍,“其自生至死, 不过一场苦旅。无知无觉而来,无知无觉而去, 唯有苦难临身之时, 方知苦痛;而提前闻之,便是日日夜夜为此所困。如何不苦?”
他垂下眼眸, 姿态悲悯地望着脚下的棋局,“若能选择, 又何必让太一道友,深陷此苦。”
通天眉头微微皱起,望着远处的接引,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他闻言开口道:“洞悉未来,自是为了斩断命运的枷锁。吾友有此机遇,又与道友何关”
“而且,我刚刚就很想问了。”青年轻巧地提起剑。剑光一束,映着圣人艳丽殊绝的眉眼,目光中却又含着几分锐利之色:“接引道友出现于此,所为何事啊?若是不碍事的话,不妨给你身后那位伏羲道友让让路,贫道正好把人带回去给师妹。”
接引却不再回答。
他合十双掌,只喃喃自语道:“众生皆苦,我佛当渡。”
灿金色的佛印现于身后,他跌坐于地,盘膝而坐。似是从身到心都认可了这一句话,方欣喜地抬首,望着黑黢黢的天穹开口道:“作为巫妖量劫最为重要的棋子之一――东皇太一,不应该知晓未来。他应当「遗忘」。”
棋局上笼罩的晦涩雾气,随着他的话渐渐泛滥起来。
“第一子,遗忘。”
有人轻轻接道。
*
紫霄宫中。
太上不辨喜怒地注视着东皇,后者懒懒散散地靠在云榻上,略出神了一会儿,又自如地调整了姿势,双手一叠,两眼一闭,十分安详地躺了下去。
时空交叠泛起的层层涟漪逐渐平复,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太上动了动眉头,望着榻上隐隐陷入沉睡,容颜难掩虚弱的青年,似又回想起巫妖量劫前的种种。
耀日陨落之时,洪荒至暗之际。
“次次都拿玉宸当护身符,便当真不怕……我们动手杀了你”圣人语气平静,目光中透着一贯的淡漠无尘。
东皇闻言微微睁开一只金眸,盯着头顶上方连亘排布的安魂灯:“嗯?玉清圣人不是早就想弄死我了吗?”
“要杀便杀,本座难道还有什么反抗之力?”他撇过脸,语气仍然散漫,颇有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与其担心这个,还不如担心一下阿宸吧。”
“玉宸之事,与你无关。”太上眼眸淡淡。
“您还是不想她与我有所牵扯啊。”东皇喟叹一声,“可叹我兄长亦是如此。”
他瞧着太上,弯了弯眸,意味深长道:“难道说,棒打鸳鸯,是所有封建大家长的爱好吗?”
在风火蒲团打下来前,青年从善如流地改口了:“我们两个是清白的。”
太上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慢吞吞道:“东皇陛下是觉得贫道脾气很好吗?”
倒也没有。
就是死了活活了死,生生死死,彻底看开了想放飞自我罢了。
东皇摸了摸鼻梁,心情很好:“我觉得我还能用吾友的名号耀武扬威很久。”
“毕竟――现在已经不是我的时代了,不是吗?”他轻笑道。
太上缄默了一瞬。
“当初是我们拦着玉宸。”圣人淡淡道,“她本该来的。”
“还好她没来。”东皇阖眸轻叹,笑意浅浅,“我怕她瞧见我当时的模样,会难过上很久。”
其实,还是难过了很久。
都死了埋了的人,还能从六界轮回中生生拉扯回来。
知晓内情的圣人幽幽长叹:“往后之日,你待如何?”
“该吃吃该睡睡,有空报个仇,没空喝个酒,不也乐哉?”东皇懒洋洋地回道,“当然,先定一个小目标,把吾友接回家。”
“实话实说啊太清圣人,您真觉得您弟弟能如愿以偿吗?”他抬起一只手,认真地端详了片刻,“不管怎么说,若是让本座去劝的话,成功率明显更高啊。”
“道祖怎么能不带我呢?”他痛心疾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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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深深地看了东皇一眼:“师尊自然有他的考量。”
“比如,让一位明显快疯的圣人去找他妹妹?”东皇毫不留情地吐槽道。
他敛眸轻笑一声,瞳孔中流转的太阳光辉愈发灿烂夺目,忽而生出三分妖异之感:“不传谣不造谣,玉清圣人思想就是有问题,是只金乌都能看出来。”
太上:“..”
他再度回想了一下曾经与东皇打交道的经历,忍住了询问他重生时是不是多带了张嘴这件事。
而且..明明作为长兄的我最是靠谱为什么反而带上了仲弟不带我,贫道甚是不能理解所以师尊你是怎么想的啊「划掉」。
太上阖眸轻叹:“师尊所虑,自是与旁人不同。”
太上:“何况浮黎的心结本就是因玉宸而生。他们两人之间的事情,还是趁早解决为妙。”
“行吧。”东皇可有可无地道了一声,“祝他好运。”
他终是放下了细细端详的手掌,金眸中泛起几分难言的疲倦。分外想得开的陛下索性化出了原型,翅膀扒拉了一下被子,便懒懒散散地往里面一缩,再也不问红尘纷扰。
太上的目光亦从他身上挪开,不着痕迹地抹掉了此处的时空波动,便挥袂离开了。
几刻钟之后。
某只金乌悄悄地探出了头,四处张望了一下,发觉无人后,方惆怅地捂住了自己的心口,嘤嘤哭泣:“吾友呜呜呜,你兄长好凶啊呜呜呜,你什么时候回来啊我好想你呜呜呜。”
然后成功地把自己恶心到了√。
*
隔壁东皇试图西子捧心,这边的太一..在艰难地逃命。
「遗忘」的命令化成了无数的纸人,在法则的加持下追杀着他。
好在混沌钟一如既往发挥稳定,带着他横冲直撞,在分外紊乱的时空中穿梭。
太一微微抿唇,抬手击穿了一大片纸人,令其在太阳神火下化为飞灰,又不得不强行刹车,以免撞上另一批疯狂的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