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情被兄长们刀斧加身不是她,他可是立下军令状说怎么把兰时带来,就得怎么把兰时带回去的。
说这事来,承谚欲哭无泪,明明是十二胡言乱语,让兰时动了回京的心思,怎么到最后被耳提面命的还是成了他。
他当时虽然也不敢把话说死,但还是碍于兄长威压,没什么底气地下了保证。
虽然没什么底气,但是承谚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若是带不走兰时,他也不回去了,他就握着家传长剑,在城门上自刎以谢兄长。
“哥,你瞧。”兰时周身气势敛下来,眼神却愈加锋利,她拽住承谚的缰绳,示意他往一旁的丛中瞧。
是马匹压过的痕迹,整齐划一,吃重一致。
定是有轻甲队伍才顺着这个方向行过去了。
承谚也严肃起来,“天子近旁,怎么会有轻甲队伍?”
禁军不配马,配马必定是兵。
兄妹二人对视一眼,当下心里都有了计较,“十三哥,你押阿史那入京面圣,我带一队人,按着这踏痕寻过去。”
说完便回身点将,准备立时随她走。
“兰时。”对方配甲,明显来者不善,承谚实在不放心。
他抓住兰时的缰绳,不让她再走。
“哥,京城,我熟悉地很,打不过还能逃,这阿史那才是大事,迟则生变。”
兰时再不纠结,领着人往近山处走。
承谚压下心底的不安,调转马头。
兰时一行,整齐划一,将声音压至最低,兰时边走边细听周遭动静。
“倒不像是什么训练有素的府兵死士。”
这声响,反而像是太子殿下的……飞羽卫。
兰时福至心灵,抬眼望去,对面可不正是数月未见的太子殿下。
以兰时的目力,看得清楚,太子殿下外披素色翻毛披风,露出内里一点藏青色,俊雅无匹,华贵非常。
那头的太子殿下,目力不及兰时,但远处这人,他无论如何都不会看错,明光甲胄的女将军,英姿飒爽。
凉风有信,惦念无边,寤寐思服,辗转反侧。
相思几近成疾的太子殿下再难按捺,疾驰至兰时对面。
望着近在眼前的小将军,心神恍惚,千言万语哽在喉头,勾出太子殿下这数月来的担惊受怕和一腔委屈,旁若无人地同兰时嗔了一句 “说走就走,姜兰时你好狠的心。”
说完便是一阵懊恼,明明酝酿过许多,再见兰时,应当说什么,应当做什么,甚至连摆出什么神色都对镜练过许多次,结果还是这般不中用。
自从他将外祖父下狱,朝野议论声渐起,他都能面不改色的处理,怎的对着多年来几乎朝夕相处的兰时,反倒手足无措了。
兰时回以一笑,笑容可融千重雪,自北境归来,反而是另一副生机勃勃的模样,遇见太子,也是眼睛一亮,拱手见礼,“北境军先锋姜兰时,参见太子殿下。”
兰时没忘了自己走这条路的初衷,依旧警惕着,问道:“殿下怎么会在这里?”
太子殿下注视着兰时,仿佛世间一切美好都被兰时佩戴在身,一时一刻也不愿把眼神挪开,听了兰时的话,牵线木偶一般,有问即回,“京郊有侵地情形,事态发展有些严重,我便过来看看。”
兰时皱眉,难道是侵地的人养了私兵,胆大包天地围堵太子殿下?
像是要验证兰时所思所想一样,一支黑尾箭掠过树梢,直冲太子殿下而来。
兰时眼疾手快,飞身跃起,袖刀亮刃,飞快劈掉了箭头。
兰时飞快抽出腰间箭囊里的羽箭,朝着羽箭飞来的方向挽弓,三箭齐发,草丛中霎时传来一阵阵惨叫。
继而横qiang,挡在太子殿下身前,中气十足一声喝,“列阵!”
虽然是跟着兰时练出来的黑手兵,北境军的规矩也都是铭记于心,人数虽寡,但飞速结阵。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北境军严阵以待后,才从周遭杀出几十个人来,蒙面持刀,竟真的有轻甲护身。
果然是来者不善,兰时握紧了手上的qiang,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太子殿下内心不可谓不震撼,北境一行,于兰时而言究竟是脱胎换骨,还是恢复本性,这不好说,但他很清楚,自己这颗心,怕是没得救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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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剖白
你说做你自己,我随你!
兰时扬声问道:“哪家的, 敢来行刺太子殿下!”
对面一众蒙面人听闻是太子殿下,这些人里, 果然有几个人迟疑起来, 小幅度往后退了半步。
兰时于马上,往后偏了偏头,低声道:“殿下放心, 今日有兰时在此, 必不让人碰到太子殿下一根头发。”
太子殿下心底发烫,“你保重自己才是, 你别受伤,我便无恙。”
兰时一声令下,摆开阵来的北境军有序进攻。
死士招子更黑, 兰时倒不怕受伤,她怕对方兵器上喂毒。
兰时抡起长qiang,于战马上,一枪挑一个。
兰时举qiang时扯到了背上还未彻底痊愈的伤口,推枪略有迟疑,但还是一马当先。
这些人身为死士, 单打独斗未必会输, 可若是群攻群战,他们不是北境军的对手。
一场毫无悬念的对战,太子殿下的飞羽拱卫后方,都没派上用场。
京郊萧瑟,只剩枯枝败叶,奈何树木高大, 树后若是有人隐蔽, 不走上前, 很难发现。
兰时下马检查死士尸首时,还在同太子殿下说:“这地方选得极好,若是此刻树后人放冷箭,可不好防。”
太子殿下也下马来,走到兰时身侧,同她一道查看。
兰时这乌鸦嘴,说什么中什么,太子殿下才站定,真的有漏网之鱼自树后暗放冷箭。
这次的目标,不是太子,是兰时。
兰时一把推开太子,劈掉迎面来的箭,远处第二支箭立时跟上,直接射向太子。
箭矢尖利,如流星袭来,太子殿下避之不及,兰时劈得开第一支,来不及去打第二支。
那支箭借着风势迫近太子殿下,意在直取太子殿下性命。
只有兰时同太子殿下站得近些,其余人都救护不及。
千钧一发之际,兰时以身挡在太子殿下身前,羽箭穿甲入肉,鲜血立时喷溅出来。
周遭士兵护卫,一齐,将那人拿下,捉了活口。
“兰时!”
姜兰时中箭的那一刻,太子殿下万念俱空。
恍之间好像又回到了上一世,他接到了皇后战陨的战报,后又在城门迎回了她的棺椁。
他拒绝开棺,姜兰时怎么会死呢?阿宛怎么会死呢?
她说深宫太苦,要陪他一生一世的,她说过只要他一回头就能看见她的。
姜兰时,你是在怪我没有早早说爱你吗?那我现在说说一千句一万句,你醒过来好不好?
你醒过来好不好?
在大行宫停灵的时候,他遣退了所有人,亲自为她换衣,上妆。
相伴数十载,他从没想过会有一天失去她。
哪怕从前他并不知自己的心意,也从没想过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小丫头会嫁给别人,就好像,他们从相识起就该相伴一生。
所以,他要第二次失去她了吗?
不!
绝不可以!
太子殿下一口鲜血涌出,脸色比中箭的姜兰时都要苍白。
运筹帷幄的太子殿下,怀抱他的小姑娘,狼狈异常。
姜兰时想告诉他,她这身甲胄够厚,哪怕是箭伤也并不致命,更何况箭上无毒。
可她现在呼吸都困难,实在张不开嘴。
等兰时再醒过来的时候,已是深夜。
四周昏暗至极,屋内烛火极暗,连照亮的夜明珠都被蒙上了薄纱。
箭伤在胸口附近,她动一动就是一阵钻心的疼,新伤叠旧伤,看来她得养好久了。
前胸后背双份疼,只能放弃坐起来的念头,试探着歪了歪头。
太子殿下趴在她床侧,眼底乌青,下巴上已经冒出密密的一层胡茬,鬓发散乱,衣裳还是她碰见他时那一身。
睡得极不安稳。
太子殿下还握着她的手,骨扳指都生了热。
她怕吵醒他,更是乖乖不敢动了。
她的骨扳指,果然是落到太子殿下手上了。
这还是兄妹之谊吗?姜兰时不敢往下想了,忍着痛小幅度转了下头,想将脑中这不合时宜的想法转出去,肯定是兄妹之谊,太子殿下定是还没被人救过,一时血气上头。
现在这样就挺好,她与太子殿下君子之交,又有如今救命之恩,以后替太子殿下在北境守着这江山,也无人敢说闲话。
很好。
太子殿下的确是她见过最俊郎,也是最坚毅的男子,少时遇上如此芝兰玉树,前世自然是看不见别人,不过今生她心里装着北境全域和北境军数十万人。
“唉,初一误我。”不然她上一世也会早早在北境闯出名声来,到突厥王庭封狼居胥去。
兰时这一句,本只是动了动嘴,并未出声,没想到太子殿下醒了。
正对上姜兰时不知所措的眼。
太子殿下惺忪睡眼里瞬间有了神采,“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向来都处事不惊,遇事不乱的太子殿下,语气里满满的委屈,比重逢时更甚,话也不敢高声讲,怕惊扰到她。
“阿宛你都睡了三天了。”这三天真是他此生最难熬的三天,太医说起话来稳妥求上,语焉不详,他时时悬心。
期间还拒绝了想探视她的皇后和姜家人。
这……各中曲折与不体面就不必告诉她了。
带骨扳指的手抚上她的脸,好像在确认这是不是真的。
直到温热的触感传来,太子殿下险些落泪。
狼狈别过脸去朝外吩咐:“太医!传太医!”
顷刻,这屋子大亮,围满了人,婢女点亮了烛火又依次退下。
姜兰时这才看清楚,她所在之地,既不是姜府也不是皇后宫里。
是太子殿下的别庄。
当时他们在京郊,要想尽快救治的确是来别庄比较稳妥。
她如此安慰自己。
等太医们检查过又一一退下,已经过了大半个时辰。
太子殿下还在这里。
“殿下,夜已经深了,你快去睡吧。”这憔悴不支的模样,一点都不像料事于先的萧褚胤。
“我不累,你睡吧,我守着你。”太子殿下熄掉一半烛火重新坐到榻边。
这……倒也不必。
他既然不走,兰时便撑着与他聊聊,“初一哥哥,其实我中箭时候就想跟你说,那箭无毒,而我甲胄够厚,死不了。”
一句初一哥哥,让太子殿下红了眼眶。
初遇那年,她小小年纪也听不明白他的名字究竟是哪两个字,
初一哥哥,你能叫我爹爹起来吗?他说上元节要带我去汴京城里放灯。
用阿娘用过的花灯。
眼前已经长大的十四,褪去了肥圆脸,却依旧是旧时心性,“初一哥哥,你不必太过介怀,我受伤,好过你受伤,若是想回报一二,可赏我黄金万两。”
然后她就可拿着这钱回北境,私库做军饷,省得同三司扯皮。
太子殿下重新握上她的手,“好,都依你。”
太子殿下迟迟不走,初时兰时还能强撑着与他大眼瞪小眼,可在药力作用下,不消一刻钟,她就沉沉睡去。
双面伤难养地很,兰时在床上躺了整整三天,才堪堪能下地,姜兰时迫不及待由婢女扶着外出晒太阳。
这婢女是从前在宫里服侍她的雪魄,也算熟识,兰时由她搀着,绕回廊慢行。
这别院太过安静,兰时不习惯,扯了个话头与雪魄闲聊,“我伤了这些天,竟无一家递帖子来探望吗?难道递到卫国公府去了?总不能是递到姑母宫里去了。对啊,姑母与兄长也不曾来过,他们不可能还没听闻这消息吧?”
婢女欲言又止。
兰时越想越纳闷,“我回京前都还好好地,有两家夫人还寄了两匹缎子给我呢,怎么回京反倒矜持起来了?”
姜兰时是在京中长大的,见过议亲的人家是如何来往的,她如今受伤这么大的事,怎么连看都没有人来看?
婢女在宫中伴她多年,到底还是讲给她听:“娘子,娘子受伤是大事,救太子殿下更是大事,可太子殿下衣不解带在您榻前守了三天,赶走了所有来探望的人,那便是天大的事了。”
姜兰时如五雷轰顶。
这话怎么就突然让人听不懂了呢。
她说的太子殿下,与那位太子殿下,是同一个人吗?
姜兰时挥退了婢女,独自一人消化这事。
一直在回廊里坐到太子殿下过来。
太子殿下带了两个油纸包,一样是栗糕,一样是蜜煎金桔,都是她喜欢的。
就着清茶,她每样都尝了尝。
偷瞄了眼太子殿下神色,兰时状似不经意开口,“殿下许了我黄金万两,可不许赖了。”
太子殿下温柔如昔,有求必应:“那是自然。”
兰时步步为营,再试探下去,“女子嫁妆丰厚些,将来在夫家腰杆也挺得直。虽然我倒也不用担心受欺负,有殿下与我的兄长们做靠山,我嫁到谁家,都是横着走的,殿下说是也不是?”
太子殿下笑得和煦,看得姜兰时心惊肉跳,这表情,她可太熟悉了,这哪句话说得不对了?
兰时脑子里乱做一团,想不出说什么话来找补一下。
急中生智一般:“当然我也不急着嫁人就是了,边境不宁,如何成家,我姜家世代是要替陛下替大凉守北境的,嫁人之类,太过拘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