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时在城墙上寻到了她大哥,黑脸怒容也是春光满面,脚步轻快,好似身上的陈年旧伤都不药而愈了。
“主帅,你竟然没发愁?”兰时都快不认识她大哥了,她去请命时,她大哥像个个勾魂索命的黑无常,非要她方方面面得说明白道仔细才召集身旁所有将军紧急布局。
如今,就一点儿不担心接下来的突厥反击吗?
姜帅一捋长须,莽撞人眼里透着精光,“那先听听咱们先锋官的想法?”
兰时觉得他这是早有预谋,但还是把自己的想法说了说,姜元帅越听眼睛越亮,听到最后哈哈大笑,“阿宛你与五郎还是真是咱们姜府双璧,这么损的法子都能想到一起去。”
离经叛道,又合情合理。
兰时欣然接下这个夸奖。
兄妹二人谈笑时,乌苏河对岸突厥临时驻扎的营地上空,纸片如同雪花一般洒满了整个营地。
有好事的捡起那纸片,上头是用突厥语写的这些年来突厥士兵的恶行,还有一些,写了阿史那在北境军中,若想赎回可休战着使者进大凉京城求和。
阿史那努吉是突厥的一座山峰,数以万计的突厥士兵将他奉若神明,愿众生终生追随,这些纸片的杀伤力可想而知。
突厥战神,若不是兰时带着两世的记忆,钻研了许久阿史那这人,真的可能会死在阿史那手底下。
两军交战,最忌军心溃散。
一块铁板与一盘散沙,任谁看到都知道哪个更好打。
兰时遥望乌苏河,神情淡漠。
阿史那的名头可真好用啊,来吧来吧,等这些人准备渡河,才能知道水下究竟有多少好东西等着他们。
“听说,这次领兵前来的,是突厥那好战的二皇子?”
这人兰时只有耳闻,从没见过,他好战却并不鲁莽,这人最后好像即位为君了,在突厥兵力恢复后,坚决挑起了战事,与阿史那二人狼狈为奸,后来听说是死在突厥内乱里了,让他家哪个不显山不露水的庶弟夺了位。
那位庶弟,兰时是熟悉的,战场上碰过,最后同归于尽了。
姜兰时引以为恨的同归于尽,她以为她能活下来的。
姜元帅以为兰时是在琢磨这二皇子的事,安慰她,“放心吧,那人成不了气候的,十二去探过。”
他们家十二,全军里最好用的一颗钉子,指哪儿能撬开哪儿,文可厨房生活做饭,武可上阵深入敌军。
打探情报,姜承许一个人能顶上一个营。
兰时也笑,“不愧是边境一阵风,刮到哪儿都不走空。”
姜家大哥用力拍了拍兰时的肩,慈爱道:“阿宛想做什么便放手去做,你前头还有哥哥们,永远不会让你孤立无援。”
程伯将阿史那和吴穆的事在他跟前过了明路才走的,姜元帅知道阿宛没同他们说,是想将来陛下追究传唤时,她可以将北境所有都择在事外自己担着,她又不是自己一个人,不需走得这么辛苦。
兰时看着大哥鬓边新添的白发,如何不知道大哥的意思,可有些事,她可以担,大哥不可以,北境,就应当永远是忠君的北境,不能牵扯党争。
她不一样,她从那一天起,想做的就是太子殿下在北境的界碑,比起仁善厚道的陛下,太子殿下才是让她心悦诚服,愿意追随的君主,她属太子殿下阵营,并非纯臣。
作者有话说:
本来想今天加更一章的,但是杂事太多了,根本没时间,明天吧明天拼命加一章,感谢大家的陪伴和对这篇文的喜欢,再次感谢大家看文留言鸭,冲冲冲,努力写努力让更多人看见感谢在2022-12-02 23:47:02~2022-12-03 23:45: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玻璃渣里找糖吃、cutehua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玻璃渣里找糖吃 25瓶;REYOION 20瓶;心素如简、盲人小姐姐 10瓶;cutehua 4瓶;翎翊翎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往事
二合一
不过才五日, 京城的秋放佛也就过完了,泛黄的叶子落满了宫苑, 东宫里头, 品相好的落叶都被太子殿下着人拾了进来。
就着外头宫人清扫落叶的清脆声响,太子殿下在西窗下作画,落叶为宣, 墨笔描今生, 绛红绘前世。
凉风挤进透开一条缝的窗,带着落花拂开了太子殿下这几日苦心钻研的男情女爱话本子的扉页, 一朵缺瓣小花正落在扉页那官家小姐的鬓发上,好看地很。
太子殿下完全无心理会,朝堂的事, 尚在可掌控的范围内,可兰时,到北境算是如鱼得水,彻底不思归了,这事挂在心头,烦闷地很。
他的梦做得断断续续的, 前因后果都不是很清楚。
但也足够他理顺他与兰时的前世, 不说恩爱,好像连一对平顺夫妻都算不上,那可是他与姜兰时,便是不为夫妻也是无话不谈,怎的成婚以后还能兰因絮果?
太子殿下手下这一张,绘的是北境军中的兰时, 盔缨、兜鍪、兽肩、臂肩、护腰、吊脚、战靴, 英姿飒爽, 是天地一点灵气汇聚成的小娘子。
太子殿下眼中深情浓得能凝出来将这叶子紧紧裹住,他情不自禁点点那兜鍪上的盔缨,姜兰时心里最重的,无非是他与北境军,梦境中那徐家女说兰时不愿同人分享丈夫,而他的梦境中也并没有别的妃嫔与子嗣。
太子殿下的眼神落到那被吹开的话本扉页上,盯着那举扇遮面的小娘子出神,像突然被开了灵窍般回过神来,前世那徐家女的事,他是不是并没有与兰时说过?
而后,北境烽烟渐起,京中也不太平,他为这两头发愁,也再没顾上,直到兰时自请去后位领兵出征,而后棺椁回京,他与兰时,天人永隔。
他该不会是,一直都没有与兰时说过爱她。
他以为,以他二人一起长大的情分,兰时会明白。
是他一直都没明白,情爱事里,哪里有那么多以为和不必言说。
若是一直如兄妹一般相处,的确不必言说,他们是彼此最信任的存在,不必互通也能明白对方所思所想,可若是为夫妻,他不能一直等着兰时来妥协,费心费力去猜他的所思所想。
太子殿下将墨迹已干的枫叶夹在那扉页上,合上书册,扣紧了门窗。
姜兰时,我等你回来。
“太子殿下,殿下,出大事了。”常保慌慌张张跑进来,连帽子都跑歪了,太子殿下近侍,举止无度,可见事态严重。
常保气都喘不匀,“北境,北境起火了,北境军,同燕州城的突厥守备开战了!”
太子殿下霍然起身,匆匆朝外走,才推开东宫大门,两名守门禁军,持刀见礼,“太子殿下切莫为难。”
“起开,孤有急事面圣。”事关北境和兰时,太子殿下想砍人。
守门禁军顶着太子殿下威压不肯退让。
太子殿下才要动怒硬闯,皇后娘娘就带人赶到,砚书姑姑举着手令上前,“陛下敕书,还不退下!”
确认无误,禁军听命退下。
皇后娘娘拦住了要冲出去的太子,“朝堂上吵得像煮粥,你是过去搅锅吗?”
“儿臣去见见外祖父,儿臣去他一定开口。”他当时打算得极好,那人肯定稳不住掌握他把柄的外祖父一直在牢狱中,不出十日,必定有动作,也派人去了各府盯着,只待狐狸尾巴露出来。
可现在北境事发,肯定是一石激起千层浪,那吴穆必定会拿着此事大做文章,甚至试图将从前的事混淆过去。
事情久远,再多的证据也早就寻不见了,除却让知情人开口,再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那正好,有个人,兰时千里迢迢给你送回来了,你正好见一见。”
皇后娘娘示意,程伯自人后走上来,“太子殿下,奉我北境先锋官的令,来给太子殿下送样东西。”
程伯捧上兰时的信呈给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连忙揭过拆开,好大一张宣纸,不过寥寥数语,太子殿下看过一遍都能默出来了。
程伯接着道:“殿下,我们小将军生擒了阿史那努吉,寻到了些东西,请殿下带小人面圣,亲呈此物,或可解眼下困境。”
什么?!
太子殿下与皇后娘娘一齐震惊,“兰时生擒了阿史那努吉?”
母子二人头一次这么异口同声。
太子殿下转念一想,管北境一路的安抚使,肯定是嗅到战火起,便急忙传了令回京。
如今这收复失地的喜讯还没传到京中来,好一个时间差,大有可为。
太子殿下与皇后娘娘对视一眼,眼中骄傲,不言而喻。
事关北境与姜府,皇后娘娘不便出面,太子殿下带着程伯去往文德殿。
陛下虽然震惊于北境冒进,这么快就挑起事端,可还来不及生气,便被朝堂百官吵得一脑门官司,心底对北境的怒气已经完全被吵成了浆糊。
才坐定,便有内侍通报太子殿下求见。
程伯呈上在阿史那书房里搜罗来的信件,陛下揭开,一一阅过。
脸色愈加阴沉,“此事可属实?”
吴穆的字迹,陛下怎么可能不识得,再加上这忍冬藤的佩玉,已经无需再断真假了。
程伯躬身,“回禀陛下,北境军,已经收复了燕州城,小将军生擒了阿史那努吉,小将军说,若是朝廷需要,北境会即刻押人进京。”
什么?!
陛下震惊起来的模样,同太子殿下一模一样。
震惊过后,龙心大悦。
“哈哈哈哈,好!好个姜兰时,好个北境军。胡安,召三司使觐见。”既然已经拿下燕州,那粮草军饷断不可缺,当初是朝臣势大,君权式微,北境元气大伤,他虽为陛下也不得不妥协,定盟休战。
如今燕州大捷,可见北境军已然恢复元气,毁约算什么大事,同突厥有什么君子道义可讲的。
不过他是陛下,嘴上还是得把水端平。
程副将告退后,陛下不甚庄重地横了太子殿下一眼,“你倒是不提去北境犒军了。”
生擒阿史那努吉,说起来容易,细想便知其中该有多凶险,小十四到底是女子,比起一般男子来,还要更艰难。
太子殿下这回极为稳得住,端端正正行了礼给君父,“愿先为父皇肃清朝堂,事有轻重缓急,儿臣明白的。”
这话说得陛下熨帖,还算这孽障有良心,父皇母后没白养他一回。
“这叠信,朕已经看过,你可还要看看?”
太子殿下摇头,“不必了,儿臣已经能猜到来龙去脉了,不需再看。不过,缉拿吴穆之事,望父皇能交由刑部。”
陛下语出惊人,“让苏家那后人去审?”
太子也不意外陛下会知晓苏岐鸣的真实身份。
“儿臣就说,沈相那明哲保身的性子,肯定会在您面前过明路。”
沈相曾拜在苏尚书门下,在苏家出事时顶着骂名割席,也不过是为了能在暗中相助一二。
苏家女入朝此等大事,若无陛下首肯,沈相再是手眼通天,也是万万不敢的。
陛下笑而不语。
“你先将这些誊一遍,送到刑部去。”陛下点了点装印信的木匣。
“还有一事,父皇,文府已然无可救药,也不值得宽宥,但还请父皇看在母妃的面上,全外祖父体面。”
他与外祖父的确不亲厚,但母妃在泉下,还是希望外祖父晚节得保吧。
“朕还以为,太子铁面无私,此事也会公事公办。”
皇帝陛下也是时常反思,太子这性子,被他和梓潼养得说不上是方正还是圆滑,六亲不认地很。
如今再调,千难万难,倒没想到他还能有如此体谅旁人的时刻。
太子接了印信,到一旁去抄,这事还是得益于兰时,兰时对九年前的北境军惨败,家破人亡一事肯定早有怀疑,她是再世为人,肯定一早也知道幕后之人都有哪些。
即便如此,还是在临行前带走了吴钩,顾全大局,不计前嫌。
前世若不是因为他,兰时应当也能一早在北境军中走很远吧。
比起前世死别,如今,他情愿等在京城,等兰时去了却她那一桩心事。
太子殿下将这一沓抄本交给苏岐鸣时,没有多余的话。
只说了一句,“如今你已经走到这一步了,苏家先祖在上,你莫要违背本心就好。”
苏岐鸣握着那一沓信件的手止不住地抖。
求神拜佛的朝圣路,她终于走到这一步了。
是鬼是魔,她都能承受。
刑部拿人速度极快,趁着吴穆还未下值,在议事堂将人带走的。
傍晚时,吴穆已经上枷带铐,跪在下首,等刑部审判。
坐在主审官位子上的苏岐鸣,牢牢将这曾经枢密使的嘴脸记到脑中。
“你已经做到枢密使,还有什么不满足的,非要与突厥勾结不可?”苏岐鸣真的不明白,吴穆哪怕在九年前,也是前途无可限量,根本不需要做出这等通敌叛国的事。
枢密使还自矜身份,不肯与他这区区小卒交谈。
神情还算镇定自若,这也算是多年官场浸淫练出来的好本事了。
“不知道你那远在北境的侄子是不是也有你这一份好气度。”扎人扎七寸么,她恰巧会一点。
吴穆果然面色一变,再难维持那副假皮,“你要做什么?他是无辜的!他什么都不知道!”
苏岐鸣不为所动,“有你这样的长辈,难保不会上梁不正下梁歪,他若是悄无声息的死在北境,你吴家这一脉,算是彻底断了吧,你与外邦勾结得来的一切,就变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也是有趣地很。”
比起吴穆,现在苏岐鸣才更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索命的恶魔。
“他是无辜的!你们要做什么冲我来,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我愿为曾经的事付出代价,你不要牵连他!”
苏岐鸣神色淡淡,“你那侄儿是否有命在,这都要看你交代到哪个份上了。”
“对了。”苏岐鸣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一般,“或许你还不知道,与你狼狈为奸的那突厥主帅,已经被擒到北境军帐下了,枢密使大人。你的好日子,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