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立军却一口推拒道：“叔，这些天又不是没看过其他的，也有的长的周正，但没来感觉，我在部队混了这么多年，辛苦攒钱攒功，为的就是退伍回来讨个喜欢的，小孩不小孩的我真不在意，不过叔提出来，我也拿出态度来让对方看清楚。”
他想了想，“日子也别拖，定在后天吧，明儿我上镇里给小孩买点吃用的。”
陈大年一滞，这亲事八字还没一撇，他这侄子就上赶着给小孩花钱，能看出来这次他是铁了心。
“你自己看着办吧。”
他也没多劝，由着人去折腾。
*
日子过得很快，眼见到了约好的时间，为了不让对方觉得敷衍，秦燕特地从橱柜里挑出条碎花裙。
裙子款式虽然有些跟不上，但却很新，没穿过几次。
原身男人没走前，基本每个月都会带着原身去镇上，碰上新款式的衣服也不拘泥钱，相中便买下来，为此她的衣柜里衣服很多。
这时候还没流行什么化妆品，秦燕也不用麻烦,拿红头绳把头发一扎，便算捯饬好了。
对着镜子打量，秦燕发现原身生得很好，根本不像是地里劳作的妇人。
她皮肤白嫩得能掐出水来，琼首蛾眉，一双桃花眼顾盼生辉，眼尾处一点红痣宛如画龙点睛，让她有股子难掩的娇媚。
姜洋从未见过妈妈这样打扮，乌溜溜的眼睛里难掩藏震惊。
“妈妈这样穿好看吗？”秦燕眉眼含笑，捏了捏那圆滚滚的小脸蛋。
“好看。”姜洋不假思索的点着小脑袋
村里的金银总夸她妈妈穿裙子漂亮，然而他是见过金银妈妈的，根本就不像金银夸的那样，跟他妈妈比起来差多了。
要不是妈妈要出门，他一定拉着妈妈上村里，他要让村里的小伙伴都羡慕自己。
得到儿子的肯定，秦燕笑容更加灿烂。
相亲的地方定在陈大年的办公室，她到大队时，陈大年刚好在外头等。
“人已经在屋里了，我带你上去。”
秦燕有些诧异对方竟然提前到了，他们定的时间是十点半，怕迟到她还提前半小时出门，没想到对方更早，单这份守时让她生出几分好感。
“麻烦大队长了。”
秦燕跟着陈大年来到办公室门口，房门虚掩着，隐约能看到里头桌前坐着个身穿军装的男人。
背影宽阔，脊背挺拔，气质是不错的。
“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好好聊聊。”陈大年脸上带着笑容走下楼。
秦燕见人走开，以前相亲没有二十，也有十九，她很快调整好情绪，轻轻推开房门。
蒋立军在伍多年，早练出耳听八方的本事，陈大年带人上楼时他便听到了，对方的声音跟想象的不大一样，软甜中又带着清亮，像把钩子似的在人胸口里挠。
等人进屋后，虽然之前见过照片，但当真亲眼看到后，蒋立军眼底还是闪过一抹惊艳。
他一时有些不知所措，拘谨的站了起来，要不是还有些理智，他差点要当场给人敬军礼。
“秦同志好，俺叫蒋立军，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喊我立军。”
他的声音格外雄厚，屋子不大，一时竟有余音绕梁的错觉。
秦燕被他如此官方的招呼方式逗笑，她笑着回道：“蒋同志好，我叫秦燕，是你这次的相亲对象，咱们坐着聊吧！”
因为她的坦荡，蒋立军反倒也没那么拘束了，他觉得这人很好，坐在凳子上，不大好意思的露出一口大白牙，明明硬朗的脸却多了些许憨态。
媒人先前有简单说过各自的情况，所以他们也没在细说，而是挑一些其它补充。
从生活习惯、家庭经济状况，还有小孩性格，秦燕说的很仔细。
她对蒋立军挺有好感，无论是背景长相还是性格，在大洋村他这样的，要找个头婚都不要太容易。
这两天她想过许多挣钱的法子，但目前的不是没有经济条件，就是不符合现在的政策潮流，这让秦燕有种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困顿。
而这相亲倒是颇为意外，他以为对方在军队混过，杀敌打仗拼血性，多少会带着痞气。
现在一看，是个憨厚靠得住的。
听她谈起小孩，脸上也没有尴尬，或者介意，都是成年人，又是在这样的年代，秦燕没觉得嫁人求安稳日子有啥不知廉耻。
她坦荡的拿出诚意，端看对方怎么选。
“我的情况大概就是这样，我这人不会拐弯抹角也就直接问了，你喜欢什么样的？”
喜欢你这样的。
蒋立军心里这么想着，他其实退伍的时候只想着娶个漂亮的媳妇，有些娇气也没什么。
但具体什么样子他心里也没个模样，可在看过秦燕的照片后，他心里突然有了形象。
只要对方性格不是那种差到无法过日子，其他的他都不嫌弃。可他不能当着人面这么答，那样太没礼貌且唐突。
他想了想，想起以前战友夸他们媳妇的词，斟酌着说道：“合眼缘，勤俭持家，能讲道理就成。”
秦燕心中一动，这合眼缘就很空，因为每个人眼缘都不一样，谁又说得准，但大体男人都喜欢漂亮的，而在这一点，她觉得自己应该符合。
勤俭持家、讲道理，这换做想正儿八经过日子的都做得到。
如此，秦燕心里也有了底，“那你觉得我怎么样？”
蒋立军突然被问住了，他没想到对方会这么直接，当对方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那漂亮的桃花眼拨得他心弦荡漾。
他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我觉得你挺好的。”
秦燕也果断，能在大洋村这弹丸碰上个中意又顺心非常难，至少她上辈子相过那么多次都没看成功，自然不会白白错过。
“那如果我问你，愿不愿意娶我，你就怎么说？”
有刚刚的震惊在前，这次蒋立军有了准备，听到人突兀的问题，他神情不变。
如今这个年代相亲，本就看对眼，当场定下也不奇怪，他以为自己是单方面喜欢，现在兴许对方也应该有点喜欢他吧？
这样满打满算，他们也能叫两情相悦。
既然是相互喜欢，哪怎么大胆都不为过，蒋立军想也不想的回道，“我愿意。”
此话一出，两人目光撞在一处，没由来升起了火花，安静的办公室两人是心跳声显得格外清晰。
陈大年掐着点过来敲门，两人此刻安静下来，眼神相互间几乎没有交集，但那若有若无的暧昧让他知道，这门亲事是撮合成了。
两人口头上是说定了，但终究没落在纸上，所以还是要先分开的。
秦燕打完招呼正要回去，就见蒋立军从屋里头拿出网兜塞到她手里，道：“初次见也不知道送什么，这些东西你拿着。”
秦燕还未回过神，只觉手里一沉，足可看塞过来的东西分量很足。
她低头一看，网兜子里头有罐麦乳精，约莫一斤的苹果，以及一斤多的五花肉。
这些东西可不便宜，最难得的是麦乳精，这东西非常难得，供不应求，城里的小孩不定能吃得上。
至于肉和苹果，虽然比不上麦乳精，但也是非常珍贵的，苹果是稀罕东西，价格不便宜，而肉是要肉票的，每家每户的肉票是定死的，多了没有，这一斤多的肉，原身也就过年能分到。
“这……有点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秦燕心头微颤，看这架势东西早早就备下了，而且还是特地送给她的。
她突然想到，要是这亲没相成，这些东西对方不就浪费了？
还是说，对方认定不会相失败？
蒋立军没接，往后退了一步道：“东西是给你买的，你不要我也不要了，咱们的事我会请大队长这两天去你家提亲，早晚都是一家人，没必要分那么清楚。”
说完，他那略显深色皮肤都挡不住红了一片，他转身快步离开，那样子很有落荒而逃的架势。
秦燕拎着东西站在原地，忽然不厚道的轻笑出声，这人还怎么有点可爱！
第3章
因肉得来意外，秦燕也没节省，一并都洗净，切成两指头宽的小块，等做好给蒋立军送些去。
如今调味品没那么多花样，味精、十三香、蚝油什么的都还没有，而酒糟则是难得，要知道糯米是稀罕货，这东西吃都不够，更别提用来酿酒。
秦燕手里头的配料只有酱油和盐，不过她根本不担心味道会不好。
这年头大家也就逢年过节能吃上口肉，蒋立军虽然有退伍补贴，但手里的肉票想来也抓紧，不可能经常吃，单是这份肉香就足以盖去太多不足。
她先将肉块煎成两面微微焦黄，这样肥肉吃起来不会腻，之后倒水和酱油，先大火滚沸，再转成小火慢慢炖，慢慢的香味从厨房飘了出去。
姜洋从里屋跑进厨房，小鼻子耸动，“好香呀！”
昨天妈妈说让他能吃上肉，他还以为是开玩笑的，没想到今天真的实现了。
到底是年纪小，性格不够稳重，嘴边隐约还挂着点晶莹，秦燕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底有些愧疚。
“一会儿就可以吃啦，这次妈妈煮了好多，洋洋不用怕吃不饱，等等饭后还有水果，苹果可甜了，还有麦乳精，比牛奶还要好喝，洋洋肯定会喜欢的。”
“嗯嗯。”秦洋乖巧的坐在凳子上，小脑塞一晃一晃的，手里还捏着个粗糙的鸡毛毽子。
那是前两天秦燕看孩子在家无聊，特地缝制的，样式还挺好看，秦洋刚得的没多久，喜欢得紧，当宝贝似的，揣着跑来跑去，就连睡觉也舍不得收起来。
又是炖肉，又是甜苹果……
家里突然多出这么多好东西，秦洋小脸不由得生出疑惑，“妈妈，咱们家什么时候有那么多钱啦？”
这话让秦燕顿手里的动作一顿，她知道自己跟蒋立军的事用不了多久就会在大洋村传开，瞒着孩子没什么意义。
如今，她正好先给孩子通通气。
秦燕蹲下身子跟人齐平，轻声道，“洋洋，妈妈想问你，要是妈妈再找个叔叔跟咱们一起生活，因为这个叔叔咱们就不用每天都吃野菜，偶尔还能吃肉，你会不会不高兴?”
小孩对突然添加的新成员都会有些敌意，但要是对方能带来许多好处，这份敌意在一定程度会大大减弱。
“为什么要不高兴？”
果不其然，姜洋小脸迷茫道，“那个叔叔来了不是会让咱们日子变好吗？那样妈妈就不用那么辛苦，洋洋不想妈妈那么辛苦。”
这回答让秦燕有些吃惊，她没想到孩子那么懂事，她还怕其中会有些磨合，不能操之过急，免得给孩子留下不好的影响。
“那个叔叔什么时候来？”
姜洋睁着乌亮的眼睛，似乎对于那个叔叔，他很有好奇。
“快来了吧！”
秦燕差点接不上话，她只是想让小孩有个准备，再试探试探他是不是真的抗拒，谁知道这询问结果出人意料。
照着陈大年之前给的承诺，这个月底蒋立军就应该筹备好东西了，现在离月底不过半月，确实是快了。
见孩子没有排斥，秦燕便没在多问。
肉在锅里咕噜咕噜炖着，主食今天蒸的是玉米饼，用箅子隔在肉上头蒸，肉熟了，这饼子也软乎了，还怪有股肉香。
秦燕拿出碗单盛出一份，再放了几块玉米饼并着放进篮子里，准备出门，“洋洋，你要是饿了先吃，妈妈出去一下。”
秦洋却摇了摇头，走了过来，牵住她的裙边，大眼睛忽闪忽闪：“妈妈是要给叔叔送吃的吗？洋洋也要去。”
秦燕：“……”
她倒是没想到她家孩子会这么快猜出来，只是送个饭确实没什么好忌讳的，顺头带孩子认认路也不错，“洋洋要是不饿，那咱们回来再吃。”
“不饿。”
就见小孩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秦燕有些好笑的，“那咱们就一起去叔叔家。”
蒋立军家在村东头，跟着她家隔着大半个村子，秦燕挎着篮子，还是今早的打扮，这模样看呆了路上不少人。
“那是秦寡妇？我的妈呀，她这平时不打扮就怪好看的，今天穿了裙子，要不是牵着她家小孩，我都不敢认。”
“可不是，我还以为是哪个大学生呢，都生过孩子，身材还这么苗条，怪不得当初姜大勇死活都要把人娶进门。”
“那也是个没福的，好好的下河摸个鱼竟然崴脚淹死了，独留洋洋娘俩，这年头家里没个老爷们，日子过得难啊。”
看着人越走越远，人群里人就你一嘴我一嘴的讨论起来，当然声大都是妇女。
男的要讨论也不敢出声，毕竟对方是个寡妇，出于道德，人前还是论不得的，要是议论没得要叫人笑话大嘴巴。
“你们还不知道？说是大队长给秦燕安排相亲了，对方是老蒋头独苗，你看这方向可不就是他家？看这架势这相亲八成是妥了。”
说话的是郑家老大媳妇，她家男人在生产大队里混上个小队长，平时便跟在陈大年手底下干活，关系还算近，所以消息比旁人要灵。
有人诧异道：“立军条件那么好，居然同意娶个二婚的？”
也有人反驳道：“谁让人长得漂亮，大姑娘似的，立军在部队里眼光估计都高了，这年头可不兴以前，结婚没那么考究。”
她们嘴上说是替蒋家可惜，心里头实则巴不得人早点把秦寡妇娶回去，这人长得漂亮走在路上那也少不得回头看。
她们扪心自问她们老爷们不是那读圣贤书的圣人，这寡妇单着一天，她们都害怕哪天这人有了心思，全村老爷们怕没几个吃得消的。
秦燕哪里知道这些人心里的小算盘，她脚步子快，一段路很快就走到头。
站在门口，她犹豫了一下才伸手扣门，门板声咚咚，只听里头传来低沉的嗓音：“谁？”
这声音早上才听过，秦燕还记得清楚，自己没找错，她朗声回道：“是我，秦燕。”
门里头似乎静了一瞬，随后像是碰到什么开关，叮铃哐啷的响起一片，“等……等我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