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羽荞和沈月慧跳完舞听到宋丽娥和教导员说起,不禁好奇。
宋丽娥想起,那时候自己刚进文工团不久,技术不够好,跳得也勉勉强强,当时团里19岁的章如茵已经是远近闻名的舞蹈演员了,谈起她的舞蹈,没人不竖大拇指。
“那时候,她就是我们全文工团队的骄傲,我们都向她学习,她舞跳得好,人也很好,总是帮助我们落后队员进步,没有半点不耐烦。”
宋丽娥当时才15岁,想家加上练舞跟不上旁人,经常大晚上躲被子里哭鼻子,章如茵比她大七岁,像个大姐姐似的去哄着她睡觉,白天还给带着她练舞。
“那她现在在哪儿啊?”沈月慧想了想,没听说现在军区有这号人物。
宋丽娥念及昔日旧友却是一声叹息,“早早就退伍了,我也许多年没见过她,可惜了。”
“为什么不多跳几年呢?”秦羽荞也深感可惜,听宋团的意思,那人跳舞很有天赋。
“她当年和军区一个军官结婚,后来过了几年,她跟着男人调动职位去京市生活了。”宋丽娥也不愿再多谈,最后只扔下一句话便走了。“说来你们也见过她儿子,二营营长程前。”
秦羽荞和沈月慧皆有些惊讶,“二营长的母亲居然是以前文工团的台柱子?”
“这可太稀奇了。”沈月慧想起自己见过的二营长,不像有个跳舞的母亲呢。
秦羽荞算了算,那不就是圆圆的奶奶吗?这么一想,突然觉得自己和这位宋团口中的厉害人物拉近了一点关系。
...
可能是说什么来什么,中午吃过饭,秦羽荞几人准备回宿舍午休,结果路上正好遇到圆圆一家人,两个舍友先回去了。
圆圆听说荞荞阿姨去慰问演出了,还见到了自己爸爸,可高兴。
她冲上去抱住秦羽荞的腿,小嘴叽里呱啦不停歇,“荞荞阿姨,你出去演出啦?”
“对呀。”
“你真厉害!”圆圆最爱夸奖别人,说着也不忘夸夸自己爸,“我爸爸也厉害,他也出去训练了。”
程前老脸一红,那天自己跟顾天准比拼,文工团这位同志也在场,这不丢人嘛?
“你爸爸是很厉害。”秦羽荞和缓缓走近的程前两口子打了招呼,“程营长你比拼成绩真的很好,我听战士们说,那可是数一数二的成绩。”
“咳咳,还行吧。”要是换做以前自己刷新了最好成绩自然是高兴的,可偏偏成绩还是比顾天准差,闹心啊,他只能自嘲道,“还是不如顾营长厉害。”
“爸爸,你是最厉害的!”
圆圆人小鬼大,也特别了解爸爸,别看她经常和爸爸皮,可她基本上都能听出爸爸是真难过了,还是跟人闹着玩。所以这会儿她得立马夸夸他,哪怕是自己特别喜欢的顾叔叔也管不了啦。
“哟,这会儿不惦记着你顾叔叔啦?”
圆圆晃晃小脑袋,“爸爸第一厉害,顾叔叔第二厉害。”
“哈哈哈哈,不愧是我的乖闺女!”程前抱起圆圆狠狠亲了口肉脸蛋,大笑一声。
“小秦同志,感谢你们文工团的慰问演出,给战士们鼓劲。”程前之前看过好多次秦羽荞跳舞,今儿倒是头一回对上话。
秦羽荞想起早上宋团说的,程前母亲也是军区文工团的,不禁觉得投缘,“都是应该的,何况程营长你们家跟咱们文工团也是有缘。听我们宋团说,您母亲当年也是咱们文工团的舞蹈演员。”
提到母亲,程前眼神中闪过一丝愁绪,不过一眨眼又消失了,“是,以前也是咱们军区文工团的,最早一批舞蹈演员,那时候还不叫前进文工团呢,叫前进文艺宣传队。”
程前前头几年就是在昭城军区度过的,那时候他经常看妈妈练舞,虽然他不懂,可觉得跳得可好看了。可惜,没过几年,妈妈再也没跳过舞了。
“那就是算是自家人了。”
秦羽荞和人聊了几句,赶着回去午休,和这家人道了别。
*
从慰问演出结束后回军区这几天,文工团练功更加刻苦,战士们身体反应自然也大。
“我这腿啊,我这手啊,都是酸的。”赵雪娟一边揉捏着自己的小腿,一边抱怨,“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秦羽荞刚进屋就听到这句话,她坐到桌前看着躺在床上的赵雪娟,“怎么了?想退伍啦?”
“才没有呢。”赵雪娟叹口气,“只能埋怨两句。哎,快来给我揉揉,刚慰问演出回来,训练强度是真大啊。”
二人按照往常的习惯操作,来回给对方按揉。秦羽荞先给赵雪娟捏捏手臂,再拉着她手掌连带着胳膊用力甩甩,接着又给人捏捏大腿小腿肌肉,帮她舒缓。
“哎,还是我们荞荞按摩得舒服,谁要是娶了你真是他的福气啊。”赵雪娟靠在床头架子上,眯着眼一脸享受。
“你就贫吧你。快,该你了。”秦羽荞停了按摩的动作,拍拍她大腿示意互换。
“行,你坐上来,我们换个位置。”
秦羽荞躺在床上,脚放在床外,赵雪娟给她揉按着,嘴上不住调戏她,“这细皮嫩肉的,不知道还以为是哪家娇小姐跑出来了。我以前在家里可是没少干活做家务,你一看就是躲懒了。”
“我小时候身子不好,几岁的时候还天天喝药呢,我爸妈就不爱使唤我干事儿,只使唤我大哥和二姐,我爷奶看不惯觉得他们太纵着我了,还时常数落他们。”
“那你真是福气大,我们那儿村里十来岁的男娃都得下地了,女娃怎么也得扫院子,做饭,割猪草,你倒是大小姐的命啊。”
“哈哈哈,小娟啊,快给你家小姐我倒杯水。”秦羽荞顺着她的话就演起来了,尤其是故意娇滴滴地说话,活像以前地主家的大小姐。
赵雪娟飞她一个白眼,起身拿着她的搪瓷盅倒了热水,放到她手里,“小心给你定性成黑五类,把你抓走。”
“瞎说什么呢,我们家可是根正苗红的,成分好得很。再说了,现在不是都摘帽子了嘛。”
“行,那根正苗红的秦羽荞同志,请喝水。”
“嘻嘻嘻,谢谢根正苗红的赵雪娟同志。”秦羽荞给她敬个军礼,以表感谢。
陈玉香从外头回来也加入二人,一进屋就喊着腿酸背痛,被两位姐姐拉着坐到床上,两人一人给她按一条腿,就是两人力道不一样,一会儿左腿痒一会儿右腿重的。
“对了,差点忘了这事儿!荞荞姐,有你的信。”陈玉香突然想起来刚在楼下传达室见着有给秦羽荞的信便带上来了,她从军装里掏出一个黄色信封,上头写着来自宏市。
“我家里寄来的。”秦羽荞喜笑颜开地拆开信封,拿着信纸走到桌前仔细阅读起来。
不过看着看着,脸上笑容逐渐淡了下去,眉间拢着高峰,像是有些烦心事儿。
“怎么了?”
赵雪娟凑过去,坐到她对面,陈玉香也起身跟上。
“我妈问我结婚的事儿,说我老大不小了,给我在村里物色了对象,让我今年休探亲假的时候回去看看。”
原来秦羽荞她妈心心念念着还没有对象的小女儿,这都二十三了,也不说在部队找一个,或者早点退伍回来,这么拖下去哪还得了啊?
再不着急,年轻后生都被别人给挑走了。她放了点口风出去,军区文工团的舞蹈演员,说出去就不得了,自然有人眼馋,这不就有人上门了。
村里有户人家的小儿子和秦羽荞岁数差不多,两人也算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那后生一直惦记着秦羽荞,听了秦母的话当即表态,只要秦羽荞愿意,可以先定个亲,等她退伍回来再结婚也成。
信里,执笔的秦羽荞二姐写道,“荞荞,妈让我告诉你,那人有亲戚在城里棉纺厂,他最差也能弄个临时工当,以后日子肯定没话说,比咱在村里靠天吃饭种地种田好。妈也不放心你嫁太远,要是出去受气了都没个娘家撑腰,就在咱们市里就挺好。我吧,也觉得不错,人还愿意等你呢,你今年回家可以跟人见见。”
赵雪娟一听这不是好事儿吗?“人这算是对你死心塌地啊,估摸从小就想娶你当媳妇儿了,甚至愿意等你退伍回去,瞧瞧这份心意,不得了啊。”
“长得好看吗?”陈玉香凑着脑袋到两人中间,只关心这个。
“我没印象了,就小时候一起上过山,后来我进了文工团,每年回家探亲也没怎么跟人见过。”秦羽荞收起信,脑子里却是顾营长,这信要是早一阵子到,说不定自己就答应了。
“那你喜欢人家不?”赵雪娟直接问她。
秦羽荞摇摇头。
“王武你也不喜欢,这个老家的后生也不喜欢,那你到底喜欢啥样的?”赵雪娟伸手捏捏她的脸,“我估摸着等我孩子都有了,你还没结婚呢,愁人。”
秦羽荞在心里默默反驳,不过没敢吭声,毕竟自己和人还没成呢。
她从自己的桌上翻出信纸,拿起钢笔蘸了蘸墨水准备写回信。刚书写下家人见信好的一句,就察觉两侧有呼吸声,她左右一看,好家伙,这两人像左右护法似的凑过来,就想看看她怎么回信。
秦羽荞两只胳膊一遮,将信纸挡得严严实实,“不许偷看啊。”
赵雪娟挠挠脑袋,有些尴尬,“谁偷看啊~我去隔壁宿舍串串门。”
“我...我去楼下散个步。”陈玉香也一溜烟跑了。
秦羽荞见两人走了,宿舍里只剩下自己,接着回信。前头给家里人说了最近慰问演出和训练的趣事,语调轻快,直到要回复相亲的事情,她顿了顿笔,钢笔尾巴戳了戳红润的脸颊,思考着怎么回话比较好。
“妈,你帮我推了吧,我有喜欢的人了,你们不用替我操心这事儿。就是那人个子有点高,得一米八好几,挺费布料的,你不会不欢喜吧?”
...
等赵雪娟从隔壁回来的时候,手上拿着一颗大白兔奶糖,兴奋地冲秦羽荞说道,“孟津津家里给她寄了好东西,正好给我赶上了,来,张嘴。”
孟津津家是沪市,工人阶级出身,家里三个正式工,条件算相当不错了,因此每隔半年就要给她寄些好东西,比如大白兔奶糖。
赵雪娟刚一进屋就看到,孟津津也是个大方人,给303宿舍送了一颗,毕竟她自己一共就4颗。
白白的奶糖散发着诱人的香味,赵雪娟咬了一小口,把剩下的送到秦羽荞嘴边,见她也咬了一口,便将最后的小半颗奶糖用糖纸复又包裹上,给陈玉香留着。
“哎,最近吃土豆快给我吃吐了。”赵雪娟盘腿坐在床上,嘴里大白兔奶糖吃完了,可香甜的气味还充斥着口腔,令人回味无穷。
“有的吃你还嫌啊?”
那回顾天准送的二十斤土豆被文工团交给了食堂大师傅,连着炒了好几天的土豆丝,炖土豆块。
还别说,确实比外头的更好吃。
“虽然那是顾营长送的,我最崇拜的顾营长,但是我还是再不想吃了。”
“你什么时候最崇拜他了?”赵雪娟去年说自己最崇拜雷F同志,前年说崇拜省劳动模范,这会儿又换了。
“你懂什么,不断换着人崇拜,才能更加进步。我这思想觉悟不错吧!”赵雪娟嘚瑟完突然想起今天是三营回来的日子,自己最近练舞真是给忙糊涂了,“算算时间,三营晚上应该到了,不知道陈立军这会儿忙不忙。”
赵雪娟想着对象呢,秦羽荞也想起顾天准说的,让自己等他回来,就一句话,像是能甜得冒泡似的。
“你是不知道,当初陈立军怎么追的我,这人真是心眼儿多。”
秦羽荞大概知道这两人怎么好上的,赵雪娟和三营一个老乡关系不错,结果一来二去也陈立军也打了照面,陈立军就喜欢上她了,后来就走到一起了。
“他用了一招,你知道三十六计吧?”
“知道。”秦羽荞乖巧点头。
“这人用了三十六计里的美人计。”
“啊?”秦羽荞想到陈班长憨厚的模样,居然还能使这一计?
“哎呀,他没这么说,就是跟我说心里话那天,穿得可精神了。他找了三个战友借了一身,从衣裳到裤子到鞋子,全是崭新锃亮地,那大头皮鞋都在发光。你说说这是不是‘美人计’?”
秦羽荞憋不住笑,只能认同,“是是是,那你就是没把持住呗!”
“我们家陈立军拾掇拾掇,还真挺好看的。”赵雪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303,楼下有人找。”陈玉香突然出现在门口敲敲木门,摇头晃脑看着屋里人,冲人挤眉弄眼的,模仿传达室老张说话。
一听这话,秦羽荞和赵雪娟同时站起身,而后双双看着对方。
赵雪娟狐疑打量她,“你站起来干嘛啊?”
这也没错,一般这个点儿能来303找人的都是陈立军,况且今天是三营回来的日子,陈玉香也就没直接说。
“我...”秦羽荞也不好解释,她不死心问陈玉香,“找谁的?”
“肯定是我啊。这个点儿肯定是陈立军一回军区就来见我了。”赵雪娟赶忙拿起镜子整理仪容,两边头发给压紧,再把两条辫子摆放到肩膀前,衣裳也重新牵了牵,露出个甜蜜笑容,准备下楼。
“是陈班长找娟姐的,快去吧,我回来正巧碰到他。”陈玉香和飞奔下楼的赵雪娟擦肩而过,进屋就看到她荞荞姐鼓着脸颊,看起来不大高兴。
“荞荞姐,你怎么了?”
秦羽荞算算时间,陈班长刚回来整顿好就来找娟儿了,那自己呢?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玉香...”秦羽荞循循善诱,问她,“楼下就只有陈班长一个人?”
陈玉香不知道荞荞姐为什么这么问,不过她回忆一下,摇摇头,“不止,还有几个战士在楼下念领导人语录呢。”
“就没了?有没有其他什么男人看起来像在等人的?”秦羽荞悄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