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不易越,冯副将,此番咱们若是活下来,年内一定拿下燕州城!”
兰时声音不算小,周遭摆摊的小贩偷偷探出头来,听了个清楚。
衔蝉飞驰往城门驶去,突厥援兵也列队前来,刀斧手并□□手,燕州百姓不敢明面上相助,只装作被撞倒的样子,撒了自己的摊子,卖瓷器的,瓷器碎在地上,片片尖锐,卖布匹的摊子,成匹成匹的布,散上天去,再撒下来,杀伤力不足,但足够眼花缭乱,能阻挡一时。
冯副将腕箭瞄准各家二楼里晾出来的被子,挨个用短箭挑开,被子里的芦花,飘飘洒洒,如同飞雪一般,扎得人睁不开眼,很好地遮蔽了兰时二人的行迹。
兰时策马,直奔城门。
城门守将并未收到求援消息,看到有人意图闯关出城,第一时间设卡阻拦。
兰时全神贯注,扯出长鞭,将设障的官兵抽开,城门也被人推动在缓缓合上。
“好孩子,让兄长看看我们并不娇惯的时候到了,咱们一起冲出去。”
兰时一鞭抽在衔蝉屁股上,衔蝉受惊失控,横冲直撞,赶在城门合上前冲了出去。
才跑出数里,便有一路铁骑持盾架弩,列阵在燕州城下,同城门士兵交火,维持了数年平静的北境,在这一刻打破了这个平衡。
战火重燃。
沉着指挥弩队进攻的,可不正是兰时的十二兄长。
兰时好不容易制住了衔蝉,这一路跑得她头昏脑胀,兰时于马上挽弓搭箭三箭齐发,射落城门督战的小官与突厥高悬于城门上的旗帜。
双方□□交战一阵,十二组织着列阵士兵有序撤离。
燕州城也并未有人开城门应战。
彼此心里都清楚,这不过是试探。
行至离燕州最近的小官城,十二第一件事,是将兰时从马上接下来,然后将她捆起来拎进了主帐里。
主帐正座上,是面上阴云密布的五郎,旁边站着尽力做出一副佛相,超脱屋外的和尚。
底下跪着被五花大绑的姜兰时。
兰时悄悄向和尚投去一个求救的目光,和尚偷偷回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随后他便闭上眼睛掐起了佛珠。
兰时深吸一口气,心说等她腾出手来一定跟这和尚好好算算账。
“咱们先锋官真是长本事了,敢孤身入虎穴,刺探燕州城,这等舍生取义的功勋,可不得记到功勋簿上争相传颂?”
五郎开口如刀,刀刀扎到兰时身上,直戳她个血肉模糊。
兰时刚想张嘴,便被五郎打断,“小姜将军还是免开尊口地好,此处没有太子殿下,没人无条件给你兜底。”
五郎在气头上,心底的话都说出来了,一旁的十二和和尚都忍不住朝五郎看过去。
五郎对太子殿下从无好感也不乏有这个理由在,兰时看着规规矩矩,其实主意正到无法无天,这事与太子殿下有脱不开的关系。
在京城时,无论兰时做什么,太子殿下都能给她善后,替她周全,连兰时自己都不曾察觉她的任性和妄为。
可这里是北境!
战争本就一触即发,她还敢任性!
若不是提早收到了尹叔的信,赶来的及时,这会儿她都给突厥弓箭手扎成筛子了!
“我要罚你,你认不认?”
兰时点头,委屈的表情也不敢露。
“撤你的官你认不认?”
兰时登时抬头,头摇得厉害,焦急地盯着五郎,等着他改口。
五郎怕自己心软,转头看向十二,厉声道:“拖她出去,念在不曾抛弃同僚的份上,军法折半,打她三十军棍,以儆效尤。”
总得让她知道何谓军令如山,省得她仗着自己的几分小聪明,总想私自行动。
兰时也不反抗,乖乖被带出去。
“将军舍得?”
和尚端了茶,递给五郎,才发现五郎手抖得厉害。
“不舍得又如何?”五郎接过茶盏,猛地灌下,心才平静下来稍许。
“所有人都念着她年幼,宠溺怜爱,总得有人做恶人鞭笞她,才不至于在来日追悔莫及。”
兰时这性子,她还总说那吴钩难堪大用,需要磨一磨。
焉知她自己不需要被好好板一板。
兰时被押到营内空场上,她皱着眉头一言不发。
自觉在长木凳上趴好,拒绝了十二哥递过来的手帕,示意十二哥开打。
十二哥握着军棍,实在下不去手,想转手交给一旁的冯副将,冯副将立马跳开,“十二将军你可莫要害我,十四娘子是我的救命恩人,刚刚才救了我的命!我这要是打了她,不就是恩将仇报吗?北境军铁律,绝不拳头向内。”
冯副将避得远远地,“十二将军,您行刑,那是家人训诫,我动手,那是同袍反目。绝对不可绝对不可!”
十二被堵得没话说,手里的军棍像个烫手山芋一般怼不出去。
踌躇着连程伯和吴钩都赶到了。
二人灰头土脸地赶过来,“这是怎么了?小姜将军不是都救下冯副将了?”
吴钩见到他二人是惊喜的,他还当姜兰时真的豁出去以身殉国了,脑袋空了一路,脚下一直都是软的,若不是程伯一直拖着他,他都走不出来。
他做不到的事,姜兰时一个女子做到了,还做得如此漂亮,怎么还要挨罚?
他若做到如此,他家里所有人做梦都能笑醒。
作者有话说:
艰难地更换了,番外还是在正文完结后再看啦,到时候我会以一个大家都不吃亏的方式放到作话里,自己说过的话,哭着也要兑现,希望看文的大宝贝将来提起来是,这作者能处,有事她真改。感谢在2022-11-22 23:54:03~2022-11-23 22:56: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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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受罚
吴钩想上前劝和一下,又实在不敢,卫国公府究竟是什么家风?驯狼还是熬鹰?
吴钩的脸皱得比怠
吴钩想上前劝和一下, 又实在不敢,卫国公府究竟是什么家风?驯狼还是熬鹰?
吴钩的脸皱得比等着挨打的兰时还痛苦些, 天马行空地想到, 其实,卫国公府这种培育后辈的方式,更像炼蛊。
十二像见了救星, 将那军棍递到程伯手里, 有商有量地,“程伯, 不若您来?”
程伯了然,“五郎让罚的?”
十二点头后,程伯将军棍还回去, “那你来吧,再不开打,兰时要被加罚了。”
像是要验证这句话一般,和尚推着五郎从主帐里出来,五郎明明坐在轮椅上,矮出常人许多, 面如冠玉, 分明是令人心生亲近之感的模样,缓慢过来时,周遭人却不由自主地敛声屏气。
“怎么还不开打?是要给她加罚,还是与她同罚?”
十二刚想推辞。
五郎招了招手,暗处走上来一怒脸老兵,“老杜, 你来打!”
老杜是跟在姜元帅身边的, 掌军中刑罚, 先锋官朝上有军职的人若犯错,都是他来行刑,青壮男子在他手上挨过罚,都要卧床半月。
更莫说兰时了。
天生血脉压制之下,十二万般不情愿也没法违抗五郎。
老杜只听命元帅一人,元帅下了令才随着五郎过来驻扎。
不顾在场众人眼底的哀求,当即便施刑。
一棍一棍打下去,没几下兰时头上便冒了一层细汗,她硬撑着没有喊出声,挣扎着将指节咬在嘴里,脸色发白也绝不吐一个字。
她自知有错,可她不认五哥说要卸她的军职这事。
这一步是她莽撞,打草惊蛇,朝野震荡,可这局棋才开始,她不认为北境会输,京中还有太子,她从未与太子殿下言过她要做的事,可正如五哥说的,她相信太子殿下兜得住,也压得下朝臣的议论。
这三十军棍,直打到暮色四合,前头兰时还能梗着脖子挺着,打到二十,兰时的头已经抬不起来,扎在木凳上,连呼吸都微弱起来。
饶是如此,五郎也并没有喊停,手握成拳,眼看着行刑结束。
打过军棍,兰时几近昏迷,也并没有松口。
“抬回帐里给她好好看看伤。”五郎转头,纵着轮椅回了主帐。
十二将兰时背回了早已给她备下的军帐里,花婶早就候在帐里了。
看到满头冷汗,满背是伤的兰时,大吃一惊,嘴上怪道:“怎么下这么重的手?不是略施惩戒吗?”
十二小心翼翼将兰时平铺在床上,“五哥主罚,谁敢拦着,花婶您给好好看看,姑娘家的,可别留下什么病根才好。”
十二替兰时擦了擦头上的汗,“我不多留了,您快给她上些药。”
十二哭着脸,轻手轻脚地掀帘出去,生怕掀帘时风大些吹到兰时。
等四周静下来了,军帐暗处也走出个人来,瞧着眉头紧缩,昏昏沉沉的兰时,捂住嘴才没哭出声来,“不是都到家人身边了,怎的会挨罚?”
花婶拿剪子剪开兰时的衣服,尽力轻轻将她贴着整个后背的衣服接下来,手下动作再轻还是不免能听到布帛与血肉分离之声,那声音听在耳中都已经足够想象究竟有多痛,花婶一边轻吹兰时的伤口,一边轻声回道,“郡主,军中是先讲军法后讲亲缘的地方,今日这事,我听着都凶险,是有多少个万幸才能安全回来,也怨不得五郎生气的。”
兰时疼,手总是无意识地想抓一下,花婶生怕她碰到自己的伤口,一时间左支右绌,“郡主来,替我按住娘子的手,可莫要让她碰到伤口,不然能痛醒过来。”
萧宝圆上前,坐在床头,轻缓地将兰时两只手都拢在怀里,她的表情比躺在床上的兰时好不了几分,“这是遭得哪门子罪啊,哪有小娘子受这种罚的。”
说着不由怪起兰时的兄长们来,兰时在京中这许多年,连磕撞一下都不曾,宫里的司礼女官都没罚过兰时,亲兄妹这又是何苦为难!
尽管花婶手底下已经尽量轻,上药时还是激得兰时想躲。
嘴上也含含糊糊地不知在念着什么。
萧宝圆低下头去仔细听,才勉强听清楚,兰时说得是,初一,我疼。
萧宝圆的眼泪再也止不住,这个时候的反应是最真实,可能连兰时自己都不知道,她心底里,最依赖的,是太子。
“姜兰时你傻不傻!”
幸亏太子殿下取消甄选,一心一意地等你呢。
若是真的选了太子妃,成婚消息传来北境,你该怎么办啊。
生怕这上药过程越快,兰时要遭的罪越多,花婶飞速点好了药,贴上纱布。
“郡主您要守着娘子吗?”
萧宝圆点头。
花婶端盆出去,准备弄点热水来给兰时擦擦汗。
萧宝圆一直握着兰时的手没松开。
眼泪也吧嗒吧嗒地掉,她还当来北境是多好的事儿呢,姜兰时向往了这么久,怎么就至于如此呢!
她是来看意气风发的小将军的,哪知看到了折翼的鹰和冷酷的军营。
整颗心都像被泡到酒里,辣得人心口发疼。
“何苦来哉啊姜兰时!”
兰时第二天醒来看见坐在她床头的萧宝圆,还以为自己疼出了幻觉。
“萧宝圆,你给我托梦来了吗?”兰时这伤,疼得疼身上发热,声音也哑了。
萧宝圆看她醒了,先探了探她额头,确定她烧退了才松了口去,“姜兰时,你这是要我命来了。”
前半夜兰时身上伤口疼,总想下手挠,半梦半醒之间想翻身,兰时力气大,萧宝圆和花婶两个人才勉强把人摁住了。
后半夜,好不容易兰时睡过去了,可是她呼吸开始急促,身上开始发热,花婶连夜给她熬药,连灌了四五次才喝完一碗药。
连主帐那边都被惊动了,刽子手五郎都披衣过来了,在帐外守了下半夜。
天蒙亮时才回去,听说受了凉,此时也不太好过。
所以何必呢?
自己下令打的自己还心疼,多此一举!
“瞎说。”兰时一点点清醒过来,发现自己不是在梦境中,而是萧宝圆真的来了。
“谁放你进来的,我的兄长们治军极严,军营外的人都是进不来的。”
兰时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说起话来也怪费力的。
“混进来的,你家兄长当时琢磨着怎么惩罚你呢,可没功夫注意这个。”萧宝圆阴阳怪气地,心底替兰时委屈地不行。
看兰时脸色发白,嘴唇也干,给她倒了杯水来。
兰时笑而不语,就着她的手喝了一杯水。
嗓子也确实舒服了许多。
“说说吧,你最不耐烦出远门的,跑这么远到这么不安生的地方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就算这里头有她的原因,萧宝圆也不会只为了她跑这么远。
萧宝圆心有戚戚,又端了碗粥来,才开口说道:“避难呗。”
得知兰时出走北境,那太子殿下可是第一个来寻了她,坐在他们王府的正堂里,气势骇人,也没人敢出声劝,等她拿出兰时留的信来,立马走了。
可姜兰时只留了一封信啊!
北境没有信给太子殿下,她萧宝圆有什么办法,她实在架不住太子殿下三天两头造访英王府。
挑着一个阳光晴好的日子马不停蹄地奔着北境来了。
她以为她是奔向了光明,谁知是另一个修罗境!
若是昨日兰时被打那事传到太子殿下耳朵里,那作为目睹这一切发生的她,非得被太子殿下的眼刀子扎个对穿不可。
可她是偷偷进来的,没法子出去阻止,而且前头发生了啥,她也不太清楚,听花婶说起的时候她还当是个笑话,花婶在唬她呢。
她正忧心忡忡,听得兰时说道:“来这儿也好,我也有些事需要你帮个忙。”
萧宝圆不解,她能帮上什么忙?
兰时试探着动了动,伤处传来的痛感,让她冷汗直流。
乖乖趴在床上,不敢再动了。
太子殿下这一夜也睡得极不安稳,醒来时满身是汗,心脏狂跳,很是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