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谓枪打出头鸟，有了老四媳妇这一记警告，余下的几房明白过来，自家老子娘要的是他们明白自己之前做的错，蹭着为时尚早，要怎么想办法去缓解哥哥妹妹间的嫌隙，而不是要听过去的解释。
若是自己硬要解释，那也成，等以后别舔着脸上门求人家就行。
明明白白的两条路，明朗的摆在面前，怎么选全看自己，秦家几兄弟是什么性子？自然不会走后者，他们不由得思考起这些年自己对秦燕的态度以及做法。
而有些事最是经不起深思，尤其是秦家兄弟并不是真的不喜欢秦燕这个妹妹。
相反，当初家里有了妹妹的时候，秦家兄弟几个，个个都恨不得将这个妹妹捧在手心里，可什么时候就变了的？
是从他们娶了新妇？还是妹妹丧了偶？似乎都有，因着自家媳妇总是在自己耳边念叨着，妹妹是来家里打秋风的，久而久之，他们也都这么认为了。
没有谁会乐意待见打秋风的亲戚，亲兄妹也不例外，可自家妹妹真的次次都是来打秋风吗？以前没细想，可现在想想，要是真的，为什么在他们表露出异样的时候，对方就不再登门了？
说不通的！
秦家几兄弟越回忆脸色越白，他们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里陷进了自我以为的认知里，在这样不正确的思想下，做了那么多自以为合理却又对秦燕伤害极大的事。
当迷失中却还有良知的人，醒悟过来，知晓自己所犯过那么多过错，那只会有一种结果，那就是--无地自容。
秦家几兄弟相互对视一眼，一言不发，沉默着各自朝着屋里走去。
而几房媳妇却有些不知所措，即便是伶俐的秦家老大媳妇，一时也看不懂丈夫为什么突然变脸，可却明白这变化对她来说，不是好事。
她虽然有点聪慧在身上，可也仅仅是能辨清些许常事，哪里能想到侯素芳这一次出手，攻心不攻.身，拿着兄妹之间的血缘作为突破口，一次就彻底将她们之前所作的技俩全部击碎。
万事攻心为上，这也是侯素芳的高明之处，她这局摆的正大光明，就算往后几房媳妇想明白了，但也为时已晚，秦家兄弟这心火已经点起来了。
而心火点起来了，人就有了戒备，再要想浇灭那就难了。
因着猜忌丈夫究竟在想什么，几房媳妇根本坐不住，纷纷寻了借口回屋。
主屋里头，秦三九吧嗒吧嗒的抽着烟，看向自家老伴的眼神中满是异样，他虽然不懂什么攻心为上，可刚刚自家媳妇那番话，他也确确实实的愧疚了。
连着他都难以避免，更别说下头几个小子本就理亏，只怕这会儿都要无颜面对自家姑娘了，更别提以后攀扯上女婿帮忙。
“这药会不会下猛了。”
秦三九吞吐着烟雾，神情有些索然，虽然他对自家儿子有些恨铁不成钢，可到底是亲生的，打铁需要一点点的敲，用力了没准就得掰折喽。
侯素芳轻笑道：“放心吧，你这几个儿子心大得很，要不是这次机会难得，只怕还敲不醒呢。”
至于，掰折？
完全不可能的！
*
蒋立军的表彰大会，为的不妨碍人收拾行李，最后定在月底28号。
当天村里几乎所有的村民都到了，不知道陈大年怎么策划的，竟然在大队楼前拉了条横幅，上头写着--“恭喜蒋立军同志重归入伍。”
这闹得当事人都有些不好意思，村里给表了大红花，外送了一副大茶缸、一只保温壶还有一本笔记本作为奖品，礼虽不厚，但胜在意义非凡。
整个过程，掌声如雷鸣。
“呸，主任抠门真是出了名的，你给村里挣了这么大光，就给这么点东西？”
事后，陈大年听到主任这样冠冕堂皇的言辞不由得朝地上吐了口唾沫，眼神里藏不住的鄙夷。
“咱也不在乎这个。”
蒋立军摇了摇头，村主任的德行村里谁不知道？他没在这上头浪费口舌。
陈大年见他不提，也收了话，继而又问道：“这回是真要走了吧。”
“嗯，明天就走了。”
蒋立军淡淡的点了点头，家里的东西已经收拾好了，为的不赶时间，他们明天动身去城里做火车，能赶在月底到部队，正好缓一天，月初报道。
“路上注意安全，记得常联系。”
陈大年什么都没再说，他重重的拍了拍这人的肩，这一声倒是将所有的心思都包含在里头，蒋立军深深的回了一礼。
这一礼，是谢这人这些年的照顾，更是谢他帮自己促成了家。
无论哪一样，眼前这人都值得他一辈子敬重。
陈大年欣慰的笑着，他这两天去着老秀才哪里学了两句诗，如今想起来用着倒是贴切。
这孩子今日去，可就是真正的，大鹏此间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喽。
第41章
“嘟, 嘟，嘟！”
刺耳尖鸣的喇叭声由远及近，只见辆绿皮火车撞击着铁轨缓缓的驶入站台, 站台里拥挤着沾满了人, 基本每个人都背着大麻袋，夸张的左右手倒腾上都嫌不够用，看见火车来了，整个队伍都有些躁动。
原就是人挤人，这前后一不老实, 场面跟着混乱起来, 站务员手持着个播音喇叭, 操.着嗓门对着喊：“都别挤, 按票上车, 小孩大人都别往黄线里站。”
“哎, 前面的那个小孩, 怎么说了不听的，谁家的大人赶快管一下, 等会被火车吸到车底下，看你们上哪里哭！”
站务员眼看着有个孩子站在黄线内, 神情慌乱, 整个人都跟坐喷发的活火山似的，而被喊的小孩家人离得远, 刚刚被人群冲散，小孩被挤到外头，正四下找着, 听到听到站务员的声音, 他顿时发现那是自家孩子, 眼看着火车要进站，吓得脸色顿时白了，拼了命往外头挤，但人实在太多，他一下没法成功。
就在这时候，一道高壮的人影排开人群，长臂一展，将惊慌失措的小孩从黄线边缘拽了回来，火车乌拉着，擦着这有惊无险的一幕进了站。
热烘烘的气浪扑了小孩满脸，他顿时吓得哇哇大哭，而这时候小孩的家长也终于挤到人跟前，看着自家孩子只是脸色煞白，并没有磕碰后，他大大的松了口气。
“谢谢大兄弟，真是太谢谢了。”
他擦了擦额头上的热汗，对着刚刚见义勇为的好汉，连连道谢，紧跟着忙放下手里提着的大麻袋，从对方手里接过哭嚎的儿子。
“火车站人多，记得看好孩子。”
蒋立军看着这对父子，眉头皱了皱，出于好心告诫对方，后者听后连连保证，随后将行李夹在腋下，腾出只手牢牢牵着儿子。
眼下火车这时候停稳，呲地一声开了车门，白色的蒸汽卷得漫天飘飞。
排着队的人一窝蜂往车上挤，蒋立军见状，没再多说什么，他几步走回到一旁的秦燕身边，捡起刚刚放下的行李，护着人往前走：“咱们也上车。”
“好。”秦燕跟着点了点头。
不过，见过方才那艰险的一幕，她下意识的牢牢的牵住身边姜洋，后者乖巧的跟着，看着周围闹哄哄的场面，他有些害怕，又连带着有些激动。
昨天秦燕跟着蒋立军出了大洋村，连番倒车进了城，后头在宾馆歇了一晚上，又赶着大早上的火车，等着找到车座座下后，秦燕累的手指头都不想动，一动身上骨头就跟着咔咔响，好不清脆。
“这一趟真是不容易啊！”
她到底还是高估了眼下火车的情况，人多且杂，因着站票便宜很多，这就导致很多人没位置座，整个火车厢内闹哄哄的，席地而坐的、四处乱窜的，乱成一团。
此刻，秦燕庆幸自己舍得钱买了坐票，这会儿好歹有个安静的角落能呆着，不然这一路她都要大。
“这也是没办法，这时候去外地的人多，等再过一个月就没那么挤了。”
蒋立军出声解释，这年头种地太艰难，经由朋友介绍的、又或者是从哪里得消息，为的生活，他们只得背井离乡，不远着路程外出找厂子活干。
他当初头回去广州，因着手头紧，也跟这些人一样买的站票，轰隆隆的一路，真什么场面都见识过，更清楚这一路上的劳顿。
“这去广州是要一天一夜吧？”
秦燕望向窗外，此时火车已经开动起来，虽说速度上比不得后世的高铁飞机，但在眼下却是了不得的交通工具，车窗外风景簌簌倒退，颇有些意境。
姜洋人小不大占位置，坐在里侧，这会儿正撑着脑袋，学着秦燕看风景。
“到车站是一天一夜，去部队的话，还有些路，下了车站后联系林洋，他会来接咱们，其他车进不去部队。”
蒋立军按着记忆里的印象回应，回过头就看到这母子两出奇同步的画风，他轻笑着摇了摇头，忍不住提醒道：“别一直看外头，容易晕车。”
秦燕自然是知道这道理的，她看了一会就主动收回视线，连带着让姜洋转了过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呵欠，这一大早出门，弄得觉都没大睡够。
车上闹归闹，她两只眼皮依旧止不住的打架，可身边的姜洋精神得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秦燕有些熬不住，就将儿子挪交给了蒋立军。
“我先眯一会，你哄着点洋洋。”
“嗯，你睡吧。”
蒋立军将姜洋放在自己腿上，让着秦燕休息，毕竟这一路且长着呢，哪能一直熬着，绿皮火车并不是很稳，偶尔还颠簸得厉害，大家伙都是有了困意就睡。
没了儿子在边上，秦燕不再强打起精神，任由困意卷上来，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不知道是不是困顿得厉害，往常夜里都不大做梦，眼下这迷糊间就接连梦了三四个，以为是醒了，结果又是梦中梦。
等真醒过来，秦燕头有些晕乎乎的，她看向身边就见着自家孩子坐在边上，他边上还有个小孩，秦燕认出这孩子就是蒋立军上车前救过的那个，这会儿正跟着姜洋说着话，没看到蒋立军的人影，便开口问起。
“你蒋叔叔呢？”
姜洋听到动静，转头见看到秦燕看着自己，小脸不由得露出笑容，“妈，你醒啦，蒋叔叔他去接热水了，等等就回来。”
火车上有提供二十四小时热水，不过不是每节车厢都有，所以每次打水得排队，秦燕点了点头，明白过来，随即又问起小孩的情况。
“他叫吴东宝，跟咱们一样也是去部队的，说是要去找他小叔，他小叔也是军人，就是不知道是不是跟咱们一个地，因为东宝他也说不清楚。”
姜洋看了眼自己新认识的同伴，见他有些害羞，于是便主动替人答起话来，秦燕听罢倒是有些诧异，这还颇有些巧。
而之所以，刚刚没见到，是因着小孩跟他父亲之前在别的车厢，站票的乘客都是哪里有位置哪里钻，正好上个站下了不少人，这一片有了空位，他们找了过来。
看到蒋立军，因着有恩情的缘故就过来攀谈感谢，谁知道两小孩倒是投趣，蒋立军本想等秦燕醒了再去打水，车厢上到底还是有些不安全，可这会儿打水的少。
吴东宝的父亲吴有财知道后，就提出自己可以帮着看会儿，蒋立军见人是个老实的，自己离得也不远，便就答应下来。
秦燕看向过道边上的吴有财，后者朝她点了点头，旋即脸上露出老实憨厚的笑容，因隔着条走道，不大好说话，她跟着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而正说着，蒋立军打水回来，看到她醒着，笑道：“睡醒了？”
“嗯。”秦燕伸手在脸上揉了揉，将着脸上的疲态揉开。
“正好也到饭点了，吃点吧。”
蒋立军将茶壶往地上一放，从这脚边的背包里翻出些面饼子，这是秦燕出门前烙好的，因要放长久只放了点梅干菜和面，添了些许咸味，这样能经得起放，秦燕怕不大够吃，烙了足足的量。
“是有些饿了。”秦燕伸手接过饼子。
这会儿的饼子虽然没干烙的时候软乎，可到底掺了白面，吃起来还不错。
“我也要吃。”
姜洋闻着香味，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连忙举起有些肉乎乎的小手。
“少不了你的。”
秦燕见状不由得轻笑，蒋立军将饼子递了过去，姜洋捧着饼满脸喜色的吃起来，而一边的吴东宝看着那白乎乎的面饼子，不自觉的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虽然没尝过，可单是闻着味就知道比他的粗粮窝窝头要香不知道多少，他不由得低下头，生怕被看出来。
这时候走不走都不好，吴东宝正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时，就见两块饼子递到了眼前，他目光一顿，没来得及抬头，就听到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你们也饿一路了吧，这是婶婶自己烙的饼子，你带着跟你爸爸一块尝尝，也别嫌弃不好吃，都是自家的糙手艺。”
“我...”
吴东宝根本不敢伸手接，略显蜡黄的脸上此刻都挡不住的红了一片，声音结结巴巴，秦燕这时候没接话，而是给自家小孩使了个眼色。
姜洋这会儿倒是机敏，他麻利的将饼子放进小伙伴的手里，小脸上洋荡开笑容，“我妈妈的手艺很不错的，你尝过会喜欢的，咱们是好朋友，好朋友给的东西不能拒绝哦。”
吴东宝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发现饼子已经在自己手里了，再看到小伙伴笃定的眼神，他脸上的羞.红跟着一点点褪去。
他抿了抿唇，低低的说道：“谢谢。”
再之后，他捧着饼子朝着自家父亲的位置走去，父子两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秦燕没太注意，等吃完饼子后。
吴东宝突然小跑着走过来，将三个黄橙橙的东西塞进姜洋怀里，“这是我们山里的长柿果，可甜了，你们尝尝。”
说完，不等几人反应过来又跑了回去。
因着发生得太突然，姜洋有些迷茫的看向秦燕，后者也不由得轻轻的摇了摇头道：“收下吧，也是他们的心意。”
如今的年代唯有这点比后世好很多，人跟人间的关系简单而淳朴，不管怎么样，都讲究“礼尚往来”。
旅途上最枯燥的就是路上这段，除却睡觉，只能闲聊来打发时间。
火车在呜呜声中不断的前行，穿山越岭，在秦燕对时间都有些模糊下，他们总算是到了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