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两小时都可以吃晚饭了。”苏青杳疑惑地说。
楼祁抬手揽住她的肩膀,笑眯眯地亲昵道:“我没吃午饭,苏老师就好心陪我吃一顿吧。”
两人此时的模样,若是路人见到,只以为他们是亲密的情侣。苏青杳无奈地摇摇头,答应下来。
两人下楼,直接在商场找了一家川菜馆。点好菜,正等着上菜,苏青杳兜里的手机忽然剧烈震动起来。
此时正好第一道口水鸡端到了桌上。苏青杳侧过身接起手机,是陈黎打来的,苏青杳小声问:“怎么啦?阿黎?”
电话那头,陈黎的声音抽泣着,带着哭腔:“杳杳,呜呜呜,我完了!”
“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苏青杳眼睛倏地睁大,担心地问。
手机像是忽然被别人拿走,有人和陈黎在说什么,苏青杳听不清,紧接着另一个同事的声音才在手机里响起:“苏老师,陈黎刚在基地摔了,应该是骨折了,我们正送人民医院来呢。”
苏青杳倏地站起身,声音略显激动地说:“我现在去医院,阿黎现在怎么样?伤的严重吗?”
电话那头,陈黎在背景里痛苦哀嚎,苏青杳听得揪心。
第二道毛血旺这时候端上桌,鲜香四溢,色泽诱人的菜没有勾起苏青杳的馋虫。苏她低头整理包。楼祁拧着眉问怎么回事。
苏青杳叹了声气:“陈黎骨折了,我去医院看看她。”
听到她的话,楼祁眉心微蹙,伸手握住她的手腕,语气冷静:“别担心,方来应该会过去陪的。我们吃完饭就过去。”
陈黎的哀嚎声还在耳边回荡,苏青杳摇摇头,已经没有心思坐在这里陪他吃饭了:“抱歉,我还是去一趟吧。你自己吃吧。”
大学的时候,苏青杳流感发烧一周,一直都是陈黎跑上跑下,陪她去医院输液,半夜起来给苏青杳量体温,喂药擦汗。
两人的感情情同姐妹,苏青杳做不到在陈黎痛苦的时候,在不是饭点的时间。好整以暇地陪楼祁吃饭。
她转身离开,楼祁坐在座位上顿了半秒。
心脏像被关进了一个黑色的罩子里,密不透风,四面八方不停往里收紧,闷得楼祁喘不过气来。
他忽的回忆起八年前,他和她约好一起看电影。
他和周旭阳一起想将母亲先送去医院,安顿好后再回来陪她。没想到刚抵达医院,一接触到陌生压抑的环境,刺激之下母亲又开始犯病。
当时时澜恰好也在医院开药,跑过来帮忙。
他迫于无奈,直接放了她鸽子。他很想赶上和她的约会,可是当时母亲正在发病,楼祁实在脱不开身。
后来事情告一段落,天色已晚,他心不在焉地和周旭阳,时澜一起去吃饭,恍惚间也没有来得及提醒周旭阳不要发朋友圈。
当时的她,拿着两张电影票,一个人等在电影院的时候,是什么心情?
她应该也看到周旭阳发的朋友圈了。也难怪她伤心。
楼祁想,他现在都想揍当时的自己。
总是给人希望,然后再亲手将希望破灭。
漫不经心地将人排除在自己的世界之外,怎么好意思说得出口他在意她这种话?
他抿着唇,望着苏青杳焦急离开的背影,心头像针突然扎过,瞬间喘不过气来。
原来当时,小蝉是这样的心情。
楼祁长长叹了声气,扫码直接买单,跟着起身追了上去。
此时此刻,菜甚至还没有上齐,桌上已经端上来的两道菜未动一筷。
他甚至没有时间要求打包,再饥肠辘辘,也抵不上追上前面的人。
快到了电梯口,身后传来脚步声,苏青杳扭头发现是他跟上来,疑惑地看他。楼祁双手插兜,挑眉漫不经心地说道:“走,哥送你。”
苏青杳心头微微一颤,低声问:“你不吃了?不饿吗?”
“苏老师,人饿一天不会死的。”楼祁经过苏青杳身边,擦肩触碰,伸手握住她的手,然后,十指相扣,他勾唇调笑道,“更何况,除了我,谁能有求必应,第一时间送你去医院?”
陪着她一起,无论做什么事,他都乐意。
人生很长,他希望在他所能预料到的未来里,都能有她的存在。
作者有话说:
第51章 月亮
影院离医院有些距离, 两人抵达医院的时候,基地的大巴车也正好将人送到,车上零星下来两个男同事,将陈黎扛到担架上推去急诊。
方来还没赶到, 苏青杳来不及多想, 陪着陈黎挂号, 没想到陈黎在身上摸索半天,苍白的脸瞬间冷汗淋漓, 一拍脑门, 嚷道:“糟糕,我包落基地了,医保卡和钱都在包里。”
“这时候就别管医保了, 回头再说。”苏青杳叮嘱男同事照顾陈黎,跑去人工窗口, 她刚把陈黎身份证号报过去,眼前凭空伸出一只手,直接用刷卡结账了。
苏青杳抬眼惊愕地看着他,楼祁将卡收回, 挑眉:“苏老师, 我在的时候, 轮不到你付钱。”
“谢谢啊, 等会儿还你。”苏青杳客套地说。
楼祁听了拧起眉, 将卡放回皮夹里,语气吊儿郎当的:“不用。你朋友就是我朋友, 我们有必要分得这么清吗?”
行, 他乐意当这个冤大头, 苏青杳没再说话。
将□□折叠保存好, 苏青杳快步回急诊,楼祁不慌不忙跟在身后。
估计是疼的,陈黎整张脸面无血色,额头一直在冒冷汗,骨科急诊人不多,医生开了X片单,苏青杳又跑上跑下去付费,全程楼祁紧跟着帮忙缴费。
等X片拍摄结束,等片子的时候,陈黎舒服了一些,委屈地说自己渴了想喝水。苏青杳将她托付给同事,自己和楼祁起身去买水。
从小卖部回来回放射中心,苏青杳忽的听见陈黎中气十足地说话声,似乎在和人争执。
她小跑过去,就见方来低着头靠墙而立,陈黎坐在租来的轮椅上,小脸气得通红,眼眶都泛红了,拍着扶手说道:“老娘疼成这样了!你居然还有时间陪别的女的!”
四周是往来的病患和家属,好奇地回头围观他们。方来沉默不语,苏青杳过去忙问:“怎么回事?”
两个同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为难地笑了笑,尴尬地看向陈黎。
陈黎眼眶噙着泪,指着方来喊道:“杳杳,你帮我评评理!这个家伙迟迟不来,原来是送女同事来医院,陪女同事先去看医生了!”
这话把苏青杳和楼祁都听愣了。
怎么回事?你方来浓眉大眼的,怎么也搞这种事?
苏青杳瞪大双眼盯着方来,顿了半秒,忽然扭头瞪了眼楼祁。
楼祁被她瞪得莫名其妙,无辜地指着自己。什么意思?事儿是方来干的,怎么迁怒于他?
怕陈黎情绪激动影响伤势,苏青杳把水递给陈黎让她喝口水压压惊,X光片出来,她推着轮椅将陈黎送去复诊。两个同事趁机和苏青杳告别,将陈黎交给她,赶紧逃离这片是非之地。
幸好最后拍片结果显示只是骨裂,不需要动手术。打石膏的时候,陈黎情绪激动,每句话都在骂方来。
诊室外,冰冷的瓷砖墙面,楼祁和方来并排靠着墙,听着从诊室内隐约传来的咒骂声,不约而同拧紧了眉。
淡淡瞥了眼身边的方来,楼祁低笑一声,直视对面的白色墙面,语气轻蔑:“现在脑子不清楚,以后失去了可别后悔。”
这话虽然是对方来说,但听着却更像在骂自己。
从汇合后就极少说话的方来乍一听见自己顶头上司这话,瞪大双眼,脸倏地涨红,语无伦次地解释:“楼总,李彤彤急性肠胃炎,我正好要来医院就顺便将她送过来。但她一个人,痛得没法挂号,我才多耽误了一会儿……”
“停。”楼祁抬手止住他的着急解释,抬眼眼神不咸不淡地看他,“我可不是你女朋友,你没必要和我解释。”
方来眼神一怔。过道内,有佝偻的老人被亲人扶着缓缓经过。方来喉结滑动,忽的颓丧地低下头。
“楼总,我知道了。”他是个聪明人,一瞬间就明白了楼祁的意思。
做好事帮同事忙没错,但他错就错在没有将陈黎放在第一位。无论如何,他应该先知会陈黎一声,而不是让她着急地等自己,胡思乱想。
楼祁不置可否,从兜里找出一盒烟,想到这会儿是在医院,又默默将烟盒揣回兜里,找出一颗薄荷糖当戒烟糖,剥下彩色的透明糖纸,将薄荷糖扔进嘴里。
凉意瞬间冲击大脑神经,他牙齿间用力,咬碎薄荷糖,糖碎成几块,冰块似的凉得楼祁舌尖发麻。
他轻啧一声,声音带着漫不经心:“自己要明白,谁对你来说是最重要的。”
方来听了点点头,若有所思。
诊室门被人从内打开,方来立刻迎了上去。苏青杳推着轮椅出来,陈黎噘着嘴,眼角还带着泪,腿上打了个厚重的石膏。
苏青杳默默看了眼楼祁,对方来说道:“你好好跟她解释。我要回一趟基地,顺便把阿黎的包带来。”
刚才楼祁的话,她其实听到了。
他看似在教训方来,实际上根本就是在提醒自己。
将陈黎交给方来,小情侣之间的矛盾就由他们俩自己去解决。
两人往停车场走去。医院人很多,此时停车场车子满满当当,楼祁开车出库的时候,车后有辆白色轿车正等着空出车位来。
苏青杳看了眼车外,天色开始变暗,傍晚落日的过程很漫长,这会儿接近五点半,日光隐约带着橙红色。
她想起楼祁一口没吃的午饭,愧疚地说道:“你先去吃饭吧,我等会儿自己找车去基地。”
因为大巴车来回一趟很费劲,陈黎受伤的时候,刘博士干脆让所有人都搭大巴车回城了,等入了城就自觉下车,留了两个同事陪陈黎到比较偏僻的医院。
这会儿基地就算有人留守,也没车进城。
可是陈黎的包和钥匙都落在基地,苏青杳今天必须回去取。
基地在沙漠里,煌城的出租车是没这个能力驶入沙漠的。
楼祁听她的话乐了,嗤笑一声:“你还有什么方法能去基地?”
苏青杳轻咳,没接茬。
“我现在不饿。苏老师,等会儿晚饭你请客吧。”车子停在门禁前支付停车费,楼祁侧过头,对她抛了个带笑的眼神。
苏青杳摸摸鼻子,小声问:“今天真的谢谢你,你想吃什么?”
车子驶出医院,往城外国外驶去。
楼祁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手撑在门边,低声回了句:“吃你。”
苏青杳瞪他:“……”
他低低一笑:“……爱吃的就行。”
国道两侧,一望无际,枯黄的戈壁滩,路边间或有几棵大树,进入十月,树叶也几乎落光,留下枯干老树和长河落日。
车子一路疾驰,在前方岔口拐弯,进入沙漠路段。
大概行驶了十来分钟,目视可及的天际线似乎隐约有一片绿茵茵的土地,在半空中。景象稍显模糊,像是有一片薄雾蒙在那片绿洲之上。
明明没有起风,那片绿洲上的草丛却莫名开始摇曳。
两人都看见了这片景象,愣了几秒,才忽的反应过来。
苏青杳眨眨眼,惊讶地喊:“海市蜃楼?”
沙漠里的公路笔直朝前,往那片空中绿洲行驶,但并没有拉近分毫距离。
楼祁点点头,语气也显得有些激动:“的确是。真难得,我们居然有机会看见海市蜃楼。”
风中的绿洲似乎一望无际,隐约可以看见有牛羊在绿洲之上缓缓踱步,惬意的吃草,甩着尾巴。
苏青杳看得入了迷,好半晌才想起来拿出手机记录这神奇的一刻。
这片绿洲不在煌城附近,大概远在上千公里之外。它的规模比基地更大,植被更加茂密,高大的防□□像沉默充满生机的侍卫,拦在绿洲之前,和沙漠之间泾渭分明。
她内心莫名澎湃,眼眶生理性地泛热,小声感慨:“要是有朝一日,这片沙漠的那个位置,真的有一片这么漂亮的绿洲该多好。”
楼祁清楚她的内心所想,她是真正热爱这片沙漠的人。
车速微妙地放缓,他想替她将这片海市蜃楼留得更久一点。
就算是一场梦,也能更漫长。
“我相信,假以时日,理想终能成为现实。”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无穷又温和的力量,仿佛一双大手温柔地托起她,让她踮起脚尖就能触摸到天空。
苏青杳进入基地以来,见过身边同事的气馁和退缩,也听过周围当地人的质疑和谣言,更不被过往的同学师长理解。
三个月前,刘博士注册了短视频账号,想靠自己蹩脚的剪辑水平,为基地做宣传,却被评论里各种质疑声骂得抬不起头。
当时周一恒刚刚离开,基地里士气最低迷的时候。因为被网暴,又离开了好几个动摇的同事。
有一瞬间,连陈黎都开始怀疑过,这个项目是不是能成。
只有苏青杳,一直坚信,有志者,事竟成。
她心里憋着一股气,一个一个同事劝说过去。将心里这颗星火,一点一点燃给其他人。
最后,留在这片沙漠里的,都是憋着一口气,咬牙支撑下来的战友们。
他们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多久。
苏青杳也不知道。
她本以为,除了基地里的同仁们,她就是孤独的,不被理解的。
可是现在楼祁在她身边,笃定充满信心地告诉她,会实现的。
只有他,毫无保留地相信她,支持她。
尽管周遭全是质疑声,他却置若罔闻。
爱人易寻,但佳音难觅。
天光渐渐变暗,天边一片火红的火烧云。海市蜃楼的景象也逐渐变暗,变得模糊。远处基地绿洲逐渐可以看到。
苏青杳别开眼,靠着车窗,看见玻璃窗上倒映着自己的眼睛,清透的眼里带着感动。
她低声,沙哑地说:“楼祁,谢谢你。”
车子快速靠近绿洲,楼祁听到她的声音,轻笑一声:“不用。我不是安慰你,我是真的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