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同意,你就会回去?”
尚滕尘之前在西北战场,这又进了金吾卫,都不是能成日在家的,能与女儿朝夕相处的唯有王氏。
当母亲的,会同意女儿和离,只有一条,那就是在婆家受欺负,受委屈了,如何能忍心。
“多谢母亲。”
陆慕凝将搁到自己肩膀上的脑袋推下去,冷声道:“带上一碗新的,跟我去见你父亲。”
一路上,她都寒着脸训斥,“当年不让你嫁,不让你嫁,你就要嫁,还跟着人家去战场,巴巴救人家,结果呢?
人家把你当回事了吗?还让王氏那贱蹄子拿捏住了,你怎么不想想,与他们家结亲,是他们家占便宜,你就是蠢的。”
沈文戈点头应是,“女儿可不是蠢,一心想着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尚滕尘不在家,那我得当个好儿媳,什么都不敢做,只敢听话。”
“闭嘴!”陆慕凝推开自己房门,走到小屋里,“救命之恩都能让人给劫走了,你还能干什么?一心想脱离我管教,你瞧你给自己找了个什么人家?那王氏出了名刻薄!
你黏着她儿子,她岂能不折磨你?”
小屋里,陆慕凝拿过香点上,递给沈文戈,“跪下,在你父亲牌位前,告诉他,你要和离。”
牌位前放着沈文戈煮好的银耳汤,沈文戈利索下跪,砰砰磕了三个响头,“父亲,女儿……”
就说了这四个字,泪水迅速蔓延,她哽着声音道,“女儿回来了,要和尚滕尘和离了,尚滕尘不是良人,是女儿错了。”
女儿回来后,一定帮你护住镇远侯府。
“行了,起来吧。”陆慕凝拉起沈文戈,“给你父亲上香,你父亲生前最疼你,若叫他知道,指不定怎么心疼,也就是你几个兄长都不府上,不然我非得带上他们砸了尚府的大门!”
不愧是跟着父亲在西北生活了许久的母亲,纵然有着江南女子的柔情,可半点不怕事,还带着被父亲影响了的倔强。
她回来了,镇远侯府就有了主心骨了。
见沈文戈乖巧的给她父亲上了香,陆慕凝心中这口气方才出的差不多了,转而想到王氏,又沉了脸,“你放心,有母亲在,他们不敢不给放妻书,若是不给,且有他们受的。”
说到王氏,自从镇远侯府归来,就气得差点一病不起,那齐映雨还想探探口风,沈文戈到底回不回,恰巧被王氏抓个正着。
她披着衣裳坐在床榻上,脸色蜡黄,嘴唇干枯,看着俏生生站在她面前的齐映雨,简直气不打一处来,“既然滕尘已经决定纳了你,那你也算是我们尚家人了,服侍我这个老婆子,心里不委屈吧?”
齐映雨吓得连连摇头,王氏指挥道:“去,给我熬药。”
本就会做农活的齐映雨利落地给熬药,反而让在厨房里的人看笑话,背地里说她连这个都会。
她默默忍了,端着药给王氏,王氏只端起来一瞬就将药推到了齐映雨手上,药汁全洒了出来,王氏道:“你想烫死我不成,再熬!”
这药本就是她凉好了才端来的,而且打在手上的药汁也不烫啊,齐映雨咬着唇,又去熬了一碗。
“凉了,再熬。”
“太苦,再熬。”
“太甜,药效都没了,再熬!”
一连熬了七八遍,熬到天都黑了,王氏才给面子的喝了药,看她那红红的眼眶,大发慈悲道:“行了,明日再过来吧。”
等齐映雨拖着一身疲惫回了房,负责服侍她的小婢女拿出饼子咸菜,“娘子,我去厨房拿菜,他们只给了这个。”
厨房是故意的,齐映雨只能伸手拿过馒头,咬一口落一滴泪。
待次日再过去服侍王氏,王氏盯着她姣好的身段,又不乐意了,她道:“打扮的这么妖娆,给谁看呢?”
齐映雨无法,到底回去换了身素净的衣裳,不施脂粉,不戴首饰,王氏看她那我见犹怜的样,道了句:“瞧你倒是扛冻的样子,我看冬日棉衣都不用给你备了。”
也不知她这话是真的还是假的,齐映雨不敢回答,被指使着倒屋里的尿盆时,小脸唰白一片。
“我那好儿媳都受得,你不会受不得吧?你可是我儿亲自带回的救命恩人,以后要伺候他的。”
一听救命恩人,齐映雨立马止住了哭,让干什么干什么。
只短短两天,齐映雨就觉得自己半条命丢了一半,听说尚滕尘要回来,拼着连饭都没吃,就要去门口接他,又被王氏身边的嬷嬷拦下了。
“齐娘子穿这身恐怕不妥。”
这不是王氏让换的吗?忽略齐映雨睁大的眸子,嬷嬷逼着齐映雨换了粉色衣裳,又头戴珠花,方才满意了。
两匹突厥马一前一后归了府,先下之人正是尚滕尘的父亲尚虎啸,他随手将鞭子递给一旁的小厮,问向王氏,“你不是去接沈氏了,可有将她接回来?”
跟在身后的尚滕尘倏地看向王氏,倒是忽略了一旁,眼带泪花,摇摇欲坠,咬紧下唇的齐映雨。
王氏穿着棕黑色的衣裳,衬得脸色更加蜡黄了,闻言没好气道:“可没接回来,那陆慕凝也不知吃错了什么药,跟她女儿一样非要和离不可,还给了三日期限,让拿放妻书给她。”
母亲去也没接回来,沈文戈真的要与他和离了……
“郎君,鞭子。”
被身边小厮小声要鞭子,尚滕尘才回过神来,将紧紧握在手中的鞭子给了出去。
曾经意气风发、骄阳似火的郎君,去了金吾卫一个月,日日夜夜操练不说,还要忍受闲言入耳,同僚背地里使绊子,上司打压,整个人都透着疲惫。
在西北战场,他有可信赖的,将后背交出去的战友,在金吾卫里,笑话,谁不是在长安城里,和一些大人物沾亲带故的,他尚滕尘算得了什么。
夜晚的大通铺上,经常能听见他们的取笑,“你听说了么,御史大夫又开始弹劾人了,这回弹劾的就是那宠妾灭妻之徒,你说这种人,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妻子出身、容貌、气质,哪个不比那小妾强,不尊着敬着爱着,让小妾骑到妻子头上,这回好了,官都保不住。”
而那些不是官二代,西北战场出身的,却更为敌视他,不会说弯弯绕绕的话,他们直言不讳。
“七娘那么好,你是瞎了眼了,老子刚从西北那面回来,回来之前还去蹭了七娘特意为你准备的吃食。”
“旁的不说,七娘这份心,能有你身边小娘子好?”
甚至就连他的长官都语重心长的同他讲,妻子才是他仕途的最大助力。
初时听闻,他吊着一口气不服输,沈文戈离开他更好,终于没有人在他耳边磨着他了,而随着一日日劳累的操练。
他发现自己的衣裳破了坏了,没有人给添置了,以往都是沈文戈一送物资,给他送一堆的,他那时还嫌弃太多,如今也只能将巴穿着。
吃食也有些不太适应,都是金吾卫自己雇的厨子,也不知是哪家亲戚,做得那叫一个难吃,这又让他不禁回忆起,在大雪天同战友啃肉干的日子。
“尘郎,”看着尚滕尘没有看见自己,自顾自往前走着,齐映雨唤了一声,在尚滕尘转过来看她时,悠悠倒了下去。
作者有话说:
陆妈一句你没长嘴,说出了多少读者的心声。
女孩子们记住了,上赶着不是买卖!不能倒贴,婆家看不上!
第十七章 冲冠一怒
为谁啊,是齐映雨还是沈文戈
“映雨?”
尚滕尘冲了过去,一把将人抱了起来,“映雨!”
齐映雨身上穿得、脸上抹得、头上戴得,没有一样与她从前习惯一样,现在她双眸紧闭,气若游丝,刚开始她是假昏,现在倒是变成了真晕。
忙乎着为她请大夫,大夫只道她是最近没有休息好,精神太过紧张,将原本就不健康的身体底子又损害了,还摇摇头说,必须得好好将养。
他一怒,便要责罚照顾齐映雨的婢女,小婢女哪敢担什么责任,立马将王氏的做法说了。
“你们怎么不拦着点?”
小婢女战战兢兢回道:“奴婢们哪敢,且再说主要也是齐娘子身体不太康健才导致昏厥,以前少夫人遭的罪,不是,夫人对少夫人更加严苛,少夫人从来都是忍着的。”
尚滕尘脑中嗡嗡直响,血液直冲脑顶,“你说什么?沈文戈?沈文戈怎么了?说!怎么个严厉!”
“就是,就是夫人总会让少夫人伺候,又不满意,少夫人刚进府的第一年,从来没睡过一个整觉,郎君,求你了,奴婢不能再多说了。”
这时他再看齐映雨惨白的脸,身上被王氏摆弄的违和感直入眼底,气冲冲去寻了王氏,王氏正和尚虎啸商量他的婚事到底该怎么办,见儿子过来,还十分欣喜。
尚滕尘却是没请安,直接问:“母亲,映雨晕倒了你知道吗?”
王氏蹙眉,旁边的尚虎啸冷脸开口:“住口,这是你跟你母亲说话的态度吗?”
尚滕尘作揖,“母亲,儿有一问,你为何这么做?”
尚虎啸猛一拍桌子,“给我好好说话,你还质问上你母亲了!”
王氏也蹙眉,“滕尘,刚回府,这又怎么了,齐娘子昏倒我也听说了,大夫也请了,你待如何?”
尚滕尘是真的不能理解,他看向王氏,说道:“母亲为何要为难映雨?她是因为母亲昏倒的!她是我的救命恩人,百般报答都不为过,你还让她倒你的恭桶?家里是没有可以做事的婢女了吗?”
什么救命恩人,王氏冷哼一声,只道:“她既然要进我府,让她侍疾有何不可?”
“那,文戈呢?”
“什么?”
“沈文戈,她做错什么了?母亲为何要苛待她?家里穷的揭不开锅了?那婢女小厮可以少一些,我在西北!”尚滕尘突然大声道,“只她一人在府中,无亲无故,母亲你还那么对她,谁能不寒心!”
王氏被尚滕尘的态度激的心里一慌,而后为了掩饰慌张,不自觉就吼了出来,“进了尚府的门,就得守尚府的规矩!她是因为我要离府和离的吗?既然忍受不了,她早就回去了,她是因为你,你带回来个小娘子!”
“她是媳妇,自然是知道要孝顺公婆的,她都没说什么,你倒是跳起脚来了,还跟你母亲喊上了,我看真是那齐娘子哄得你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尚滕尘惨笑连连,像是第一次认识王氏一般,“母亲,你怎能这样说,好,都是儿的错,儿承认,儿就是对不住沈文戈,儿自会负荆请罪,她要和离,儿同意,你们不同意,那你们去请她回来吧!”
说完,他一撩衣袍转而离去。
“滕尘!”王氏喊了一声,对尚虎啸抱怨,“你看这孩子!”
尚虎啸却虎目圆瞪,“啪”地给了王氏一巴掌,将王氏直接打到了案几下,王氏不敢置信地捂着脸,“夫君?”
他站起来,本就高大威猛,如今怒火正盛,更是吓人,指着王氏道:“我跟你说过多少次,儿媳妇不是你仇人,让你切不可磋磨她,你又做了什么?
那齐娘子进门了吗?还没有呢!人家一个良人就算去官府告你虐待,你都得受着!你当她是沈氏呢!为了你儿子百般忍让!”
王氏高声道:“又怨上我了?沈文戈不是个好东西,齐映雨就更是贱皮子,她哪里是什么救命恩人,鸠占鹊巢的东西。”
尚虎啸瞪眼,“你跟你儿子说去!你儿子认定她是她就是,老子不管什么齐娘子不什么齐娘子的,老子只知道儿媳妇回娘家了!
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他们两个不能和离!”
屋内吵成一团,屋外,尚滕尘伸手捂住胃,从归府到现在,连消停都没消停下来,还有人记得他还未用饭吗?
“你说少夫人还能回来了吗?我都要烦死了,今天早上让我去厨房帮忙,回来还让我去擦东西,这又让我打扫,真是的,我又不是打扫丫鬟,也不是烧火丫头啊!以前少夫人在的时候,从来都是各人负责各人那摊。”
“这个月月钱也没发,又是想少夫人的一天,算了,快扫吧,我到觉得,少夫人离开也好,要是我碰上夫人那样的婆母,郎君那样的夫君,我也得走。”
“也是,我们记着少夫人的好就行。”
隐藏在假山后的尚滕尘听着两个打扫婢女的谈话,更用力地捂紧了胃。
白玉扳指在指上转了圈,王玄瑰一脸不善,“它是得胃病了吗?叫大夫来!”
安沛儿蹲下身,为又跑来的小雪团揉着肚子,安慰从刚才看见雪团吐了就释放低气压的王玄瑰道:“雪团是吃多了,不用找大夫,再说大夫也不治猫儿。”
小黑猫被人揉了,舒服得躺在地上,露出自己黑漆漆的小肚皮。
之前还不让安沛儿碰呢,被喂得次数多了,也开始亲近她了。
听到说它没事,转动的白玉扳指停了下来,王玄瑰瞅了一眼地上的鲜活的小鱼,“镇远侯府是不给它吃的?让它天天过来跟饿死鬼投胎一样,明日,明日少给些。”
这个少,约莫少给一条。
“阿郎,”蔡奴走近,“圣上派人接你去行宫。”
王玄瑰视线全在雪团身上,闻言说道:“不去,本王禁足中。”
蔡奴道:“阿郎说笑了,纵马出街御史弹劾,圣上自然也知道,不去只怕说不过去。”
“本王不想去、不乐意见他、刚泡过澡不想再泡汤池,随你回哪个。”
“阿郎。”
地上猫儿耳朵动动,立起了上半身,突然“喵呜”一声,翻身冲到王玄瑰腿边蹭了一下,而后顺着为它打造的猫爬架,爬上树跳到墙头,翻了下去。
猫爬架和大树贴合,一节又一节环绕着,并且为了照顾雪团的小身子,每节之间的距离都很相近。
每一块木板上还套着软垫,软垫是白色的,务必让雪团一身黑毛得以显现,上面还有绣娘缝制的各种形态的猫儿。