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上的T恤洗得薄到透光,厚刘海遮住视线垂着脸胆小谨慎的模样,女老师心里有一丝怜悯。
这孩子,成绩吊车尾,身上还背了打架的处分,能转进南高纯粹是因为学校有贫困生指标。由于南高坐落于新城区,周围都是富人区,学费也比普通高中贵,学校的贫困生指标总是招不满,只能跑去其他学校拉生源。
希望她在南高不要惹事。
“林蝉是吧?”女老师笑眯眯地说道,“你在高二(5)班。”
她打了个电话,没一会儿,一个瘦高的年轻男老师走进报到处,男老师一脸精明,戴着一副金边眼镜。
“刘老师,就是她吗?”男老师直截了当问,上下打量林蝉。
刘老师点头:“嗯,她就是林蝉。林蝉,这位是你们班的班主任,陈老师,也教你们数学。”
林蝉声音存在嗓子里,声若蚊蝇地说:“陈老师好。”
陈老师看她手上还提着脏兮兮的行李包,哭笑不得:“你把包放我办公室吧,先去教室找个位置,回头再去宿舍。”
林蝉放好行李跟着陈老师来到2楼,高二前五个班的楼层。高二(5)班的教室在最西面,要经过1到4班的教室。
陈老师略带傲慢地介绍:“前4个班级都是尖子班,冲985去的,成绩一个赛一个的拔尖。剩下20个班是平行班,师资力量还行,但比起永高也要好上一截。你肯定会觉得吃力,学习跟不上。有问题,可以多问问老师。”
林蝉低声应了。
此时正在整理桌椅,每间教室都乱纷纷的。
经过最东面的1班教室,忽的传来一个公鸭嗓的尖啸声:“祁哥!我去帮你拿教材!”
有女生讨好似的笑:“楼祁的教材我们会拿,用得着你?”
林蝉脚步微微一顿,侧过脸,视线余光透过厚厚的刘海看见明亮的教室里,有个熟悉的高个子男生,倚靠在后门,眼底带着淡漠和无趣,嘴角微微勾着轻蔑的笑。
清隽高傲,不可一世。
她心头重重一跳,立刻收回视线垂下眼,目不斜视往前走。
她听见楼祁不轻不重的声音,淡淡地说:“我自己会去拿。”
1班的喧闹渐渐被抛在身后。
林蝉感觉浑身都在发烫,像和他同处一个楼层,就要融化似的。
只是她不想自己现在这副模样被他看见。
她闷头往前走,突然陈老师停下脚步,回头喊她:“林蝉?”
林蝉差点走过头,转身回来。
5班的教室背面是种满竹子的天井,竹林高大拥挤,遮住了投进天井的光线,风吹过有竹叶簌簌作响。教室内采光比起1班差了许多。
此时教室里已经亮起了灯,同学们更加吵闹,嘈杂得没人听陈老师讲什么。
对着空气介绍完转校生林蝉,也不管有没有学生在意,陈老师对林蝉说:“你等会儿找学习委员去领教材,我还有事先走了。”
林蝉背着破旧的空书包,僵立在讲台上,望着台下嫌恶地打量自己的同学们,半晌,她下了讲台。
经过第一排的男生,她小声问:“你好,请问一下,学习委员是谁?”
男生抬头疑惑地看她,突然五官皱了起来,捂住口鼻大声喊道:“哇!你好臭啊!”
登时,教室里炸开了锅。同学们见到陌生面孔本就好奇,一哄而上围过来,都捏着鼻子嘲笑她。
“真的好臭啊!”
“哇,你是贫困生指标吧?”
“你几天没洗澡了?天哪,你这衣服都快破了!”
四周嬉笑嘲讽声吵得林蝉的头嗡嗡直疼,她挤开人群,仓皇逃向教室旁的卫生间,躲进了隔间里。
缩在隔间内,林蝉的心脏还在一抽一抽地疼,不知过了多久,她似乎听见有微弱的脚步声,急促的靠近。
林蝉正要起身查看,倏地天降一盆冷水,连带着脸盆直接砸在了她的头上。
冰凉的水劈头盖脸地,直接淹没了她,脸盆在地上弹跳几下。
林蝉打了个寒噤,狼狈地从隔间出来,只听见有隐秘的偷笑声在门口往远处渐远。
新学校新同学的敌意来得猝不及防。
林蝉头发湿漉漉的贴着头皮和脖颈,水流顺着衣领往下,上半身湿透了,白色T恤几乎透明,贴着皮肤很不舒服。
她在洗手台前尝试将衣服和头发拧干,但无济于事。
有清亮的女生笑声靠近卫生间,有个低低男声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停滞,听不清在说什么。
女生轻笑,如银铃一样:“你在这儿等我,我去下卫生间。”
林蝉来不及躲避,就和推门而入的女生面面相觑。
冰凉的水流从鬓角碎发淌下,落在林蝉的锁骨上,凉得她浑身一栗。
迎面而来的女生个子高挑,齐耳的短发微卷,显得干净利落,皮肤白皙,五官清丽,身上南高的校服衬得她身材极好。
女生愣了愣,蓦地咧嘴惊喜地喊:“是你!”
林蝉一怔,后知后觉地认出了她。暑假林蝉曾捡到过她的钱包,在原地等了三个小时,才等到她回来找。当时她从钱包里拿出了厚厚一沓钞票想要感谢林蝉,林蝉没有要。
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她。
“你是南高的?我没见过你啊。”女生微微拧眉疑惑,上下打量林蝉,瞬间咬牙气愤起来:“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林蝉没说话,低眼看到了她衬衫校服胸前的铭牌,高二(5)班,安佳。
“安佳。”林蝉轻声念叨。
安佳一愣:“嗯,我叫安佳。”
“我叫林蝉。”林蝉抬眼,双眼对视安佳,微微一笑:“我刚转进来,和你同班。”
安佳瞪大双眼,看见林蝉清亮的双眸,心生欢喜。
她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高兴地握住她的手:“那我和你是同学啦!我知道了,肯定是我们班上那几个女的欺负你。我去帮你报仇!”
林蝉摇摇头,正想说不用了,卫生间门外传来一个熟悉的男声的嗓音,带着慵懒和不耐烦。
“喂,安佳,你掉坑里了吗?”
林蝉心漏跳一拍,瞳孔忽的一缩,浑身顿时滚烫。
是楼祁。
安佳打开门,没好气地骂道:“你才掉坑里了呢!”
林蝉背过身闪躲。她现在这么狼狈,又脏又臭,身上还都是水,怎么能让他看见。
不想安佳突然喊了一句:“楼祁,把你外套脱下来给林蝉,她被那帮女疯子倒水,衣服都湿透了。”
林蝉听到这话傻了,心里又不可避免地微微一沉。
安佳和楼祁这么熟稔,他们是……什么关系?
楼祁身上的短袖衬衫敞开着,里面是一件白色T恤,双手插在裤兜里,闻言翻了个白眼,气笑了:“安佳,你是不是有病?”
安佳双手叉腰瞪他:“叫姐!你姐让你脱衣服呢!”
楼祁一怔,视线移向安佳身后,背对着他的女生。
薄薄的白色T恤湿透了贴着皮肤,里面的米黄色背心清晰可见,连背心上山寨版米老鼠图案都看得一清二楚。圆润的后脑勺上扎着一支马尾辫,头发湿成一支,像落汤鸡似的。
他本不想管这事,只是……鬼使神差地,他把衬衫脱下来了。
“真听姐姐的话!”安佳嘿嘿直笑,接过衬衫。
林蝉听见身后的动静,心里突突地直跳,耳膜都被鼓动得像要震裂。
“林蝉,你把湿上衣脱了,穿楼祁的校服吧?”安佳问。
“这!这怎么行呢!”林蝉惊得转身摇头,却猝不及防撞入楼祁的眼里。
胸口的起伏一闪而过,林蝉双手环住了胸。楼祁眼神一闪。
她原本厚重的刘海因为水流拧成几束,造型难看,却没有再遮住她的脸。
瞪圆的一双眼睛,又黑又亮,像清澈河底的鹅卵石,清透明亮。楼祁懒散地望了她一眼,微微一怔。
他对这双清透的眼睛印象深刻,有一种安静的烈度,隐隐燃烧,他从未见过。
林蝉涨红了脸,还在小声嗫嚅:“我……我自己可以解决的。”
“你会感冒的!”安佳劝道,又压低声音:“你现在最好换一下。”不然跟没穿一样了。
楼祁忽的嗤笑一声,在女卫生间门口,显得极为突兀。
林蝉看向他。
楼祁微微勾起嘴角,似笑非笑的,漫不经心问:“怎么,嫌弃我?”
作者有话说:
更了!
以后大概都是晚上九点前后更新~因为更之前得再修一遍确认无误~
第5章 融化
林蝉浑身滚烫,暴露在外的白皙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泛红。她脖颈处红得几乎可以看到血管。
她想说,不是的,其实是因为她三天没洗澡了,很脏。
她怕脏了他的衣服。怕他嫌弃她。
她故意往后站了半步,怕他闻到自己身上的味道。
楼祁低眼看见林蝉的动作,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不在意地望向远处。
“没别的事,我就走了。”楼祁转身,冷淡地说着离开。
不远处有女生想要来卫生间,看见楼祁,尖叫一声,随后柔声羞涩问:“楼祁,你……你怎么在这里呀!”
林蝉听见女生娇羞的声音,胃里开始泛酸,手指甲嵌入手心。她知道,像楼祁这样的人,在哪都是受关注的对象。
他是众星捧月的天之骄子。
安佳推着林蝉到隔间,将楼祁的校服衬衫塞给她,将隔间门关上:“别推了!赶紧换上!你那衣服太透了!要被人看光了知不知道啊!”
林蝉后知后觉地低头一看,胸前白色衣料几乎透明,紧贴着内衣,小背心的颜色图案一清二楚。
她顿时红了脸,整个人都要冒烟了,结巴道:“我……一直这样吗?”
“那不然呢!”
那楼祁也看到了?
林蝉心跳得很快,看着手里楼祁的校服衬衫,像面对楼祁本人一样紧张。
她细长的手指微微用力,衬衫柔软的面料触碰到手上的皮肤隐隐发热,灼烧,像要融化。
衬衫胸口还挂着楼祁的铭牌——“高二(1)班楼祁”。
是最好的尖子班。平常在旧书店,他看的都是大学物理教材。他比她想象中还要优秀。
林蝉深深呼气,鼻尖凑近,闻到衬衫上独属于楼祁的那股木香味,清淡冷冽,一如其人。
门板被轻敲两下,传来安佳的声音:“林蝉,换好了吗?”
“马上。”林蝉回过神。
她深呼吸,做好心理建设,把湿T恤脱下,穿上楼祁的衬衫。扣纽扣时,林蝉感觉自己被楼祁的木香萦绕,像是楼祁将她拥住了似的,她的血液都在隐隐沸腾。
从隔间出来,安佳抬眼看她,噗嗤笑出声:“楼祁这衣服给你也太大了!”
楼祁比林蝉足足高了一个头。林蝉很瘦,但有胸有腰,楼祁的衣服套在她身上,直接盖到了膝盖,将她所有身材都遮得严严实实。
像小孩穿了大人的衣服。
安佳疑惑地问:“你怎么这么红?发烧了?”
她抬手想要用手背试探林蝉的额头温度,被林蝉躲开了。安佳一愣。
林蝉不好意思地说:“我……因为一些原因,好几天没洗澡了……不干净。”
安佳怔愣几秒,蓦地嗤笑一声:“你哪儿不干净了,你是我见过心地最干净的女孩儿。”
从没有人这样夸过她,林蝉眼眶一热。
安佳握住她的手,想了想说:“宿舍白天不供热水。我给你个地址,我小奶奶开的老式浴室,你去那儿洗个热水澡再回来。报我名字不要钱。你还没领教材和校服吧,我正好要去,帮你一起领了。”
林蝉没有手机,点点头,默默记下她说的地址,。
安佳陪她去陈老师办公室拿了行李包,又送她到校门口。她所说的浴室离学校不远,在居民区的巷子里。
从教学楼到校门口,一路上林蝉怪异的穿搭被路人围观。
林蝉鼓足勇气,问安佳:“你和刚才那男生是姐弟?”
她拙劣地隐藏自己对楼祁的在意。
安佳点头:“啊,楼祁算我表弟吧,我爷爷和他外婆是兄妹,从小一起长大的。”
林蝉点点头。楼祁的表姐,也像楼祁一样出众,他们家的人都这样优秀。
巧合总会在难以预料的时候接二连三的发生。林蝉在陌生的居民区绕了半个小时,才找到了安佳所说的浴室。
这间营业的浴室有些年头了,装修朴素但雅致,面积不大,门帘是碎花布,上面印着两个言简意赅的大字——“浴室”。门堂后还有个通道,通向天井,看得见一座小楼房,应该是住家。
浴室老板是个鹤发童颜的老奶奶,笑眯眯的,看着很和蔼,听到安佳的名字,连声说道:“哦——佳佳的朋友呀,那也就是我的孙女啦!快去洗澡吧囡囡,热水管够。”
看得出来奶奶年轻时是个美女,眉眼间似曾相识,和安佳并不像。
林蝉和奶奶道谢,将包锁在柜子里,进入女浴室。浴室一共分成十来个小隔间和公用的泡澡池。
时隔三日,终于舒舒服服洗上一次热水澡,林蝉换上干净的衣服出来,头发擦得半干,穿着浴室提供的拖鞋走到前台收银处,因为鞋子打滑,她低头一边查看一边问:“奶奶,请问一下,有没有吹风机呀?”
“在那儿。”一道懒散没什么情绪的声音响起。
林蝉抬头,居然是楼祁。男生随意地窝在收银台的椅子上,左手托腮,漆黑的眼睫垂下来,神色倦淡,懒洋洋的像只猫。
他身上套了另一件校服,没系扣子。右手搭在桌面上,低头握着手机玩游戏。他额前碎发垂落,手机屏幕的光落在他长卷的睫毛上,像星光洒在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