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燕并不喜欢拖拉，货没问题就收，该结钱自然就结钱，而见她如此明确，几位服装厂的经理都喜笑颜开，将着厂里的新样品拿了一箱出来。
“刚刚那些是客户要的货，这些是我们新货的样品，这一趟还得麻烦秦老板多费心思，咱要是能谈得下来更多的单子，这利润上的分红，我们几家不会抠搜的。”
他们也都是尝到过甜头的，所以自然惦记着更多，旁人或许没有那么大可能，但秦燕似乎真有这样的本事，当这本事独特的出现在一人身上，那很多规矩都能因这人改变，这在为了利益为性质的公司上很常见，眼下只是没有后世体系那么完整而已，可该有的影子却很明显。
“放心吧，您们想挣钱，我自然也想，这些东西我就收下了，诸位等我好消息。”
秦燕笑着让邱源将东西搬上车，怕着跟货混在一起，邱源将着这些新样品单放在一角，之后陆续的将其他货搬运上车，当然仓库里有其他服装厂的员工，这会儿子一起搬运起来效率还算不错，没多一会儿东西就装组上车。
看着载满货物的车子远去，站停在门口的几家经理相互看了眼对方，其中有人忍不住开口道：“希望秦老板真能带给我们新的订单，这样我们也算是赌对了。”
要授权代理商，这在服装厂里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他们其实手里并没有太多名额，若非秦燕大大出乎他们的预料，这名额他们事舍不得给的。
而给出去，每年厂里对这些名额都是有指标要求的，要是达不到他们要求，代理商就会被收走相应的福利，一次两次或许还怪不到他们头上，可次数多了，他们在上层领导眼中就变成了没眼光，到时候手里能动的权力自然会跟着调正。
所以说，每个代理商的名额在他们手里干系都很大，给谁其实说句不好听的，那就是赌，运气不好很可能就会砸在手里，有担心倒是很正常。
“现在说这些没有用，反正代理商的合同已经签了，咱们只能等。”
“秦老板虽然年轻，但我能看出来她的野心，人只要有野心，就一定会抓住机会，这次决定不会有错的，别动摇，否则接下来的日子谁都过不安生。”
润发服装厂的经理是位有些珠圆玉润的中年男人，生得宽头大耳，一脸福相，但同行的都知道，这位是只成了精的老狐狸，平常不显山不露水，可真看到能挣钱的路子他比谁都有魄力，这回大家会点头答应代理商，就是听了他的建议才定下来的。
这下他再次开口，直接摆出在理的事实，余下的几人听罢全都叹了口气，随之调整情绪，毕竟就像人说了，给都给出去了，再想也是为难自己。
秦燕不清楚这些厂商的担忧，既然拿到货，她也怕夜长梦多，索性家里并没有什么事，她寻摸个电话亭给蒋立军去了电话，告诉他自己要出门一趟后，带着人就直奔H市。
*
柳无绍从进货后，他脸上的笑容就一直没下来过，因为从那些货已经悉数卖出去了，为的不破坏市场，入手的几家都保持着相同的价格，每件利润有八块钱，几天的时间赚了几百块，说句不好听，他之前一个月的营业额也就跟着差不多。
因此，他更加期待秦燕带来的货，只是离着约定还有些日子，他看着没了新款式后逐渐冷清下来的门店，整个人都有些着急，嘴边甚至还生出燎泡。
就这盼星星盼月亮的，日历都要被翻烂的时候，他总算是等到人了，看着上门来的秦燕，他差点没忍住流泪，殷勤的请人进店。
“秦老板，我这总算是给您盼来了，您要再不来，我可真要撑不住了。”
“我这也是按着时间来的，可没有失约，柳老板到底还是性子急了些。”
秦燕能听出柳无绍的惊喜以及焦急，忍不住摇了摇头，这还是自己先选了他家上门，要是先去了洪庄、陈计，将货给了他们，以着这两家的速度，很可能在自己来柳无绍这之前就放出新货的消息。
到时候，这人怕不是更着急。
不过，秦燕目光扫了眼店里的状况，冷冷清清的氛围，心下当即明白过来这人着急的原因，同时也能理解，毕竟谁家生意冷清成这样不着急，都是为的赚钱才开店，要是不赚钱了，那还开个屁啊。
“我过来是跟您交货的，您的尾款准备好了，咱们就核销签单。”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核销签单就意味着这笔买卖算是做成。
这可以说直接点在柳无绍心坎里，他刚刚还怕秦燕有很多规矩，现在见人这么直爽，他连忙点头道：“早就准备好了，咱现在就核销拿货。”
“好，没问题的。”
客户这么着急，秦燕自然跟着配合，她让邱源跟店里的员工将货物卸下车，经过一番验货后，柳无绍确认好新样品没问题后，高高兴兴的交付了尾款，然后让店员赶快上架，他自己则重新将新货的牌子挂了出去。
看着忙活起来的人，秦燕心理还是略略有些触动，或许是出于长远合作的想法，又或许是看到柳无绍身上有自己当初那样小心翼翼摸索市场的不容易，她没来由的生出帮忙的想法。
“秦老板，您这还有事吗？”
柳无绍将牌子挂好后，转头就看到秦燕朝着自己走来，他先是愣了愣，旋即开口询问，他是很感激秦燕的，尤其是在得知对方此次头次就先来他这，这种感激的情绪更浓厚了。所以，他态度还是很和蔼的。
秦燕见人这态度，心下对这人的感官也好了些，她看了看店里，旋即挑了挑眉道：“柳老板店里生意似乎不大景气啊！”
柳无绍没想到这人会突然点出这个，寻常人被这么当面点破生意状况难免都会窘迫，可柳无绍并没有，他不是打肿脸冲胖子的主，自己的店不行就是不行。
他点了点头道：“不怕秦老板笑话，入您这批货可以说是我最后能走的一步棋，要是连这新货都救不起来，我这店估计也开不长久了。”
俗话说得没错，自家事自家知，他店里的状况说句不好听的，那就是在关门倒闭的边缘徘徊，小疤小痕说是可以藏一藏，他这样的藏不藏都没区别。
“这没什么好笑话的，您敢在放开经济后不久就冲进市场，至少胆气上不输人。”
“但是做生意可不光光就靠着胆气就够了，两次合作，我也了解了一些您的脾气，所以，有些建议想跟您提提，您要是觉得有用，不妨试试。”
“您请说。”
柳无绍听到秦燕的话，非但没有羞恼，反倒来了兴趣。
秦燕比起他来说可谓是成功多了，至少不会像他一样困在这里不上不下，同是做生意的，自然是有可以借鉴的地方，对方要是愿意说，他还巴不得呢。
“那我就直说了。”
“你的店铺是新店，所以在客户认可上其实没有优势，而价格战更是打不起，你会进这一批货，应该也是意识到以前的路走不通，那就不说之前的模式，只说现在的。”
秦燕话到这里顿了顿，而此刻的柳无绍神情也变得无比严肃，因为秦燕完全点中了他现在的状况，他的想法是转型，可转型后要怎么迅速在市场打出优势，他想过几个方法，可都感觉有缺陷，但想不出更好的，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而秦燕能点出来，又说有建议，那会不会是关于这些的？要真是那样，自己简直是撞了大运，他不由得跟着紧张起来，甚至能听到心脏在胸膛鼓跳的声音。
“看来你是明白我要说什么了。”
秦燕见状不由得笑了笑。
柳无绍这会儿呼吸跟着骤停，他忍不住咽了口唾沫，还真是啊？
这这这...虽然没开口，但他内心却已然难以平静，他没敢插话，生怕打扰到人。
秦燕：“常服市场利润是有限的，所以价格战很难占到优势，可不用价格又不行，因为整体消费人群都有一个通病，那就是图便宜，这是市场跟客户间不可调和的矛盾，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这道理谁都懂，那么无法直接解决，那就玩折中，玩文字游戏！”
“怎么个玩法。”
柳无绍一开始还能忍住，可听到“折中”和“文字游戏”的时候，他再也忍不住，有些焦急的出声打断。
秦燕眉梢含笑，看着人缓缓的吐出一个词，“折扣。”
这也是后世卖家最爱玩的文字游戏，如满一件九折、两件八折，你能说你看不懂这是让你多买的陷阱吗？学过数学的人其实都能懂，可懂是一回事，却不妨碍他们买，因为谁买衣服会真就单买一件短袖的？
衣服这类消费品都是成套的，很多人都会存在衣服、裤子、袜子以及鞋子一体的需求，这时候告诉你两件八折，算一下确实比单件便宜，在很难降价的常服市场占到便宜，对于消费者来说那就是大赚。左右都是要买的，正好乘此占了这个便宜。
可实际上呢？卖家才是最大赢家，毕竟没有卖出去的裤子放在店里那就是积压，不要说原价，连成本价都拿不回来。这衣服是最容易贬值的，尤其是当新款出来的时候，旧款就更不值钱了，明面上是卖家让利一步，可这一步带动的却是“销量”。
常服市场核心点在哪里？可不就是“薄利多销”，但你能明面上降价吗？不能啊，你要是明着降，这不就是破坏市场规则，真打起来谁都吃不消。
这就是文字游戏的魅力，折扣是一类，单位换算也是一类，就如告诉你1G流量100元你会嫌弃很贵不买，但是换种说法，1兆流量九分钱，你还会觉得贵吗？
实质上，不还是1G100元，不过是给你拆解开来了，寻常人会去深思两者之间的换算单位吗？有多少人不知道1G等于1024兆的？大有人在！
“折扣？”
听着秦燕举的例子，柳无绍虽然一时半会无法完全理解，可越咀嚼着这个词语，他眼睛越亮，这简直就是将他之前两个无法解决的问题窜在一起，一多一少完全填补上亏空，甚至还会有得赚，毕竟量大了，价格在合理范围内，必然盈利。
柳无绍深深的吸了口气，随后缓缓吐出，看着秦燕那张漂亮的脸，此刻他眼中更多是敬畏，这种手段可谓是极其巧妙，让他想根本不可能想出来，可秦燕却可以。
正所谓，商场如战场，达者为先。
不知道为何，他脑子里突然涌现个大胆的想法，而且还直接提了出来，“秦老板，我有个合作想跟您谈谈，您看是不是有兴趣听听。”
“说说看。”
秦燕倒是有些意外这人突如其来的开口，她点头示意人直言。
柳无绍捏了捏拳头，压下心里的紧张，说道：“我想请您加入我们宏明。”
似乎看出秦燕脸上的疑惑，他顿了顿道：“不是要您来我店里当员工，这种要求有点脑子都不会提出来的，我的意思是，您来做我宏明的合作伙伴，作为合作伙伴，店里的营收给予您一定比例的分红，您需要做的就是给宏明指路。”
“就像这折扣，要怎么推行，跟您相比，至少我不行！”
柳无绍明白自己不可能一下子成长到秦燕这种高度，既然自己不可能，那就拉人入伙，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他给钱而秦燕出点子，对她来说没有风险还能赚钱，对自己来说那是翻身的路。
这是真正的合则两利，秦燕既然肯指点自己，那就意味着有同意的可能。
而秦燕则事没想到柳无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但她想想确实也没问题，因为折扣这件事过不了多久市场就会流行起来，自己能取个巧，得一份成果，可以说是运气。
也就是宏明这样夹缝生存的小店，他们才会做出这样的让利，因为他们每一步都走得战战兢兢，一个不小心就会消失，而越是谨小慎微，碰到机会就越是敢孤注一掷。
但这不够，这点利没法让她动心，不过她却有另一种方案。
柳无绍提出前她或许没考虑到，可他提出来后，秦燕突然有了想法，那就是参股。她要是眼下重新开店，一样会面临宏明这种状况，从无到有是最难的，但是从有到立住脚，这会容易很多。
她既然有了想法，对方又提及，秦燕自然而然的表达出来。
“也不是不行，不过单纯的分利可不太行，因为我没必要废那么多精力。”
“那您要什么？您直说，我若能接受，必然同意。”
柳无绍有些紧张的看了过来，他心下其实在暗暗挣扎自己要不要继续，毕竟要是秦燕提的要求很离谱，他岂不是白.干.了？
可理智却告诉他，秦燕不会这么做，因为聪明人都清楚有些底线无法僭越，秦燕无疑是聪明人，她不会白费口舌说些没用的。所以，他期待且紧张的看着对方。
秦燕见人这么直接，脸上也露出笑容，“很简单，我要成为宏明的二老板。”
此话一出，柳无绍整个人愣在原地，他自然很清楚二老板意味着什么，那是这店往后就不止是自己一个人的，跟分利完全不一样，这完全是.占.股.了。
虽然小小的宏明用.占.股.来形容不大贴切，但大体的意思差不多就是这样的，正是因为清楚“二老板”的意思，柳无绍眉头一点点的皱起来，似乎不明白秦燕为什么会提这突破底线的要求。
就在他想问原因的时候，秦燕先一步解释了。
“我要成二老板，当然不是靠指点你们怎么做就要占到这么大好处，既然我都要指点你们怎么走，我为什么步索性领着你们走？”
“指点着怎么走”和“领着走”。
这两句话乍一听好似没有什么区别，可柳无绍是什么人？他是敢在放开经济最开始阶段冲在最前头的人，心思八面玲珑，当然不会听不出秦燕这话里头藏着的意思。
而正是因为听懂了，他才震惊，因为他怎么都想不明白，宏明有什么地方能够吸引对方，可看着秦燕那双认真的眼睛，他知道自己没有听错。
继而，便是无法压抑的狂喜，因为这或许会是宏明真正翻身的机会，送上门的机会。没人会拒绝发财，尤其是自己一手创办的产业，这是情怀也是初心。
“谢谢，谢谢您。”
这一刻，柳无绍有些语无伦次，他眼中忍不住涌上泪水，他不断朝着秦燕说着“谢谢”，毕竟他此刻除了说这个，真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他的这副摸样让得店里员工诧异的看了过来，他们不明白，自家老板这是怎么了？可又不敢问，只能偷偷的用余光一遍又一遍的偷瞄，试图找到答案。
作者有话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