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上萧宝圆纠结的脸,兰时装作恶狠狠地,“真到那时,我就把你塞进花轿里,让你同我一起得罪天家。”
见萧宝圆不为所动,兰时打蛇打七寸,“北境好姑娘也多的是,我还可去信一封,请五哥帮十二哥娶妻。”
萧宝圆顿时花容失色。
她曾试探过的,没长情丝的十二将军,看着小娘子还不如看一碗面来得深情,似乎也没想过与谁相爱,携手一生。
这若是五郎真的寻了,但凡那姑娘人品过得去,相貌平整些,只怕十二将军都会娶。
那怎么行!
“阿宛,好阿宛,你是知道我的。”识时务的俊杰翘楚,亲自捧了衣服来给兰时穿上,“及笄以来,也是见过写些俊才郎君,可一个我都瞧不上,我都以为我要随意招赘,草草一生了,偏在这时遇上你十二哥了。”
从前兰时为太子殿下的种种愁绪,她如今也算浅尝了。
虽说她现在依旧觉得太子殿下非兰时良配,却也不会要死要活地阻拦兰时了。
尝过这苦才能感同身受。
由是对着兰时,哪怕明知她不过是嘴硬,也还是闷闷地委屈,“他还不知我的心意便娶了别人,我会哭死的。”
萧宝圆何曾如此可怜巴巴,兰时也不忍再逗她。
才想开口和缓,又听得萧宝圆说:“你也不想我破坏你兄嫂夫妻感情,逼他停妻另娶吧。”
“……”
萧宝圆还真不愧是萧家人,这种事都能同萧褚胤想到一处去。
怎么萧家人都喜欢强取豪夺那一套呢!
兰时可不想再理她,坐到镜前自顾自梳妆。
另一边,姜帅与太子殿下并行回到正堂,姜帅回了京里还有一重卫国公的身份,礼数还要做足,他抬手请了太子殿下上座。
太子殿下推辞后便不再让,自行作到上首去。
心情极好的卫国公还特意唤人给太子殿下上了茶并四叠茶点。
难得地对太子殿下和颜悦色,“太子殿下喝茶。”
姜帅心思弯绕起来,也是能够一步一坑地给人走,可他选择了开门见山,“舍妹方才所言,太子殿下也都听到了。”
太子殿下端着茶盏,嗅着里头的果香,并不接话,只等卫国公接着往下说。
卫国公也不故意卖关子,“我从前不愿兰时与殿下有什么瓜葛,并不是不相信殿下与兰时的感情。”
他也曾年轻过,能够明白这种感情,“恰恰相反,我就是太明白了,才不想殿下与兰时成婚。”
“殿下也看见了,我姜府一众兄弟,没有一个纳妾的,哪怕是未婚,也不会置通房。我们兄弟如此,自然也希望未来的妹婿能洁身自好。”
可太子殿下,注定在这一事上,不遂人愿,就算如今太子殿下守身如玉,日后也是说不准的。
“我的妹妹,哪怕不是亲眼看着她长大,我也了解,她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太子殿下这心,将来哪怕只是分给旁人一星半点,她也是断断容不下的。”
卫国公摆手,挡住太子几欲出口的辩驳,接说:“殿下也莫要说她善妒,吾妹如何,太子殿下这些年来也是看在眼里的,不然也不会追到北境去,老夫在这里真心实意地说一句,我家阿宛,便是天下最好的儿郎也配得,她值得那一份一生一世的一心一意。”
“若真等到殿下与阿宛貌合神离那一日,我姜家必定是要站在兰时身后给她撑腰的。可结亲不是为了结仇,太子殿下如今还是可以想清楚再做决断。老夫愿奉上北境军的虎符,换得一个各自婚嫁。”
时至今日,卫国公也依旧觉得,太子殿下的真心里,有对北境军权的觊觎。
毕竟拿住姜兰时,真的可以拿捏北境军。
太子殿下手上地茶盏,从烫到温,此刻已经渐渐转凉,听完了卫国公的肺腑之言,他搁下茶盏,起身行晚辈礼拜卫国公。
“孤知道姜大哥在顾虑什么,大哥既语出肺腑,孤也坦诚相告。”
太子殿下目光坚定,“这话再过多少年都是不会变的,孤想娶的是姜兰时,将军之后也好,贫民之女也罢,孤此生,哪怕不做太子,也只要一个姜兰时。”
听起来昏聩,却句句情真,江山美人若是只能选一头,他选兰时。
“此前孤与兰时,已有协定,在她松口前,孤不会上门下聘,亦不会让父皇施压,卫国公尽可放心。”
太子殿下现在这份从容,是兰时给的。
姜兰时亲口说给他听的,就算他被骗百次,也会仔信第一百零一次。
这下轮到卫国公府蹙眉,他如同饮酒一般一口闷了手里的茶。
心里纳闷这太子殿下难不成是吃秤砣长大的,迎娶兰时的心也太铁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他都不太好再直白地说太子殿下城府太深,配不上他心思单纯的幼妹这种话了。
卫国公沉思半晌,不甘不愿道:“既如此,那就看兰时自己了。”
话音刚落,穿戴停当的兰时正好领着已经适应京城生活的肖夙过来。
兰时欲盖弥彰道:“我起晚了,劳太子殿下久等。”
“无妨。”太子殿下一瞬间犹如春风化雨,殷勤地上前接过小狼崽,仿佛这是什么能累到人的重物,这变脸速度,让卫国公叹为观止。
即便并不看好这段感情如他,也不得不承认,太子殿下面对兰时,真的是姿态极低,一点儿架子都没有。
一朝太子,能做到这个份上,也算不易了。
卫国公心底叹一声,只盼太子殿下,能一生如此。
作者有话说:
太子殿下这样的,一般的不要学,没有那么多姜兰时啊朋友们。感谢在2023-01-23 23:58:47~2023-01-24 23:59: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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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太傅
兰时装作看不懂她家大哥的忧心忡忡, 转移话题道:“大哥,我今日要带肖夙去拜访太傅。”
兰时口中的太傅, 从来都只有一人, 是授她诗书的杜拂冲。
她还捂上了肖夙的耳朵,“肖夙这身份,此生怕是没办法认祖归宗, 养在太傅膝下, 也算聊以慰藉了。”
太傅的宅子空荡荡地,回府也只有俾仆孤本为伴, 让小家伙去他老人家膝下尽孝,想必杜姐姐泉下也安心些。
还有一事——
“杜姐姐的骨灰,是我收的, 我想征得太傅同意后,让她与七哥合葬。”
生前未能互通心意,杜姐姐都惦念一生,如此情重,想来她是愿意的。
卫国公欣然点头。
活着的人,为已逝亲故做多少都是不嫌多的, 更何况只是合葬, 杜家娘子高义,这样的英才,葬在姜家祖坟,是他姜家的福气。
“去吧,早去早回,今日家里吃锅子, 大哥在家等你回来。”
卫国公的言下之意是, 不要同太子殿下瞎跑。
今日拜访, 虽是私事也算国事,经过上元夜的乌龙圆夜图,京中官宦,也基本都明了了太子殿下与姜府嫡女的亲事怕是不远。
所以兰时坦荡得带着肖夙坐上了太子殿下那辆招摇的马车。
坐定后也有心情看看太子殿下,不知是否是她钟爱青色的缘故,今日太子殿下也着了青缎衣裳。
较之平日的尊贵疏离,有了些陌上谁家少年足风流的潇洒。
太子殿下轻咳了一声,“萧云韶呢?你如何安置她了?”
兰时的心瞬间提起来一半,太子殿下醉翁之意不在酒,不是真的要问萧云韶如何,而是在借这事告诉她,他已经知道她同萧云韶说过什么。
兰时挺直脊背,装傻充愣地回:“她去寻我大嫂了,同在宛城住过,自是要拜访的。”
兰时并没有问,殿下如何得知萧云韶在她的居所,也算隐晦地回了太子殿下。
她知晓太子殿下听到了她那一番话,但并不在意,兵来将挡。
第一次交锋,太子殿下败了。
一时无话,兰时也尽量正襟危坐,不与太子殿下对视,假装没有任何炽热视线套在她身上。
车厢静下来,只有肖夙松鼠一样啃核桃的声音。
“诶呦,小狼崽子,也不能叫小狼崽就真当自己是狼崽了,你这一口小米牙,怎么咬得开核桃壳。”
兰时哭笑不得,捏着露在肖夙嘴巴外边的半颗核桃,将整颗核桃都取出来。
拿一旁的小银锤子给小狼崽敲开,“核桃吃瓤,补脑的,你多吃些。”
等见了杜太傅,天资再高也恨不得能再长出八个脑子来去完成杜太傅的课业。
不过小狼崽直到下车,也只吃到了一颗核桃。
剩下的全被太子殿下抢进了自己嘴里。
若不是第一颗核桃是从小狼崽嘴里拿出来的,太子殿下实在嫌弃,只怕小狼崽一颗也吃不到。
小狼崽对美人极其包容,太子殿下抢食他也不生气,只在下车后紧紧握着兰时的手不肯松开。
上元虽过,街上人这节庆热闹的心还没闲下来,处处都是喜气洋洋的,只除了杜太傅这处。
他连门口的积雪都没命人清扫,长长的冰棱从檐上笔直向下,门口石兽与匾额上的雪将化未化,看着都冷清地很。
“肖夙,这是你阿妈出生长大的家,从今往后,也是你的家。”
兰时与太子都收敛了笑意,太傅孤直,看似名满天下,其实只有他二人两个弟子。
而年节时,他们还在返程路上,并没赶上来拜访恩师。
小家伙听兰时提起阿妈,也认真起来,他拉了拉兰时的手,“走吧!送我回家!”
院内倒是被扫得很干净,太傅爱煮雪水烹茶,院内松竹上的干干净净,可见是都集起来了。
杜府的正堂,也是一般冷清,陈设少得可怜,桌椅屏风都是老木头,透着一股子凉气,这地龙像是才烧起来的,费力地在暖厅堂,但收效甚微。
杜太傅治学严,治家更甚,多年来不涉党争,简在帝心也不是没有道理。
杜太傅一早接了兰时的拜帖的,只当她这一趟北境之行遇到了难处,没成想太子殿下一同来了。
才要行礼,却被太子殿下扶回上座。
兰时与太子一同跪下,不明情况的肖夙随着一同跪下。
“太傅在上,不肖学生姜兰时,未能带回杜师姐,特来请罪。”
虽然杜太傅从送杜蘅走那日就已经想到了有今天,一颗心还是沉了下去。
杜太傅长髯鬓发皆斑白,一身藏青交领长衫,精神健硕,这一刻,尽添老态。
他想扶兰时和太子殿下起来,可手不受控制地抖,怎么也伸不过去。
“不过——”这话和提起杜师姐的死一样让兰时无法启齿。
“兰时带回了杜师姐的孩子,太子殿下赐姓肖,名唤肖夙。”
杜太傅到底年事已高,兰时不敢一气儿都说完,她怕太傅招架不住。
招了肖夙上前给太傅磕头,可能真是天生的血脉亲缘,眼睛长在头顶上,谁也瞧不上的小狼崽,乖乖磕头,乖乖叫人。
“这是阿妈留给我的最后一样东西,外祖父,这是留给您的。”
小狼崽捧着块木雕的芙蓉花,这是杜家的家徽,是杜太傅自己定的,是他金榜题名时,挥笔画就的,彼时有多踌躇满志,如今便有多痛心疾首。
再不复当年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的意气风发。
杜太傅面上看似无波无澜,颤抖的手还是出卖了他,他抖着手接过那木雕芙蓉,沉吟良久。
这一瞬,他想到了许多事,当男孩儿教养的老来女,学得满腹经纶,一身报国志向,他是以女为傲的,可最后竟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枉我一生为国,此刻却连一句死得其所都说不出来。”
杜太傅揉了下肖夙的头发,却不敢再细看肖夙的容貌,生怕牵起心内的钝痛。
有女如此,他是能挺直腰杆的,“可我却只能想到,一去紫台连朔漠,独留青冢向黄昏。”
曾经怕黑惧暗的阿蘅,不知埋在何处幽暗的地下,独自泣血,为国捐躯,葬送一生,却再难回故地。
“太傅,我收敛了杜师姐的尸骨,想征得太傅同意后,与我七哥合葬。”
兰时本想先说的是另一桩事,见太傅提及杜师姐埋骨,只能先提这一件。
“具体缘由,我并不清楚,只是知晓杜师姐与七哥,阴差阳错,未能终成眷属。”
兰时翻开了肖夙的领口,露出那枚佩玉背面的鹰纹,只有卫国公府姜家,以飞鸟雄鹰为家徽。
杜太傅闭了闭眼,“既是她所愿,那便随她。”
乍然听闻爱女死讯,饶是早有准备,这一打击也如搓皮削骨。
“还有一事,太傅。”兰时实在时张不开口了,她转头向太子殿下求助。
太子殿下顺口接上,“太傅,肖夙如今是异姓王,受封突厥境。”
这就意味着,太傅没法领着肖夙认祖归宗,对外只能称师徒,不能论祖孙。
“你们起来!”
太傅闻此讯倒并未如何,尽力控制着颤抖的手将太子与兰时扶起来。
“这是当时所能做出的最妥善的安排罢?”
这二人是他一手教出来的学生,脾气秉性如何,放眼天下也没有比他更清楚的了。
“封王也好,养在京里,我来管教,将来更能效忠大凉。”
虽有半身突厥血脉,那也是他杜家的孩子,杜家人,没有反骨。
“他日,我百年之时,便将这孩子,托付给殿下了。”
有这段师徒缘分,太子殿下总能看顾肖夙一二,便是来日真的有了什么,也会念着师恩,尽力保全肖夙性命。
兰时在一旁,眉眼低垂,不敢与太傅对视。
杜太傅站起身来,朝太子殿下行了一礼,转而朝着兰时说道:“兰时,你随我来。”
杜太傅领了兰时去往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