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朝熙的成绩在班级里吊车尾,他对学习的兴趣不大,也没有目标。谢寻意便给他列了学习目标,顺便把他目标大学也订在了金洲,她找了几所大学资料让孟朝熙去了解,其中也包括了金洲大学。
孟朝熙这天看了这些大学的资料,问谢寻意:“为什么你们都要去金洲?”
“一线大城市,资源好机遇多。”谢寻意写着数学题,心不在焉回答。
“嗯,榕城也很好。”孟朝熙说道。
“是吧?”谢寻意漫不经心。
“有很多人为了来榕城发展,就已经用了全部力气。”孟朝熙若有所思说道。
谢寻意停下笔,侧头看孟朝熙说道:“你现在好好读书,只要能考上金洲的大学,以后就有机会留在金洲了。如果没法选择合意的大学,那选城市也很重要。”
孟朝熙没了话,低头合上那些遥远大学的资料。他站起身,拿过谢寻意桌头的空水杯说道:“我给你倒水,你好好做题吧。”
“谢,谢谢。”谢寻意愣了愣。
孟朝熙没说什么,拿着水杯走出教室。
陈蒙的课间也在做题,她桌上的水杯也空了,她起身去倒水时看到了孟朝熙帮谢寻意倒水的一幕,她心里莫名有些不是滋味。
每层楼只有一个饮水机,在走廊尽头的洗手间旁边,有时候倒水的人不少,需要排会队。陈蒙拿着水杯排在孟朝熙后面,队伍在缓慢移动,她看了看表,抬手拍了拍孟朝熙的肩膀,等他侧过头来,她说道:“孟朝熙,你能不能帮我倒水?我要去上厕所。”
孟朝熙没回答转回了头,用行动表示拒绝。
陈蒙很尴尬,有些恼羞成怒说道:“你都帮谢寻意倒水,帮我也倒下怎么了?”
孟朝熙还是不回答。
“你要是不帮我倒水,我就去和你外婆告状。”陈蒙扬脸看孟朝熙的后脑勺,愤愤说道。
孟朝熙转过头,目光冷漠扫了眼陈蒙说道:“我也会和陈校长告状,说你仗势欺人。”
“我,我,我哪里有?我只是想让你帮忙,我真的要上厕所,马上要上课了。”陈蒙气急败坏。
“不帮。”孟朝熙还是冷冷拒绝。
陈蒙咬牙切齿却再找不出一个理由让孟朝熙帮她,最后她在倒水和上厕所之间选择了上厕所,转身离开了队伍。
可能原本陈蒙没有那么口渴,但是在想倒水没倒成之后,她感觉自己特别渴,渴了整整一节课,没法好好集中精神。因此隔组的谢寻意喝水的时候,让她感到特别扎眼,她转过头去看,却看到孟朝熙也正转过脸。四目相对,陈蒙瞪了眼孟朝熙,后者不以为然转回了脸。陈蒙感到了怠慢,心里不由又有气多看了眼孟朝熙,但她越看越觉得他陌生,他已经不是那个孤僻的胖子,脸上有了棱角,一身桀骜独特的气质让人难以靠近又有些好奇。
陈蒙败下阵恼怒转回头,在草稿纸上写:孟朝熙混蛋!
期末前的最后一个月假,谢寻意回家前让孟朝熙量个三围数据给她,因为她要给他换套小尺码的校服。这搞得孟朝熙很不好意思,他和谢寻意说:“不用换了。”
“为什么不用了?你现在校服太大了。”谢寻意不解。
孟朝熙红了脸,说道:“反正就是不用了。”
“你这人真奇怪,量三围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做衣服量三围就和看病前把脉一样嘛。”谢寻意笑道。
“现在谁看病还把脉?”孟朝熙嘀咕。
谢寻意失笑,也没再勉强只说道:“那我就给你拿小一个尺码吧。”
“不用了,等下个学期吧。”孟朝熙说道,嘴角不由扬起微笑。他觉得谢寻意很细心温暖,关心着他人的难处,他瘦下来之后的确觉得现在的校服很大不太方便。
“没事,我爸公司里有存货的。”谢寻意笑说道。
孟朝熙没再说什么,是接受了谢寻意的好意。
这个学期,谢寻意放假都是吴新云来接,她大部分时候都打车来,让出租车等在校门口;偶尔她也会开谢秉正的车来接谢寻意,但像今天这样,她搭贺延忠的车来接谢寻意却是第一次。
谢寻意看到贺延忠很意外,惊喜道:“贺伯伯,好久不见,你怎么来了?”
“我正好来找你们陈校长,就捎你妈一起来了。”贺延忠笑说道,看了眼吴新云。
吴新云没看贺延忠也没有搭腔,只是关心问谢寻意:“累不累?”
谢寻意摇摇头,扯了扯书包带,欲言又止低头抬脚踢了踢鞋子。
贺延忠见谢寻意的情态是有话当着他这个外人不好和吴新云说,便笑说道:“上车吧,尘尘,伯伯送你们回家。你还没有看过自己的新家吧?”
谢寻意笑点头,道了谢上了车。
回家的路前半段是熟悉的,在一个熟悉路口从原来的向左到向右之后,一切变得很陌生。谢寻意从来没有到过这边,路边种满了梧桐树,新的餐饮店新的超市新的菜市场,尘嚣在树荫之下沉寂,空气中弥漫着别人的生活气息。
吴新云和谢寻意一起坐后排给她介绍周边,她说了会,见谢寻意都没有开口只是望着窗外,便探过头去看了看,结果她发现谢寻意脸上挂着泪。
吴新云心疼把谢寻意搂在怀里,安慰道:“慢慢你就会熟悉这里了。”
贺延忠看了看后视镜,也安慰伤感的谢寻意说道:“尘尘,你的新家非常漂亮,你一定会喜欢的。”
谢寻意有些不好意思,她忙笑了起来,抬手擦了擦眼泪坐起身说道:“嗯,我肯定会喜欢的。”
贺延忠笑了笑,说道:“我们尘尘真的很重感情。”
“妈剪了院子里的苹果树枝,找了个园林工作室扦插在大盆栽里,等成功养活了就搬来现在的阳台给你养,和你作伴。”吴新云轻柔掏出手帕替谢寻意擦干净脸,温柔说道。
谢寻意很惊喜,高兴抱住吴新云,她觉得自己心底最柔软的那一块总是被母亲保护着。
贺延忠把母女俩送到小区门口没打算上楼,谢寻意向他道谢时邀请道:“贺伯伯,您上来坐坐喝杯茶吧。”
贺延忠回答前看了眼吴新云,见她侧开了脸,他笑道:“改天吧,等你爸在家。”
“好,您有空经常来玩。”谢寻意点点头,想了想补充了一句,“代我向贺禹哥问声好。”
“好,伯伯会转达。”
贺延忠目送母女两人转身离开,但他又喊住了吴新云:“那个,小吴。”
吴新云皱眉转过身,回了句:“贺大哥,什么事?”
贺延忠张了张嘴,说了一句含糊的话:“秉正还贷的事解决了。”
“我不管那些事。”吴新云则丢下一句话,转回了身。
谢寻意没听清大人说什么,只觉得吴新云不太高兴,有些担心回头看了眼贺延忠。
贺延忠对谢寻意宽慰笑了笑,抬手和她挥了挥。
第二十九章
贺禹听说谢寻意向他问好,有些出神。他握着手机通着话望着书架,目光无意识落在那本《有人喜欢冷冰冰》上。原来那本书已经送给了谢寻意,他又买了本新的。这本书是短篇小说集,不是每个故事都很有趣,但贺禹很喜欢这本书的幽默感。其中最让贺禹印象深刻的就是《有人喜欢冷冰冰》那一篇,暧昧和热情乘兴而来,戛然而止,这其中经历了什么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或许暧昧和热情向来都只是一个念头和情绪,但爱不是。
贺禹大概是在给谢寻意打了三次电话,她都不在寝室之后,渐渐知道她改变了作息,不再等他电话。她后来告诉他,她现在每天在晚自习后去跑步了,解压又减肥。
对此,贺禹说:“尘尘,你以前的样子就很可爱。”
谢寻意听到这话没有很开心,只是说:“不是可爱不可爱的问题,贺禹哥,我现在就是觉得瘦一点挺好的。”
贺禹感受到小姑娘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她不需要任何人的安慰和看法,他替她高兴,但说实话也有些无措。
最后他只能说:“那你就把跑步坚持下去。”
“好!”谢寻意这下应得很开心。
贺禹也笑了笑,试图和她同频。这个学期,贺禹很忙,他放弃了学校篮球队的队长,学生会也不再参与,把时间和精力都花在课业和刚起色的事业上。他可以清楚知道自己对谢寻意不是热情消退,而是在等待时间过去,等待她长大考上大学。而现在对她说什么似乎都太早了。
“也替我向尘尘问好,让她好好学习。”贺禹徐徐笑说道。
“尘尘今年成绩进步了,陈校长私底下和我夸了她,说她很聪明又上进,品学兼优很难得。”贺延忠笑说道,他的语气就像在夸自己的女儿。
简单说完谢寻意的事,贺延忠告诉贺禹自己会迟两天回金洲,原因是他要陪谢秉正去见客户金安,还是欠款的事。
贺禹虽然和贺延忠聚少离多,各自忙碌,但他其实都有通过贺延忠在关注谢秉正的生意情况。从去年,在他了解了谢秉正的性格和他卖了金洲房产,还是自信满满投资扩大生产开始,贺禹就有担心谢秉正步子迈太大,困在工厂里。谢秉正这个人对做实业有异常的热情,今年的春节之后,谢秉正有和贺禹联系过电话,他向贺禹这个年轻人请教他们现在创业的方向,两人聊了好半天。
在通话的时候,贺禹感觉谢秉正是想为公司转型,当老板意识到这事或许是件好事,但贺禹误解了谢秉正,因为他转头把新学来的思路用在和另一个朋友跨行做新工厂,还是搞起了实业生产。谢秉正始终认为生产产品才是最终的财富,还乐观觉得所有产品总会卖得掉,他还认为只要产能够大,就是行业之王。
贺禹很难理解谢秉正的想法,工厂是累赘,他却一直往里跳。前不久,贺禹听说谢秉正为了新工厂贷了款,最近资金周转不灵向贺延忠借了一笔钱,这些事情在贺禹听来都不是什么好现象。贺禹也发现人都很有趣,比如谢秉正嘴上说着知道自己的经营模式已经过时,但真到决策的时候,他还是义无反顾会用自己习惯的思维去做事。
而在这些背后,除了是每个人的自我修行,更是对身边人的一种磨砺。贺禹在听说谢秉正还没有起诉金安的时候,问了贺延忠:“谢叔应该都没有和吴阿姨说这些事吧?”
“一家人应该多少知道。”贺延忠回答。
贺禹若有所思。另一头贺延忠又补充了一句:“他们两人的感情的确有问题。”
贺禹当时觉得贺延忠好像说出了他心里正在疑虑的点,却又觉得父亲说这话不太合时宜。而这一刻,他更多担心只是谢寻意。
谢寻意在新家吃的第一顿晚餐不太开心,因为谢秉正和吴新云吃着吃着因为公司的事情忽然吵起来。谢秉正生气说吴新云最近老是给他晦气,唱衰他的项目,说她变的很刻薄尖锐。吴新云则说:“我以前都在忍你,不想和你吵,但现在有些事情,你越做越离谱了!”
“我跟你说了,做生意上的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动不动就打官司就能把问题解决?金安的事情,我自己心里有数!不用你管!”谢秉正拍桌子,宣告自己的权威。
“什么不用我管?我现在心里一点底都没有,你再这么搞下去,公司迟早完蛋!我没有关系,我不想尘尘以后受苦!”吴新云也拍下筷子,不甘示弱。
“受苦怎么了?她爸赚钱的时候,她享受,她爸亏钱,她也还是这个家庭的一员,该受苦也得受苦!你也是!”
“这是我们的未来,为什么要掌握在你手上?”
“什么叫掌握在我手上?那换你出去搞公司,我在家带孩子管家,你就能做得比我好?”
“你知道我做的会不如你好?不过,我就算输也会输的比你体面!是我就告死金安!”
“都你这么激进,谁都不用做生意!我以前欠钱的时候,也早给人告死了!”
两人针锋相对,各执一词。
谢寻意吓了一跳,她第一次看到父母吵得这么凶,也第一次在他们激励的言词里意识到一件事情:原来每个人都在抢主动权和控制权。而她也才有些明白过来,吴新云说的一切都要掌握在自己手里的意思,输也要是自己去输,而不是陪着任何一个人去输。但她好像并不喜欢这样的家庭氛围,她看到父亲很委屈,母亲很委屈,她也很委屈。她甚至在想为什么母亲不像以前一样继续保持沉默,父亲为什么不像以前一样早出晚归不和她们一起吃晚饭,而她为什么不像以前一样站起来撒娇缓解父母的矛盾?
这个改变的瞬间,像一根鱼刺扎在谢寻意的喉咙里,卡住了她很多表达欲和分享欲,虽然第二天父母看似和好了,她又抱着母亲撒娇,但她知道有些东西悄然改变了。
月假结束,谢寻意返校,她给孟朝熙带了一件新校服。孟朝熙嘴上没有表现得很高兴,脸上却一直有笑意,在行动上他积极回馈给谢寻意。他除了日常帮她倒水打饭,其他只要是有谢寻意在的地方,也一定会有孟朝熙。
燥热的暑假最终如期而至,对谢寻意来说,这个暑假很不一样,往年她的暑假都是和潘宁还有陈元恒一起度过,但今年只有她一个人。潘宁今年跟家人出去玩了,而陈元恒已经在金洲,这两人在金洲见了面,还给谢寻意打电话分享。
谢寻意听得很高兴,但也感受到被留下的孤独。她问吴新云能不能也去旅游。吴新云坐在电脑面前,看了看外头能晒化人的日头,说道:“你爸最近很忙,外面也很热,算了吧。”
谢寻意撇了撇嘴,坐在地板上继续看书。
吴新云见状有些不忍心,因为她不想出门有她自己的私心,她关了自己的文档,起身问谢寻意:“尘尘,你要不要玩会电脑,和你朋友聊聊天?”
“我不喜欢玩电脑,好没意思,对着看不到的人不知道要聊什么。”谢寻意回头说道。
吴新云闻言没再劝,到了下午太阳稍稍倾斜没那么晒了,她带谢寻意出门去逛了逛,两人后来去看了之前拆掉的院子,在江边走了走。谢寻意感受着江风,念着:“好无聊……”
但这个暑假也不全是这么无聊,还是有些好事在后来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